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城的天空-王县长有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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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以来,王勇军彷佛有很重的心事,整天绷着一张脸,没有过松弛的时候,以致和他接触的人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唯有寻波始终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昨晚几乎没有怎么睡,暗夜中,躺倒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思维却异常活跃,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放纵奔驰。他为了不影响妻子的睡眠,起来时有手脚很轻。匆匆洗漱完毕,瑜伽也免了,走进书房,看着铺在桌上的宣纸,拿起笔来,略一沉吟,便挥洒看来,写下毛泽东的《七律·人民解放军解放南京》中的句子——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大概这两句诗很符合王勇军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写完之后,他又停下笔来,仔细地观摩了一遍。

    今天前往阳雀洞的是K城委常委的全班人马,本来,王勇军的车在最前面,离开县城时,却闪在一旁,给易纯让道,表示对“班长“的尊重。他的谦虚,本来,易纯对他的霸道、专权有几分不满,但县长的这个举动,他心里还是感到很舒坦。其实,在比较正规一点的场合,王勇军都特别注重细节,从不越位。县报《k城日报》、县电视台关于地方的新闻报导,某一件事,即使易纯没有参与,甚至根本不知情,在送审的稿件清样上,他都要在前面加上“在县委书记易纯同志的……下……”等字样。因而,有些事情,易纯不知情,更谈不上过问了,却把功劳摁在他的头上,待他发觉时,已经是既成事实了,虽然心里有点虚,有一种被架空了的感觉,但还是很舒服。中国的官场嘛,就是这么回事。

    国道改道工程,王勇军也想按过去方法办。没有办成,这可是一件非要办成的大事啊。全年县财政收入不足一个亿,基本上是吃饭的财政,要拉出大笔资金用于公路建设投资,几乎是不可能的。乌龙武雄的出现,他的投资,解了他的围,帮了他的大忙。一路上,王勇军思索着等会儿见了省领导怎么说话才算得体。

    王勇军从楼上下来,欧强早已替他打开车门。王勇军登车后,轿车平稳地驶出家属大院,刚上路,就发现易纯的车停在哪儿。王勇军吩咐司机,停车,伸手接过欧强递来的公文包,取出其中的他份档。然后下车走到易纯的车前,易纯打开窗玻璃点头示意。

    王勇军将文件递进去,说道:“这是上次常委会关于国道改建的决议……你是书记,等会由你向省市领导汇报吧”王勇军见易纯接文件是脸色有点尴尬,笑道,“你是我们的班长,K城是你的地盘啊,一切都由你来最后拍板!”

    易纯笑了笑,未置可否,他虽然来k城县主政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对与自己搭班子的这位县长,自认已经很了解了。这位矮胖的中年汉子,眼神中毫无保留地释放对权力的欲望,他的霸道,颐指气使,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了。

    王勇军何尝不知道易纯的背景,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易纯师出同门,杨人寿很看重他,欣赏他。但是,王勇军心里十分清楚,杨人寿虽然是自己的老师,但比起舅舅来,差得实在是太远。学生与外甥,不具备可比性,言外之意,如果他与易纯争权的话,绝对居于下风。明白这层厉害关系,他王勇军绝对不会做鸡蛋碰石头的蠢事。他不待易纯回话,表示友好地笑了笑,主动替他关好窗玻璃,之后,还冲窗玻璃挥了挥手,试图用这样的细节向县委一把手示好,也算是抛出的橄榄枝吧。

    易纯确实还嫩过了一点,就凭王勇军的这些小动作,他居然抱好感,欣然接受。

    11月的K城,深秋的早晨,一阵呼啸而过的北风,给人带来阵阵寒意,公路两旁的树木,梧桐、白杨已经光秃秃的,枝头挂着几片不肯随风而去的枯叶,只有香樟依然枝繁叶茂,广袤的天地间有几许冷清而肃杀。然而,阳雀洞圣典公司的建筑工地上一片繁忙,工人、机械都在紧张地工作,将凄冷的荒坡鼓动得热气腾腾。

    K城县委常委们的车子都停放在公路边,纷纷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王勇军的目光很快就搜索到了乌龙武雄,他的装束,和昨晚在晚间新闻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王勇军走到易纯面前,抑制不住兴奋地指点给他看:“你看,那个高个子就是乌龙武雄,我和他见过一次面……”

    乌龙武雄也发现了工地上一群陌生的面孔,以及停在那里的轿车,继而发现了这群人里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于是,乌龙武雄简短地对身旁的人叮嘱了几句,便疾步走来,走到王勇军的面前,像老朋友一样说道:“县太爷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王勇军却闪到一旁,将易纯介绍给他:“这是我们县委书记易纯博士……啊啊,乌龙先生也是博士嘛。你们二位博士一定会谈得投机!”

