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掂量:王蒙最新演讲录-传统文化中的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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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4月7日在故宫博物院的演讲

    大家好!今天借这个机会和大家做一些交流,其实与故宫的领导及专家、工作人员相比,我对中国的历史、中国传统文化了解是很不系统的,有些地方也是很皮毛的。但是既然来到这里,我觉得还是不要谈怎么写小说吧,就谈谈我对传统文化的认识和理解。

    传统文化面太大,有各种各样概括的方法,我读过的书里概括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有突出讲儒学和孔学的,有从黄河文化、楚文化角度来讲的,还有人特别喜欢多讲阴阳五行。因为阴阳五行在中国确实有特色,也很有趣。中医要讲阴阳五行,练武功要讲阴阳五行,做史论、做正论也要讲阴阳五行。

    我今天抽出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与以欧洲为中心的西洋文化对比起来,比较不同,比较不一样,而且对我们又有很深远的影响。事先声明:我不认为这三点就是中国文化的特点。还有人认为:中国的吃文化才是中国文化的特点,中国的文化是食文化,说什么都和吃分不开;欧洲人是性文化,一谈到当代中国的发展,就说要热烈拥抱这样一个机会,一分析到欧洲与中国的合作,就说又找到一个新的舞伴。对这种说法,我不去判断,我只是就中国传统文化做一个漫谈的、类似聊天的讲演。

    第一个问题,中国的泛道德论

    泛道德论就是重视道德,认为道德是根本,尤其是把政治道德化,把做人道德化,把学问道德化。这确实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中国自古以来有很多的这种说法,一个重要的说法就是“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把道德说成是政治权力合法性、合理性的依据,这个文化特点一直延续下来。多年前的中央宣传工作会议提出:我们要依法治国、以德治国;当时政协的一些文件上也都提依法治国、以德治国。这两个是平行的、并行的。后来不怎么特别提了,但确实是这么提过的。一直到了20世纪末,在中国共产党中央领导里头仍然有以德治国的提法。这个非常有意思,那为什么道德能够作为合法性的依据呢?

    第一,它使权力富有一个教化的义务。就是说你的权力中心——过去旧中国当然是皇帝,皇帝他有责任自己率先垂范,同时要实行教化,使老百姓春风化雨,都能养成很好的道德,使他们的行为都有一个标准、一个规矩。

    第二,道德性和天意结合起来。这个道德的典范是什么呢?是天和地。所以,你这个掌握权柄的人要有很高的道德修养,符合天意即天授君权,你才成为真正的天子。很有意思!中国古代绝对没有类似现代的民主思想,也没有一个对权力进行制衡的意识,更没有合理地、秩序地对权力进行更迭的思想,都没有。但是它又不是无条件地统治,不是的,是有条件的。什么条件呢?就是你要有道德,你得符合道德,你得符合天道。这里面隐藏着一种什么观念呢?这就是:如果你是无道昏君,你就必然灭亡。所以,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文化不讲求民主,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这是绝对的,是霸道的。与此同时,要求君要符合道德标准,如果你不符合道德标准你就会完蛋。当然那时并没有像毛主席解释的马克思主义,能够把马克思主义原理归结到一句话——造反有理。但是,类似的思想古代也有,比如认为老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挺深刻的,是双向思维:第一层思维是臣子必须忠于君王,老百姓必须听从朝廷;第二层思维是如果君王失去了道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要覆亡。中国自古以来有无数这样的故事,几百年就有大的朝代变更。正是在这样一种混乱和变更中,儒家的孔子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道德规范,使父子、夫妻、君臣之间能够有一个规矩和约束。

    我想讲一个讨论很热烈、也是很敏感的问题,什么问题呢?是旧中国的权力核心受监督还是不受监督的问题。从政治体制上看,中国对制衡权力核心的想象力非常有限。但是,中国提出了以德治国,孔子甚至提出了礼治,实际上是对个人行为举止、思维言语都做出了规范,要求人们按照规范来做。但是,这种以德治国是常常做不到的,你无法设想每一个掌握权柄的人都是道德的模范,都是十足的道德家。人都会有作为人类难以避免的某些缺点:可能好大喜功,可能贪恋权力,可能贪婪物欲,可能嫉贤妒能,这都有可能。

