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第十六届新概念作文90后获奖者佳作B卷-我们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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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旧时光

    文/刘坤

    我是不想怀旧的,因为你们都好好的,没有伤感的必要。只是看到现在的高中同学动不动就说起周末和自己的初中同学出去聚会了,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难受,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想念。因为我不愿意承认,所以那快要溢出来的情愫,都只有一点点而已。

    【2008年】

    2008年事情很多,离我近一点的,是我毕业了。当我摘掉戴了六年的红领巾后,我有点迷茫我的中学生活的起点竟是没有一个老同学相伴的。然后一个人慢慢摸索,直到遇见了佳佳。很聪明,也很婉顺的女孩子。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第一排,上课不会抢答,但是对于老师的提问,答案绝对是正确的。后来,因为身高的原因,我们理所当然地坐了同桌。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好学生学习并不是死读书的。佳佳上数学课的时候会跟我玩手指,后来在网上看到了手指舞的视频,我发现我和佳佳都很有天赋。只是我们上课一起听课、一起玩,但每次我都只能考佳佳三分之二的分数。我是郁闷了很久的,后来佳佳告诉我她看数学报纸、数学杂志,我就释然了。学习和带着热爱学习,是不一样的。那么追寻梦想和用生命追寻梦想也是不一样的,佳佳是我的启蒙老师。

    【2009年】

    2009年下半年我上初二,佳佳不再是我的同桌,她成了我的前桌。同桌是叶卡卡,个子比我矮,学习没我好,但是很开朗的男生。我不是很喜欢叶卡卡,他跟我的名字一样。我叫司卡卡,他叫叶卡卡。老师会叫错我们的名字,我们会听错老师叫的名字,然后引来一阵哄笑。叶卡卡说,司卡卡你怎么叫了这么一个男生的名字?我懒得理他,跟别人共用一个名字真是很不好受。

    佳佳很喜欢跟叶卡卡闲扯,哦对了,那时候佳佳喜欢叶卡卡的好哥们儿。佳佳的同桌是乌龟,学习很努力、内心很猥琐的一个男生。我挺喜欢和佳佳一起套问乌龟的心仪女生,其实事情往往知道了就无味了,当我们知道乌龟喜欢的人是班长的时候,我们也只是唏嘘一声,这件事情再就不了了之了。

    数学老师很喜欢上课让我给他的杯子兑点水,然后喝之前问我一句:“不是从厕所里面倒的吧?”这个时候叶卡卡说,数学老师要是让他去倒,他得给他加点作料。数学老师听到了,叶卡卡脸红了一片。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叶卡卡就和数学老师结上了缘?这我不知道,但是我是亲眼看着叶卡卡的数学成绩一路飙升,和我一样,再逐渐甩开我。在初二这个关键的时候,叶卡卡比我优秀了。

    【2010年】

    2010年我和佳佳、叶卡卡、乌龟成立了四人组。

    那个时候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已经好到密不可分了。我和佳佳偶尔充当小文青,叶卡卡经常和佳佳讨论理科题目,乌龟会被我们三个逼问心里的小秘密。上课我们会因为听到同一个敏感词汇而相视一笑,因为同一道难题而争论不休。现在想想,那时无所谓的小日子,才彰显着我们至深至纯的友谊。

    叶卡卡有喜欢的女生了,我们一提他心中女神的名字他的脸就红一片。

    乌龟有喜欢的女生了,我们逼问多久就能问出多少秘密。

    佳佳有喜欢的男生了,她自己会说。

    我呢?我还没开窍呢,情窦还没开呢,是个怪胎呢。

    然后就这样,圣诞节到了。我收到了佳佳的贺卡和鸡蛋,乌龟的画,叶卡卡的口头祝福和一个暖暖的微笑。那天飘着雪,我生病了,提前放学去医院。他们仨羡慕地说,我们也好想生病啊!我想如果是现在,他们一定会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年末,我们还在一起。2011年,我们都不愿面对。

    【2011年】

    2011年我们要中考了。佳佳和乌龟想考一中,我和叶卡卡想考二中。界限被划得很清楚,但我们都不愿意说。

    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哭,看着蹲在地上抽泣的女生们,我们还笑了。为什么要哭呢?毕业就是成长啊,长大了就能不被束缚了。尽管这样说服自己,但是心里面还是难过的。三年前,我们素不相识。三年后,我们分道扬镳。我们刚刚塑造好的友谊就又要坍塌了,谁会真正开心得起来呢?

    中考完毕。佳佳去了上海,我来到了文都,乌龟进了一中,叶卡卡在二中。一切安好。

    我们是四个人,如今却只能让我一个人活出四个人的生活。那些美好旧时光,却只能被我乏味地写出。

    西行

    文/刘丰华

    【沙洲夜市】

    到了敦煌,除了散发着浓郁宗教和文化气息的莫高窟,独具本土特色的沙洲夜市也是必去之地。

    配合着旅游业相当繁荣的事实,敦煌街边的店铺不是宾馆就是饭店,旅游车遍布整座城市。各种专线车、专线公交,每日按点发车,便捷实惠、价格统一、绝对公道——交通工具的便利使每个来到敦煌旅游的人十分舒心。

    敦煌旅游业虽然繁荣,但敦煌市区面积很小,居住人口并不多。除了早上七八点忙着赶旅游车的游客们占据各个路口,一天中街道都相当空荡,给人一种经济不景气的错觉。初来乍到,看着取缔了脑海中一派繁华景象的、人烟稀少的街道,着实有些沮丧。

    但在沙洲夜市,我看到了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各色特产和工艺品陈列在古朴的木质货摊上,摆满了整条街。这里,正是敦煌的商业中心。

    沙洲夜市面积很大,几乎占敦煌市区的一半,每到傍晚便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它的繁华,不同于大城市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充满着匆忙而急促的逼迫感,而是在灯火辉煌的夜市上,人们坐在露天凉棚里,肉串在烤架上飘着香气,愉悦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同闲聊、讨价还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货摊上,各色珠子、玉挂件和金银饰物辉映着点点灯光,闪闪发亮,色彩艳丽,图案繁复的丝绸挂在道路两旁的架子上;一片嘈杂中,有一两个坐在凳子上的人无视身边人群的来来往往,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手中的木盘……那展现在眼前的一幅幅色彩明丽、欢快的画面强烈地散发出生气、随性和带有一丝神秘感与异域气息的西北风情。吸引着,陶醉着各个地域慕名而来的人们。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集市,竟是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热闹景象。

    向深处走去,拐进与之相连的一个广场,里面是各色各样的西北美食。羊肉串、油炸糕、驴肉黄面、酿皮、杏皮水……

    一个大锅里盛着半锅油,锅沿搭着两根铁棒,金黄色的油炸糕被整齐地排在铁棒间,飘着一股香味。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发出清晰的碎裂声,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褐色糖浆。面香软可口,糖浆甜而不腻,这真是世上最美味的油炸糕了。

