啤酒女厉冰冰-玉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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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叫李木如?这个名字好难听。”仔仔突然搭话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要看我手中的护照。

    “小朋友不许多事,大人的东西不可以随便翻。”彪哥说着,把所有的资料都收起来放进信封里。

    仔仔说:“妈妈,你不是说去旅游吗?为什么会在房间里?”

    我说:“因为要等飞机,所以晚上才能出发,我们今天要在这里住一天,如果饿了就叫人送饭上来吃,爸爸陪仔仔一起吃饭,好吗?”我知道他平时最盼望的,就是与爸爸一起吃饭。

    仔仔说:“我想吃肯德基。”

    彪哥说:“好,那我们就叫肯德基做早餐。”

    半个小时后,肯德基的快餐送到了,仔仔伸手进袋中拿起一个汉堡咬了一口,想了想不妥,又把袋中余下的汉堡分了一个给我,一个给彪哥,然后他才拿起自己的汉堡吃起来。我食不知其味,不愿扫他的兴才勉强咬了两口,最终还是拿纸包了放在桌上。

    彪哥看着我,说:“你还是吃点吧,整个晚上没睡过又没吃东西,这样不行的。”

    我摇头:“不想吃。”

    仔仔说:“妈咪一定是不喜欢外卖的肯德基,如果到店里吃,妈妈一定喜欢。”他平时最喜欢我带他去肯德基玩,以为别人也会像他一样喜欢。

    我苦笑:“妈妈不喜欢吃这个,你快些吃吧。”

    吃完汉堡,我抱着仔仔进房间洗手洗脸,然后打开电视让他看。

    一家三口靠在床上看电视,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如今终于实现了,我心里却有点难过。

    电视上正在演着一幕肥皂剧,逗得仔仔哈哈大笑,我怎么也笑不出来。彪哥安慰我:“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是的,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关键是现在这一关,我不知道能否迈得过,警方会发现我们已离家吗?如果我们在机场被人截住,会是怎样一种状况?如果自动投案,又会怎样……

    自首?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我大吓一跳,但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彪哥不是一个可以接受自首的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有赌未为输,哪怕拿条命来搏,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惨败。

    想起很多年前,他刚从“里面”放出来,跑到我的出租屋里找我,我清楚地记得,阳光灿烂地照在他的脸上,在低矮的出租屋里,他微笑着对我说:“你长相很有福气,与我在一起,会旺我。”

    再后来,我们把那一大笔钱存在银行里,我们两个人跑去英皇夜总会打工,每次休息,我们都跑出去逛街,买几十元一件的衣服,买一元一串的烧烤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大吃……印象中,那是我们在一起时,最快乐的时光。

    我喃喃地说:“我最怀念我们刚在一起时吃的烧烤,我最喜欢吃烤韭菜,烤得差不多时,再洒上一点孜然磨成的粉末,就是天下最好的美味。”

    彪哥说:“以后我们就在屋前屋后种上很多韭菜,你想吃我们就自己烤。”

    仔仔说:“妈咪烤韭菜很好吃么?为什么你们不买给我吃?不如我们中午就吃烤韭菜好吗?”

    彪哥眼前一亮:“对,一会爸爸就到外面买烤韭菜给你和妈妈吃。”说罢转向我说:“说将来如何都是虚的,活在当下才最重要,我现在就去买来给你们吃。”

    我连忙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千万不要出去,我怕外面有人认得你。”

    彪哥摇头:“这里离家数百里,哪有这么巧?没事,我会很快回来。你与仔仔千万不要走出去。”不等我说话,他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跑到窗边,拉开窗帘朝外面看,冬日的阳光很灿烂,到外都披红挂绿,洋溢着节日喜气洋洋的气氛,还有一天,就是除夕了。

    两分钟后,走出大楼的彪哥映入我的视线,他轻快地穿过斑马线,走向对面街上的一个烧烤档……

    仔仔突然叫:“妈妈,快看快看,警察叔叔!”

    我大吃一惊,掉头朝仔仔看,他指着电视上的画面,兴奋地大叫:“警察叔叔啊妈妈!”