    这就形成一个矛盾,什么矛盾?儒家以德治国想法很美好,但都实现不了。翻开历史,很难看到历朝历代皇帝都是道德模范,相反看到的却是腥风血雨,是权力斗争,是“朝为座上客,夕为阶下囚”。但另一方面,这种道德规范本身又是对权力的文化监督,是对权力的一种“礼义”监督。说到“礼义”一词,我多说几句。现在有人写成“礼仪之邦”,实际上“礼仪”的“仪”应该是“正义”的“义”,就是说是“礼义之邦”。“礼”字的后面是附带着深刻的内容的。这个“义”是指义理,就是原则、道理、规矩,要求君王在他的行为、他的爱憎、他的举止方面符合一定的规范。中国有谏官,谏官一般是不要命的,所谓“文死谏”,所以才有海瑞,海瑞是抬着棺材去提意见的。另一个是史官,史官厉害,春秋笔法。掌权者犯了什么错误办了什么冤案,都给记录下来。

    当然,对这种泛道德论也有许多批评。从古代时就受到法家、道家的批评,认为多余,把本来很正常很自然的父慈子孝——父母喜爱子女,子女也很依恋很顺从父母变成说教,反倒有些作秀,比如二十四孝里的“卧冰求鲤”之类的,都是无法实现的,听着让人很难受。到了戊戌改良主义思潮和五四新文化的时候,更有对儒家的猛烈批评,与谭嗣同同时代的改良人士,严厉批评中国名教杀人。

    我再提一下,泛道德论里面用泛道德的观点来观察大自然,最有名也对中国非常有影响的话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到如今清华大学的校训仍然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老子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就是说天地是不讲道德的、不讲感情的,你该活着的时候就活着、你该死的时候就死去。这是对天地的一种道德化的评论。再比如,老子说“上善若水”,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都是这个意思。老子讲:“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就是说,天道好像拉弓射箭,高的地方往下放一点,低的地方往上举一点;哪点劲儿使得过大了,就放松一点,劲儿小的地方就补充一点,要平均,要很合适;太有余了,财富权力太多了,就要压制一点来帮助弱势群体。他说人之道则相反,是“损不足以奉有余”,就是你越弱势越吃亏,压榨剥削弱势群体身上的油水去喂肥强势群体。过去北京有句俗话:越穷越吃亏,越冷越撒尿,越越挨剋。自古以来农民起义的口号叫什么?替天行道!老子说的这些是替弱势群体说话,很尖锐的,简直像社会革命党人的语言,像准共产党人的语言。

    顺便说一下,中国文化传统很多东西都是双向的。一方面讲忠义,忠得没法再忠,肝脑涂地,不足为报;另一方面又讲如果你是无道昏君,你就要灭亡。所以,《三国演义》里面讲劝降将领归降于己时,就会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告诉人们可以选择你的主子,就像鸟儿可以选择树木一样。这棵树很脏很乱很不像样子,可以不在这个树上,另挑一棵好树。

    这种泛道德论还建在一个行善的基础上。我们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幻想、非常美好的理念,什么呢?就是挖掘出每一个人身上天然的本性。老庄都是这样主张的,他们认为人的本性很好,是很正常和很合理的。饿了就吃,渴了就去掘井或者到河边打水,该干活时就干活。让孟子一分析,就解释成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他提倡德治,提倡礼治,让人回归到最美好最正常的状态。这种状态下,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好的,是互相照顾的,是互相礼貌的,不会发生那些坏的事情。老子走得最远,认为最好的道德就是和婴儿一样,和刚出生一样,和襁褓中一样。这与西方的原罪观念完全不一样。在西方道德观念中,亚当、夏娃是受到蛇的诱惑吃了智慧果的,这样的罪恶才产生了人类,所以人类也是罪恶的。反映到政治层面就会假设人类不会自觉,会很自私、会做坏事、会对他人有不利的动机。20世纪90年代,国内出版过一本书,专门讲美国的政治体制,书名叫《总统是靠不住的》,披露出许多制度都是为了防止总统个人弱点、缺点或人格缺陷而引发社会问题的。所以西方的文化与咱们的传统文化,有很大的差别。

