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故事-滴血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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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康熙年间,远城县有两个秀才,一个叫赵之景,一个叫范怡生,两人都喜爱书画,平日又志趣相投,于是便成为莫逆之交。

    范怡生家境贫寒,常常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他人穷志不穷,很有骨气。而赵之景出身富裕,家里有田产上百亩,所以经常邀范怡生去他家吃饭。范怡生每叫必到,但过不了几天,总要置席还情,赵之景怎么劝都不听,时间长了,赵之景摸清了范怡生的脾气,于是就轻易不敢再请,以免范怡生还席。

    这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到范怡生家登门要账的人接连不断。这天,范怡生愁得一夜未睡,早上起来又没有饭吃,冻得身子直发抖。为了驱逐寒气,他便铺纸调料,作起画来。

    范怡生正全神贯注地画着,忽然门外响起一阵锣鼓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窜进屋来,一个獐头鼠目、身着七品冠带的小个子随后也踱进屋来。

    范怡生认得,此人是远城县令姜金贵。姜金贵是个赃官,在远城干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范怡生和赵之景私下里不知骂过他几百回。

    姜金贵阴沉着脸扫了范怡生一眼,目光移到画案上,脸色突然一展,连连点头道:“妙妙妙!范先生这幅画本县买了,不知要多少银子?”

    范怡生一口回绝:“此画不卖。”

    姜金贵捋捋鼠须,阴冷着脸说:“州府巡抚张大人是丹青高手,本县想将范先生这幅画拿去请张大人指点指点,这可是范先生前世修来的福分呀!”说罢,他吩咐他的那些衙役,“来人,给我将这幅画收了!”

    范怡生自然不让。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一声断喝:“慢!”话音刚落,赵之景闯进屋来。他大步走到画案前,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不住口地赞叹:“好画!好画!一剪枯梅,傲霜而立,好一幅寒梅图。怡生兄,这画我买了。”

    姜金贵瞪眼吼道:“此画本县已经买下了,岂容你插手?”

    赵之景轻蔑地瞥他一眼,问道:“姜县令愿出多少银子?”

    姜金贵让衙役拿出五两银子,扔在范怡生面前,朝赵之景翻着白眼说:“这不算少吧?”

    赵之景哈哈大笑,甩手一把,往画案上扔出一叠银票:“我出一万两银子,这画归我了。”

    “大胆!”姜金贵跳了起来,“你竟敢跟本县抢画?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赵之景生性天不怕、地不怕,他哪里买姜金贵的账,伸手一抓,就把范怡生的画抓到手里,对范怡生说:“怡生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画我替你撕了。”

    可谁知,赵之景这话刚落音,范怡生就连忙上前阻拦。他从赵之景手里拿回画,对姜金贵说:“县大人,这画还有最后几笔没画完,等我画完了,你再拿走不迟。”

    范怡生说着,就将画重新置于画案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看,片刻之后,忽然“哇”对着画面竟喷出一口鲜血。赵之景和姜金贵都不由吓得惊叫起来,再看范怡生,他却不慌不忙转过身,对姜金贵说:“县大人请看,这幅画已经完成了。”

    赵之景和姜金贵同时凑上来看,只见画上突然多出了几朵迎风昂扬的红梅,因为是范怡生喷血而作,颜色看上去非常有神韵。姜金贵说不出有多高兴,得意洋洋地亲手将画收起,然后带着衙役乐颠颠地走了。

    赵之景没想到结识多年的好友竟是这个徳性,他对范怡生冷笑道:“嘿嘿,恭喜你攀上巡抚大人这座靠山哇,以后的荣华富贵你就指日可待了。”走出几步,他又转回身,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气呼呼地朝范怡生脸上扔去,“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铁骨铮铮的大丈夫,不料竟是无耻小人一个。哼,算我瞎了眼。”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范怡生拾起赵之景扔给他的那叠纸一看,原来都是他平时陆陆续续写给人家的借据和欠条,仗义的赵之景都帮他赎回来了。范怡生心里百般感慨,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说姜金贵,差点被赵之景坏了好事,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后来就找机会把赵家的田产全部没收。赵父本来已是风烛残年,这一吓就吓出病来,没多久就死了,赵母也悬梁自尽。赵之景家破人亡,无奈之下只好远走异乡,他满怀愤恨发奋读书,终于在五年后高中状元。

    后来,康熙下旨任命赵之景为三省主考官,可巧远城也在他的辖区之内。这天,赵之景巡视到远州府,便向知府打听范怡生和姜金贵的消息。知府说:“姜金贵早已被法办,关于范怡生的画,倒是还有一段奇事,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

    赵之景摇摇头,知府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姜金贵拿到范怡生的画之后,过年时就把它送去给了张巡抚。张巡抚一看就爱不释手,可他手下的幕僚却提醒他说“血喷之画乃不祥之兆”,可张巡抚实在舍不得丢弃,硬是让挂在书房里,还请来众官欣赏。众官个个都是看着张巡抚脸色说话的人,自然对此赞不绝口,可不料那画上血喷而成的红梅,此时却忽然无缘无故地烧起来,还连带烧掉了旁边张巡抚收藏的另外两幅名画,差点把巡抚衙门也烧了。张巡抚一怒之下让手下将姜金贵一顿乱棒打出门去,后来又查实姜金贵的不法之举,就狠狠地办了他。

    赵之景听了大吃一惊:“竟有这等奇事?”

    知府笑着直点头:“当时下官正巧在张大人家里,乃亲眼所见。”

    赵之景又问知府:“那个作画的范怡生,现在还在远城吗?”

    知府说:“嘿,巧了,他正要去省城投亲,昨日路过此地,下官和他相熟,就留他小住几天……”

    赵之景一听,抓住知府的手说:“快,快快与我引荐此人。”

    知府看赵之景真有此意,于是就吩咐下人拿来两套布衣,说:“范怡生一向不愿结交为官的,下官以往也是以平民身份和他相处,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是知府,所以大人若不介意,就请……”

    赵之景二话不说,换上布衣就跟着知府从后门出了府衙。

    转过几条街,来到一处旧宅院前,有人迎上来,知府向他说明来意,那人说:“范先生已经走了。”

    知府急着问:“那是为何?”

    那人嗫嚅说,是因为范怡生无意中得知了知府的真实身份,所以立刻就不辞而别。

    知府无奈地看看赵之景,赵之景吐出一个字:“追!”两人随即上马,沿着去省城的路急急追去。

    快马加鞭赶了一个多时辰,他们追上了一个小老头,知府说这就是范怡生,赵之景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五年时间,范怡生居然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变成了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头,要不是知府告知,他哪里还能认出他来?

    知府下马,问:“怡生兄,何故不辞而别?”

    范怡生沉默半晌,说:“君我两途,不便相交。”

    赵之景走上去,紧紧抓住范怡生的手,说:“怡生兄,还认得之景么?”

    “之景?”范怡生揉揉眼睛,瞪了赵之景半天,大叫一声,“之景兄!”

    两人立刻抱作一团,相拥而泣。

    赵之景哭道:“我错怪怡生兄了,我没想到怡生兄是如此的忍辱负重啊!”

    范怡生叹了口气,说:“姜金贵那狗官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哪怕就是我的一幅小画,他也不会轻易让给你。当初你开出一万两银子的价,若是他真拿出比一万两更多的银子,哪会从自己口袋里掏,不还是会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我一人失节事小,百姓性命事大呀!”

    范怡生的这番话,让赵之景听得脸红耳赤,他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初范怡生的那幅喷血梅花图,浑身热血奔涌……

    (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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