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歌嘹亮-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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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过年了。风吹在脸上虽不似少女温柔的抚摸,但也不再像刀割般凛冽。天空湛蓝得很,如水洗过一般,一眼望去,对面山上那棵歪脖子树仿佛就在面前。站在楼前,迎着明晃晃的太阳,一身温暖。成群结队的鸟儿们扑啦啦一会儿飞到干枯的草坪里,一会儿飞到堆放的柴禾上,兴奋地叫个不停。

    年三十上午,连队基本上准备好了。灯笼挂了起来,宿舍楼和食堂贴上了喜庆的对联。各班也都装饰一新,“福”字,彩带,俏皮的福娃,搞笑的生肖,氤氲着家一般的温馨。战士们都理了发,换上了冬常服,熨过了,笔挺挺的,干干净净的,如同挂在他们脸上的笑。炊事班门口的柴禾码放得很整齐,几个战士正忙着进进出出,准备着中午会餐。狗儿们都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尾巴也仿佛过年似的不停摇着,门里偶尔抛出一块骨头去,它们便疯也似的冲了上去。一阵混战之后,得到的小跑着找地方独自享用去了,没有得到的,仍然在门口徘徊着,不肯离开。

    中午的会餐很热闹,摆了满满一桌菜,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战士们吃得都很开心。由于要站岗,大家都没有喝酒,用饮料和水代替,觥筹交错之间,说着心里话,送去彼此的祝福。

    会餐之后,连长安排了外出,只有一个人——三班的张宝宝。

    我刚来连队,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小名呢。直到有一次张宝宝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排长,俺就叫宝宝,小名叫宝宝,大名也叫宝宝,俺娘就生了俺一个儿子,就起了个宝宝。”

    张宝宝来自革命老区延安的一个农村,刚戴上上等兵军衔。由于家乡比较落后,宝宝识字不多,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跟着父亲下地干活了,一直到入伍走的那年,他才第一次走出了大山。宝宝很勤快,用他班长郭子的话说,“在宝宝眼里,活就没有轻重之分,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班里的活抢,排里连里的活更抢,反正只要有活就能看见他。”宝宝太勤快了,甚至闹出了笑话。冬天,连队要烧锅炉,由胖子负责。锅炉早晚都得有人看着,所以胖子常常熬夜,而且为了保证锅炉的效率,每天都要清理炉灰,很辛苦。宝宝发现以后,每天天不亮就过去了,掏灰,上水,全部干完之后才回去。可没两天,胖子就找到郭子大倒苦水,原来炉灰掏了以后是要过筛的,筛完之后剩下的炭给炊事班做饭,可以节约很多煤,但宝宝不知道,一股脑儿都给倒了,搞得胖子哭笑不得。郭子找到宝宝,说明了情况,宝宝硬是用一晚上的时间把所有倒出去的煤灰又拉了回来。

    按规定,上等兵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外出的,况且宝宝入伍才刚满一年。但这次是连长特批的,“大过年的,带他出去看看吧,这孩子平时表现非常好,也挺辛苦的,来部队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买过点啥。去吧,快去快回。”

    通知他外出后,宝宝高兴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真的,排长?”

    “真的。快去准备一下,我在大门口等你,咱们马上出发。”

    不一会儿功夫,宝宝就小跑着出来了,穿着洗得发白的冬装,蹬一双乌黑铮亮的“三接头”,很精神,脖子上吊着一个挎包,只是带子有点长,直拖到腰间,胡乱地摆动着。

    “走吧,排长。”宝宝满脸兴奋地说。

    “嗯,这鞋是谁的?”我盯着宝宝的脚问。

    “哦,这是俺班长的,他说大过年的,穿得利索点,硬要俺穿上的。虽然有点蹩脚,但挺好看的。”宝宝憨憨地笑着,“对了,排长,你可不要告诉俺班长鞋小啊。”

    “知道了,东西都带齐了吧?”

    “嗯,”宝宝摸摸这捏捏那,生怕落下什么,“没啥了,应该没啥了。”

    搭了老乡的便车,一个钟头就到了城里,跟老乡约好回去的时间,我们就转开了。街上的人真不少,店铺大都关门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超市还在营业。街道两旁摆满了卖年货的小摊位,其中卖鞭炮的尤为热闹,人们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叫嚷着,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买下的心满意足地走了,没谈拢的也懊恼地离开了。广场上的人熙来攘往。宝宝和我坐在一条长凳上,静静地看着。

    宝宝说:“有点眼花。”

    我说:“你们村里有这人多么吗?”

    “没有,不过俺们村里可红火了,有高跷,有腰鼓,还有大头人,小时候俺还参加过呢。”

    “好玩么?”