    以德治国,“天下唯有德者居之”,那么,“德”最突出的是什么呢?我个人体会最深的就是“中庸之道”。“中庸之道”是这个样子的:中庸并不是中间,“中”的意思是中了靶心十环,“庸”是正常的恰到好处的。为什么“中庸之道”在中国会这么重要?因为中国的政治缺少多元制衡的观念。西方政治的核心观念是把各种权力平衡起来,使任何一种权力能做一些事情,但又不能放开手撒开手干。所以,多元制衡是西方政治的核心观念,而在中国历史上的封建王朝时期,我觉得“中庸之道”是政治的核心观念。中国不是多元制衡的国家,它的平衡不是几种体制、几种力量、几个系统掐到那儿,卡到那儿。它不是。它是什么呢?我觉得,中国历史的权力平衡主要表现在时间的纵轴上,就是俗语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比如赵氏孤儿,一开始赵氏也干那些很不讲道理的事情,也是很弄权很霸道的。但是,他们家族逐渐被权臣屠岸贾追杀,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孩。待这个孩子再长大,原来的晋景公死掉了,又换了新的主子,新的主子又要解决景公原来留下来的那些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就再杀屠岸贾他们。所以,在中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现象,实际上等于在时间的纵轴上,在历史上找平衡。权力在你的手里,如果你对各种事情的看法又非常极端、非常偏激,那怎么得了?那你会留下多少问题?我们这一代人就亲眼看到:比如说“文化大革命”“四人帮”就是把这些事做得太过了,可不是报应就在眼前?!

    尽管从训诂的角度,中庸并不代表中间路线的意思。但是中庸实际上仍然有一个既不要太左也不要太右、什么事都要留有余地,这样一个含义。而这种思想即使在古希腊的哲学家里面,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主张过,他们也赞美选择中点,认为一个线段中点是最美的。其实比中庸之道讲得更美好的、更高深的、也更有趣的,是庄子说的道枢。你这个人什么是最有利的情况?就是你待在圆心,枢纽就是指的圆心。圆心就好理解了,现代的国际政治中有所谓等距离外交,你成了道枢,你成了圆心,都是等距离。我也不紧往你西边靠,也不紧往你东边靠,我也不紧往美国靠,我也不紧往反美的国家靠。但是中庸之道被中国民间大量接受以后,就像孔子其他思想一样,因为它有时候解决不了问题:只顾中庸,你怎么办呢?所以有时候中庸之道,尤其在新中国有很长一段时期是被痛斥的,是被指责的。中庸之道被指责是不阴不阳、不男不女、不前不后、无是无非、糊里糊涂、装傻充愣,实际上又是阴险狡猾、不动声色、不留把柄。所以“大跃进”时候各地就批评,尤其是北京市委的理论杂志《前线》大批乡愿。乡愿就是指没有是非观念不维护正义的、不铲除邪恶的、没有立场的、没有棱角的,或者是糊涂虫,或者是狐狸精。中国这一套事实证明特别顽强,而且在老百姓中很深刻,如果想随便把中国这一套完全否定掉,你否定不掉,中国老百姓还是讲究这些。说这个人太不厚道,说这个人太过分了,说你这个人应该适可而止,你应该见好就收。老百姓接受这种观点,而不接受搞极端。所以,对传统文化的东西我们还要尊重民间当中这种深厚的影响,而且这些传统的东西呢,既不能照搬,又有一定可贵的东西。

    我还要讲一下泛道德论在中国要注意伦理,就是人际关系。特别注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父亲对儿子,父应该慈,子应该孝;君对民,君应该是明,应该是明君,不是昏君。你说中国不太讲民主,但是对昏君的批判也是很厉害的。君应该明,臣应该忠,朋友之间应该是义,有些道德的故事也非常动人。注重人际关系的结果就是把情义两个字看得很重。这些年我也有些机会参与两岸交流的一些活动,我去台湾三次了,开始了解到台湾有一部分老百姓。他们最得意的就是台湾人最讲情义、最讲人情。但是情义,每个人理解深浅都是不一的。有时候就变成情面,所以中国是最注重情面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老百姓特别注重情面,谁把情面处理得好谁就是好人。