    杏皮水似乎是这里很受欢迎的饮料,很多店铺前都码着一杯杯的杏皮水。颜色是深褐色,味道酸酸甜甜的,轻啜一口,一股浓郁的杏味弥漫唇齿间,比酸梅汤要好喝多了。

    另一种印象深刻的美食是灰豆。灰豆其实就是豌豆汤,口感香甜绵软,其做法大概和豆沙差不多。灰豆的汤很奇怪,它并没呈现出豌豆原有的颜色,或许因加了某种东西而变成了暗红色。汤的口感略微黏稠,散发出朴实的豆香,豌豆甜甜的,面面的,口感比红豆做的豆沙清爽一些。

    在沙洲夜市吃过一顿美味的晚餐后,我步行回宾馆。夜晚的敦煌人要多一些,但仍然是一座静谧的小城。道路干净空旷,人们在街上慢慢地散步。一家商店门口放起了音乐,一群老太太踏着整齐的舞步跳起了广场舞……能够吃到好吃的食物,只要摆摆摊就可以衣食无忧,人口少,没有压力和竞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可真是很幸福啊……

    【莫高窟】

    火车一路向西。窗外此时已是一片莽莽黄沙,一行裸露的山脉挡住了向远处延伸的视线。大概这座位于丝绸之路上的小城——敦煌,就要到了。

    敦煌作为自古通往西域、中亚和欧洲的交通要道,不仅是古代中国繁荣的商贸中心,也是世界各国古老文明碰撞、交融之地。

    那座引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敦煌莫高窟,便是明证。

    早上九点,我搭乘大巴,到达莫高窟。湛蓝的天幕下飘着几朵白云,阳光强烈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西北的天气就是这样,太阳虽毒,天气却清朗凉爽。

    通往莫高窟的道路旁虽栽种起了小片密密的树林,但树林外一览无遗的黄沙表明莫高窟显然处于一片沙漠之中。被开凿前,它即是沙漠之中一块高大的山体,与将到敦煌时看到的那些低矮的山脉相差无几。

    它身并不具有特别之处,予它以真正价值的,是洞窟中已存千年的壁画和彩塑。它只是文明的载体。

    莫高窟的开凿正处于佛教开始传入中国渐至兴盛的一段时期。开凿时间之长,洞窟之多,锁仓内容之丰富,都令人叹为观止。而令人惊异的是,如此规模宏大的洞窟群,竟是民间的自发行为。

    是什么使不同朝代、不同阶层、不同年龄的人共同完成了震惊世界的伟大杰作?走在这座巨大的黄色山体前,望着一个个嵌了黑色小门的洞窟口,我暗自思忖。

    “莫高窟原有七百多个洞窟,现对游人开放二十多个,我们只参观其中的八个。”导游领我们进入第一个洞窟。窟内一片昏暗,大家手中各种照明光源接踵亮起。洞窟大约能容纳五十人,高约四米,面前站立着三尊佛像。中间的那尊有三米高,两边的佛像稍矮几寸。三尊佛像皆身体丰盈,手、足、耳肥大敦厚,红色的嘴唇流露出几许安详的笑意,眼睛或下垂,或平视,手掌或贴在身侧,或立在胸前。此后所见的的几尊佛像虽名号不一,但神态大体相同,只是有坐立卧等姿态的差异罢了。

    因洞窟的材质不甚坚硬,无法承受雕刻的力度,制作佛像要先用木头或草搭出大体轮廓,再用泥土塑出形状,上色而成。虽说衣褶清晰可见,五官雕刻精细,只是若与同时期欧洲的雕刻相比,实在相差太远。

    较于风格呆板、神态单一的佛像,我更喜欢色彩丰富、题材多样的壁画。在所参观的第一个洞窟壁上,许多精致的小小的壁画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墙上,每幅都取自古代典故,大都宣扬宽厚待人、乐善好施等浅显的佛教理念。用色以黑红蓝为主,画技简朴,构图有序,看上去古朴别致。

    壁画的色彩仍相当鲜艳,导游解释说洞窟中的壁画是用各色矿石细细研磨而成的颜料所绘,因而不易褪色。其中更有成分发生化学反应,颜色变得更加鲜艳。要开采多少矿石,耗费多少力气才能研磨出壁画所用的颜料;那一幅幅画工高超,构思精妙的壁画,又需多少画匠克服高度,光线等种种困难,忍受着寂寞的煎熬,日复一日地凝神在墙壁前细细勾勒……这也是一种修行啊!于是,那结合了佛教义理和虔诚之心的壁画尽现眼前:有的是教导人知恩图报的九色鹿的故事,一幕幕画面交错排列,独具匠心,有的壁上排列了许许多多小小的佛像,色彩鲜艳,画技精湛;有的壁上画着集资合建洞窟者的画像,数量之多,令人为之惊叹,有的壁上,手抱琵琶的飞天衣袂飘飘,美轮美奂……

    莫高窟文化的第三个组成部分是经文。我们随导游进入其中一个窟,窟内的甬道右侧开凿了一个小窟,窟内除一尊佛像外别无他物。“这就是藏经洞。在被发现之前里面存放着莫高窟的经书,从地面摞到窟顶,占满了整个洞窟,大家可以想象一下窟内所藏经文之多。”

    可是后来呢?

    在这座震惊世界的洞窟群还在沉睡之时,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掌管着这块荒凉的土地。一天,他扫净尘土,无意中发现了藏经洞和其中的秘密。不久,他便和前来寻宝的欧洲人相遇了。在获取了王圆箓的信任后,这位漂洋而来的探险家以极低的价格获取了几千多本经卷,还顺手粘走了几幅壁画。消息渐渐传开,一批又一批,来自不同国家的“探险家”来到莫高窟,拿走经文,搬走佛像,刮走佛像和壁画上的金箔,一点点地窃走了聚积千年的中华艺术瑰宝……

    似乎一切都因这位道士的看管不力而发生。但,事情却不像这般简单。

    或许是过于沉浸在大批莫高窟文物从他手中流失的愤怒,被无数人唾弃的道士王圆箓为保护莫高窟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已被后人忽略了。

    藏经洞被发现后,王圆箓急切地骑着一头毛驴,独自踏上了漫漫长路。他风餐露宿,单枪匹马,冒着狼吃匪抢的危险,辗转行程一千多里,求助了他所有能求助的官员,甚至斗胆给清廷写了秘报信,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认识到这批文物的真正价值,王圆箓的努力和企盼如泥牛入海。

    可是那些探险家对库内的文物所表现出的热忱以及穿越重重阻碍远道而来的决心让这位一直固守着莫高窟的道士感动了。虽然对把凝聚着中华文明智慧的文物拱手让给外国人实在不甘,但体会到了清政府的冷漠和无知的他,已经没有一点指望了。

    当探险家们把敦煌文物宣传于全世界之时,清政府才过晚地意识到敦煌文物的重要价值,但他们并没考虑如何保护它,而是千万百计地设法据为己有,一时偷窃成风。终于,清政府下令把剩余的经卷运到京城保管,但由于运输途中的漫不经心,经书大量散失,到官员手中后大部分精品被私自扣留,所剩无几的经书最后被撕成几卷充数。这些珍贵的经书算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大量经卷的散失,使王圆箓感到非常痛心。他曾表示后悔没有让外国人把全部经文都带走。

    我见过那位道士的照片。瘦小的身躯、简陋的布衣和一张布满皱纹,正咧开嘴笑着的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朴实而慈祥的老农民。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啊,一个小小的道士,他已经倾其所能,又何必再担历史的罪责?

