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狗皮-晒威风的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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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年的春天,秦八养二村长快三年了,咬金拴在院里也快三年了。这三年间,吴半斤找秦八办批宅基地的手续,秦八倒也没有为难吴半斤,给签了字也盖了章。当然吴半斤不会让秦八白白签字盖章,好处是不会少的。吴半斤拿回签了字盖了章的申请表,意味深长地给女人文珍说:“幸亏当初没惹秦八,这就叫小不忍则乱大谋呀。”文珍见识哪有吴半斤那么多,她看不惯秦八牵着狗走在大街上的样子。如今二村长走路也把狗脸扬着,步伐迈起来越来越像主子秦八了,哪是一条狗,整个一个狗村长了。秦八牵着狗经过吴家酒坊,文珍在门缝里吐唾沫,说:“真他娘的苦了我家咬金了。”这一天吴半斤跟工人开着货车去镇上卖酒糟,家里只剩文珍,还有几个烧酒的小工。正是狗发情的季节,母狗在墙外呜呜乱叫,闹腾得咬金在院里也不踏实。文珍看着咬金春心难挨的样子实在难受,就有点心疼了。吴家找秦八批宅基地的事办完了,也没亏着秦支书,也没有啥事能求到秦八头上了。要论钱财吴家不知是秦家多少倍,要论官家势力,吴半斤也认识了几个县上的有权人,还怕什么?

    文珍头脑发热,竟解开了咬金的狗绳。咬金憋了几个年头突然得到释放,四爪挠地蹿出大门找母狗放浪搅缠。也该着出事,秦八刚好从村部回家,路过吴家酒坊外,二村长在后面紧跟着。二村长醋劲大得很,见有生脸狗跟狗妃调情,野性大发。秦八正哼着《枉凝眉》,心思都在哼着的调调上,没留意二村长。秦八以为二村长让自己训练出来了,很久出门都不拴狗绳了。没想这畜生兽性不改,见咬金当街调戏母狗,从背后蹿出去,下死口跟咬金厮咬在一起。二狗咬得势均力敌,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母狗们跟着胡乱汪汪起哄,以狗语相激。红颜在场,二狗更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那场狗斗真是骇人,大有中世纪西欧骑士为情决斗的架势。见过大场面的秦八也傻了,两只公狗掐架,人是没办法分开的。狗眼血红,犬牙相交,咬到二狗狗毛染满鲜血。二狗忽然散开,各自跳出圈外,拖着伤残之身各回各家。母狗们见新老狗王血战收兵,也不起性了,纷纷溜墙根儿夹着尾巴跑了。

    吴半斤从镇上回到家,见咬金浑身血淋淋的,问女人,文珍牙齿捣蒜说出实情。吴半斤一巴掌抡过去,文珍顺势躲开了,巴掌扇在了柱子上。柱子上镶着一颗铁钉,吴半斤的巴掌让铁钉穿出了一个血眼子。吴半斤疼痛加上气恨,把火气都撒在了文珍头上,把文珍一顿好揍。过去秦、吴二人较劲是在暗里,面子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两家也从未在明处交过手。这样一来,想不交手都不成了。吴半斤坐在酒粮袋子上,咬咬牙,招呼小工阿青把屠夫皮五喊了来。皮五背着皮兜子进了吴家酒坊,不知吴大财神有何贵干。吴半斤先给皮五点了支烟,说:“老五,把狗帮哥杀了。”二村长跟程咬金掐架的事传开了,村人瞪眼盯着两家大门,看这两家人怎么出手。皮五听吴半斤要杀狗,吃了一惊——咬金可是吴半斤的心头肉,平日里谁能动咬金一根毫毛?皮五犹疑着说:“真杀?”吴半斤说:“不就是个畜生吗?真杀真杀。”皮五说:“犯得着吗?”这话吴半斤当然听得懂。吴半斤说:“你只管杀狗,杀完狗哥请你吃狗肉。”吴半斤给了咬金一块好肉。咬金到底是畜生,不通人语,浑身伤竟也能很香地吃下去。咬金吃着那块肉,吴半斤摩挲着狗头,说:“人事不大,狗事不小,不杀你,这事完不了。”吴半斤示意皮五动手,然后背着手进了屋,穿过堂屋,到后院酒坊门口吸烟去了。皮五杀狗他看都没看。