    最近,我在山东教育台讲《红楼梦》的时候,我也讲过里面有一段故事很有意思。王夫人的玫瑰露被彩云偷了一瓶,这一瓶是因为彩云跟贾环(赵姨娘的儿子、贾宝玉的弟弟)关系挺好的。她偷去以后反咬玉钏,因为金钏玉钏原来伺候王夫人,后来王夫人一个嘴巴打得金钏跳了井,就只剩下一个玉钏伺候王夫人,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平儿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平儿就说这个事我很清楚,谁拿的怎么回事全都判断出来了。但是这个事情投鼠忌器,赵姨娘还有一个女儿,贾环的姐姐是探春。探春这个人,有头有脸,很有身份,也很有头脑,而且由于王熙凤生病正由她来主事,还拉上了李纨和薛宝钗组成三套马车来执政,管理荣国府。因此这个事不能把彩云挑出来,挑出来就扯到贾环和赵姨娘身上,扯到贾环和赵姨娘身上就会伤害到探春。于是贾宝玉说这个事我顶,就说我拿了就完了。平儿说好。平儿把玉钏也把彩云这些人都找来,找来就说,这儿丢了一瓶玫瑰露浓缩饮料(那时候已经有浓缩冷饮了),是我一个好姐妹拿的。窝主很平常很一般(窝主指的是赵姨娘和贾环),窝主的面子我不看,但是这里面牵扯到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重要人物、一个VIP,这个VIP我不能随便点名,不能伤害他。因此我在这里宣布:贾宝玉已经把这个应承下来了,这个是他偷的,他没有告诉他妈就喝了。彩云一听脸红了,很激动,知道平儿已经了如指掌,已经知道是自己偷了玫瑰露,于是就说姐姐不要冤枉别人,说实话是我拿的,我现在就去自首,要杀要剐要打要罚一切听主子的。全场的人都很感动,认为彩云是侠肝义胆。平儿也很激动,今天想不到彩云妹妹有这样的侠肝义胆,自己出来勇于承担责任,好,这个事我说了,是宝玉偷的,就是宝玉偷的,不许再提这个事,任何人再提这个事,别怪我对他不客气。这个事就过去了。自古以来,第一称颂平儿,第二称颂彩云。平儿处理问题一碗水端平,天衣无缝,投鼠忌器,该抹过去的抹过去,该隐瞒的就隐瞒,本来是小事不是大事,没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是好人,又厚道、又聪明、又智慧、又灵活。

    这要是西方人看这段,死活看不明白。西方人脑筋很死,打酱油的钱绝对不能买醋,他要说到底是谁偷的?不是彩云偷的吗?明明不是贾宝玉偷的非说贾宝玉偷的,这不是制造冤案吗?明明是彩云偷的你不说是彩云偷的,你是掩护偷窃吗?哪怕你偷窃得好,我们先说清楚是谁偷的?所以外国人考汉语,有一年考汉语出了一个题,张三和李四正在说话,这时候王五进来了,张三说: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然后是选择题四个:第一是张三到了,第二是李四到了,第三是王五到了,第四是曹操到了。最后外国人99%选择曹操到了。他们认为,你说曹操到了就是曹操到了。当然,另一方面中国的情面不利于法治,而且造成了腐败,互相打掩护:这是好人。这当然是好人,你见人就咬还行呀?是不是?

    秦香莲戏里面,本来包公一看这个事越闹越大了,皇后也来了,他已经毫无办法了。戏词里面,包公就跟秦香莲说:给你一点钱回去过日子吧,要求处理陈世美现在很难做到。这时候秦香莲说了一句话:都说包大人明镜高悬,想不到也还是官官相护。一说官官相护,这包公这包黑子的劲儿就上来了,非杀了陈世美不可。可是这件事要是平儿来处理,不见得这样做,所以包公很少,全中国就一个包公,要不然贪官早就杀光了。其实杀不光的!旧中国更不要说了,在官场上混,官官相护固然不好,可你官官相斗,官官相咬,官官厮杀,你能在官场上混得下去吗?中国人这一套思想方式,对道德的理解,对人际关系的理解,我们回顾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不能停留在继承孔夫子这样的水平上。现在我们还是按孔子的办,是办不成的。你只能吸收它作为一种资源,你需要有现代的观念,你需要有法制的观念,你需要有实证的观念,要注重事实,要有是非的观念,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第二个问题,中国的泛哲学论

    在中国最重要的学问还是哲学,它把许多问题都哲学化,我是觉得这个和汉字有关系。汉字是全世界很少有的一种字,它是一种综合的信息。有人说汉字是象形文字,这完全不对,完全对汉字无知。汉字是六书,象形只是六书的一种,因为它还有形声,既表形,也表声,还有指事、会意、转注、假借。我不讲这些了,六书的各种说法很多,说法也不完全一样。

    汉字是综合的一种信息,而且汉字特别注意各种事物之间的关系。尽量把关系弄明白、弄清楚。比如说牛,一个牛字,一个是以牛为实体的分清小牛、老牛、耕牛、公牛、母牛、奶牛、水牛、牦牛这一些都叫作牛。可是别的语言里未必这样,它注意是具体,你看不出来,水牛是buffalo,母牛是cow,公牛是Bull,中间没有联系,也没有关系。中文就特别清晰,都是牛。还有吹牛,吹牛是从吹牛皮上来说的,也有关系。另外从牛出来的牛奶、牛皮、牛毛、牛肝、牛肺、牛蹄、牛筋,一直到借用的“钻牛角尖”等的说法,含义非常清楚,词义也非常清晰。