    不禁想到,曾凝聚着多少人的汗水与智慧,堪称世界艺术瑰宝的圆明园,也在英法联军的掠夺后一场熊熊大火中永久地消逝……

    莫高窟所藏的经卷中,用各种语言写就的经书内容丰富,包罗万象,且无论哪卷都是书法中的精品,而这些承载着中华古老文化的经书,如今也只能在博物馆墙上的照片中一一重现。

    这些,即便现在,教育以应试为主,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似乎也未能被很好地传承,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随导游向深处走去,洞窟内似有什么东西在发着蓝光。“那是检测窟内空气的装置,一旦超标,洞窟便会暂时关闭,每天因二氧化碳超标而关闭的洞窟至少有一两个。”导游解释道,“每天庞大的游客数量在无时不刻地为洞窟增加着负担,不仅仅是排放的二氧化碳,呼吸中的水分、手电筒的光照、进出洞窟引起的震动,都是对洞窟的一种破坏。”一边说着,手电筒的光束射向屋顶一角,在那里,一大块壁画已然脱落。

    对于莫高窟的破坏不仅影响到了窟内所藏珍宝。准备离开时,回头望去,洞窟群边有一堆沙堆,沙堆中露出了几块较大的石块。大概经过千年自然的侵蚀,一些洞窟已化成沙了吧。或许,这就是这座洞窟的宿命?不知千年之后,后世能否有幸再亲眼目睹这座集宗教与艺术于一身的文化宝窟?

    听见下雨的声音

    文/潘云贵

    随着年岁增长,发现自己也不再讨厌雨天了。

    那些晾不干的袜子、咸鱼味的鞋子、仿佛末日般阴沉的天空许久之后竟然在心里散发出想念的气味,一切都穿过清晨忧愁的树叶,从时间的背面抵达我的鼻尖。

    我沿着时光的旧址回去,湿漉漉的颜色里有我们无法舍弃的昨天,像是生命里发光的记号刻在身体里某块柔软的骨头上。

    从小到大都觉得六月是雨水最多的月份,很多人都在潮湿的故事里拥抱、告别、分手、离开、隐忍、失落、忧伤、难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如同许久也晾晒不干的纸页。而我不喜欢流泪。

    有一阵子自己极其倒霉,考试失利,遭受误解,喝水都呛,还丢了手机和照相机,就差自己没丢了。深夜异常苦闷,坐在天台上吹风,猜测是不是本命年提前了。也试图掉几滴泪当作自我安慰,使劲眨着睫毛,但一滴也没挤出来,心瞬间凉得如同露水挂于枯枝之上。有人说,当你不会流泪时说明你已经度过了十七岁的雨季,这是长大成人的表现。我无比相信。

    不喜欢流泪的人往往是因为自己的泪腺已经干涸,身体里不再有库存的泪水,时间以此宣告他们老了。

    在高中读书的时候,一到台风天,学校就会放假,我们像停电的机器暂时不用为考试、作业麻木运转,仿佛在这天光湮灭形同末日的天气里才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大风一阵一阵刮着,催着云层如同敢死队一样向前跑着,然后天空变成了一件黑色的大披风,顷刻间,雨水就从这件质量极差、漏洞百出的衣服上势如破竹倾泻而下,很像一个憋了一节课脸都涨红了然后等到铃响就马不停蹄奔进洗手间的人,那般畅快淋漓。安夏说我的比喻太粗俗,就和厕所旁边烙出的大饼一个味道,要是让语文老师在作文本里改到这一句非请我去办公室喝茶不可。我偷笑起来,说:“你吃过厕所旁边的大饼?”他推了我一下,然后抬了抬鼻梁上的镜框,又清清嗓子,要我听他形容雨天。“下雨的天空就像被人装上了无数个水龙头,在同一时刻拧开,哗啦啦,所有的水龙头都在滴水,每一滴都在以两米每秒的速度往下落。”我听完,顿时哑口无言,深深明白原来理科生的脑子里不只是装着函数曲线和电路图,他们装起文艺来比文科生更具杀伤力。

    那时是高三末期,在日复一日的集体受难中我没有毕业的感觉,只是想着六月那两天的考试其重要性胜过世间一切。整天困在铁栏窗里,像入夏在玻璃上撞累的蛾子沉默整理着自己残损的羽翼,抬头是高考倒计时,低头是“金星”“曲线”,还有《英语周报》。每个人都面无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搁在时间深处的旧照,落满叹息与尘埃。小茉莉喝着橘子汽水俯在黄昏的走廊上对我说:“在这种炼狱般的日子里我们要变成鬼了。”“那你会飘到哪里?”我望着偌大的校园问她。她说:“我太胖了,飘不动。”我坏笑着:“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敢取笑我,不要命啦?!”小茉莉趁我不备迅速用她那只生来肥大的毒手往我头上敲。“天才的脑瓜不是你这样的胖女孩能拍的好吧……”我嘴角喃喃道,生气地夺走了她手中的汽水,却不小心打翻了,橙黄色的液体从瓶口洒落而出,那样的声音很像下雨。我们俩站在盛夏充满橘子味的走廊上,不知笑了多久。

    我们的生命总是被岁月晾晒于烈日之下后又被大雨淋漓冲刷。最后很多记忆长上青苔、荒草,织成地衣,覆盖一年又一年的地表。光阴自此遁迹于遗忘之中,但我还是无法忘记离别故事里那个迟迟不肯撤离的注脚,为我停留,守望,像祈求时间定格。可风吹过了所有的断壁残垣,最后的我们还是迈着各自的脚步离开了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以及那个再也无法回来的夏天。

    从学校离开的那天,楠楠来我寝室楼下送我。她说:“以后你别再像个小孩了,该长大的时候就长大吧,下午有老师找我,就不去车站送你了。”她很轻松地对我笑笑,夏天的阳光穿过蝉声沸腾的树梢,打下细碎的光斑贴向每一张瓷白的脸。楠楠的眼睛好像被光线刺到了,伸手揉了起来。我记得她以前说过如果有天我们要告别了她打死也不学肥皂剧里的女生一样哭得稀里哗啦。可现在她竟然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双手捂着脸,像旷野之中流泪的小鹿。“我说过不让自己哭的,但是发现自己还是这么的不争气……”她开始抽咽着。“来日方长,我总觉得我们下学期还能再见面呢,别哭啦,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我摸了一下她的头回道。天空这时暗下来了,似乌鸦黑色的羽毛遮挡住青翠的光阴,我们站在墨色的林荫下都不再说话。每道光都会识破每个薄如蝉翼的谎言,然后一场午后的雷雨会将其冲刷干净,但我相信心内始终有些印迹无法抹去。

