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城的天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一轮皓月悬挂头顶的天空,稀稀拉拉的星星在蔚蓝色是天幕上眨巴眼睛,一缕浮云从南往北缓缓的飘渺,银辉倾泄大地,江西江东两省界岭的莽莽森林,隐藏于其间的磨刀坑,就像一个童话的世界。杉皮棚子里松明子燃烧释放的光,犹如在硕大的屏幕上凿了一个洞,有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这是一对父子,父亲叫武里坡,儿子名武双池。他们的身边,是已经打点好的行装。

    寒暑相侵,春来春去,杉皮棚子后面的一棵枫树,绿了又红,而后变成光秃秃的枝条,稀稀拉拉的红叶点缀其间,格外地惹人眼,正如郭沫若有有首消逝里所抒发的心情:“红叶经霜久,依然恋故枝。”

    武双池是否读过这首诗不得而知,但是,他独自走出杉皮棚,静静的站立在枫树下,水银般的月光洒了一身,却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

    为了筹建药膳坊,实现爷爷的梦想,武双池已经奋斗了14个年头,正好是九。一八事件到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时间。许多家庭的亲人之间有一种奇特的现象,婆婆与儿媳是天敌;父亲与儿子也是天敌。前者,婆婆胜算的几率要比后者大。武双池与父亲武里坡这对父子的情况就是这样。

    当初,这个清贫的农民家庭,为了供养一个大学生付出了道不尽的艰辛,望子成龙恐怕是天下所有父亲的企盼。儿子辞掉多少人羡慕的公职,拿着爷爷的一册被他当做宝典的书籍,要创办药膳。开始,他还以为小孩子只是一时的兴趣,很快就会过去的。知子莫若父?错了,他这个父亲低估了儿子要做药膳的决心。

    儿子第一次去磨刀坑,父亲站在禾场上,没有祝福,大声呵斥:“你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妻子听丈夫这么说儿子,泪水出来了,劝解道:“年轻人有自己的理想,只要不是做坏事,你就别阻拦了,随他去吧。”

    自从儿子走辞职下海,做父亲的哪有不牵挂呢?儿子这一走,就是大半年的时间,除夕,家家户户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才在门口现身。妻子见儿子衣服破旧,两手厚厚的硬茧,哭了。他心里其实也难受,说出口的还是责骂:“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大学生来,昏了头了,自作自受,活该!”

    大年初一,儿子就走了。他脸色铁青,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虽然陆续收到儿子的信,汇报在磨刀坑种植药材的情况,他还是不肯原谅儿子的行为,直到妻子遭罹绝症。儿子回来了,伏在他娘的病床前大放悲声,而后将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全部拿出来用于治疗。他才改变了对儿子的看法,钱花光了,人未能留住,儿子趴在已经冷却的母亲遗体上哭成了一个泪水,络腮胡像一把从水里捞起来的刷子。他看着眼里,疼在心里,此后彻底改变了对儿子的看法,当儿子返回磨刀坑的时候,他竟然提出,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没有意思,不如也去那里帮忙啊,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呢。

    于是,曾经强烈反对儿子在磨刀坑垦荒种植药材的老农,将看家的事托付给一位他称堂叔的花甲老汉,跟随儿子来到相距杉皮坳将近200余里的山区,压制住,培植药材,历经几个寒暑,对山里的生活,由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地适应。

    身后的棚子内,传来父亲均匀的鼾声,想起父亲这几年的伴随在山上的艰苦岁月,酷暑蒸腾,风刀霜剑,手上的硬茧,伸不直了的腰杆的磨难,破成了布条的衣服。虽然有过争吵,最后父亲还是依了他人生有这样一位父亲,他感到特别的欣慰。明天上午,他们将告别这个厮守了整整8年的地方,回到家乡——k城县乌龙乡杉皮坳村。

    已经是凌晨了,武双池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在棚子外面站久了,又走了进去,一根篾片燃烧释放的光,里面看得清清楚楚,两只化纤袋里装着晒干的药材,今年风调雨顺,生地白术的收成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好,其次就是党参黄芪了。这里的土质气候日照都适合这些药材的生长。可惜就是夏天的暴雨,山洪爆发,每年这个时候,他就提心吊胆,损失惨重。否则,他不必在山上待这么多年。其实,中途也曾在自然灾害面前萌生过退缩的念头,当然,很快便过去了。