    我知道刚才郑院长鼓励我。我很喜欢学习各种语言,但是我知道的也有限。牛奶是milk,牛油是butter,你光看,看不出关系来。但是中国里面的关系看得特别清晰。还有同样的关系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也特别清晰,我们吃的伊拉克蜜枣叫作椰枣,因为树特别像椰子,而结出的果特别像枣,样子也像枣,吃着也是甜的。当时就有语言学家建议枣叫作椰枣,树叫作枣椰。牛奶是从母牛身上挤出来的奶,能挤牛奶的牛是奶牛,它也非常清晰。这一点台湾地区的说法有它的一定道理,他说熊猫应该叫猫熊,熊猫是非常像熊的一只大猫。猫熊是什么意思?台湾说它是非常像猫的大熊,有一点道理。而且我们的很多文字本身,它就代表了一种自大而小、自高而低这样一个分析的过程。牛是比较根本的东西,奶也是很根本的东西,除了牛奶还有羊奶,还有狗奶。萨其马是咱们的点心,“萨其马”蒙古语是狗奶的意思。有了奶还可以往下,酸牛奶、加糖牛奶,或者不加糖的牛奶,或者咖啡牛奶,注意关系的因果了,使我们很容易实现万物之间的关系,万物的整合,是不是?!中国自古以来注意万物之间的关系,注意万物之间的共同性。

    这两点,中国学术思想很多见地,春秋战国时东周时,已经形成基本的格局。此后几千年基本格局也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是没有特别巨大的颠覆,没有!而那时候的混乱、争夺、多变,已经培养起中国人追求一个大的概念,追求一个无所不包的概念,追求一个至高无上的概念;用至高无上终极性的概念追求,取代了对于终极人格的追求。什么叫人神?我们想象世界有一个主宰,这个主宰是有意志的,是有好恶的,是有道德感和正义感的,它是有权力、有能力的,所以它能保佑你也能惩罚你。比如说,我们到基督教的教堂里面到处都看见,一个是有耶稣的像,一个是有圣母马利亚的像,当然也有些宗教画里面可以看到耶稣的父亲,但那是名义上的父亲,耶稣跟他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基督教是这样讲的。因此耶稣和圣母是人而具有神性。但是基督教对于耶稣又有一个解释,说耶稣的父亲是上帝,神爱世人,将他的儿子赐给他们,这都是《圣经》上的话,他的儿子是谁?就是耶稣,这个神这个上帝,本身他还有儿子,至高无上的神具有人的特点,你说你怎么办?这个说不清楚!

    现在神学院还讨论这些问题,但他们说不清楚。如果有儿子他有没有孙子?就产生了各种问题。有一年的电影《达·芬奇密码》,《达·芬奇密码》扯出一个问题来,就是耶稣是结过婚还是没有结过婚?《达·芬奇密码》有一个教派认为耶稣结过婚,耶稣的妻子叫作抹大拉,不是阿富汗的坎大哈,也不是中国《夜行记》里面的马大哈,是抹大拉。抹大拉留下来一个流派,当然为这个事,罗马教廷很不高兴,罗马教廷还发表一个声明:千万别信《达·芬奇密码》。但实际上观众也不看这个,看这个跟进教堂是两回事。在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提出一个问题,耶稣要不要上厕所?这个问题在欧洲争执上百年。我说这些话,丝毫没有对宗教不敬的意思,我只是客观引用米兰·昆德拉的话,就是说耶稣他进不进洗手间?就这一个问题难住了很多基督教的神学家。当你创造一个和人相同的神的时候,你会碰到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问题让虔诚的信徒们感到非常尴尬。那么中国人比较聪明,也许太聪明了,所以早在孔子时期老庄时期,儒家也讲道家也讲,讲什么呢?就是六合之外从而不论,六合就是三维空间上下前后左右,或者上下东西南北。我们讨论的是三维空间,是内在事情,我们无法讨论三维空间以外的事情,把这个问题搁置了。但是,你能说中国人没有宗教情怀吗?你能说中国人没有终极关怀吗?