    乌龙武雄转向易纯伸出右手,握了一下,旋即示意旁边的秘书,递上一张名片,说一句:“我到贵县的风水宝地动土了,请多多关照!”

    易纯笑道:“但愿你能挖到金元宝啊,顺便也给我们的饭碗里添一口吃的。哈哈,哈!”

    到底是年轻人,易纯来k城县的时间不是很久,他的作风,说话的内容,减少了许多书卷气。由于经常下乡,顶着烈日,肤色由白嫩变得黧黑,手掌上的硬茧,是参加劳动的结果。

    乌龙武雄正要说点什么,两辆挂省委牌照的黑色轿车前面按惯例有一辆警车开道,后面根着几台新闻采访车。在本省的范围,省委领导出巡,大有“天子出朝,地动山摇”的气势。王勇军提醒易纯:“来了!”

    易纯冲乌龙武雄点了点头,大步往省领导的车走去,王勇军快步跟上,腿一阵钻心的疼,这才是他记起了昨晚挨打的事,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省委领导上去了。杨人寿慈眉善眼,他的秃顶上爬着十几根从鬓角梳上去的长发,令人联想到撒哈拉沙漠,这使他有点儿显老,其实也就50多一点吧,比易纯大十几岁。

    易纯走上前去,恭敬地叫了一声“满舅!”

    杨人寿在易纯伸出的手臂上抚摸,舔犊之情油然而生,笑道:“小纯啊,在基层干得还不错哦,吃了不少苦吧?天将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王,”他看着王勇军,“你没有欺负我外甥吧,我那老姐姐会骂我的——哈哈,哈!”

    易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满舅,瞧您说哪儿去了,我和王县长相处很好的,他是一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实干家。”

    杨人寿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我还是当大学校长的时候,就认识他,他还是我的父母官呢,小王,你说对吗?”

    王勇军谦恭地答话;:“是是是,杨书记是我的恩师……”

    杨人寿转向随员,笑道:“别只顾我们叙旧,怠慢了各位领导。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贾副省长,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这位是省委副秘书长陈晨,这位是交通厅长刘祥,别把他和飞人刘翔搞混了呀,这位是财政厅长李坤霖,他是省发改为副主任张学弟……我把这些尊神都请来了,就是冲你这片茅草地而来的。”

    杨人寿发现了远远地站着的乌龙武雄,向他招手:“哦,别忘了这一位财神爷,当然,他更值得大家钦佩的是胆识,目光,这是每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应该具备的质量。”

    乌龙武雄上前和省委副书记握手,杨人寿仔细打量他一番,然后说:“比电视里更帅啊!”

    乌龙武雄笑道:“谢谢杨书记谬奖!”

    杨人寿像老朋友一样在乌龙武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走,领我们去看看,你是怎么冒险的吧。”

    他随即和乌龙武雄并肩往工地走去,其它人紧随其后。乌龙武雄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讲述自己投资在阳雀洞建一家庆典保健饮用水公司的情况。这是他读博士期间的一项科研成果,虽然在香港的企业界多年,但一直没有将这项成果拿出来。冥冥中似乎就等这一天。他记得在家乡武家坡的山沟里流淌的泉水含多种对人体健康有益的矿物质,由于交通不便无人开发。庆典公司的产品就是以武家坡的水为资源。一旦开发成功,他的企业做强做大的同时,也遂了回报家乡的心愿。一举两得,和乐不为?!

    杨人寿没有插话,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他突然站住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几根落在耳根的头发梳到秃顶上,举目四顾,一片荒芜,则过身去对贾平说:“老贾啊,你在县里工作多年,诗人的情怀为何没有到这里浪漫一下呢,不觉得遗憾吗?”

