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城的天空-没有踏平的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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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已经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菊花与柳岩的学习非常紧张,柳岩还是读寄宿,晚上也不回来吃饭了。因为,家里的“老大”向全家成员(包括菊花)下达了死命令,开始,菊花不“愿意”,能够留在柳家,她已经感激不尽了,岂敢奢望获得与柳岩的同等待遇呢?奶奶和柳远志夫妇一齐批评她了,这才答应下来。

    可是,菊花只去一中了三个星期,便将铺盖卷了回来,再也不肯在学校寄宿了。

    奶奶发愣,连忙问菊花原因,菊花笑道:“奶奶,还是在家里好,学校10几个人睡一屋子,我不习惯。”

    奶奶一听,乐得合不拢嘴,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柳远志问她原因,她说舍不得奶奶,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陪奶奶看40分钟戏曲。还没有说完,脸红了,她知道这个理由太弱智了。顿了顿,她又说出第二个理由:16个女生挤住在一起。

    这个理由也还是比较弱智啊,菊花偷偷地斜睨了柳远志一眼,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刘月英对老公说:“菊花已经是18岁的大姑娘了,她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愿意讲,就不要去问了。我们做长辈的,应该尊重孩子。”

    但是,菊花在给魏老师的信中,却说出了原因。

    那是一中建校的校庆日,学校有举行运动会,报名的时候,菊花上体育课,很能奔跑,这是在乡下经常锻炼的结果。可是,运动会上她却没有选择任何项目,原因是她怕遇到王勇军,不可泄露的秘密啊。这是魏华老师多次对她的叮嘱,时刻都记住了的。菊花正式成为文科班214学生之前,她要柳岩给弄来文理科所有班级的花名册。柳岩觉得奇怪,问她要这个干吗?她说随便看看,不干什么。其实,她是想查一下王勇军在哪个班级。后来,查到了王勇军分在理科221班,这才吁了一口气。不过,她始终没有向柳岩解释原因。这个小秘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自然也包括魏老师。

    菊花打从进入一中的那一天起,她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暗自发誓,一定要考取名牌大学,回报所有关心爱护自己的恩人,告慰尚在囹圄中的父亲。对父亲,她总是怀着愧疚。她非常的恨自己幼稚无知,让给了自己生命的父亲蒙受不白之冤,但是大错已经酿成,后悔变得毫无意义,她也恨过王勇军,咬牙切齿的恨,但是,毕竟父亲伤害于前,他的报复在后,凡是事都有一个前因后果。事情既然发生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必须承担后果。尽管经过魏老师从中斡旋,父女之间的关系好了许多,原谅了女儿当初的举动。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父母,其实,在父母眼里,也没有无不是的儿女。无论儿女做了多少坏事,即使在众人眼里十恶不赦,也不会嫌弃的。

    目前,正在服刑的王春生心里就是处于这样一种状况,被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进牢房的,做梦也不曾想到在王家村说一不二的支书,命运竟然会和他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开始,他恨过女儿,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可是,他入狱才一天,就原谅了女儿,给自己找出原谅的理由是年轻,不懂事。渐渐地,心里由恨转为牵挂。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年纪还那么小,怎么生活啊?他在服刑期间,也曾与狱友讲过自己的冤屈,有狱友劝他可以申诉啊。他动心了,可是,想起这事如果再一次在王家村沸沸扬扬的话,年幼的女儿心里承受得了吗?为了争取早日出狱,他在狱中表现出色,已经由死缓改为无期了。根据中国的刑罚规定,被判死缓以上徒刑的罪犯,刑期不得少于20年。这是一个漫长的岁月,这日子,怎么熬出头啊。到时候,自己已经人到中年,父亲也会老得模样可怕了。

    现在,父亲在狱中的情况,是菊花心里最大的牵挂,要想知道父亲的情况,却又非常的困难。她只有通过魏老师转寄信给白马坡劳改农场的父亲,父亲表现的好坏,对她的情绪影响非常之大。鸿雁传书,知道了的情况,她感到欣慰,这也是她要考名牌大学的动力。

    为了排除干扰,目前需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能让王勇军知道她也来了。她怕被王勇军发现,全校3500多学生,出出进进,相遇的几率还是不小。