    皮五杀狗如烹小鲜,三下五除二,狗便成了狗肉。

    吴半斤切块上好狗肉,装在塑料袋子里,又提了狗皮去了秦八家。进门见秦八仰躺在藤椅里眯着眼睛打盹,二村长卧在草席上养伤。秦八见吴半斤进门来,手里有狗肉还有狗皮,慢慢从藤椅上坐起来。九凤扬着麻坑脸迎过来,喊吴半斤哥。秦八坐在藤椅里没站起来,嘴上却是递过话来了。秦八说:“老吴你这是干啥?”吴半斤将狗肉递到九凤手上,又把狗皮搭在秦八家晾衣绳上,狗皮上还有血往下滴。吴半斤把手上的狗血在地上用沙土搓净了,说:“这畜生我早想勒了吃狗肉。”秦八指点着吴半斤说:“老吴啊老吴,你说我说你啥好呢!俩畜生掐架犯不着动这么大气嘛!”吴半斤笑容满面,说:“哥你啥也别说了,你跟嫂子吃狗肉。你家婶子有老风湿病,把这张狗皮找王皮匠好好熟熟,缝个狗皮褥子。”秦八说:“你这样对哥好,让哥真是没法做人了呀!”吴半斤说:“哥你这说的哪里话,俩红萝卜埋地窖里,一个窝里的弟兄谁跟谁呀?”秦八说:“哥明儿个也把皮五喊来,把我这院里的畜生也宰了,哥也请你吃狗肉蘸盐花。”吴半斤连连摆手说:“哥呀,你这可不行,你要真让皮五来,还不如让皮五捅我刀子呢,你这不是要打兄弟脸吗?”

    秦八笑起来,吴半斤跟着笑。九凤看着两个男人笑,也莫名其妙地乐起来。

    文珍烀好了狗肉,热气腾腾盛在盆子里,锅里还翻滚着狗汤,飘着狗油花。炕桌上摆着四碟八碗,孜然,椒盐,蒜蓉,吃狗肉该用的作料都备下了,酒壶里烫着自家作坊里烧出来的酒。吴半斤进门啐了文珍一口:“心都让狗掏出来吃了吧,我这张老脸都要塞裤裆里去当卵子了,你还有闲心四平八稳地坐炕上吃狗肉?”用那只伤手掀翻了桌子,杯盘碎裂,满地狼藉,一地狗肉狗汤。他让工人阿青把狗肉狗骨头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了,连院里那摊狗血也让阿青用凉水冲洗多遍,又撒上了一层沙土,看不出血迹才作罢。

    这场乡间狗斗以秦八全胜吴半斤完败而告终。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那张狗皮秦八没有拿到王皮匠家去熟了给老娘做褥子,摊开在上房用的木梯子上晒起来。秦八家新盖的水泥房地基很高,全村人都能看见梯子上那张狗皮。

    吴半斤憋气窝火,满嘴燎泡,人撂倒了,一病半月。打发文珍去杨大先生的药铺抓了三肺药,都是清肺去火的方子,煎了喝下去才慢慢好了。头天文珍抓药回来,把药包放在柜子上说:“秦八真是个败家子,没熟狗皮也没做褥子,挂在木梯子上晒,眼见着下雨了也不往回收,啥好皮子也淋坏了。”吴半斤苦笑说:“你个娘们儿傻透腔了,看事只会用眼睛不会用脑子,你懂什么?他哪是晒狗皮呀,他在晒威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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