    我读过神学院的讲义,一上来给神学下一个定义。神学就是对人生的终极眷顾,终极关怀翻译成眷顾更雅一点。就是你已经超出你的经验或者你的知识所能达到的东西,比如世界从哪儿来的,世界到什么地方去?生命是从哪儿来的,生命到哪儿去?你从科学解释永远是某一点解释不了,你能解释二十万年前,三十万年前解释不了,你能解释到三千万年前,但是三千零一万年以前你又解释不了。可是不等于中国人没有这样终极的关怀,尤其是对中国的士人,读过书的人。老百姓是多神教的,信灶王爷的,信妈祖的,信花娘娘的,信什么的都有,信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完全是按照封建王朝想象的。但是,在老子那里,他就把道说成了世界的本原,世界的本体,既是本原也是本体,世界的规律。既是世界的存在,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那么把万物有无都综合起来就是道。这样的话,道在中国士人当中起到概念上帝的作用。因为上帝不见得都有形状的,上帝不见得都有人格或者类人格,他没有。这一点上我倒是很佩服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是否定一切偶像,因为我在新疆待的时间长,新疆很多(民族)都是(信仰)伊斯兰教的。一个小孩就告诉你说,真主不是在天上,真主是在我们每个人心里。真主不在天上也不在地下,也不在云彩上也不在山上。真主实际上是一个概念,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真主是不能具体化的。所以清真寺里头没有任何具象的东西,清真寺图案特别发达,因为图案不反映什么具象。所以他用一个高端概念来代替人格神。

    还有汉字特别整齐,它还引导了中国用推导来代替论证。就是一点一点地,叫势如破竹。当年毛主席、周总理最喜欢讲两句话叫:高屋建瓴、势如破竹,唰一下下去了,唰一下又上去了。美国一位很权威的汉学家叫费正清,哈佛大学亚洲和太平洋中心就叫费正清研究中心。费正清就讲中国一个大问题是逻辑不发达。类似意见我听杨振宁博士也讲过,他说中国自古缺少一个严密的逻辑。但是中国有自己独特推导,从小数推导到大数,从大数唰又下来,高屋建瓴、势如破竹,有这么一套思维方法。我当时看了以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说上纲上线批评是哪儿来的?你反对一个积极分子就是反对党员,反对党员就是反对支部,反对支部就是反对党委,反对党委就是反对市委,反对市委你就是反对中央,反对中央你就是反对毛主席,就是这样势如破竹。到后来我也明白了,势如破竹不光中国有,奥巴马竞选的时候他有一套竞选词,那竞选词也是势如破竹。他说:你的声音就可以改变一个家庭的取向,改变一个家庭就可以改变一个城市,如果你改变了一个城市,你就可以改变一个州,如果你改变了一个州,你可以改变一个国家,如果你改变一个国家你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来吧,你的讲话可以改变世界。所以我就说:真到忽悠的时候了!因为它不是一个严格的学术。

    推导还有煽情。中国很有意思,中国论述很多时候最后变成一个感情的问题。“文革”的时候,我经常听到特别煽情的一个口号:“难道西方资产阶级做出来的东西,我们东方无产阶级就做不出来吗?”讲得真好,可是不解决问题,是不是?那时候我们那么穷困,人均收入上不去,GDP上不去,你光发狠,你哭,或者你叫,都不行的。所以我们有时候有这些方面的问题。所以就整合思想,使什么东西都变成哲学,这是全世界都没有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你做不了好的宰相,就做一个好的医务工作者。为什么呢?宰相是救人的,医生也是救人的,所以有志于当宰相的人就一定能当一个好医生。这话让洋人听了更糊涂了,宰相是政治家,你在英国得上伊顿公学,你在美国至少应该学法律,当总统最多的人是学法律的。你要当良医那还了得!医生是最累的,学的知识最多,四年出来有的都不算毕业,六年七年的,协和医学院七年毕业出来以后当然算是硕士,所以“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种说法,外国人很难理解。

    我们常常把文学政治化,有时候我们又把政治文学化。比如说我们讨论文化问题首先讨论它的倾向,讨论它的方向,又很像在讨论政治问题,但是我们讨论政治问题,我们的政策是什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个洋人也很难理解,因为这是修辞非常美的,一百只鸟在那儿叫。所以我们这样的整合能力,高度概括的能力是无与伦比的,但有时候也是不完全精确的。最明显是中医,中医的好处是从整体上考虑问题。现在看看,各个电视台尤其是北京台,中央台也有不少,还有各省的一些台讲养生太多了,而讲养生都是中医。西医讲养生就索然乏味,中医讲哲学、讲天人合一,每个经络每个器官,在哪儿起主导作用,春分的时候应该吃什么,冬至的时候应该吃什么,立春的时候应该吃什么。什么虚、实、寒、暑、湿、燥,还有许许多多都像讲哲学,讲得非常有趣,都神了。但是它又不像西医什么东西都要实证,得先在白鼠身上做试验,拿多少病人做试验,拿多少小孩做试验,拿多少亚洲人做试验,拿多少欧洲人做试验,西医全是这样。但是中医是哲学。中国人兵法实际上(也是)哲学。毛主席当年是非常提倡大家学哲学的。毛主席亲自批示了打乒乓球的徐寅生讲乒乓球哲学,徐寅生后来很快做了司长、做了国家体委的副主任。他懂哲学,打乒乓球靠哲学。你治病要靠哲学,你打仗要靠哲学。我们的思路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个大问题,我讲一个泛相对论