    而现在,真的要做永远的告别时,心里还是有些难以割舍,这里的一草一木,相处得久了,也会产生感情的。

    “双儿,还不要睡呀,天都快亮了……”身后的棚子里传来父亲打了一个长长呵欠之后的话语。

    “嗯,好。”武双池走进棚子,父亲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一角,给儿子腾位置。

    武双池的身子刚沾床,立刻鼾声大作。

    天亮了,武里坡从床上爬起来,替熟睡中的儿子盖好被子,便提起一只被熏得黑乎乎的炉子到棚子外做饭去了。几块石头垒的“灶”也有些年头了,这是最后一次使用它。

    父亲虽然在磨刀坑也待的时间不短,但是,他的留恋、伤感没有办法与儿子相比,第一,他对那个什么药膳的事从来都没有兴趣;二呢,他牵挂的是家里,好端端的家不待,非要跑几百里里在山上搭棚子。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父子两都是神经病。更使他担心的是,家里的房子屋后的山坡,下几天雨就会塌方,泥浆填塞后沟,如果不及时清理,水就会进屋,就会有倒塌的危险。他再三叮嘱看守房子的人,一定要注意,辛苦了他会付工资。

    因而,只要天降大雨,他就会跳起来,站立在大门口,心蹦在嘴里,整宿不敢睡觉。现在好了,可以回家了,不必再担心这个了。

    饭做好了,棚子内传来很响的鼾声,他走进去,来到竹片杂木扎的“床”前,儿子侧身卧着,双腿弓起,像一只大虾,右手下垂在床沿,手掌上的硬茧,有铜钱厚。他轻轻地将这只手拿起来塞进被子,站着看了又会儿,也不记得多少年了,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34岁了,还是单身一人,为了那个该死的药膳,村里像儿子这个年纪的人,儿子都上初中了。记得儿子上大学的时候,为他说媒的人真不少;即使辞职回来,还是有姑娘乐意嫁他的。儿子远离家乡,在山上搭棚子的消息一经传开。社会上对他的看法基本一致了:神经病。此刻的父亲,只有一种心疼的感觉,甚至自责,是自己教子无方,才会是这样啊。有时候,他也会认为,之所以会这样。都是被他爷爷害的啊!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爬上了棚子对面的山岗,墨绿的林海燃起了熊熊烈焰,武双池还没有醒来。正在这时,棚子外面分明有脚步声,伴随着“救命”的呼叫,武里坡急忙走出棚子一看,只见一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女子从省界岭的山道上而来。

    他大吃一惊,这条山道,整年累月,除了偶尔有打猎的、采集山货、药材的人,几乎没有人走,今天怎么冒出一女人来了?武里坡困惑的当儿,那个女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也不到招呼,救往棚子里闯。发现一堆干茅草,就往茅草堆里钻。

    武里坡惊呆了,他来磨刀坑也已经几年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棚子里的闹腾声音有点大,武双池醒了,见父亲一脸惊愕地看着茅草堆,立刻,他发现了那个混在茅草堆里的女人。

    父亲说:“刚跑来的,还叫救命……”

    武双池走近,拨开遮挡的茅草一看,突然一声几呼:“菊花,怎么是你?!”

    菊花却连连躲闪,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武双池,不让他靠近自己。

    武双池只好站住,目光和善:“菊花,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几年你……你不认识我啦?你不是来过这儿么,还待了两天……我送你下山的呀?你爹怎么样了,见到了么……”

    儿子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令父亲惊讶:“你认识这个女人?!你是怎么认识的呀?”

    武双池说声“是的”,便急忙弯腰拨开遮在菊花身上的茅草,说道:“菊花,你怎是怎么回事啊,赶快告诉我,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菊花还是躲闪,武双池的一番话显然没有起到作用,她双手一个抱在胸前的动作,非常警惕地紧盯武双池,说道:“你别碰我,你别碰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使得旁边的武里坡更加胡涂了,看看儿子,又看看被儿子称之为“菊花”的女子。

    武双池发现,菊花的手臂上伤痕累累,脸颊、额头上有多处淤青,目光散乱,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与过去几年前见到的那个聪明伶俐初中毕业生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在这名女子身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他突然停止了动作,两眼定定地看着菊花手臂上一块块的淤青,眉骨上的一道伤痕,从内心深处蹦出两个字“菊花——”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儿子的模样,令武里坡更加感到困惑,茫然。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性格,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头,承受了一些委屈。他是那种很有主见的人,自己决定了要做的事,无论周围有多少非议,都不会改变,从来没有见他掉过泪。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说……他这个做爹的却毫不知情。他站在一边不断地问:“你怎么认识她?你怎么会认识她?……这好像是一个疯子呀……”

    武双池突然冲父亲吼一嗓子:“你才是疯子!”