    画面上,果然是一名身穿警服的男子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近年来,我们已查处了多起通过非法手段把偷渡客送到南美某国的团伙,这些团伙与境外不法机构勾结起来,在国内为偷渡分子办理东南亚国家的旅游签证,然后组织他们在中转地机场搭乘去往第三国的航班,利用飞机在偷渡国停留时由境外的蛇头组织偷渡人员入境。每运送一名偷渡人员,都收取1万~1.2万美金不等的报酬……

    “这些偷渡客企图在异国一夜暴富,以为有朝一天可衣锦还乡,殊不知当他们辛辛苦苦花了近十万元人民币的代价办好相关证件时,却有可能在途中东窗事发被遣返,有的甚至因为意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

    我有气无力地对仔仔说:“快关了电视,不要看了,妈妈不想看。”

    仔仔乖巧地关了电视,挪到我身边,掀开另一边的窗帘朝楼下的街对面看,说:“我们看得见爸爸,爸爸会看得见我们吗?”

    我说:“看不见。”

    仔仔说:“为什么他看不见我们?”

    我说:“因为我们站得高,看他容易,他站得低,看我们就难了。”

    仔仔说:“那等他回来再看好了,反正他迟早都要回来。妈咪,为什么以前爸爸都不在家陪我们,现在他陪我们看电视吃肯德基,还给我们买烧烤?”

    我放下窗帘,说:“因为爸爸知道他以前做错了。”

    仔仔说:“噢,这样,爸爸也会像小朋友一样做错。”

    我说是的。

    仔仔说:“妈咪,如果爸爸做错了,你一定要告诉他,让他改,不然他不知道,就会越来越错。”

    我把仔仔紧紧地抱在怀里,说:“真的要让他改吗?如果他不愿意改怎么办?”

    仔仔说:“不愿意改,你就要打他的大屁股……”

    我眼睛红了:“如果他不听妈妈的,咱们让警察叔叔打他的大屁股好吗?”

    仔仔说:“好,我不会告诉爸爸的,让警察叔叔打他的大屁股……”

    我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话,此刻,它正静静地卧在那里,悄无声息地,像一个正在候命的士兵……

    20分钟左右,彪哥回来了,他买回来了一大堆好吃,烤韭菜,烤鸡翅,烤洋肉串,烤茄子……闻起来很香。

    我说:“为什么买这么多?这种东西尝一下就好了,不能当真正的饭吃,对身体无益。”

    彪哥说:“你喜欢吃,我就买多些回来,吃不完就扔掉好了,反正不值几个钱。”

    我把一只烤鸡翅给了仔仔,再拿了一只给彪哥,自己也拿起一串烤韭菜,慢慢地吃起来。

    他边吃边看我,说:“好吃么?”

    我说:“好吃。”

    一串韭菜没吃完,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我迅速拿起电话,里面清楚地传来一个声音:“您好,这里是110,请问刚才是您报的警吗?我们的民警已经出发……”

    我脸色苍白,喃喃地说:“好的,好的。再见。”

    彪哥警觉地问:“谁给你打电话?我不是叫你关机了吗?”

    我边关电话,边掩饰地说:“我家里,我妈打来的。刚才想着以后都不能见到她了,给她打个电话。”

    彪哥哦的一声,继续吃鸡翅膀。平时我的家人从不主动打电话给我,自从我妈妈知道我嫁的是城中人闻之色变的“恶人彪”后,我妈对我生气之极,可是他竟然深信不疑。他相信我,甚于相信他自己。

    仔仔把一只鸡翅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说:“妈咪,爸爸买的鸡翅比肯德基的好吃,要不我们原谅爸爸吧。”

    我朝仔仔眨眼睛,示意他记住之前的约定,他却大声说:“爸爸,妈咪说你不乖,叫警察叔叔打你屁股……”

    我僵在那里,手中吃了一半的韭菜掉在地上。彪哥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走过来拿起我的手机,按了几个键,他看到已拨出号码显示为110,再查找已接来电,仍然是110。

    他把电话狠狠地摔在地上,一把揪住我的头发:“你报警了?!”