    就是中国人最讲究相反相成、物极必反、随机应变,所以我勉强起个名字便于大家好记。刚才我讲了一个泛道德论,讲了一个泛哲学论,我还要讲一个泛相对论。

    中国人在东周的时候已经痛感到世界无常、格局随时的变换,是非没有一定规律。所以这样长期的战乱、纷争、瞬息万变的格局培养了中国人聪明、善变、戏路子广的特点。话虽然不太郑重,但是中国人能适应,能办得成。我有时候都深深地体会到,在中国严查谁谁有什么海外关系的时候,几乎人人都变成贫下中农。等到可以出国留学的时候,我不能说人人,起码城市里面一批有某种身份的人就是人人都有海外关系。需要讲学历的时候,又有一大批人拿出了证据,证明自己是在工人补习学校,这个是大学的,那个是专科的,那个是干什么的。他为了生存为了适应社会不断的变化,变得很快。像孔老夫子最讲仁义道德,也讲了许多准许你变的道理。宁武子,卫国的一个官员,《论语·公治长第五》说:“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是说宁武子当国家很讲道义、很有条理、很有秩序、很有是非的时候,他很聪明。国家一乱,宁武子两眼一发直,就傻了,一问三不知。他的聪明劲儿别人要学还可以达到,还可以够得上。难学的是他的傻劲儿,邦无道他就傻呵呵,他真犯傻。所以“文革”中骂孔子,扣帽子说他认为劳动人民愚不可及。纯粹是胡说八道!人家那里愚不可及是个好话,愚不可及就是说他傻起来你学不像,你达不到他的境界。我最怕走到哪儿,人家都说王蒙这个人真聪明。我是深深想该傻的时候傻着点。

    再比如,中国的一个说法叫内圣外王,这个也了不得。内圣外王是什么意思?《庄子·天下》:“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就是我内心里和圣人一样,充满了圣人的仁义道德,这种道德的情怀,这种文化的情怀;我的内心里根本不在乎世俗成败得失,我要的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要的是为天下苍生谋福。但是我对外,处理外面的事情我是王者,我知道怎么维护、运用我自己的权力,我知道怎样去惩戒敌人。

    还有庄子的时候已经有类似的说法,就是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出世之心是什么意思呢?我随时准备着离开世俗这些竞争,随时准备回归山林,回归大泽湖泊,回归到大自然里面去。北京单弦牌子曲有一个叫作《风雨归舟》,一上来就说卸职入深山,抚琴饮酒,享受清闲。当然,抚琴饮酒得有一定物质条件。有了这样一个心情,我再来入世,再来当公务员,乃至于担任大大小小的一个官员,做对社会有利的事。这也是外国方面很少有的说法。