    贾平摇了摇头,笑道:“我在县里工作的时候,企业还没有改制,修了公路也没有现在这么多车跑啊。那时候,还不是因为太穷了。整日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多生产粮食填饱肚子。”

    杨人寿的鬓角脸颊上的几块面积不等的寿斑跃动了几下,熟悉这位省部级领导的省级以下(含省级)的公务员知道这是他要发感慨的迹象,不过,今天的现在,他仅点了一下头,话也很简洁:“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贾平当然也是省部级,但实际权力比杨人寿要小很多,他的目光四周巡视了一片,说道:“现在全国个地都掀起了一股搞开发建设园区经济的热潮,我看阳雀洞很适合建一个……我看就叫阳雀洞工业园吧!”

    乌龙武雄一听,笑地说:“贾省长不愧是著名的诗人省长啊,这名字取得好!”

    杨人寿点了一下头,对身边的易纯、王勇军说:“小纯,勇军,就这么着吧。你们县里再具体议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尽快付诸实施。”

    王勇军说:“我们常委已经拿出了一个修路的方案,在易书记手里,请领导审阅。至于贾省长讲的建工业园,只要路修好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杨人寿接过易纯递上的档,没有看之前笑道:“这就是昨天晚新闻讲的被县委书记反对的那一份吗?”

    易纯脸红了,显得很尴尬。

    王勇军接过话头:“新闻是不够准确的,记者没有核实,易书记在北京学习,这样一件大事,作为一把手,他要研究一下再表态,这很正常啊,是一位党员领导干部负责的态度。”

    当杨人寿被一拨省市县的领导簇拥着察看乌龙武雄的工地时,其它媒体记者早已四散开来。忙碌着寻找自己需要的新闻素材,或采访,或拍摄。也有三四家媒体一直不离杨仁寿的左右,记录、拍摄,忽近忽远,无形之中对官员的行动造成干扰。不过,杨人寿一点也不觉得,在不断的“咔嚓”声中依然谈笑风生,视若无睹。

    杨人寿边走边浏览易纯给他的材料,说道:“这份规划,不错啊,原则上我完全赞同,K城的经济发展,改修国道是关键,若要富,先修路嘛。没有一个好的交通,一切都免谈。”

    王勇军苦笑道:“杨书记,现在关键是资金问题。2个多亿,哪来的这么多钱修路啊?”

    杨人寿说:“是这样吧,你们县里的那部分,我不过问,还是按你们原来的办法去筹集。至于资金的缺口,我来想办法给你解决掉。——当然,我手里没有钱,但是,我可以要这些人出钱!”他的手往省直部门的头头们一指,笑道,“你们多少给我一点面子吧?”

    杨人寿点交通厅的名:“刘祥,你们交通厅给多少?”

    “现在全省各地都在大兴交通建设,到处都要钱——”

    杨人寿打断他的解释:“其它的问题以后再讨论,你只要说能给K城多少?”

    “2800万元吧?”

    杨人寿摇头:“人家的资金缺口是1.2个亿啊。”

    刘祥一咬牙:“既然杨书记开了口,我出3000万元……一个子儿也不能多了。”

    贾平在旁边插话:“我是K城人,替家乡父老说一句话,4000万元吧?”

    刘祥还是感到为难,双眉紧蹙,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两位省领导开了口,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添500万元,一共3500万元。”

    杨人寿说:“那好吧,我也不再难为你了。毕竟全省不止是k城一个县……”

    接着,杨人寿在其它几位部门领导那里“索要”了7000万元,累计8500万元。

    陪同省领导来的东昌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程启才在这样的形势下,也表态支持800万元。不过,还有很大的缺口怎么办?

    杨人寿说,这个,他已有打算,和省建设、交通两家银行沟通过了,由这两家银行贷款,以这条新修的公路做抵押。通车后建收费站,收费还贷,这也是目前许多地方的做法。符合小平同志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精神。

    杨人寿没有做说话的准备,不过随便说几句,泛泛而谈,没有具体内容,下属们却统统拿出记事本,做记录。那副认真模样,唯恐漏掉一个字。

    接着,在工地上,杨人寿一行接受了多家媒体的现场采访,一群省市县领导,都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在的位置,这个看似不经意,其实是非常讲究的。哪怕是《k城之声》、k城电视台这样的县级媒体。都力求做到一丝不苟。媒体对这样的新闻,格外地小心。新闻提法也是很讲究的,什么情况下使用“考察”,什么情况下称调研。一个词用错了,就回接到某领导的电话责备。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中午,易纯与王勇军商量,既然是在K城的地盘,又是为了K城的经济发展,一定要好好招待,表示谢意吧。问题是在阳雀洞这样一个地方,距省城几十里,还有担心堵车。距K城城更远,虽然有华天那样的五星级大酒店。午宴到底安排在哪儿合适呢?