    仔仔吓得大哭:“爸爸,你不要打妈咪,你快放下妈咪……”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这是他特别生气的征兆。以前,他生气的时候,我会很害怕,但是此刻,我竟然很平静。我说:“是的,是我报的警。我不想跟你走,我也不想让仔仔跟你走,一走,就永远回不来了。”

    他不能置信地瞪着我:“你竟然出卖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我!”他扯起我的头发,把我的头狠狠地往墙上碰。

    仔仔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爸爸呀,不要打妈咪了,妈咪不敢了,妈咪不敢骂你了……”

    我听到我的脑袋与墙壁撞击“砰砰”作响的声音,奇怪的是,我竟然察觉不到痛,我听到自己在大叫:“我只恨自己在刘小姐死的时候,阿丽死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你,让你犯下越来越大的罪!这些年来,你有没有算过,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打断了多少人的腿?你让多少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后悔没有趁早出卖你,让你一错再错!”

    他大声说:“我没有错!这个世界为了发财不择手段的人,不止我一个!我对你一心一意,你竟然出卖我!”

    门外突然传来大声的拍门声,还有吆喝声:“里面的人快开门!”

    他放下我,迟疑地瞪着房门。我披头散发地站起来,额头上有血流下来,但我已经顾不上抹一把了,我紧紧地与仔仔抱成一团。

    “嘣”的一声巨响,反锁的房门突然被破开一个大洞,几乎就在同时,彪哥从我们身边一跃而起,消失在窗外。

    只一会儿,外面便传来“啪”的一声闷响。彪哥!我如梦初醒,大声喊着,赤着脚冲了下去。

    酒店正门的喷水泉旁,彪哥静静地卧在那里,人们围成一个圈,正在议论纷纷,有人说:“咦,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还能动。”又有人说:“有什么事想不开的,都快过年了,搞到要跳楼……”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天深夜,波哥也是这样从大富豪的八楼跳下来。彪哥说,波哥搞到要跳楼,是因为他没有本事,可是自诩聪明的他,为什么今天也要走上与波哥一样的不归路?

    我跪倒在地,扑倒在彪哥身边,大声向周围的人哀求:“谁有手机?谁有手机,帮我打120好吗?求求你们了,快帮我打电话……”

    彪哥的手还在动,不住地抖动,他整张脸都贴在地上,一定很不舒服。

    他连翻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流着泪把他的身体搬过来,让他朝天躺着。

    “彪哥,彪哥,医生快到了,你会没事的,就算坐牢,我与仔仔也会等你,一直等到你出来,我问过了,我们算是自首,你最多判个无期徒刑,如果表现好,会转为有期徒刑,也许仔仔上大学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大声说。

    他伸出手来,想握我的手,可是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我把手伸过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句:“冰……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听你的话……早听你的话,不会有今天……”

    我心疼地用手摸他的脸,求他:“你别说了,医生很快来了,你会没事的。”

    他轻轻地摇头,抖动着双手想从胸前拿东西,可是双手已不受他控制,他艰难地不断喘气。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把手伸进他胸前的衣服,从里面掏出被一根红绳牵着的玉老鼠,放进他手中。

    此刻,这只玉老鼠已被摔破,红绳牵着的只是一只老鼠头,另一半老鼠身子已不知所踪。

    他如获至宝地紧紧把老鼠头握在手中,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

    我看得难受,哭着说:“对不起,彪哥,我不该这样对你。”

    他轻轻地摇头,目光流露出万般不舍:“冰……好好养大仔仔,不要让他,让他像我一样,没有爸妈,一辈子只会做坏事。”

    我心如刀绞,只会摇头:“不要乱说了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说话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最开心的日子,是与你在一起,我身上所有的好运,都是你带给我的,可是因为我没听你的话,连好运都走光了。”他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似是心愿已了,闭上了眼睛。

    120急救车终于呼啸而来了,仔仔也扑过来叫爸爸了,可是彪哥,他再也不会看到这一幕了,因为,他的身子越来越冷。

    他摊开的手掌里,依然卧着那半只玉老鼠。圆圆的老鼠脸,圆圆的老鼠眼,在灯光下闪着诡秘的光……

    “李文彪畏罪自杀的当天晚上,“恶人彪”黑社会团伙被一举端掉,而涉案的官员陈就伟、李白等人也已被有关部门控制,其妻厉某某因没有直接参与黑社会团伙,且举报有功而免于刑事处罚……”

    在后来的媒体报道中,关于陈就伟与李白,关于我,都仅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的,在这个故事里,我们都只是配角,主角是彪哥。

    不过,彪哥已经死了。所以,故事也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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