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是小职员,没有得到过提拔。
从表面上看,杜仲的职业风光无限,哪里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很憋屈呢。
比如说,单位的多台轿车,名义上属于公务用车,你局领导凭啥上下班要公交车接送?!再比如说,上级来人,例行公事,来客仅两人,可单位的领导们统统作陪。吃的是鲍鱼,喝的是五粮液,一顿饭开支数千元。这都是民脂民膏,纳税人的钱啊。
由于长期的压抑,老杜终于病倒了,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在医院作全面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大毛病。还是一位心理医生道出了病根:年纪不小了,心胸放开阔一些,否则还真的会闹出什么病来。
老杜点头称是,可惜做不到,每每遇到不平的事,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心里堵得慌。为了眼不见心不烦,老杜提前两年办了退休。
可是,退休后,心里空落落的,无所适从,便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电视机旁了。至于内容,反腐倡廉成为首选,而且他看得十分投入,经常独自一人对着荧屏,将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这些贪官又吃又拿,纳税人的钱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些寄生虫啊!国家怎么不会穷啊!经济如何发展得快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最后一句是鲁迅的话,由于太激动,便扯上了。
老杜的妻子杨月娥见丈夫如此激动,担心其健康,便劝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改看别的节目吧!眼不见心不烦!”
老杜冲妻子吼道:“你懂个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算了,和你讲这些,对牛弹琴!”
杨月娥曾经是一家集体企业的职工,下岗后在某中学门口摆了一个卖零食的小摊。她经营的食品中有一种浅黄色的饮料,装在玻璃瓶内,每瓶售价2元。学生都爱喝,生意还不错。
老杜在电视机旁待的时间久了,这才支撑着有些疲劳的身子出去走走,到妻子的摊位上看看。不愧是在机关工作多年的老干部,一来就发现了问题:这种饮料虽然受学生欢迎,但缺陷也很明显。
一是色太浓,二是味太重。老杜大学读的就是化学专业,对此十分了解。老杜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稀释。
想到这儿,老杜眼睛一亮,随即取走三瓶,回到家里,打开瓶盖,灌进些许自来水,再然后拧紧。一瓶……两瓶……”
杨月娥收摊回家,见丈夫正在一瓶又一瓶地往里面灌自来说,慌忙阻止道:“你这是干嘛?不怕学生吃了生病?”
老杜却满面红光,十分得意而快乐地说:“我学过的知识派上场了!”
杨月娥对老杜这份高兴感到很陌生,她记不清丈夫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快乐过了。老杜妻子接过丈夫勾兑过的一瓶饮料不无担心地说:“这……行吗?”老杜以不容置辩的口气说道:“当然成啦!你没有学过化学,不懂!”
杨月娥不吭声了,她只念了三年小学,论知识,在丈夫面前很自卑。第二天,杨月娥照常出摊,老杜一改往如日厮守在电视机旁的毛病,显然,他对做生意的兴趣超过了看电视……
老杜偶尔在县市报纸副刊上发表,在县作家协会成立时,他是最早的一批会员,现在也是资格最老的会员。今年来,县报的编辑换了新面孔,他的大作见报也有些艰难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特点:惧内。
那是在若干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位叫老文的业余作者应邀去老杜家,刚跨进门坎,他就乐不可支,给老文递上一纸通知,内容是某国际诗人协会,拜读了他发表的诗作,经研究决定吸收他为会员,请按地址寄上两张一寸半免冠照片并填写相关数据,最后一行是汇寄办证等费用485元。
老文匆匆忙忙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一行关于汇款多少的文字上,脑海里突然冒出孙悟空被二郎神追得无可逃遁,变作一座庙宇,尾巴没处搁,变成竖在后面旗杆的描写。
谁知却老杜十分激动地说:“想不到我的诗居然在国际上还有影响!”
他双手将通知扬过头顶,大声地说道,“国际影响!哈哈,哈,我的诗有国际影响!”
老文十分审慎地说:“你是打算加入罗?”老杜洋洋得意地说,“那当然!那当然!”出于对文友的真诚,老文还是劝他多了解一点情况再寄不迟。
老杜的脸立刻垮下来,让老文碰一鼻子灰,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告辞出来时,杜仲的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
大概又一个星期之后吧,老文这个从没有在报刊上发表过新诗的人也收到老杜同样的通知,不禁哑然失笑。想到那晚杜仲对自己的失礼,也许是小肚鸡肠吧,便不假思索地来到老杜家,问他的资料寄走了吗?
老杜依然春风得意地说早寄了!
