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集-峡中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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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年前,我曾参加长江诗会,和一批诗人第一次进三峡。我当时诗思涌流,写了不少诗。今天再翻出这些诗来读,就读出一种岁月倥偬,天地悠悠,人事变幻如飞的感觉来。在这些诗中,我现在能回忆起当时的创作冲动过程的,还有不少。比如说有一首《峡中小屋》,我在开篇的三行是这样写的:“人的生命力的顽强/是不必说的!不寂寞么/这悬崖边用石块垒的小屋。”

    当时,我和一群诗人站在船舷边,看那船首犁开一江的激流,坚韧而顽强地朝上游驶去。船是诗会租的,船上全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他们中有公刘、严辰、蔡其矫、晓雪、徐刚等。第一次进三峡,看那两岸的青峰巨石,巉崖峭壁,白云在天上舒卷,苍鹰在头预展翅,浪花在脚下咆哮,江流冲撞着陡岸。如丝如带,如江岸壁上一道不愈的伤痕的纤道,沿着峡江逶迤向前。纤夫们的号子,雄壮而苍凉,头弓到裤裆下,背臂如弓。双腿绷得直直的,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诗人们齐聚船的甲板和两舷,尽情地去看,去记,去发现去探究,去撞击灵感,去捕捉诗句。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那座小石屋。长江流进峡后,江面变得窄了,两岸的青山看上去雄伟,但像隔得很近的样子。船因是行上水,走得好慢好慢。我看见了那小屋,是真正的石屋,用石头垒成,墙是石头,屋顶也是用石片盖的。石屋的门洞开着,像峡中一只幽深的眼睛,望着我们的船和船上的一群诗人,静静的,甚至带抹纯朴的微笑。

    屋后有开出的一片片挂坡地,挂在崖坡上,每片都很小。有包谷林长在地里,那包谷很矮。我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背着背篓在地里收包谷。包谷地边,有两个孩子,手里拿着两只煮熟的土豆,边啃边吃边朝我们的船张望。那两个大人也看见我们的船了,便停了手里的劳作,朝我们看着,那男人还朝我们招了招手。两个孩子见父亲招手,便也朝我们扬起手,嘴里还呵呵呵地叫着。

    小屋孤零零的,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家,小屋里显然住着的是一家人。小屋临江靠岸,而江岸陡而峭,根本不能靠船,小屋周围,除了一根细小的纤道经过,也没见其他的道路。

    看了这情这景之后,当时就有一股热浪冲撞着心扉。中国的土地这么大,为什么选在这里筑屋居住生活?他们与外界的接触,通过什么?仅仅是看着上溯下驶的船只和船只上的人么?哦,还有纤夫经过,但纤夫经过小屋时,是不能停步的,他们可能会对几句话吧!为什么要在这里筑屋?选择这样险峻与艰难的地方,有什么原故呢?小屋的主人对于我和船上的一群诗人们,是一个谜,一个永远的谜。十几年过去了,这个谜至今没有猜着。

    也许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一种生活,一种生存。你在大都市生活是一种生存,他在悬崖绝壁处生活也是一种生存,很简单的事。

    我的诗是这么续写的:“望着过往的船,船/永远也靠不了你的岸/中国的土地这么大/你偏选这险峻与艰难”;“我歌唱生命哟,我歌唱/顽强,中国人的顽强/峡江,用浪头拍打着/岁月,用刀锋镂刻着/生活,用苦难煎熬着/顽强啊,那悬崖边的树/根从崖缝里伸进去/吸取土地的营养而生存”。

    忘不了峡江边的那幢小屋。十几年了,那小屋还在吗?那小屋的主人无恙、孩子长大了么?而三峡大坝修起来,他们终究会迁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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