    听说王勇军发了疯似的满世界寻找,促使她下决心不见他。王勇军为什么要找她,从王家村一直到县城,他的心思,菊花能猜出几分来。她的心里一直处于矛盾状态。她没有理由不恨他,想起他的种种作为,真想一口吞了他。家破人亡,离乡别井,尤其是父亲,险些上了刑场,不都是因为王勇军吗?可是,想到出事后王勇军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发疯似的寻找她,不就是忏悔吗?如果不是魏老师及时阻拦,恐怕事情的真相早已经大白了!父亲不会含冤入狱,母亲不会自尽身亡,不会落魄到“孤儿”的地步……

    王勇军悔恨的泪水,四下寻找的表现,使得她心里有了些许的宽慰。当然,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魏华老师。在菊花心里,魏华就是妈妈一样值得信任的人。

    菊花躲着,坚决不见王勇军,主要还是为了王勇军。当然,也有自己的名声。一个与男人发生过关系怀孕的同学,一旦在学校传开,她还能待下去吗?视自己如亲人的柳远志一家会怎么看呢?

    菊花想到这儿,一身冷汗!

    菊花信任魏老师,也知道不见王勇军,对他们各自都有好处,冷静下来,集中心思,努力学习。菊花正因为心里藏着这个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格外小心,简直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过几次发现王勇军,赶紧闪了。

    然而,有时候,她又会拿出他在王家村写的啊张纸条看一遍,然后小心翼翼放进钱包。这几年的经历,乡计生办受欺侮,派出所受刑,磨刀坑的不眠之夜,而后就是日杂公司打工,那张纸条一直珍藏,舍不得销毁。这是一个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魏老师也不例外。

    难道她还真的希望王勇军实践自己的诺言吗?

    魏华从两位老同学处得悉菊花已经进入一中,长吁了一口气,彷佛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被卸下来了,自己最喜欢的两个学生都进入了理想的学校,实在是来之不易啊。出于对学生的了解,菊花的顾虑她已经料到了。为此,魏华利用一个星期天的时间,专程来了一趟县城,没有告诉任何人,径直进入县一中,找到王勇军,与他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

    6月11日,k城县一中校庆,每年的这一天,都要举行庆典,校长的报告内容,总是要列举多少位中央首长、科学院院士出自本校,炫耀一番,每年的高考录取率是多少。这样的报告内容对高三学生来说,特别能受到鼓舞。

    王勇军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是北京人民大学,许多人都称人民大学是官员的摇篮。从这所大学毕业出去的学生,最小的也是县处级了。他的成绩不算突出,讲话的逻辑性很强,非常有条理,在班长任期上的突出表现,上高二的时候被选拔为的学生会主席。

    他的就职演说精彩生动,很有激情,赢来了台下阵阵掌声。菊花在同学群中,使劲鼓掌。散会后,王勇军从台上下来,突然与菊花的目光相遇了。他惊讶的一声大叫:“菊花……姐!”

    王勇军急忙从台上跳下来,从人缝中挤过去,不停地喊着“菊花姐,菊花——菊花姐!”

    可是,菊花一晃就消失了,眼前都是同学,寸步难行,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菊花一口气跑回教室,一颗心还在怦怦直跳,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眼睛还在看着教室门口,担心王勇军会找上门来。等心情平静了一会儿,想到毕竟同在一所学校,如果王勇军坚持要找她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只要到教导处查花名册,不就一目了然吗?

    她想了想,这事只要魏老师出面,就能解决的。于是,她立刻取出纸笔,给魏华写信。

    傍晚放学后,她没有回柳家,而是直接上了邮政局发信。正要买邮票,发现有几个顾客在打长途电话。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再到窗口查询王家村小学是否有电话。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而且被告知,是刚刚安装的程控电话。菊花不懂什么叫程控。邮局的人很热情,并帮她查到了王家村小学的电话号,还替她拨通了。她这是第一次打电话啊,一声“喂——”立刻有了回音:“这里是王家村小说,请问你要找哪位?”

    “我、我找魏老师……她在吗?”

    话筒里传来叫“魏老师请来接电话”的声音,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我是魏华,请问你是哪位?”

    菊花听到这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激动得不能自已,欢快地说道:“魏老师,我是菊花啊,你好吗?”

    话筒沉默了两秒钟,显然,魏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有想到菊花竟然知道使用电话和她联系了!

    “菊花,在城里就是不同啊,长见识了——你打电话,有急事吗?”

    “魏老师,我在一中读不下去了!”

    魏华大惊,忙问:“为什么?!”

    “王勇军……他……发现我了,追我呢,如果不是人多,就被他追上了!”