    “可好玩了,排长,俺有点头晕,咱们走走吧。”

    “那咱们去超市转转吧。”

    起身和宝宝挤出人群,向超市走去。

    “买点什么呢?”我问宝宝。

    “嗯……还没想好呢。”

    超市里的人也不少,商品琳琅满目,宝宝歪着脑袋东瞅瞅西看看,颠颠跑过来低声对我说:

    “排长,这售货的姐姐可真好看呢。”

    “你小子,不买东西走啦。”我笑骂。

    宝宝看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买。

    “真不买点啥了?大过年的,以后可没这机会了。”

    “不了,俺还是把钱留着吧,完了给俺娘寄回去,家里用得着。”宝宝有点神色黯然地说。

    “行啦,没事。需要什么,咱们去看看,我这里有钱。”我拍拍衣兜,搂着宝宝的肩膀就往里走。

    “不行,不行,排长,我不买了,我没啥需要的,咱回吧。”宝宝拽着我的胳膊不肯松手。

    “这是命令,你就在这儿呆着别动!”我假装严肃起来。

    宝宝松了手,低着头站在那里,像犯了错误似的。

    我进去挑了一双皮手套,付了钱,一把塞在宝宝手里。

    “以后戴着这个吧,干活的时候别把手冻了。”

    “排长,这个,这个,这个很贵吧?俺不能要,俺真的不能要。”宝宝推脱着,一脸的不情愿。

    “让你拿着就拿着,如果不听话,我可告你班长了。”我吓唬宝宝道。

    宝宝小心翼翼地把手套装进挎包里,把搭扣紧了又紧。

    “现在走吧,时间不早了。”我看看手表说。

    “排长,你等俺一下,就一下,很快!”话没说完,宝宝就一溜烟不见了。

    约摸半颗烟的功夫,宝宝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个塑料袋,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东西。

    “排长,请你吃。”宝宝笑眯眯地打开袋子,里面裹着一个烤红薯。

    “你吃吧,我不吃。”我有点感动。

    “俺吃过了的,专门给你买的。”宝宝真诚地望着我。

    “你就装吧,啥时吃过的?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吃了?”

    “俺……真吃了的。”宝宝不好意思地笑着。

    “别装了,你赶紧吃了吧。”

    “不行……排长,你,你要是不吃,俺也不能要那手套。”宝宝声音小得像蚊嘤。

    “啥?行啦,行啦,一起吃,吃完赶紧走。”我把红薯掰成两半,一半递到了宝宝手里。

    宝宝接受了,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慢慢地吃着,一脸的幸福。

    那天的红薯味道很特别,很香,很甜,甜得人心里酸酸的……

    回到连队的时候,快晚上了。夜幕渐渐降临,村子里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楼前的灯笼也亮了起来,红彤彤的,增添着节日的喜庆。楼道里,战士们正围着电话,给家里报平安,送祝福。俱乐部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春节联欢晚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连队所有的干部都集合了起来,按照往常惯例,大年三十的岗是要干部站的。战士们辛苦了一年,大过年的,应该让他们休息一下,这也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按照连长安排,我站库区最高的岗。简单收拾之后,我就拿着枪上岗了。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棉帽,心里暖暖的。岗楼上视野很开阔,远远望去,县城已经笼罩在一片灯火之中,明亮而又热闹。远方的山起起伏伏,半山腰的一点光仿佛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前进着,或许他也正赶着回家的脚步……

    不知什么时候,雪花飘起来了,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看看手表,马上就要12点了,父亲和母亲还在看晚会么?又该“接神”了吧?儿时,每每大年三十的上午总要睡觉,为了晚上熬夜,更为了品尝味道独特的“接神”菜。在我的家乡,按照流传下来的习俗,年三十天黑的时候要上香,放炮,给“神仙”准备好位置,名曰“安神”。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要放炮,供上准备好的素菜,迎接“神仙”的到来,叫做“接神”。等鞭炮响罢,准备休息的时候,母亲就会把热乎乎的“接神”菜端来,郑重其事地强迫我吃掉,并说:“这是神仙吃过的菜,吃了百病全消,来年事事如意。”我懵懂地点着脑袋,一口气吃个精光。后来渐渐长大了,这种特有的习俗一直保留着,我依然能在每个年夜品尝到“接神”菜那特有的味道。想着,心里又不由得惦记起来……

    农历新年的钟声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敲响了,红的、绿的、黄的、紫的、青的、蓝的,各种绚丽的烟花在浩大的夜空中铺展开来,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清晰而又壮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烟火的味道,浓烈而又特别。俱乐部里传出的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波涛汹涌的海面,一浪高过一浪……

    我静静地望着,看着,心里激动而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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