    在铺满碎花的路上,夕阳和雨水同时闯进人生的段落里,有人说再见,有人说感谢,有人说以后结婚别忘发请柬,有人说要是没钱了要饭也会要到你家门前,有人笑了,有人哭了,有人默默站在角落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目送离去的时光中,听见耳边下雨的声音。世界让每个人的面目都变得模糊,我渐渐看不到你,也渐渐看不见自己。但心内仍有灯罩,在滂沱大雨中亮起光芒,如同不熄的记忆,从未知空隙里生出茁壮的根须和枝丫,穿过所有黑暗的庞大影子,以翠绿的姿势长进我们日渐成长却日渐空洞的身体,迅速盘根错节,占领孤独与忧伤。

    我们是一座大雨中发光的森林,伸展出枝叶遮挡住生活残暴的敲击,那些疼过的日子受过的伤终将在未来的晴空下愈合。但我不愿忘记雨声中的你,那个迎着台风假装自己有翅膀就要飞起来的你,那个站在走廊上将汽水直往喉咙里灌想象身体在下雨的你,那个走在校园里打着一把蓝色伞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的你。

    你们现在还好吗,是不是都按时长大了?

    如果此刻耳边能听见下雨的声音,一定是我在想你。

    匿名信

    文/夏桑

    1

    廖远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命运会因为一封匿名信而完全改变。

    在那之前,她应该算是一个完美的女生。成绩优秀,拿过奖学金,性格善良,在班级里也很乐于助人,童年在父母的关怀下徐徐地安好地长大,有一个好朋友每天都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当然也有女生的小心思——暗恋着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一夜之间消沉了下来。

    这件事准确来说,对远晴造成了非常深远的影响。

    但不管怎样,信还是确确实实地被寄到了穆老师那里。没有地址,没有寄信人,只有收信人,上面也不是手写的,而是打印出来的纸张。信的内容一开始没有让远晴知道,而我也只是作为远晴的好朋友,恰好被穆老师叫去了解情况,然后才把这件事告诉的远晴。

    “究竟是谁这么做的呢?”回家的路上,远晴一直呢喃着。

    “别想了,也许是别的班级里的也说不定。”我很想帮她找出幕后黑手,但是苦于没有线索。那封匿名信,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只有举报的内容。然而那些内容,我也只是知道零星半点而已,穆老师没有告诉我,但我从她问我的问题里面知道了一些些。

    比如说,廖远晴这个孩子有没有在班级里早恋?她在背后有没有污蔑谩骂老师?

    真的很难相信,还是学生,还在干干净净的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远晴了,她那么好,怎么还会有人在背后捅她一刀呢?

    我回到家,妈妈说:“怎么这么晚,快坐下来吃饭吧。”

    “嗯。”我心里闷闷的,打不起精神来,只是嗯了一声。

    恰好这个时候,电视机里放着现在很火的《甄嬛传》,甄嬛这个女孩子,原本也是那样干净单纯,可是在后宫这种人人都为自己争利益的地方,她也不得不跟妃子们玩起手段来。唉,有时候人真的很无奈。

    “妈妈,甄嬛真可怜。”我叹了口气。

    “别说话,快吃饭,都凉了。”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我的苦恼。算了,我埋头扒了几口饭,随便就打发了自己。

    现代通信的发达,让我能够在网络上畅所欲言。所以在妈妈那里得不到安慰的我,晚上趁着妈妈出去打麻将,就偷偷上了QQ。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好友,叫作自然如风。那是一个很风趣的男生,常常逗得我捧腹大笑。我觉得QQ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弹指间,心就慢慢近了。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也没有通过电话,但我还是觉得他离我很近很近。

    “嘿,在吗?”看到自然如风的头像亮着,我就给他发了个QQ。

    “哈,丫头,在呢。”他总叫我丫头,说我比他小,就应该被叫丫头。我也没有反驳,因为总觉得这样被称呼,有种哥哥宠爱着妹妹的感觉。

    “不开心。”

    “怎么了?”他问。

    “最好的朋友被人匿名举报了。”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班里要竞选班长了吧。”

    “唉,你们班这也太……”

    看着QQ窗口上面“正在输入”的字样,我突然很期待自然如风会写出怎样的句子来,他曾是一个如此温柔的哥哥模样,给了我许多安慰。其实,对他的相貌,我也有过幻想。总觉得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不用很帅但是很可靠,不热衷于打扮但也不是不爱干净,看起来斯文但是也有好身体,功课不是特别出色但被问到难题来也会拼命逞强、挠头深思,比起等着约会的女朋友还是认为在家发烧的妹妹比较重要的男孩子。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对了你们班有多少女生?”QQ窗口上突然跳出这一行字,打破了我所有幻想。什么嘛,开始打我们班女生的主意起来了。

    “你干吗?”我气呼呼地打上这三个字。

    他似乎有些愣住,但是过了几秒,马上就回复了:“你误会啦,我是想说如果女生很多的话,说不定是女生做的。你看现在《甄嬛传》那么火,里面不都是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觉得有那么点苗头。

    “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自然如风,谢谢你,我先下了。”

    我匆忙下线,然后立刻给远晴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她妈妈,听到是我打来的就喊了远晴过来。

    “喂?”她的声音哑哑的,好像刚刚哭过一样。

    我再也等不了了,连忙告诉她:“远晴,我想这封匿名信应该是女生写的。”

    “嗯?怎么这么说?”她好像被我勾起了一点好奇。

    “你说我们班的女生一共有多少个?”

    “好像是三十二个吧。”

    “那我们班男生又有多少个?”

    “十个。哎呀,舒雅,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我在电话这边笑了起来。

    “远晴,你看看我们班那些男生,哪一个像是积极地非要争取班长这个职位的人?”

    电话那头,顿了很久,随即传来远晴的声音,静静的,带着余韵。我甚至都能想到她垂下眼睫毛的模样。

    她说:“舒雅,为什么女孩子们不能够像你一样好。”

    我想,她是被伤害到了。我挂了电话,房间里一片寂静,柜子、桌子、椅子都在时钟嘀嗒嘀嗒的运转中被截止了。

    我和远晴是在开学那天就认识的,那天她来学校,找不到教室,在学校里急得跑来跑去,正好碰到了我。随后,我们就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了。

    我相信,我们班的女生有很多肯定也是这样好的。只是现在,我真的分不清,哪些人是好女孩,哪些人是坏女孩了。

    就像甄嬛身边的安陵容,一开始多么好的姐妹,最后居然反目成仇。

    女孩子们哪,说也说不清的关系,道也道不明的好坏。

    2

    又是清晨,一切归零。如果清晨能够抛去夜景的样子,如果清晨能够让人洗去铅华,那么就算现在无可奈何,也不会在意了吧。

    来到教室之后,看到远晴在擦黑板。我拉了拉她的衬衫,示意她看看下面的女生。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要么凑成一堆说着话,要么就翻开书本看着书。没人注意到上面的远晴。难道不是女生做的?