    “我明白了,这个王勇军啊,怎么就这么强呢?后天星期日,我来一中找他,你安心学习吧,你要明白,你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安心学习。我还会与李成联系,因为为高考是要政审的,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电话突然断了。

    菊花第一次打电话,还没有掌握技术,对着话筒“喂喂、喂——”

    星期天的凌晨,魏华乘坐第一趟踏水至k城的客班车而来,下车后,在路边小吃店要了两个馒头,一边啃一边往县教育局的宿舍大院走去。

    可是,到了大院门口时,她又犹豫了一下,想起了今天李成的爱人劳燕肯定也在家,这位教育局下属企业的会计可是一个醋坛子。也不知道她从何得知魏华是李成的初恋,那眼神就像克格勃,盘查没完没了。魏华只去过李成家里一次,待了才几分钟便落荒而逃。

    算魏华运气,正在打不定主意去不去李成家里造访的时候恰好在大门口碰上了,李成提着一只草篮去农贸市场买菜。魏华叫“李成”的时候他还打了一个很长的呵欠。

    老同学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令李成这个昔日的恋人的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拽了一下,立刻站住了,看她的目光充满敬意。不用说,魏华又是为了自己的学生来的,打从他们分手后,多年以来,几乎没有打过交道,即使是参加同学聚会,手也没有碰一下。而今,为了学生,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还是礼节性地问好,接着说:“菊花这孩子确实不错,我了解到她的情况,考重点大学问题不打——魏华,你的心血没有白费啊!”

    魏华苦笑一声:“我今天是为王勇军而来……”

    李成惊讶:“为他?!他不但成绩好,学生会主席也很出色!”

    魏华眉毛一扬,惊讶地看着前男友,现在的教育局领导:“你怎么知道王勇军?”

    李成说:“k城有8所高中,在读学生近万名,我们不可能都知道,许多教师都不熟悉,何况是学生。不过,王勇军却很有名的,他代表k城中学生参加奥数比赛,获得过金牌呀。”

    魏华听人夸自己的学生,自然高兴。

    他们在路旁站的时间有点久了,引起了大院里一些教育局工作人员的注意,李成说:“前面有一家茶馆,我们在那儿坐坐吧?”

    魏华摇头,笑道:“不了,不耽误你买菜,我们边走边谈。”

    “也好。”李成有点惧内,这是同学之间都知道的。

    魏华本来想向他道出实情,但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希望这个秘密不再向任何人扩散,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她临时编造了一个故事,称还在初中的时候,这王勇军、王菊花这对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有早恋的迹象,经她做思想工作,有所收敛。可是,上高中后,王勇军一直在找王菊花,菊花不愿意再和他接触。现在,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而且到了关键时刻,我今天就是为这事专程而来。

    李成听了魏华的这番真情告白,为之动容,心情十分复杂,甚至还有当初没有坚持追求的悔意,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叹息道:“你应该评教育战线的三八红旗”。

    魏华双眸明亮清澈的像一泓湖水,没有任何杂质,如果说曾经也有过恋情,经过几年的沉淀,已经彻底转换成了友情,坦然一笑,说道:“我是教师,还是孩子的母亲,至于荣誉,比这些重要吗?”

    魏华与李成在一起吃了一碗牛肉面,结账的时候,魏华做了一个掏钱的动作,李成急忙说“我来吧”,她也没有拒绝。她与李成告辞后,便匆匆赶往县一中。这儿其实也是她的母校,她就是从一中初中毕业考如师范学校的,对这儿的一切都很熟悉。在门卫室,询问到理科221班的教室具体位置。进入大门后,左面是一个很大的操场,穿过操场,就是教学大楼了。右边是食堂,几栋4层的学生宿舍。她想了想,今天学校放假,还是去宿舍吧。

    “魏老师,你来了?”

    魏华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她要找的学生王勇军!她还愣了一下,世间竟然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宿舍外一米距离有一个长方形的苗圃,整齐的万年青围着,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王勇军手里拿着复习资料,坐在一块石头上,专心致至地学习。

    “魏老师,我发现王菊花了,她好像也来一中了!”

