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北面是电视墙。墙的顶端,造了一个愣坎,上面请了个黄杨木做的菩萨。这木雕是三原一位民间收藏者送我的。佛完下面,有个香炉,我写东西写得太累了,便去香炉里上一住香。有一年,一位朋友从印度当年唐僧修行的那座寺院里,带来一把香回来。那香点着以后,奇香无比,整座楼都惊动了。大家报告给保安,保安敲门来查。从此这香我轻易不敢点了。有时只点一根,就对了。
电视下面那个平台,除了放电视以外,还堆放了许多的东西。这每一样东西都是有来历的。比如那一组《中国民间记忆》,就是李小超先生送我的。中国当代雕塑界第一人大约是刘开渠,我在广州市文联的三楼走廊里见过他的代表作《荔枝女》,我想说李小超的作品和刘先生的作品相比,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小超对我说,恍惚中,他听见村子里的某一个人,在泥里朝自己叫,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将那人从泥中捞出。
电视墙的两边,右边立着竖了一把古琴,这是西安工艺美术家魏庚虎先生送给我的。我不会弹琴,摆着它,冒充斯文而已。左边一字排开下来四幅陕北剪纸,团成团状,像四个红沱沱。顶上一幅,是羊,这是我老婆的生肖;第二幅,是狗,这是我儿子的生肖;第三幅,是鸡,这是我母亲的生肖;第四幅,是蛇,这是我的生肖。当年三口之家,我是家里的三把手,如今母亲来了,我降成四把手。
西边的墙,是一个大画案。这画案平日里是竖立在墙边的,合页固定着。用时,将画案抬起,将底下的腿子抽出,于是一面木墙,就变成一个大画案了。
西墙的旁边是当初的饭厅,如今的写作间。十年间,我在这里完成了十本书。著名的《胡马北风大漠传》,就是在这块八平米的房间写成的。
东面那面墙,当年装修了一个收藏柜,不过那里的收藏并不多。别人送我青铜礼器,我不敢要,别人送我仿制品,我又不想要。因此那里摆的,主要是一些带着我个人记忆的纪念品。
有一块木板,是从中苏边界一座废弃的碉堡上取下的。当年“白房子”时期,我是一个火箭筒射手,当苏军的坦克群成一个扇型向“白房子”推进时,我给我的碉堡里放了十八颗火箭弹。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当一个射手发射到第十八颗的时候,心脏就会因为承受不了这剧烈震动而破裂,但是,我还是豪不犹豫地为自己准备了十八颗。2000年10月1日,我回到“白房子”,坐在这已废弃的碉堡前,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从这碉堡上取下了一块木板,打人行囊,带回家中。
这收藏墙,还有许多的东西,比如那个木楔子、那面小三角红旗,就是我1998年走人罗布泊时的纪念。那木楔子和三角旗,是罗布泊钾盐矿第一井的标识,我当时是看着青海格尔木物探大队打这口井的。如有一天我重访罗布泊,将把这两个物什带回去,送到那里的纪念馆。在此之前,我给罗布泊钾盐公司电话里已经说过。
还有那个羚羊腿做的马鞭子弓它挂在收藏墙的墙上,十分醒目。这是2004年,我在乌鲁木齐二道桥的小摊上得到的。我问摆摊的小孩,墙上挂的那鞭子是干什么用的。小孩说,当年有马骑时,用它打马,如今马没有了,挂在床头,老婆不听话,打老婆。这句话逗得我大笑。笑罢,我问多少钱一根。巴郎子说一百块钱一根。我说一百块钱两根行不行。巴郎子见说,一把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往我的手上一拍,高叫一声“成交”。兰州军区作家李竟付了钱,这样我俩各得到了一根马鞭子。
南边那面墙,居住十年了,一直是空着的,就像我的一生,还有一段空白需要完成一样。我知道那里将要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展示,但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2008年的冬天,我住了十八天院,病中我强支病体,画了一批小画。后来出院后,又画了一些。这样从画中挑出了个十二条屏,让人去裱。裱好后,将来就挂在这面墙上。洋洋大观,占满整个墙壁。
那画面上有古典美女和现代美女,有古文化人,有杖行天下的和尚等,蜂蜂拥拥,挤满墙壁。那抚琴的美女,沉吟着“夜阑珊琴为谁鸣”的句子;那现代美女的旁边,我则题上一行小款:“在西安这个北方大都市的冬天,装点这座城市的最美丽的一道风景,是街头匆匆而过的我们的女人们。”那古文化人,抱一捆竹简,倚树而立,旁边题上“一生挣得五车书”字样。而那苦行僧,一手举个化缘的钵,一手拄了拐杖,脚蹬麻鞋,边走边念道着“父母给了我们两只脚,为的就是用它来独步天下!”
所有这些客厅里的一应物什,靠客厅地板上的一块复合木地板托起。我常说我的客厅像个大肚汉一样,将这么多东西又容在自己肚子里,一切又那么井井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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