老文不动声色地递上自己的通知,老杜不及看完,嘴张成了椭圆,脸气成了猪肝色,以掌击桌,连声吼道:“骗子!骗子!我要告他们!”
杨月娥闻声而入,问干什么。老杜赶紧给老文使了一个眼色,旋即向她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作家读到了好文章,高兴呗!”
老杜老婆疑惑地望了老杜和老文一眼离去。老杜趁机赶紧凑在老文耳边叮嘱:“千万别让我老婆知道呀!”
王美丽是面包车上几名女性作家中年龄最大。汽车驶入国道,车厢里有些沉闷,屈墨子双手搁在大腿上,目光看着窗外,作凝神沉思状,一看就是大家风范,寻波一上车就酣然入睡,也许是赶一个什么材料开了夜车。
几位虽然被称为美女作家其实五官都有些不成比例的女子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之后,车内一片沉默,都不怎样说话了。
迷糊了一会儿的老宋突然精神起来,他似乎忘记了刚才对车上议论的怜悯,还有一种恶作剧的意味,冲作家们笑道:“诸位作家,怎么都不开腔了啊?高论继续吧。”
寻波睁开眼睛看了作家们脸上一番扫描,在几位女子中还算有几分姿色的王美丽脸上停留了下来,然后看着宋子鹏意味深长地说道:“宋主任的故事精彩啊,你讲一个大家听听?”
宋子鹏也看了王美丽一眼,笑了,那笑容,有些暧昧,语调从容不迫,显然,他还没有忘记这名女子在招聘时耍的花枪,说道:“那好,我来讲一个笑话大家醒一醒瞌睡吧?”
寻波率先鼓掌:“欢迎宋主任的故事!”
稀稀拉拉的掌声,王美丽将一张脸转像窗口,没有鼓掌。
宋子鹏看在眼里,他似乎并不介意,说道:“一位男子去单位浴室洗澡,按照规定,男双女单,那天逢单日,本来只对女性开发的。他记错了日期,冒冒失失地一头撞了进去。刚刚脱光了衣服,一个女人就走了进来,他赶紧闪在门后面站着躲起来。浴室里雾气蒸腾,看不大清楚,女人伸手碰着什么东西,摸了摸,感觉有粘液滑溜溜的。她觉得奇怪,是沐浴液吗,怎么只有一点点呢?——哈哈、哈!”
宋子鹏宋讲完后,笑了起来。奇怪,怎么车内没有一点动静?作家们的反应冷淡,几位女子都低着头,寻波干咳两声,偷偷地看了王美丽一眼,也未置可否,将脸转向窗外。
宋子鹏下意识的拍了拍闪光的额头,那里面装的都是智慧么?而此刻,他那张脸上所剩下的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只好悻悻地也将一张脸贴在车窗玻璃上。
宋子鹏的神情,其实王美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略过一丝快意,她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宋子鹏,说道,“宋主任,你唱独角戏多寂寞呀,我来陪你说说话吧?”
宋子鹏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说道:“那好啊美女作家,说些什么呢?”
王美丽说:“我们猜谜吧?”
宋子鹏眉头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猜谜?这个,没有多大意思吧?”
王美丽显得很有信心,笑道:“没有兴趣,我一说你就会感兴趣的,宋主任——”
寻波鼓掌了,其它人跟着鼓,这就是美女效应吧。
王美丽冲宋子鹏狡黠地笑了笑,说出了第一个谜面,“有一种东西,女孩子喜欢,结了婚的女人更是爱死了。这种东西很硬,女人不好意思开口向男人要,最好是男人主动给女人插上。”
屈墨子很吃惊地看着王美丽,无声地说:“这个女人,这么说得出口呀?”
寻波却很兴奋,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王美丽突兀的胸脯,使劲鼓掌,喝彩:“好,好!”
“操!这东西明面上是指男人的那玩意嘛!”宋子鹏暗骂,亏这个王美丽想得出来!以前算是小看她了,那次卫生间大姨妈来了的事,肯定也是事先想好了的。
以宋子鹏的智商判断,这答案绝对不是男人的那玩意儿,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应该是何物,就说:“这东西我主动给你插上,你愿意要吗?”
王美丽咯咯地笑道:“宋主任,我可是求之不得、翘首以盼呢!”
“那你说答案吧,我猜不出来。”宋子鹏认输。
王美丽伸出纤细的手指,晃了晃说出谜底,“答案是钻戒啊!”