    这是王勇军见面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魏华心里一沉,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王勇军是如何发现菊花的,菊花又是如何躲避不愿意见他很快就跑掉了的情况说了一遍。这样也好,直奔主题吧,魏华告诉学生,自己就是为这事专程来学校找王勇军的。她明确地告诉王勇军,不错,菊花就是在一中读书,为了她能进这所学校,多少人的帮忙。而且成绩也不错。考名牌大学的都是问题。

    “是吗?”王勇军听老师这么一说,异常兴奋,“魏老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王勇军,你为何发了疯似的找菊花,你不知道她的名声很臭,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吗?”魏华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学生,这个你知道的,是我把她弄到县城来的……”

    “是你呀?”王勇军很惊讶,喃喃地自言自语,“难怪找不到她……”

    “我不解你非要找她不可,你们从小学起就是同学,你们母子刚才界岭那边翻过来,流落到王家村时候的情景还记得么?欺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你无论在村里还是学校很孤独,她是你唯一的朋友,你们一起写作业,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在河滩上上抓鱼……后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你们的隐私,外人不可能知道,也没有权利了解。”魏华说到这儿,顿了顿,“还记得那次我送高中录取通知书给你的情景吗?”

    王勇军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为何非要找她呢?专心搞自己的学习,不要再找她了!”

    “我、我……”王拥军的脸涨得通红,激动地说道,“她的遭遇与我有关,我一定要找到她,当面向她说声对不起!”

    魏华异样的目光紧盯着昔日的学生,用从来没有过的威严口气说:“又来了!我刚才的话白说了,你没有进耳朵吗?——与你有关,有什么关系?!”

    “我、我、我……”

    “不行,你如果胡言乱语,不但菊花的苦白吃了,还要牵连许多人,你明白吗?”

    “魏老师,我的心里很苦,很难受……”

    “王勇军同学,”魏华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菊花这样做,她的苦衷,你明白吗?”

    沉默,王勇军低头看着手里的复习资料,有顷,情绪突然失控,豁地站起来,大声道:“我这就去自首,坐牢心里也轻松一些!”

    他说毕就要走。

    “叭——”

    魏老师突然出手,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王勇军的脸颊上,立刻显现几根手指的印痕。

    王勇军被魏老师这一记重重的耳光给打懵了,发现有路过的同学看见自己挨打了,冲魏华叫了一声“妈,对不起,是我错了!”

    两位路过的同学目睹了他们的学生会主席该挨打的一幕,惊讶地看着他们,停下了脚步,窃窃私语。脸上流露出不满意的神情,说了一句声音不小的话:“乡下人吧,真野蛮!”

    魏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右手在王勇军肩膀上按了按,歉疚地说:“是妈不好,不该打你,孩子……”

    王勇军发现魏老师的眼里噙着大颗的泪珠,泪水像开启了闸门的洪水,在脸上汪洋恣肆。

    魏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塞到王勇军手里,然后叮嘱:“我走了,你继续学习吧,不过,也要注意休息,我在王家村等候你金榜题名!”

    “魏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魏华从一中出来,马不停蹄往老同学柳远志家里而去,正好在门口遇见了菊花。

    菊花惊喜地问道:“魏老师,你来了?”

    “是啊,刚从一中来的。”

    “见到王……勇军了吗?”

    “很顺利,一进门就遇到了他了。”

    于是,魏华将与王勇军的谈话内容,认为可以告诉菊花的,全部都向菊花说了一遍,最后以肯定的口气说道:“你放心,今后安心学习吧,他再也不会寻找你了!”

    “真的吗,魏老师?”

    魏华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当然,这点头脑他应该有的,不然当什么学生会主席呀!”

    菊花忽然意识到不能将远道而来的老师堵在外面呀,闪在旁边,示意魏华进屋,魏华听说柳远志夫妇都不在家,想了想,自己今天要办的事都完成了,而且效果也令人满意。她看了看手表,可以搭乘最后一趟开往踏水的客班车,她打算早点回去,家里处理一些家务,老公在一处建筑工地上,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家了。

    魏华临走时又叮嘱了菊花一些应该注意的事,她将右手按在菊花肩膀上:“踏平坎坷成大道,集中精力,迎接高考,我等候你的好消息!我走了——”

    菊花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喉头哽咽:“魏老师,你多保重,我不会让你失望!”