    父亲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儿子很孝顺的,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儿子吼过之后,见父亲还在发愣,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意识到打从小以来父亲的呵护,溺爱。尤其是这几年放弃故土的热窝,跟随自己在山上度过的日日夜夜,吃了多少苦头啊。他经常觉得非常幸运,有一位这么好的父亲。

    “爹,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我太不识好歹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武双池说着,两眼看着父亲,珠泪双流,越过颧骨,流到腮边,洒落地上,有的则滴落在衣襟上,濡湿了有大片。

    见他这副模样,做父亲的心似乎被有只无形的手拽了有下,动情地说道:“孩子,苦了你自己,说出来老爹帮你,支持你!”

    武双池见菊花一双光脚丫子,连鞋子都没有穿,脚背、小腿上有伤痕、污垢,坐在茅草上,目光散乱,便伸手去拉她起来。菊花看着他,眼神一片茫然,但是,没有回避的意思,顺从地坐在一块做凳子的石头上。

    菊花进来的时间短暂,变化的明显使武双池忐忑的心稍事平静了一些。

    武里坡从竹筒里倒了一碗山泉水递到菊花面前,微笑道:“姑娘,喝口水吧?”

    菊花瞪大两眼盯着武里坡,突然惊恐地一挥手打翻,碗掉地下,碎了。

    武双池笑笑:“菊花不要怕啊,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爹。”

    看菊花的眼神,武双池的话,显然对她产生什么作用,冲武里坡有点羞涩地笑笑,当武里坡递上第二碗水的时候,她不再拒绝,双手接过来,凑在嘴边,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喝完之后,还用手抹了几下嘴皮。

    接下来就是吃饭了,菊花端饭碗,右手拿筷子,看了武双池一眼,轻轻地往嘴里扒了一小口,然后就是一大口,再然后简直就是狼吞虎咽了,几次被噎着吞不下去,脖子伸得老长。武双池在一旁说道:“慢点吃,慢一点,好吗,菊花?”

    为了表示关切,武双池不经意地伸手在菊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菊花又噎着了。

    武里坡说:“慢一点,来,喝一口汤吧,鲜蘑菇,有点甜味……”

    菊花冲武里坡笑了笑,但是没有吭声。

    父子两见菊花安静地吃饭,为了不影响她的情绪,走到外面,武双池向父亲讲述菊花的故事,当然,还是从那天傍晚在山路上解救自缢的小姑娘说起,如何将她领到磨刀坑,在相处的几天。那个聪明活泼而又非常能干的姑娘是多么的招人喜欢。送她下山找她爹之后,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一晃就是将近7个年头过去了。分别后开始的一段日子,他还真有点牵挂,也不知道她找到白马坡劳改农场,见到了她爹没有。后来,她又干什么了?一个多么逗人喜欢的姑娘啊,上苍对她太不公平了!

    当然,武双池讲述菊花的故事时,也对父亲隐瞒了一些,比如她的怀孕,强行流产。还有在计生办、派出所遭受的折磨,这些事情,发生在离开磨刀坑之后,他也并不知情呀。

    在父子两的关注下,菊花一大碗米饭快扒光了,喝蘑菇汤的时候发出很响的声音。父子两正在考虑如何安置菊花的时候,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的嘈杂,武里坡刚走出棚子,就见四男两女一伙人手持棍棒柴刀直往这里闯,一看模样就知道他们是山里人。听他们的口音是界岭那一边的江西人。

    武双池闻声而出,父子两像门神一样分别把守在棚子门口,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伙人头发像鸡窝,胡子巻起,身上的衣服晃亮,也不知道穿了多久没有脱下来洗过。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手里还操着家伙,全不把父子两看在眼里。他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菊花,一齐大喊大叫:“我看你这个疯婆子往哪儿逃!钻进石缝里也要把你掏出来!”

    菊花见到他们,一愣,手一松,饭碗连同还没有吃完的最后两口饭摔地上,碗又碎了。

    他们推了武里坡一个趔趄,扑向菊花。菊花跌坐在茅草堆上,浑身发抖,两只手各抓一把茅草:连声“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随即扔下茅草,一屁股坐在武双池身后,紧紧地从背后抱住武双池的双脚,急促地说:“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

    武双池感觉到菊花双手的颤抖,冰凉,又粗又重的呼吸。

    武里坡一跺脚,大声道:“住手,这里是江东!你们江西人不得在我们这儿撒野!”

    一位模样50岁年纪的汉子往菊花一指,大声道:“我的媳妇,我当然要弄回去!”

    武双池惊讶:“什么,你媳妇?!”