    “也许,我们应该去看看那封信的内容。”我轻轻在她耳边说。她头一扭,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看?”

    我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耸耸肩:“非偷即盗。”

    “不行。”她很快否定了我。

    “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这样算了吧。”看得出来,远晴很烦,被这件事弄得筋疲力尽。她回到座位上,我在讲台上,又看了看下面的女生,觉得还是没有头绪,也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早自习的时候,穆老师走了进来,我和远晴现在看到穆老师都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秘密被发现了的那种感觉,生怕穆老师会将这秘密泄露出去。

    可穆老师似乎表现得就像平常一样,缓缓地拿出课本,带着我们早读。忍辱负重?皇后?

    我看了看远晴,这位小甄嬛,最后应该是逆袭了皇后的吧。

    哎?对了,甄嬛的好朋友是谁来着?好像是沈眉庄。这么说来,我应该就是眉庄姐姐了。正暗自窃喜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不对,眉庄最后难产而死,我可不要这么惨。

    唉,可是究竟谁才是写匿名信的人呢?

    远晴也不同意这时候去偷那封信,毕竟是一个好女孩,做这些事对她来说太难了。而且现在正是竞选班长的时候,这么关键的时候,她可不能出岔子。

    就在我苦恼万分的时候,穆老师走到远晴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轻声说中午到她办公室来一趟。

    我立刻写了张字条过去:没事吧。

    她看了看我,眼睛突然之间又红了。

    ——没事,就是叫我中午过去一趟。

    看来这件事单单是远晴想就这么算了,还不够呢。

    总觉得会没完没了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特别想和自然如风聊聊天,哪怕只是发泄一下心里的苦闷也好。

    中午吃过饭,我把远晴送到办公室门口,就在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她出来。甚至我都想好了,该如何安慰她,我还准备了纸巾。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远晴似乎比我想象中来得坚强。因为过了一小时,从门口走出来的那位少女虽然难过,但并没有流泪。

    “怎么样?”我上前去问她。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反而递给了我那封匿名信。

    是我非偷即盗,拼命想弄过来看一眼的匿名信!

    “你怎么拿到手的?”

    “穆老师给我的,”远晴顿了顿,“她说她相信我。”

    我赶忙看了看四周,把远晴拉到了女厕所。翻看了每一个隔间,确定没人之后,我才让远晴打开匿名信。她没说什么,慢慢打开信封,翻开纸张给我看。

    看来她早就已经看过了,真难想象远晴看到这些污浊字眼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接过信,看到上面除了早恋、污蔑诋毁老师之外,还罗列了许多条罪状。什么用各种方式多次作弊、在班级里传播色情杂志、校外抢劫同班同学,等等。

    这算哪门子举报啊!分明就是污蔑!

    “远晴,我们不能放过那个人。”我气急了,再一看匿名信。

    这家伙倒有礼貌,最后还祝老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有这样的人,老师怎么可能万事如意。

    “舒雅……”远晴喊了我的名字,我眼前这个可怜的小人儿,终于抵挡不住,趴在我肩膀上哭了起来。我一下子慌乱了手脚,说真的,我从来没看到她哭得如此伤心过。

    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话,多希望远晴能够被这世界温柔以待啊。

    晚上,我趁着妈妈又出门,打开QQ,给自然如风发了一大段文字过去。他似乎也有些愣住了,看到我的烦恼,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说:“给我一些时间好好理一理思路。”

    于是我便下线了,准备等明天上来的时候,再看看情况。

    心里这几天一直都闷闷的,因为远晴被举报的这件事,现在看到了匿名信,反而更加气愤起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思索着班级里的每一个人,逐个排除。现在是竞选班长最紧张的时候,毕竟离竞选日不远了。这次竞选班长的人有远晴,还有体育委员、有原来的班长、有学习委员,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女生。

    如果是因为竞选班长的话,那么这些人的嫌疑就最大了。

    但也有可能是他们教唆自己的好朋友去写的匿名信。

    远晴说穆老师相信她,这么说来,匿名信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了。现在就怕班级里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我翻了个身,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3

    “舒雅。”

    嗓音静静的。背后衬着走廊里的灯光,只有远晴那洁白的裸足显得格外分明。她聚起目光看我,那目光像是要诉说什么,又像是在眺望什么。

    我在这样耀眼的目光里醒来。发现那是窗外刺眼的阳光。

    我来到教室里,远晴还没有来,但我看到黑板上几个大字赤裸裸地写着:“廖远晴最恶心。”

    我愤恨地望着下面的女生,她们个个都看着我。

    “是谁?谁干的?!”我大喊。

    她们只是窃窃私语。我看到那里面有竞选班长里面那个不起眼的女生,她的名字叫作尚雯。

    我擦掉黑板上的大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尚雯,我不信,你会什么马脚都露不出来。从现在起,我时时刻刻都盯着你。

    随后到来的远晴状况似乎好了一点,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打算告诉她。

    她还是朝每个同学打招呼,就像平时一样。

    这一天,我都没怎么跟远晴在一起,尚雯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连她上厕所我也跟着。我越看越讨厌她,这个高额头的女孩子,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好像故意要在男生面前摔倒似的。终于她也受不了我了。

    “你干什么!”在我放学跟着她回家的路上,她转过身质问我。

    “没干什么,路又不是你家造的,我怎么不能走。”

    “可你在学校也跟着我,你到底想干吗?”

    我瞥了个白眼:“今天早上黑板上的字是谁写的?”

    “我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就有了。”

    “你撒谎!”我走上前一步,“是你写的,你怕远晴抢了班长的位置,所以就栽赃陷害她,是不是?”

    “我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没有!”

    这时候,一个老婆婆走了过来,尚雯喊了声奶奶。随即朝向我,说:“我竞选班长,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我奶奶。”

    婆婆朝我笑了笑,她的肩膀上还裹着一块纱巾,应该是怕潮湿的天气吧。

    “奶奶希望我去,所以我就去了,就是这样。我没有陷害过廖远晴,从来没有。”尚雯说得斩钉截铁,好像被冤枉了的沈眉庄一样,我突然想到,如果是这样好的眉庄姐姐被冤枉了,那我不就成坏人了。

    “再见。”

    我甩甩马尾辫,转身走了。

    夜晚,上了QQ,自然如风发了一大段推理过来。跟我所想的差不多,我便把今天的事情又跟他说了说。

    “看来这个幕后黑手并不想放手啊。”

    “嗯,是啊,看到匿名信没效果之后,又在班级里写这样的字。可他为什么只对远晴一个人下手呢?明明还有别的竞争者的。”

    “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件事跟班长竞选没有关系呢。”

    “嗯?”