    魏华微笑点头:“是的,我当然相信……也要注意休息,不要背上思想包袱,啊。”

    魏华此次的县城之行,效果非常明显,一记耳光打醒了王勇军,给他思想上极大的震撼,使是他意识到自己打从菊花出事后一直在钻牛角尖。他的本意是想向菊花道歉,自己的一时鲁莽,给她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她却以德报怨,为了保护他做出了如此之大的牺牲。菊花失踪,倘有一个三长两短,他将要后悔一辈子。他根本没有想到菊花是不愿意见他,负罪感折磨了他已经近三年的时间了!他暗下决心,以最好的状态冲刺高考,金榜题名,不负菊花的付出。

    菊花还是有些紧张,尽量避开与王勇军相遇,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还好,打从魏老师来过之后,一直到高考,竟然一次也没有遇到过王勇军了。当然,她不知道这是王勇军刻意回避的结果。

    高考进入了倒计时。

    之前,还有一道重要程序要走:填报志愿。王勇军、王菊花、柳岩都是班上的尖子,班主任老师鼓励他们填报名校。柳岩在鼓励之前就已经决定第一志愿为清华,王勇军填报人民大学,他想当官,学生会主席职位上的表现也证明他是一块当官的材料。菊花犹豫了很久,班主任李老师力主报北大,因为她的理想是当一个冰心式的女作家,填报志愿之前,她还给魏老师打了一个电话。

    高考开始了,王勇军、王菊花与其它考生走进了考场,精神上多少有点紧张,这很正常。打开试卷,浏览了一遍试题,心情反而放松了,原来这些考题比平时学校做的习题容易一些。

    考试结束,走出考场,发现许多家长在操场上守候,他们的神情,比考生要紧张得多。柳岩也是理科生,他从扎堆的家长群里发现了父母,柳远志夫妇也发现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而且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他与菊花并肩而行,说说笑笑,模样十分亲密。

    柳远志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三年前菊花刚来家里时候的担心,本来已经消失了,那是因为有儿子的成绩优异为支撑。现在——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脑海里一闪,目光集中在儿子的脸上,紧走几步问:“题目不难吧?”

    柳岩得意地大笑:“这样的题目,小菜一碟!”

    菊花也有些得意地说:“比平日做的习题容易一些。”

    柳岩语气肯定:“我要放松一段日子了,这一向累坏了!”

    刘月英笑了。

    柳远志点头。

    菊花没有忘记恩师,高考结束后,她立刻给魏华老师打电话,她知道魏老师肯定在企盼她的佳音。她一口气跑到邮局,填写话单,要了王家村小学的电话,对着话筒向魏老师兴奋地汇报考试情况。她一口气讲了很多,话筒里传来魏老师的笑声。

    魏老师的声音突然停顿下来,话筒里传来嘤嘤抽泣声,菊花的心里一热,大颗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叫了一声“魏老师,”再也说不出话来。电话的两端,师生两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顷。魏华的情绪渐渐控制了,她本来想说有时间回来看看吧,你已经离开家乡三年了,但是,很快便意识到不妥,说出去的却是:“你赶快给你爹写一封信吧,如果方便的话,去看看他……好吗?”话刚一出口她立刻改变主意,“还是等录取通知到了后再说吧。”

    魏华还提醒菊花,你之所以能有今天,柳远志一家子起了重要作用,啊,还有教育局的李成帮忙也是关键。她说了一通话之后又有些失悔,菊花是一个懂事的女孩,这些她都知道,你一提出,反而在她头上有压力。

    菊花突然喉头哽咽,强忍住不流泪,怕旁边的人注意,声音也压低了一些:“魏老师,我其实是幸运的,遇到了这么多好人,他们无论男女,一个个都对我这么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奋发努力,对得起关心爱护我的人……”

    魏华提醒菊花:“别说了,电话费很贵的。”

    接着是等候高考的结果,这日子,对每一个有考生的家庭都是煎熬。

    学校大门口布置了一个光荣榜,公布高考录取情况的,通知书则通过邮局投递给本人签收。菊花的情况有些特殊,李成亲自过问,还是留在学校,由班主任代收,而后转交本人,柳岩与菊花的通知同一天到达,他们都是录取了第一志愿。菊花手捧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突然大颗地掉眼泪,柳岩的表现正好相反,而是哈哈大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王勇军却出了一点意外,第一志愿没有录取,被本省的一所大学录取了。

    菊花回去后,迫不及待地向奶奶报喜,奶奶不识字,可还是忙不迭地接过录取通知,笑嘻嘻地说:“给我看看,北京大学,哎呀了不得啊,菊花啊,你真厉害——这个可是女状元啊——我孙女儿了不得啊。”

    奶奶双手拿着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的看不够,菊花陪了一会儿,便说要有点事。老太太笑嘻嘻地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