    武里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武双池手里紧握一把锋利的砍刀,帮父亲的腔:“说清楚,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50岁年纪的汉子手指菊花,解释说,这是4年前他买来的媳妇,花了4000元钱。是从江东省人手里买来的。山里人娶媳妇很难,他们鹿角岩62个男人,有40个光棍,这笔钱他积攒了3年,舍得下血本,不是怕绝代,而是怕老了没有人管饭。菊花的性子非常刚烈,就是不从,为此,经常挨打。可是,打死还是不从,没有办法,只好将手脚捆住,扒光她的衣服,再干那事——

    “畜生,禽兽!”

    武双池听到这里,气得哇哇大叫,脸色铁青,眼里怒火直冒,扬起砍刀直逼那个汉子,吓得那个老男子脸色突变,往武里坡身后躲,他的其它伙伴一齐举起手里的家伙。

    菊花倒在茅草上,哇哇大哭。

    武里坡一把拦住儿子,一边打声呵斥:“不要乱来,你!不要乱来——”然后示意不速之客进棚子,坐下说话。至于菊花为何成了现在这么有副疯疯癫癫的模样,那个自称是老公的男人说,菊花时刻想逃跑,白天跑,黑灯瞎火的晚上也会跑,所以经常挨打。她不怕打啊,总不能时刻看守,还要干活呢,只好将她锁在有间屋里。哪里知道她居然撬门窗爬出来,其时,老公正在往地里挑粪,气坏了,抽出扁担直追,叫她站住,反而越跑越快。老公气极了,4000元钱呢。他冲上去劈头就是一扁担,下手重了一些,菊花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他把她弄到家里,扔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没有动弹。他站在床前,自认倒霉,4000元啊,儿子没有,反而留下两个赔钱货。两个女儿虽然很小,也懂得她们的娘没有了,就没有人给做饭吃,没有人洗衣服了。站在床前哇哇大哭,有声高有声低、一声长有声短的叫“妈妈”。就在老男人准备扛到山上去埋了的时候,终于在女儿的呼唤声中悠悠醒来。菊花醒来后,一个显著的变化是失忆了,以前的事都忘了。

    女儿扑在怀里叫“妈妈”,她没有答应,疑惑的目光看着,问道,“怎么叫我妈妈?我是妈妈呀,我怎么不知道啊?”

    老男人挤满沟沟壑壑的脸上泛起笑容:“认得我骂?”

    菊花摇头:“你是谁啊?”

    “我是你老公呀?”

    菊花再摇头:“老公?我是么时候有老公啊?”

    那个老男人仰面开怀大笑,松了口气,这下好了,菊花不会再跑了,放松了管束。谁知她还是跑了,怀疑菊花故意装疯卖傻。

    买家原本是希望买来的女人给生男孩的,谁知有连两个都是女儿,为此,山里人追过界岭来,不仅仅是因为花了一笔不小的钱,重要的是她生儿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老男人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对武家父子勉强说了声谢谢,就要把菊花带走。菊花见状,双手紧紧地从背后抱着武双池。

    武双池又举起一直握在手里的砍刀,大声道:“你们再敢碰菊花一指头,我砍死他!”

    老男人也发怒:“你少管闲事,让开——”

    他的三名同伙一齐扬起了家伙:棍棒、砍刀!

    一场流血事件眼看就要发生!

    武里坡突然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儿子面前,张开两臂,对举刀就要腾空劈下的老男人一声断喝:“住手——”

    这一声吼令那把悬在他头顶的砍刀僵住了,他的语气放得随和了,劝说大家都冷静一些,打能解决问题吗?杀人偿命,你逃往天涯海角都会缉拿归案。他对老男人说,既然菊花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你能保证她以后就会生儿子吗?如果再生的女儿你怎么办?养大了嫁出去啊?你亏得更大了!

    武里坡这话很凑效,老男人沉默了,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同伴,半天才开腔:“我4000元钱难道丢水里了?不行,我得带回去。”

    老男人说毕,又要伸手来拉菊花,武双池再次将砍刀举过头顶,其它三个人也逼上前来,其中一人一棍子横扫过来,打掉了武双池手里的砍刀,危险解除,他们一齐扑过来,七手八脚,抢夺菊花。父子两渐渐抵挡不住,败下阵来,眼睁睁地看着菊花被抢走了,撕心裂肺的嚎啕耳不忍闻。武里坡见儿子气坏了的模样,安慰道:“儿子,算了吧,你已经尽力了,这是菊花的命运,天意不可违……”

    武双池将父亲往旁边一推,急忙追上去大声道:“站住——”

    他们不理睬,拽着菊花继续往前爬山路。

    武双池追上去了,大声道:“4000元我给你!”