    “也许,他只是想通过班长竞选来扰乱我们的思绪,让我们以为动机就是为了班长竞选。”

    我顿了很久很久,才打上这样一行字:“我想,我找不到凶手了。”

    自然如风发过来一个摸头的表情:“那我们就好好安慰远晴吧。”

    我“嗯”了一声,随即下线了。

    远晴一定想不到,我会再去找穆老师,把昨天早上班级里那件事告诉了她。穆老师让我放心,她会在班级里提醒一下那位举报者。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她说了这样一段话:“快要班长竞选了,不管是谁当选了班长,都必须为大家服务。当然,我也不会允许班级里出现栽赃陷害的事情,如果被我查出来,就算当上了班长,也一样会被撤掉。同学们既然在一个班里,就要团结友爱,哪怕不是为了班长竞选而这样伤害同班同学,我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我环顾了一下同学的表情,大家好像都因为穆老师的这番话,而变得严肃起来。

    希望,那位肇事者别再做出让远晴伤心的举动了。

    4

    趁着中午睡觉的时间,我写了一封信给远晴,偷偷塞到了她的书包里。有些话,不方便当面说,就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我没写那件黑板上的事情,只是一直在鼓励她、安慰她,最后一句,我还用了自然如风一直用的一句话:“我一直都在。”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句话,我就觉得非常有安全感,我想远晴也一定会这样觉得的。

    今后我也在想,要不要和自然如风见面呢?我想还是不要了吧,这样的聊天很舒服,如果真的见面了,发现那原来是一个女孩子,或者是一个还没我大的男孩子,那该多尴尬。所以,这样就很好了。偶尔聊聊天,诉说一下烦恼。

    晚上远晴真的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哭着说谢谢,真的谢谢。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文笔比较好的原因吧,我写得也比较煽情,各种从作文本上摘抄下来的句子都用了上去。第二天,我还带她去吃了我们最喜欢的抹茶蛋糕,我说:“远晴,穆老师说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

    “嗯。”

    “那你还想知道是谁陷害你的吗?”

    她吞下一小勺蛋糕:“不,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他找出来。”

    “哎?”反而是我有些惊讶了。

    “妈妈也说,如果那个人不想让你知道的话,那怎么都不会让你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它发生吧。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反思自己,或许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昨天晚上看到你的信,我就已经渐渐在心底下了决心:就算命运坎坷,也要向阳而生!”

    她真的让我惊讶到了,原本像温室里花朵一般柔弱的远晴,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坚强起来。这样的她真美,真的很棒!

    几天之后,班长竞选如约举行。

    在紧张的唱票之后,穆老师公布了选票。远晴是25票,不知这个数字是高还是低。然后我跟她都焦急地等待着别的竞选者的投票,结果没有一个高于她。这么说来,远晴当上班长了!虽然体育委员的票数跟她就只差一票,但结果还是远晴的票数高。

    “下面请我们的新班长来讲台上说几句话。”

    我看到远晴自信地走上讲台。

    “我知道,我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够好,但我相信,经过一些事之后,现在的我,足够坚强和优秀了。让我们一起来建筑这个班级吧!”

    我突然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就算命运坎坷,也要向阳而生。”

    现在讲台上的远晴,就像这个班级里耀眼的阳光一样,我们追逐着阳光,因而变得温暖和充满力量。她笑着走下讲台,我给她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你真的很棒!”

    逆海漂流

    文/米天逸

    1

    中考的失利曾使我郁郁寡欢了许久,所有的结果在我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已成定局。

    我花了半个月时间颓废,又用了两个星期痛苦,最终在尼古丁的包围下大汗淋漓地逃出房门。落地窗内是阴暗潮湿的光线,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我知道这样的天气自己不该出门,然而尽管如此,我的脚仍然不由自主地跨上自行车。

    橙黄色的车身像细长的绣衣针一样在雨帘中缝补着,穿插进城市的大街小巷。游走的绚丽车体仿佛黑白照片里被曝光的一部分,看起来和周围死气沉沉的灰色景象格格不入。我并不清楚自己将要去哪里,只知道风往哪里吹我就迎着风的来向一路闷头骑过去,借此来发泄心头积蓄已久的愤懑。

    从城市中心出发一路向西,马路边的法国梧桐逐渐低矮下去,快餐店门口避雨的人类物种从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最终退化成搂搂抱抱走进旅馆的杀马特文身小情侣。我费力地蹬着死飞车,任凭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的眼角抽身而过。他们的幸福与否我无暇顾及,正如我此刻比整座城市还要沉重的心情无人问津。

    转过几个街口,风势骤然猛增,像是被人揉成一团从万米高空狠狠掷下砸在地上轰然炸开一般。我将潮湿冰凉的下巴紧紧压在锁骨上,使自己的重心尽量放低,疯狂地踩着脚踏板射进前方未知的世界。犀利的雨刀割在脸颊上,混合着大海的气息与微弱的痛感。

    大海,我忽然间想起了大海的存在。也许,应该去海边看看。

    2

    行至沿海公路旁,我停下车,用手罩住眼睛。狂躁的风雨将一切的听觉与视觉都搅得稀薄,整个世界的色彩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只留下了寒碜的灰白。灰白的大雨,灰白的天空,灰白色的海浪像发疯的巨型野狗一样腾跃而起,奋力冲撞撕咬。海岸线上冷不丁出现一大片帘幕似的潮水网罗日月般地铺盖下来,重重地摔打在海崖上,于是漫天的水雾便碎成一片铺撒而下,在宽大的路面上砰然炸开,蔓延成千万株晶莹剔透的杂草。

    晴天里水泄不通的道路此刻空无一车,唯有无数破碎的海浪“哗哗”冲刷着黑色的路面,悲戚和苍凉溅得人一头一脸。

    我正是在这样的场景里看见默黎的,无法想象会有除我以外的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海边坐着发呆。他就静坐在离公路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礁石上,双腿下垂勾住岩石,两手死死地抠住礁石的坑洼处,以此来保持平衡。不时而至的一团海浪将他的瘦削的背影吞进吐出,简直就像玩弄掌心里的猎物。

    “喂!”我把手附在嘴边朝他大喊,然而铺天盖地的滂沱巨响在我音线出口的瞬间便将它们碾轧得灰飞烟灭。天边依旧恶浪滚滚,罡风骤然声势大振,张开粗壮的臂膀一挽狂澜,刹那间一呼百应,骇浪滔天。似乎是整个海底翻转过来扣在头顶,一盆汪洋呼啸着倾泻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向他飞奔过去。

    “快下来!危险啊!”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他却依旧定定地坐在那里,嶙峋的脊椎骨顶起他背后湿透的汗衫,刺痛我的双眸。

    海浪与我几乎是同时到达的,高出公路护栏两三米的海水结结实实地扇在他的身上。视网膜捕捉到的最后一幅景象是一个人形物体连同一排水帘向我迎面砸过来。

    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花花的,大脑昏昏沉沉,耳边依旧回荡着类似浪打礁石的巨响。可能自己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吧,我这样想着,直到刺鼻的消毒水冲进鼻腔,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朦胧中,一只手伸到我的眼前,递过来一个苹果样的东西。

    “醒了?”