    贾平是要回家乡的,他也觉察到了中午就餐的问题,于是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欢迎去K城参观,那里是革命老区,有多处红色旅游景点,值得一看。

    乌龙武雄见状,大声道:“按我们庆典集团在香港的作风,是不招待官员用餐的。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就破了一个例,都别走,在这儿用餐,行吗?”

    王勇军都被乌龙武雄的话搞迷糊了,问道:“在这里,用什么餐啊?”

    乌龙武雄笑道:“这是在工地上,当然是工作餐啊,怎么样,县太爷,请我们的国家公务员都来体会一下工人师傅的生活吧。”

    杨人寿听了乌龙武雄的话,脸上泛起微笑,率先响应:“嗯,我看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既然在场最大的官都表了态同意,其它的官儿还能有异议么!

    王勇军四周看了一下,问道:“这么多人,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配套措施,比如说吃喝问题,你怎么解决,这也是大事啊。”

    王勇军一语未了,就见从省城方向驶来一辆餐车,车厢外描绘着大幅醒目的商标“万里香”,啊,这是省城有名的一家餐饮公司。餐车驶入工地,来到简易的工棚前,司机是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从驾驶室跳下来,面对一群官员,有点傻眼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乌龙武雄疾步上前,问道“是114份吗?”

    小伙子答道:“老板多给了5份,免费赠送的。”

    乌龙武雄笑道:“119?这可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数字哦。”

    小伙子的脸涨红了,用手捞了捞耳朵,嗫嚅道:“这——”

    王勇军抚掌哈哈一笑,接过话头:“俗话讲,红红火火,烧发烧发,好得很!”

    乌龙武雄也笑道:“那好,就托县太爷的吉言吧!”然后对送饭的小伙子说道,“好,代我谢谢你们老板!”然后转过身来,冲众人大声道,“各位领导,请用餐吧!”

    王勇军、易纯、李若奇一齐上前,接过一份盒饭,分别递给杨人寿、贾平、刘祥。杨人寿双手接过饭盒,打开来,嗅了嗅,笑嘻嘻地说:“嗯,不错,好香呢,比在哪些大酒店的好多了!”

    然后,他进入工棚,跟进来的乌龙武雄伸过来一张小板凳,示意坐下。陆续又进来几位领导,大家都学杨人寿的模样自己找一个地方坐下,自个儿打开饭盒,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省市领导刚吃了几口,工棚里突然进来一群记者,将摄像机的镜头扫瞄过来,最后在杨人寿的脸上聚焦。一位出镜的女记者自我介绍说:“我是凤凰卫视记者伍小茜,曾经采访过朱镕基、温家宝两位总理。请问杨书记,你能谈谈下到基层考察吃盒饭的感想么?”

    杨人寿从容不迫地将饭扒进嘴里,蠕动着嘴唇,有顷,将一张慈祥的笑脸对着镜头,从容不迫地说道:“这样很好啊,有什么感想。温总理下基层不也经常在食堂和工人、学生一起吃饭嘛!这是我们党一贯的优良传统,如果你非要说感想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好极了!”

    工棚外响起了一阵叫好的掌声、叫好声,那是一些工人师傅。不过也有人悄声骂道:“少在这儿做秀。谁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儿暗地里的做了多少苟且之事……”

    王勇军端着盒饭,找到乌龙武雄,两人又进行了一番热烈而简洁的谈话——

    王勇军用老朋友的口气说他了,也有开玩笑的成分:“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吝啬的老板,居然让省市县三级领导在工棚里吃盒饭。你也太抠门了吧?早知道这样,我会安排的,K城政府再穷,待客吃一餐饭的钱还是拿得出来。”

    乌龙武雄笑道:“你们,包括杨书记得感谢我才对,今天的新闻一报导,社会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现在群众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腐败,大吃大喝!”