    菊花走进房里,她要给父亲写信,让失去自由的父亲也高兴高兴吧。以往,这个时候柳家,柳远志、刘月英夫妇都不在家,柳岩即使不上学,也在外面疯去了,只剩下有老有小,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菊花总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坐在奶奶的房间里,铺纸纸笔给父亲写信,而且一写就是两封。今天的信都写得比较长,给魏老师的信,简直就是一篇真情流露的抒情散文。字里行间,饱蘸着的不仅仅是师生情,还有点像女儿对母亲的倾诉,几度哽咽,手也发抖。

    给父亲写的时候,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

    “敬爱的父亲大人:

    “你的来信,魏老师早已经转寄给了我,得知你第二次减刑为有期徒刑20年,非常高兴。本来早就该给你回信了,拖到现在才回信的原因,我还是想等高考的结果出来后再写,给你报喜——”

    突然,厕所里传来奶奶的声音:“菊花,你快来一下,我尿裤子了……”

    菊花大吃一惊,抬眼望客厅里一看,电视机对面沙发上不见了老人,她将笔往桌子上一扔,急急忙忙走进厕所,只见奶奶坐在地上,一副难以为情的模样迎向菊花。

    菊花近前,闻到奶奶的裤裆里臭烘烘的,分明还粪便。她安慰奶奶不要紧,从客厅拿来一条凳子,将老人抱起来坐在凳子上。然后从衣柜里取来衣服,一桶热水,替老人擦洗身子,换上干净衣服。

    这些活儿,她干得太多了,动作非常熟练。奶奶像以往一样听菊花的话,接受菊花的服务,脸上还会泛起微笑,她很享受。

    偏偏刘月英这个时候回来,还没有到下班的时候呀?她进门后便嗅到粪便的恶臭厕所里的动静,使她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以往很少去奶奶房间里,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进去了,而且发现了桌子上菊花写完和没有写完的两封信。菊花经常会给魏老师写信,这是她三年来早就知道了的。

    而今,她的目光无意间在信纸上发现“敬爱的父亲大人”,心里感到奇怪,菊花不是孤儿吗,哪儿又冒出一个父亲来了,索性看了下去。她犹豫了片刻,知道不应该偷看别人的信。却还是忍不住看了。虽然还没有写完,但是,刘月英心里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原来菊花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原来她有一个坐牢的父亲!这小姑娘真能够沉得住气呀,在眼皮子底下三年了,竟然没有发现!整整瞒了三年!她很生气,想起自己全家把菊花当亲人看待,竟然还要欺骗!

    但是,转念一想,菊花是一位心地善良,聪明能干的女孩,这是伪装不了的,因为不是不是一两天,而是三年!她为何要隐瞒呢,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说欺骗的话,还有魏华,教育局的李成,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刘月英心里产生了怀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魏华、李成,也许还有老公柳远志,他们几个人这样做,似乎共同隐藏着一个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呢?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其中必有隐情。刘月英想到这里,将菊花没有写完的信按原来的样子放好,赶紧走了出来,走进厕所,问道:“妈,你又弄坏了裤子啊?”

    老人怪不好意思地看着儿媳笑了,刘月英冲菊花说:“菊花,幸亏有你啊!”

    菊花说:“不要紧,没事。”

    刘月英的神情有些不一样了,对菊花忍不住偷偷地多看了几眼,语气还是一如往日的平静而亲切,说道:“辛苦你了……菊花!”

    菊花却坦然地说道:“柳婶,孙女为奶奶做一点事,是应该的呀,您说是吗,柳婶?”

    刘月英点了点头,看得出有些勉强,她的目光往四周梭巡了一遍,然后对菊花说:“我还要出去半点事。”

    很响的关门声。

    菊花隐隐约约感觉到刘月英的神情与往日不太一样,但是,也没有去多想,看着奶奶重新坐回电视机旁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走进房间,扑到桌子边,见没有写完的信还摆在那儿,长吁了一口气,眼睛看着窗外,心怦怦地跳动。好险,差一点让柳婶发现了。

    晚上,刘月英躺在床上,将白天发现的秘密告诉了丈夫,柳远志半天没有吭声。刘月英说给魏华挂电话,柳远志说:“这个……既然她也隐瞒了事情的真相,那么,你即使问也白问。人家轻易会告诉你的话,就不会一直瞒着。这是人家的隐私,别管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柳远志从来都是信任魏华的,他口里说不要打听人家的隐私,其实心里还是蛮想知道。

    这天晚上,柳远志夫妇两在床上折腾了一夜,将近天亮的时候,夫妻两的意见才搭成共识天去一趟踏水王家村,星期天嘛,他们夫妇都不用上班。至于在家里,随便找一个外出的理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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