宋子鹏恍然大悟,轻轻地拍了拍手说:“呵呵,有些意思!那我也出一个你来猜。”
宋子鹏稍作思考,说出了谜面,“人身上有一个器官,上面有毛,下面也有毛,晚上毛对毛,兴奋了会流水,戳痛了它有时也会流水。”
王美丽听了,脸上变得红艳,娇羞地看了艾嘉力一眼:“宋主任,那东西只有女人身上有吗?”
宋子鹏未知可否地笑笑:“不告诉你,反正你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王美丽脸上羞赧更甚,低声道:“我不猜了!”
寻波一听,很紧鼓掌,连声:“妙,妙,妙不可言——”
宋子鹏抚掌笑道说:“美女作家,我说的是眼睛啊!”
王美丽剜了宋子鹏一眼:“一个眼睛让你说的和那个什么东西似的!”
“什么东西啊?”宋子鹏情绪高涨起来,看王美丽的目光很色。
“宋主任——”王美丽想了半天,才小声说:“人家心里很想要,真的好兴奋、好想要,想得简直要命,结果洞口就控制不住地流出水来了。宋主任,你用一个四字词语概括一下人的这种现象。”
“春心荡漾!”寻波不知道何时醒了,抢先说道。
“不对。”王美丽如水的眼睛盯着寻波,笑笑。
“心潮澎湃!”杜仲也来劲了,抢着说。
“更不对了。”王美丽笑道,“是流出水来,你这里都出来浪花了!”
“春水横流!”屈墨子竟然也来兴致,猜了一个。
“屈老师,您是高雅之士啊,怎么也低俗了!”王美丽瞥了他一眼,便揭示了谜底,“垂涎三尺啊!”
这个答案实在令人意外,满车的作家都忍不住笑了。
屈墨子情绪突然亢奋,右手伸到顶上,摸了摸那块没有毛发闪亮的头皮,冲王美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同一件事情,换一个角度得出的观点完全不一样。刚才王美丽老师说的这些看似庸俗的笑话,其实充满睿智。《金瓶梅》的色情描写,我看到那些地方都脸红心跳,认为作者心里太肮脏了——可是,这部书偏偏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名著。毛主席特别推崇,下指示作为省委书记的必读书!”
宋子鹏发现屈墨子有点尴尬,立刻鼓了几下掌,赞许道:“我们屈老师不愧是领取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见解就是精彩。”
寻波附和:“我赞成宋主任的意见。”
王美丽不无讥讽地说道:“与屈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屈墨子一听,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顿时神采飞扬:“我今天说一句预言,今后用不到十年,王美丽老师就会成为K城第二的作家了!”
寻波笑眯眯地问道:“第一的又是谁呢?”
作家们的目光一齐在屈墨子脸上聚焦。
这句话屈墨子很受用,肯定地说道:“如果王美丽坚持不懈,超过了我的话,就是第一嘛!嗯,这完全有可能。”他似乎不愿意对这个问题展开讨论,颇为得意地对王美丽说:“你还有多少那么精彩的谜语,继续吧!”
K城的作家们难得见屈墨子有如此雅兴,一齐盯着他,以往,这位领取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总是给人道貌岸然的脸孔。
经屈墨子提议,顿时作家们一齐鼓掌。
这么一来,王美丽感到尴尬,觉得不太适应,这哪里像一群至少是知识分子呀,与那些建筑工地的工人没有区别。女人固有的敏感,一双双男人眼睛的目光,恨不得要穿透她的胸衣,挖进乳房,背上冷飕飕的阵阵发凉。
又是沉默。
宋子鹏看着王美丽笑道:“哈哈,刚才那个谜语还没有揭晓呢——我就想不会与你下身长的那个东西有关系的。果然不是。”
王美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令宋子鹏下体有了反应,全然不要顾及女人的厌恶,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钉在王美丽的胸前,漩着笑脸说道:“美女作家,我再给你说一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身一阵燥热,血液循环加快,胯下那玩意儿发胀,很难受,想了想,才说道:一种玩意儿,可长可短,西方人一般比较长,中国人一般比较短。结婚后,妻子才可以用丈夫的这个东西。如果结婚前硬要用,会让人耻笑。”
这些谜语的谜面都极具挑逗意味,让人胡思乱想,王美丽哪里还猜得到答案。还是宋子鹏主动揭示了谜底:姓氏。
王美丽非常后悔自己想出了这个游戏,车上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融洽,说话也越来越随便。后排座上的一对男女作家故意碰撞最敏感的部位。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窗外,面包车在宽阔的沥青路上快速行驶,窗外的树木、建筑物迎面扑来,又迅疾向后面退去,已经进入了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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