    这一句话凑效,山里人停住了脚步,一齐看着武双池:“你给钱,真的吗?”

    “我没有心情和你们开玩笑!”

    “钱呢?”老男人还是有些怀疑,他不相信这对父子在山里种药材身边会带这么多钱。他们嘀咕了一会儿,认为反正自己人多势众,力量处于绝对优势,于是便随他武氏父子返回棚子里。他们是这样想的,如果没有钱,再带人走不迟。万一真的有钱呢?说心里话,老男人对菊花是否能生儿子,信心不是很足。只要经济上的损失挽回来了,也好呀。

    进入棚子后,老男人拽菊花的手腾出一只来,伸向武双池:“拿来吧!”

    武双池看了父亲一眼,说道:“我们哪能在山上带那么多钱呀?”

    老男人大吼:“这不是废话吗?!”他说毕示意同伙,“我们走吧!”

    菊花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杂木棍子做的床脚,一双惊恐的眼睛哀求武双池,老男人在菊花屁股上踹了一脚。武里坡实在看不下去了,飞起一脚,踹在老男人背上,吼一嗓子:“你还是人吗,畜生——”

    眼看一场打斗就要发生,武双池指着已经装袋的药材大声道:“都归你们了,拿走吧——”

    老男人一愣,与同伙交换了一下眼色,放下凶器,打开袋子,几个人的眼睛闪亮,兴奋不已,几乎是同时说:“好东西——”

    武里坡对儿子的决定感到意外,在磨刀坑这么多年以来的付出,今年是收获最大的一年,难道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白干了吗?

    山里人看药材的时候,菊花再一次坐在茅草上,两眼茫然地看着这些人,没有任何反响。

    武里坡看着从袋子里翻出来的药材,心疼极了,眼眶里滚动着泪珠,武双池的眼睛被父亲两鬓的白发深深地刺痛了,充满歉疚地说:“爹,你别难过,都是儿子不好……”

    武里坡一声长长的叹息:“儿啊,你都30多岁的人了,怎么就、怎么就——你什么时候才懂事不要我操心啊!”

    老男人的一张马脸从药材上转向武双池,说道:“你这点药材不错,但是,值4000元吗?我是山里人,也采过药材,你蒙不了我!”

    “是的”武双池坦然地说,“你算有眼力,也就值2000多元吧,不到3000元!”

    老男人冷笑道:“我不是亏了吧,不行,我还是带我的人走!”

    于是,4个山里人扑向菊花,七手八脚,揪扭着菊花重新走出棚子,武里坡气得直跺脚,眼睁睁地看着菊花被劫持着走了。武双池走出棚子,紧追几步,父亲拦阻道:“儿啊,算了吧,你又不是公安局的……”

    父亲的话提醒了儿子,武双池冲那伙人的背影大声道:“你们等着瞧,我马上报告派出所,抓你们这些罪犯。难道没有王法不成?!”

    老男人回头答应:“我花钱买的老婆,不偷不抢……”

    武双池气得不行,转身看见父亲,说道:“我们赶快下山,我得去一趟踏水派出所报警!”

    父亲没有吭声,脸色有点难看,将刚才被山里人翻出来扔在地上的药材重新装入袋子里。

    好一阵折腾,他们饭都没有吃,也不想吃了。父子两分别坐棚子门口的石头,发愣,谁也不吭声,想着各自的心事。

    儿子先站起来,说道:“爹,要走这么远的山路,你还是吃一口吧?”

    “吃什么?”武里坡脸色铁青,“我已经被你气饱了!”

    突然,山路上又传来说话的声音,父子两一齐看过去,那伙人返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武双池急忙操起了砍刀,做好应对的准备。

    老男人拽着菊花走到他们面前,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笑嘻嘻地说:“还是换吧,这笔亏本生意成交!”

    他随即将菊花往武双池怀里一推,说道:“这女人是你的了——”

    这伙人带走了父子两一年辛苦获得的药材,一会儿,他们的身影便被茫茫林木吞没,只有山涧的泉水叮咚……

    良久,武里坡回过神来,看着衣衫蓝楼的陌生女子,然后缓慢地蹲下,两手十指插进久违梳理的头发,简直就像是一只刺猬。她的脸上、额头、臂膀上的道道伤痕、大块的淤青只看得心惊肉跳。她到底受到了多少残酷的虐待,这几个年头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呢?只有天晓得。

    “爹,爹——”武双池只觉得心里阵阵绞痛,连叫数声,父亲都没有答应,因为他心里也很烦,一团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不知道如何是好……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