    王勇军点了点头,笑道:“那好,我代表各级领导感谢你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发扬优良传统的机会——你在阳雀洞征了多少地,价钱?”

    乌龙武雄说:“前期工程84亩,后续55亩,价钱每亩1500元。”

    王勇军说:“让你捡了一个大便宜了,简单地说叫‘捡漏’!”

    “也可以说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大闸蟹可是美味哦!”

    乌龙武雄笑道:“你们县国土局的人陪我上门签合同时,那些农民还不敢相信。一片荒山坡,居然有人出钱来买。哈哈哈——”

    王勇军说:“你不担心路修不成你的钱扔水里么,是否有一点儿冒险?”

    乌龙武雄沉默了良久,说道:“说心里话,一点都不担心那也是假话。但是,我又想,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王勇军轻轻地在乌龙武雄胸脯上砸了一拳,笑道:“你在晚间新闻里已经说过了,‘有一种成功缘于冒险’”

    乌龙武雄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们的公路工程何是能动工?”

    王勇军想了想:“30天吧,绝对不超过2个月!”

    乌龙武雄两眼凝神看着不远处工地上推土机扬起的机械手,想是自言自语:“可能吗?动土前还有多少工作要做。比如沿线的拆迁就是一件不可预测的麻烦事,因为这个引发了多少群体事件。有些地方的群众称之为鬼子进村……”

    王勇军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只管放心,我王勇军一言九鼎。我们将提出苦战700天,实现通车的目标!”

    乌龙武雄摇头:“700天要贯通通45公里的高等级公路……你不会开玩笑吧?”

    王勇军正色道:“这样的大事能开玩笑么!”

    乌龙武雄还是摇头:“怎么修呢?”

    王勇军说:“分段招标,全线同时动工——这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乌龙武雄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四周看了看,良久,再次走到王勇军面前,语气坚定地说:“好,我相信你。其实,正因为相信你,我才来这儿‘吃螃蟹’的!”

    王勇军伸出双手去握乌龙武雄的手,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才有的动作,而后就是一串开怀大笑:“哈哈,哈——”

    两人交换了名片,惺惺惜惺惺,约定今后多联系,握手告别。

    饭后,省市领导返回东昌市,贾平则和易纯、王勇军他们返回K城。按规定,像他这个级别的官员,仍然可以警车开道。

    贾平说:“我是回自己的家乡啊,免了吧?”

    省府副秘书长陈晨说:“这怎么行呢?我是一个小秘书,只能严格地按规章制度办事啊。是这样吧,贾副省长,你慢一点走,我马上通知尽快调一台警车来!”

    贾平还是摇头:“有警车我也不用,在K城,谁不知道我贾平呀,在乡亲们面前抖威风?我怕他们戳脊梁骨!”

    听贾平这么一说,陈晨脸色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贾平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一些,为了打破尴尬的场面,他的口吻温和了许多:“陈秘书长,您只管放心,我们县的县委常委都在这里,我和他们一道回去,没事。”

    王勇军趋前几步,说道:“陈秘书长只管放心,贾省长的安全我负全责!”

    陈晨笑了笑,说道:“那好吧,贾副省长就交给你们了!”

    王勇军在返回前,拨通了谢启凤的电话,吩咐他前往保驾。贾平则不以为然,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在快要进入K城城时,贾平吩咐司机停车,到了家乡嘛,这里的一切他都感到亲切,想下去到街上随便走走。正在这时候,县公安局长谢启凤便赶到了,王勇军长吁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既然省长想在大街上随便走走,王勇军与其它常委相互看了一眼,只好纷纷下车,这一群县太爷虽然感觉很累,往日在外面,他们的脚是很少接地气的。今天有点累,只想快些回家休息,但是省长都步行了,有什么办法呢,也只好从车上下来,陪着走走。贾平制止了,这么一大帮人跟着自己在县城大街上招摇,算哪门子事啊。不要忘了,这里是自己的家乡啊,认识自己的人多,你这样的作派,父老乡亲会做何感想?于是赶他们这些县太爷走,语气还是蛮客气的:“你们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别跟着我了。”