    瞳孔聚焦的时间里,我第一次看清了默黎的那张脸。

    “真是抱歉,”他说,“早知道当时躲一下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你受伤。”

    “果然是被你砸的……”我忽然呢喃出一句很傻很天真的话。

    “什么?”他愣了片刻,然后迅速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No!No!No!你是自己撞在公路护栏上才折了腿的好吧?还是我把你背到医院付了医药费的呢。”

    我已没心情再和他争辩下去,只好任由各种无语堵塞在胸腔里。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非常正式地伸出手。

    “海贼王默黎,多多关照。”

    3

    关于“默黎为何总要在自我介绍时加上前缀”这个问题我不得而知。就像那天在医院里的场景,他站起身来,拽拽衣角,然后信步走上讲台。

    “海贼王默黎,多多关照。”他抬头挺胸,声音高亢。台下却是一阵哄笑,这就让老布尔什维克的班主任脸上十分挂不住,惨淡的笑容蜷缩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不自然得很。

    “啊……这个,这个同学,很有个性啊这个……你叫什么名字,再讲一遍好吗?”班主任暗暗地对他挤眉弄眼,我不知道默黎是否看懂其中深意。

    “海贼王默黎,”他依然不改口,“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啊!”他继续补充。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后排的几个男生异常奔放,笑得捶胸顿足前仰后合。班主任脸上顿时阴沉下来。

    也许是初次见面的难忘印象,默黎迅速成了班上男生群体里最受欢迎的一个,却也因此和班主任结下了宿怨。初见默黎时真的很难把他和热爱探险的疯狂青年联系在一起,相比于加勒比海盗里饱经风霜的杰克船长,默黎更像漫画里的人物。藏不住的孩子气穿梭在眉宇间,鼻梁仿佛一把直笔笔的刀刃,将迷人的晨光分割成两半,席卷进不同的世纪里。

    默黎的抽屉里永远泛滥着湿漉漉的海洋气息,哥伦布日记、麦哲伦传,以及关于百慕大的传说之类云云。勉强也塞入地理书之类的,用于无聊时随便翻阅。

    “为什么那么喜欢海呢?”我不解。

    他静静地依靠在图书馆的连廊上,注视着手里的《白鲸》。

    “大海是我出生的地方啊。”他如是说。

    “出生的地方?”

    “我是在太平洋上出生的,跟着我的爷爷和父亲。”默黎说着,转过身看着窗外,似乎是被吸入了古罗盘一般久远的回忆里。

    “我记得第一次出海的那年,船队遇上了巨型白色章鱼。”默黎叹了口气,飞快地翻开书,指着其中的一行,“航海者在海面上看到了白色章鱼……这是不祥之兆啊。”

    “那然后呢?”

    “然后船就触礁了,船员纷纷跳海,结果却被巨大的海漩涡吞进海底。我爸带着我拼命逃离了出来,九死一生啊。”

    为何如此执念于海呢?默黎到底没有告诉我更为确切的原因。

    滚烫的六月熬成一锅粥,从天上哗啦啦地浇下来,窗外的蝉噪铸成铁箍死死地扼在脑门上,说不出的疼痛与烦躁。我耷拉在座位上,撑着混混沌沌的头,支起眼皮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讲电路环流,眼睛死死扣住他一张一合的鼻孔,才勉强来了点精神。身旁的默黎依旧一声不响地低头奋笔,摘抄着从图书馆借来的《白鲸》。

    班主任的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连窗外的蝉鸣都消失了似的,只剩下默黎疾书的声响孤零零地吊在半空,忽然而来的寂静被拉扯得好长,环绕着像两颗即将互相碰撞的质子在爆炸前的死寂骇然。

    下一秒,班主任猛地动身蹿了过来,他用力将我一把拽开,然后提起右腿狠狠踹在聚精会神的默黎身上。他夺过默黎的摘录本,瞄了两眼,不由分说地将它撕成碎片,扔在默黎的脸上。

    他气急败坏地叉着腰,低下头,瞪着默黎,从齿缝间挤出的话语比他的口气还要臭不可闻:“像你这样的人,就注定平庸一辈子,我说的!”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上讲台,继续他那无聊的讲课。

    我把默黎从地上拉起来,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就像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躺在记忆深处的一大片虚影静静地泛着蔚蓝的柔光。

    上午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这么喜欢海啊?

    我将字条小心翼翼地塞给默黎。他展开看了一会儿,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折好递过来。

    周末早晨六点,沿海公路见,到时候告诉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想起片刻以前默黎跌倒在地时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就像……对了,就像大海一样。

    4

    我到的时候,默黎已经在等我了。就如同初见时的情景,我骑着橙黄色的死飞,他坐在大礁石上俯身看海。太阳还未升起,星星点点的海鸥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披着粉嫩的晨光缓缓而来。我攀上礁石,坐在他身边,此时凉凉的海风吹来淡淡的咸腥味,拥抱着鼻尖,沉睡的沙滩浸润在浪花里,不远处的一只小螃蟹游进海水,渐行渐远。整片世界都安眠在大海的怀抱中。

    “这就是大海,”默黎缓缓开口,“她可以任意蹂躏人类性命,也可以款款深情地吻着你的脸颊。”说罢,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锁骨,那样的神情仿佛真的在与海对话一般。

    “这就是你如此迷恋它的原因吗?”我仍然感觉不可置信。

    “梦想。”默黎淡淡地说。

    “什么?”

    默黎扶着礁石站起身来,用手指向前方。朝阳已从海际线上探出头来,炽热的火红喷薄欲出。“就像每天的太阳在海水里重获新生,大海,就是我梦想升起的地方。”

    我曾经无数次地听见他人提起过这个词,感觉梦想这种东西就像夏日晴空里飞舞的泡沫,一阵风一场雨就能让它们湮没得无影无踪,可笑至极。然而从默黎的口中,我却听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默黎自顾自地笑,摇了摇头:“很可笑对不对?时代的发展早已将航海事业当作垃圾一样地抛在脑后,我却依旧如此执迷不悟。”

    “或许。”我不知道如何来安慰默黎,虽然我相信他,但是这种相信却是架空而毫无根据的。

    “那么……”默黎重新坐回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炯炯有神,“如果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一座新岛屿呢?”

    我骑着车跟在默黎身后在海岸线上一路飞驰,最终停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我把车靠在海崖上,脱去鞋袜向默黎走过去。早晨八点半的光景,刺眼的太阳高高在上,将柔软的沙地蒸得滚烫。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海际线上铺天盖地的水蓝色像是被划破了一点,天和海被不太显眼的一条黑线分隔开来。

    “海市蜃楼吧?”我撇撇嘴,“这一带的海域里哪有海岛啊?”