    中国有些说法更是神,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回到遥远的农村,在山林之中过着完全是农村的养养鸡养养牛的生活,这叫小隐,这是层次比较低的,比较简单、比较容易的一种隐居。中隐就是我住在大城市里面,但是我跟谁都不来往,我无声无息,我绝对低调。用庄子的话,我形如槁木,心如死灰,那我何必去山林呢?我就住在公寓楼里,有80平方米的房子就够了。大隐隐于朝,更大的隐士呢,我虽然做着大官,管着大事,中国话叫医心如水,我的心就像水一样平静,见了什么好事我不伸手,遇到比较不正常的情况我不害人,我随时准备离开这个岗位。虽然这些说法不见得都能做到,有很多变成了空话,有些甚至于变成了作秀的话。但是这样的思路是全世界少有的,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有时候也不成功,金克木教授是北京大学的学者,实际上他的学问也是可以和季羡林、钱钟书比肩的,学问也很大,他讲过对旧中国的理解,说得非常深。我现在未必有能力再解释它。他说旧中国的特点官场无政治,文场无文学,情场无爱情,市场无自由竞争。市场无自由竞争好理解一点。文场无文学好理解,中国叫文场不叫文学。文场整天出来的是什么事了?张公子风流潇洒和哪个妓女拍拖很热乎,或者李公子从哪儿又得到一批古玩,花很少的钱把这个得到了。进入文场,鲁迅早就说过,有了敲门砖进入文场以后你根本不关心文学了。他说的官场无政治我觉得说得也非常深刻。因为旧中国的这些官员什么都讨论就是不讨论政治,政治是不能讨论的,政治怎么能讨论呢?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的都可以讨论,新来的上司喜欢鼻烟壶,我就送鼻烟壶。又来一个上司,最恨的是鼻烟壶,那就千万别送鼻烟壶,给他送香烟。之后又来一个上司,又不抽烟,又不喝酒,那就送矿泉水了。除了政治,什么都可以讨论。金克木这位老先生也有绝的,这几句话也不是他发明的,但是出处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红楼梦》是写没落贵族的这么一本书,而且写的那些人里面并没有一个正经的读书人,除了贾政以外,那里面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按孔圣人或者孟圣人的教导来做的,没有一个。但是《红楼梦》里面也反复讲一个道理,甚至通过性感美人秦可卿之口讲一个什么道理呢?就是盛极必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登高必跌。她就认为事物是宿命的,到了什么地方,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走向自己的反面。我们还有很多的信念、很多的说法,比如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比如说“多难兴邦”。给外国人很难讲的一个故事是《卧薪尝胆》,不要说欧洲人、美国人,就连日本人也与我讨论过,说中国人怎么会有越王勾践这种人呢?他可以去尝吴王夫差的大便?日本人是死活也不能想象的。日本人遇到这个情况会认为他应该死,失败到这个程度,丢了江山,丢了国家,变成了奴隶!日本人为什么喜欢樱花?樱花是开的时候“唰”地全开了,谢的时候“哗啦”就没了。日本俳句就这样歌颂的,说樱花代表日本民族,该开就开,该谢就谢。我是几次去日本,都没有赶上樱花盛开,但是赶上樱花花谢。花谢的时候日本人是真动情!在树底下一边唱一边哭。

    早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已经有这样的故事,一个人要尽量压低自己的形象,尽量表示自己的愚蠢无大志。秦国统一六国的时候,最后派王翦去打仗,几十万军队都给了王翦。王翦就没完没了地跟秦王说,我回来以后要在某个地方置业,所以要盖房子地得够,房子得够,还要给我侍女,给我美女。底下人说你现在担负这么重大的任务,你干吗整天说这个。他说我不整天说这个就没命了。秦王是最不放心别人的,他现在几十万军队都在我手里,我每天要告诉他,现在打完仗回去以后房子要大,平方米数要够,房子质量要好,装修得要好,吃好的还要找美女。说明我没有别的想法,我自己是极庸俗的人,境界极低的一个人,这样我才能保护我的命,也才能完成我的历史任务。像这种事,外国人是死活想不到的。你想,春秋战国的时候外国人还站在树上呢,中国人呢?中国人比猴都精。在我们中国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

    我就很喜欢一个例子,只要一讲就非常看不起,就觉得太恶心了,这个人太不成样子了,像癞皮狗一样无法接受,但是我就觉得很绝。

    清朝的时候有一个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六不人物。咸丰七年,英法联军抵达广州,发出最后通牒,限48小时广东地方官员出城。有一个将官叫叶名琛,毫无反应,既不抵抗,也不议和,更不逃跑。他为什么不抵抗呢?他知道打不过。联军占领广州后,叶名琛在副都统衙内被擒获,劫往英国军舰无畏号。叶名琛声言欲面见英国国王,理论战争的不合理性,且自备了粮食。偶然有人上前脱帽致意,他也欠身脱帽还礼,后来被英国人送到加尔各答,囚禁在威廉炮台。他自己给自己题字:海上苏武,次年绝食而死。这个人没有投降,但让人觉得毫无希望。

    我为什么讲到这儿呢?因为传统文化是我们一个非常伟大的资源,我们从里面可以学习到很多的智慧,增加很多的知识,但是仅有传统文化是不够的,传统文化需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传统文化需要五四新运动文化的洗礼。现在有一种看法就是:一讲传统文化这么好那么好,大家都按《三字经》办多好,大家都按《弟子规》办多好,都是你们闹革命闹的,都是你们五四闹新文化闹的,把中国这么多美好的文化都丢了,弄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种看法是完全错的,只有五四新文化运动,只有中国人民的革命运动,才挽救了传统文化,使传统文化不至于灭亡。

    如果我们今天还处在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甲午战争日本侵华的时候,处在英法联军入侵的时候,处在抗日战争大部分国土沦陷的时候,我们还能继承什么传统文化,还能弘扬什么传统文化?所以,我们回顾传统文化的时候,要看到它的特色,要认同我们的传统,要继承弘扬这种传统,同时对这种传统要有所转化,要把它推向现代化,要把它推向世界,要把它推向未来。我们不是为传统而传统,而是为今天而传统,为现代化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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