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党支部书记由镇党委宣委老高代理。老高是从乱石窑走出去的，对乱石窑的情况比较熟悉，镇党委研究决定让老高临危受命。村委会工作暂由治保委员姜大牙主持，实际是代村长，等来年改选产生新主任再交接。乡村有乡村的规则，村人不懂村委组织的产生办法和程序，镇上让谁出来主持工作理所当然就是合法的。

    这年冬天，吴半斤给全村人每家发了粮油。吴半斤说：“过年了呀，老亲少故的都跟着沾沾光，我富裕了哪能忘了乡亲们。”白得粮油村人自然是高兴，对吴半斤都恭敬着，领着粮油说着拜年话。来年春天村委会改选，吴半斤跳出来要竞选，这时村人才恍然大悟。吃进去的粮油不是白吃的，选举前吴半斤的弟弟吴三两挨家挨户串门。串门就是串门，坐在炕上唠嗑，却不说选举的事，也不提他哥吴半斤，可三两进了门用意不言自明，哪个会不晓得这背后的文章。竞选大会上，吴半斤跟姜大牙纷纷发表演说，结果选了一轮，吴、姜二人均未过半数。休会三天，重选，吴半斤的票数多了三成，成功当选乱石窑村委会主任。选到最后姜大牙还是个治保委员。落选的姜大牙嚷着要去找县委书记、县长，告发吴半斤有贿选行为。贿选事件要查实了，郭书记得挨县委书记县长的批，弄不好还得受处分。老高把电话打给了姜大牙，说郭书记请你来镇里喝茶，有从原产地福建安溪弄回来的上好铁观音。姜大牙吓得缩了脖子，郭书记外号郭黑脸，他哪敢去喝郭黑脸的茶。

    丢了村长的姜大牙瞄上了支书。乱石窑党支部书记选举却迟迟不进行。老高跟郭书记提过好几次了，要交班，郭书记说镇党委有特别考虑，秦八刚死不久，乱石窑情况比较复杂，你是乱石窑出来的，那里的情况你最熟悉不过，换个新手当书记镇党委还真不放心，等村委顺利改选再考虑。村委改选结束，吴半斤当选村主任，姜大牙不服选举结果，撒欢尥蹶子要告，闹了个小插曲，可也是个掉进火堆里的小虱子，烧不出多大个响动，最后也缩了脖子不了了之。老高又去找郭书记，郭书记说再等等，也不知道郭黑脸要等什么。就又等了两个月，郭书记把老高叫来，说：“那就选一选，不过选举工作由你跟老于共同组织。”老于是镇党委的组织委员，还兼着农经助理。选举那天乱石窑二十三名党员都聚集在村小学的会议室里。郭书记亲自到会，老高主持，老于做了发言。意外又发生了，当选支部书记的竟也是吴半斤。姜大牙没想到吴半斤也是党员，吴半斤的身份没有弄虚作假，他原是镇粮库正式职工，粮库散伙后组织关系放在了镇轻工业办。这次选举村支部书记，吴半斤把组织关系悄悄转回了乱石窑。直到吴半斤坐在村小会议室里投票，姜大牙才知道吴半斤是那只张嘴等着吃螳螂的黄鸟。选票统计完，姜大牙要疯掉了。郭书记亲自坐镇，姜大牙也不敢造次。一年前还是普通村民的吴半斤，一年后成了支书村长一肩挑的村老大。乱石窑三十几年来从秦姓掌权变成了吴氏当家。吴半斤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就职表态发言，弄得满面春光跟上门姑爷似的。

    姜大牙原是秦八的人，两次选举都败在了吴半斤手下，这俩人该老掐架才对。姜大牙脑子灵便，见木已成舟，很快做了根墙头草，主动跟吴半斤修好关系，没多久俩人就穿一条裤子了。

    吴半斤用酒换回二村长的皮，围在了门前电线杆子上晒，远看二村长正搂着电线杆子往上爬。等到吴半斤担任支书，狗皮晒得也脱毛了，左一疙瘩右一疙瘩，腌臜不堪如生癞疮。不久吴支书家院子里多了一条狼。村人大惊，说：“支书你养啥不好，咋养条狼啊你？”吴支书哈哈笑说：“真是土老帽儿，那是什么狼呀，那叫哈士奇，西伯利亚雪橇犬，是原始的古老犬种。这种狗是北极狼的后裔，跟狼的DNA相似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不过再相似也还是狗不是狼。”吴支书的解释太弯弯绕，村人听不懂什么DNA啥的，拿来唬人的，分明是一只野狼嘛。村人们不怕狗却怕狼，路过吴半斤家酒坊门前都绕开走，嘱咐小孩子玩耍时也离吴家酒坊远点。

    吴支书把酒坊扩大了两倍，还在工商局注册了商标，酒名就叫“吴半斤”。吴半斤酒业的电视广告在县电视台黄金时间段播出，正在争创全省白酒行业知名品牌。到了年根儿了，村人等着吴支书送来粮油。除夕接神的炮仗都满天响了，吴支书也没动静儿。不送粮油，在台上竞选时的承诺，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红口白牙说的该算个数吧？村人期待着吴支书兑现那些承诺。村人又等啊等。等到的是吴半斤酒业聘请了总经理，吴支书不怎么过问酒厂的具体事务了。吴支书的兴趣转移了，他在西山坳里围了个院子，建了个獒园，养了十几只凶猛的藏獒。吴支书也不大去村委大院办公，他经营起了狗生意。

    村人再路过吴支书家门前，会不自觉地站下来，看看围在电线杆子上的二村长的皮。狗毛快脱净了。看着看着，脖子仰得有些酸了。二村长遭剐的场景悠悠浮现。这时村人竟觉得曾让他们恨过的秦八，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恶了。

    责任编辑 孟璐

    插图 高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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