    默黎直勾勾地注视着远方,眼神似乎比骄阳更为火热。

    “我要游过去看个究竟。”默黎的神情变得伟岸而决绝。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一是海市蜃楼呢?你会死的!会被鲨鱼吃掉,会被浪给拍死,会被海漩涡……”

    无数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天地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我怔怔地望着他,也许别人说这句话时我会顺带吐槽一句“好啊,我陪你游”之类的,然而若是从默黎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性质则不仅仅是玩笑那么简单了。

    “你会死的。”许久,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我知道……”默黎低下头来,“为了梦想。”

    轻飘飘的只言片语迎面而来,狠狠扇在我的脸颊上。

    无数个日夜里,我思忖着默黎的话语,巴望着日历上一天天缩短的黑色期限,身心俱疲。默黎的决然使我害怕,然而却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希冀注入我的胸膛里,仿佛一束光亮穿透了厚密的蛋壳照亮了黑暗里的一寸天地。我猛然想起晴空下飞扬的泡沫,在翻山越岭以后融入汹涌滔天的海浪之中,它们也许并不是湮灭,而是重生,变成了海浪的一部分,自此不再受到边界的约束限制,跟随海风绵延千里,浩荡不息。

    我努力回想起和默黎之间的点点滴滴,用指间,用心灵去感受。他被海浪甩在我身上时的分量;自我介绍时的自信与果敢;对他人恶意中伤嘲讽的包容与淡定,以及对广袤无垠的未知海域的永不停息地探求寻觅……它们猛烈地撞击着我的灵魂,震荡得我瑟瑟发抖,就像是管弦乐器之间的共鸣一般,越发不可遏制地颤动起来。

    再一次地,我打开了车库,跨上死飞,像一年前一样,逆着狂风冲入无尽的大雨之中。

    “你怎么来了?”大雨里的海滩边,正在系着帆绳的默黎一脸错愕。

    “你这家伙向来大脑差一窍,我怕你万一挂了没人替你收尸。”我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轻松地说。

    “你会死的。”默黎哽咽了。

    “为了梦想,”我走上前去,用力抱了抱他,“还有兄弟。”

    5

    我们卷起裤腿,拉着船绳缓缓向前,吸足了海水的麻绳又硬又湿,像毒蛇的腰腹一般死死缠绕在肩上,无法言喻的疼痛与沉重劈头盖脸地压下来。水越来越深,浪越来越猛,漫过大腿,漫过胸脯,逐渐漫上了脖颈。迎面而来的海浪重重地摔打在身上,一瞬间,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蓦地被冲出去好远。

    默黎焦急的呼喊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隐约间,好像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驾着一艘庞然大物撕裂时空,劈波斩浪轰轰而来。

    “把手给我!”默黎趴在甲板上向我伸出手。他将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窄小的船体在如此不平衡的重压下严重倾斜,颠簸在风雨里,仿佛下一个瞬间即将覆灭。我恍然清醒,一把抓住他的细瘦胳膊,拼命地向上,湿透的衣衫犹如泥潭死死拖住我的腿脚。

    颤颤巍巍地挣脱了海水,我无力地躺倒在满是积水的甲板上,喘着粗气望着摇摆在风雨里、不知疲倦的默黎。他正努力地拉扯着两条粗壮的帆绳,看上去颇为吃力。

    “我来帮你!”我咬咬牙,猛地一捶甲板,扶着船沿站起身来。我脱去上衣,死死地攥住纤绳,密集的雨点像受惊的马蜂群一样蜇在赤裸的肌肤上,火辣辣的疼。

    “右倾!往右倾!”默黎在浪里雨里朝我撕心裂肺地呐喊。片刻的怠慢就会被顷刻而至的水舌卷入腹中,我用脚拼命地抵住船沿,将重心全部压到右臂上,步履艰难地向后退去。海水不顾一切地涌上甲板,泼洒在脸颊上,泼洒在胸膛上,泼洒在流血的伤口上。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帆装载着少年沉甸甸的梦想在风口浪尖上左右摇摆。

    “还有多远啊?!”我在挣扎于浪谷的短暂时间里几乎疯狂地呐喊,用力扭头朝背后望去。此刻的沿海公路已经慢慢淡出了视野,城市里的高楼建筑也遥不可见。

    默黎死死地攥紧桅杆,飞速地收绳。船体剧烈的颠簸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甲板上。

    “我说,”他用力一抹脸,“会唱《奔跑》吗?”

    “什么?!”

    “《奔跑》!羽泉的《奔跑》!会唱吗?”

    “会!”

    “那好!一起唱高潮!”

    我们的双耳早已被呼啸而至的巨响塞得满满当当,听不到一丝歌唱。然而心中喷薄欲出的潮水与希望却比此时的狂风暴雨高出千尺万丈。冰凉的海水和滚热的汗水糅合在一起,我看着对面默黎灿烂豪迈的笑脸,正如他默契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我一样。

    “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默黎几乎咆哮般兴奋地呐喊,“岛屿!岛屿!”我迅速抽身到甲板前端,巨大的灰黑色在视线里摇摆,犹如一尊雕像一般静坐在大海中央缓缓迎来。刹那间,一种起死回生的快感将我瞬间吞噬,我转过脸来,欣喜地望着默黎满是汗水的脸颊,只感觉眼眶里有东西蓦地涌了出来,涌了很久很久。

    6

    一场大雨,冲刷在记忆的最深处,所有的畏缩和恐惧闻声而逃,所有的一切脱胎换骨。

    我撑着伞,淋在淅淅沥沥的雨里。淡淡地注视着眼前宏伟的轮船在大副和船员的吆喝声中起锚出航。默黎从高高的甲板上探出脑袋,和我挥手作别。

    我忽然间回想起自己多年前的一次奔跑。

    竭尽全力的一次奔跑,可以救下一个快要出界的球,也可以躲过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总之,我曾将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几次狂奔取出一个献给了坐在浪尖上的陌生人。

    就这样,夸张的邂逅将我和默黎联系在一起。我们曾经逆着风雨一同奔跑,逆着海浪一同漂流。原来,胸膛里沉寂了已久的青春早在多年以前的一场大雨中就被一个瘦弱少年一巴掌抽醒,缓缓跳动起来。

    我静静地目送着轮船远去,这才想起手里的信纸。

    我缓缓展开信,看着熟悉的字体,情不自禁地读出声音:

    如果梦的尽头没有雾霭,如果夏花的微笑不再灿烂。

    如果搁浅在柳荫下的轻舟可以结束漂泊,如果傍晚的日落都能在地平线弯折的地方重来。

    如果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扔掉鞋子,赤着双脚浪迹天涯。如果我可以看清时光华丽的转身,正如雷雨攫住稍纵即逝的闪电一样。

    如果哪一天,大地之母合上双眼;如果哪一天,海浪的脉搏停止跳动。

    我会张开羽翼展翅翱翔,用宽大的翅膀撑起西天的太阳。

    那时,我的目光一定会射向东方。

    因为,那是我梦想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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