    常委们听了这句话,一个个面露喜色,像囚犯得到了特赦令,只等王勇军一句“那好吧,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和起凤陪就够了”便纷纷告辞离去。剩下王勇军与谢启凤两人跟在后面,不时交流几句。贾平也年过半百了,像他那样的出身,能到这样一个职位,已经是奇迹了。他自己也意识到,仕途已经快到尽头了,回乡,触景生情,随便走到哪儿都要发一些怀旧的感慨。人生如梦,果然如此,回首自己走过来的路,当年离开校门进入农门,以反革命崽子的戴罪之身,多年的经历,遭遇,悲喜,苦乐,就像是一个长长的梦。

    在省级领导面前,王勇军一改在k城那副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架势,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至于谢启凤,似乎还轮不上他说话的机会,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尽管他们的标榜都是人民公仆,口号都叫为人民服务。石鼓山下连结的东风路原本是一条老街,石鼓山是居民经常休闲的处所,但抢劫的事件也时有发生。近几年才发展成为县城商埠云集最繁华的一条主要街道之一,同时又是刑事案件多发地段,是谢启凤头疼的地方。

    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人寻衅滋事,围观者众,行人受阻。在省领导面前,治安出了问题,身为公安局长的谢启凤很恼火。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如果在平常,他才懒得理会呢。可现在不行啊,他只好迎了上去,厉声喝道:“你们这是谁在聚众闹事?我是公安局长谢启凤!”

    他试图亮明身份对歹徒起到震慑作用,一语未了,就有两名满脸横肉的汉子,冲到谢启凤面前,问道:“你就是公安局长啊,我正要找你!”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汉子往谢启凤的头上、背上猛击数拳,而后转身就跑,很快便不见了踪影。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分钟。

    挨揍的是谢启凤,尴尬的却是王勇军,须知,这是在省领导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啊。

    贾平竟然视而不见,他的思维还沉浸在过去的岁月,指着汽车站说:“我上县城读初中那会儿,全县只有4台客班车。缺油,车厢外挂一只铁罐,里面装的都是木炭……即使能买到车票,也舍不得为了节省5角钱,硬是步行42公里……我和儿子讲这些,他说这是童话,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

    王勇军说:“现在的治安工作很难,启凤为K城的公安,尽忠职守,很难得的……”

    贾平说:“我没有想到我的诗歌会在全县的中小学生中吗么受欢迎,几乎人手一册,一时之间,无论走到哪儿,你遇到一个学生,打开他的书包,里面准装着我的诗集。这是很欣慰的一件事……”

    王勇军:“如果K城没有谢启凤,治安状况还不知道是啥样……”

    贾平:“我其实很受父亲的影响,他是一位只读了三年私塾的农民,但是,二胡拉得很好,我的许多诗,灵感的都是从他那儿来的……”

    王勇军:“许多地方的公安局长都进了常委,要么就担任同级政府的副职……”

    贾平:“政务劳形,我还是花了许多精力写小说……”

    谢启凤默默地跟在两位领导身后,有了刚才的教训,尽管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的每一根神情都绷得紧紧的,对讲机一直紧紧地握在手里,与治安大队长保持联系。突然,在距他们大约300余米的地方,街道又被一群围着看热闹的人堵住了。

    谢启凤心里暗暗叫苦,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有了刚才的教训,谢启凤将嘴凑着对讲机压低声音发出指令。可是,大约三分钟后,那伙人又散了,一切归于正常。谢启凤再次通过对讲机发令:“不必了,没有什么事了。”

    一辆越野车以极快的速度在大街上行驶,谢起凤生气了,冲对讲机发出指令:“本地车牌尾数188,在北正路上飚车,截住他,从重处罚!”

    谢启凤一语未了,那辆越野车已经冲到面前,王勇军惊出一身冷汗,谢启凤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自己的身躯挡在贾平面前。谁知那台霸王车戛然而止,停在贾平的面前,谢启凤正要怒斥司机,车门打开了,驾驶室伸出一颗脑袋,看着贾平,大声说道:“二叔,是你啊,回家吗?坐我的车!”

    谢启凤话到嘴边立刻打住了,改而冲冒失的司机王新生点了点头。

    这是一名刚退伍的士兵,也是谢启凤一位远房侄儿。自从张小牛到县政府办任秘书科副科长后,他接替了公安局长专车司机的位置。贾平也点了点头,与王勇军打一个招呼,便钻进了驾驶室。越野车一起步就加速,眨眼便不见了。谢启凤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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