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逃亡记-残局已定 断梦难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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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承认,我是缺乏视死如归的风度和气概的,我感到伤心和痛苦。未等我看到希望看到的新的人生、新的社会、新的天地,却在饱受一年多奴隶娃子苦难生涯后,即将死在羊白面手里。

    我似乎被带进了这出戏的排练之中,而忘却了先前的苦闷与悲哀。

    “五爷,黄先生带到了。”牛总管躬身禀报。“混帐!”白面郎君耗子眼睛一鼓,“从今往后叫皇上,统统叫皇上!”

    牛总管乜着眼,忍着笑,没吱声,走了。

    “黄先生,嗨嗨,久违了。”白面郎君转身对我笑着说,“大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现在是皇上了,这肚里别说撑船,还能开火车呢!”

    这是个小丑加白痴式的人物。也是个大“活宝”。我不能在这种人面前有失尊严。

    于是,我戏逗起来:“皇上,你说你肚量大,干吗还这么记恨我,把我捆绑着不放我走呢?”

    他一听,冲我笑了笑。果然,叫人给我解开捆绑的绳索。接着,我又双手一拱,象台上作戏似地拿腔拿调地说:“谢皇上开恩——后会有期。”

    我转身刚走了两步,白面郎君便把袍袖一掸,“站住!”

    我返身扭头,瞅着他那副模样,忍俊着没笑出声。

    “黄先生,我求你啦……”白面郎君突然哭丧着脸有求于我。

    “什么事?”我奇怪了。

    “你舅是共产党,还是大渡河游击队的政委,跟解放军是二家人。请你写封信给他,放回我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这小子真的在求我,我暗暗高兴。

    我说:“共产党的规矩我不懂。我舅虽是共产党。也只是芝麻小官,起不了多大作用。这忙我帮不了。”

    “求你啦,黄先生——”

    羊白面用哀告和祈求的眼睛紧紧地瞅着我,我看着这小子的“活宝”样,一下憋不住竟开心大笑起来。接着,一阵喧嚷声,拥进一伙人。为首的是手拿牛筋皮鞭的马副官。他左手拿着鞭杆,右手抓住鞭筋,颐指气使,洋洋自得。这跟昨天的垂头丧气,迥乎异然。他气呼呼地瞅着后面拥进的几个人。

    我一看,不由骇然一惊:杨玉萍被捆绑着拥了进来;徐三娘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走在后面的还有冯天明和杂瓦管家。

    我正疑惑纳闷和惊诧,羊白面已训斥起来,大骂他们竟然狗胆包天,捆绑他的皇妃。“皇妃,皇妃,你都戴上绿帽当王八了,还在做黄粱美梦!”马副官跺脚吼了起来。

    绿林军师——一贯道长冯天明,立即走到白面郎君面前,附着他的耳根悄声说了几句。

    顿时,羊白面一下发了懵,小小的耗子眼睛也呆滞了。

    我知道事态已经恶化。尽管白面郎君愚昧无知,又正沉醉在皇梦的痴心妄想之中,要捉弄他并扭转危局是不难的。但他身边的这群恶徒,却刁钻非凡,难以对付。

    我正想着,白面郎君又象作戏似的,袍袖一甩:“将奸人拿下——给我开膛破肚!”

    他的话刚出口,便跑来几个恶徒,把我的双臂扭起,将我拖出了门庭。

    我被带到了烈日河畔,我蓦然瞅瞅杨玉萍,禁不住暗暗惊异起来;她居然那么沉静坦然,没有一点胆怯惶恐。脸色仍是白嫩中透着红润,眼神仍是凄然冷峻。好象一切都是她早就料定了似的。

    我们被拉到一个高高的巨石上站着。满眼是黑压压的人群,身后响着哗哗的水声。她深情地注视着。我,凄楚地对我说:“亲爱的,别怨我吧,希望已破灭,世上已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但有你在一起,我满足了。”她脸上挂着凄然的笑意,闭上了双眼。此刻,我只见两道白晃晃的寒光在眼前一亮,两名恶徒同时向我俩举起光闪闪的尖刀。……

    我闭目等待那颤栗的巨痛,把牙关咬得紧紧的。

    只听“嘶”的一声,我的胸衣被撕开了。“瞠”的一声,我想到应该倒下,然而,却没有倒下。

    骚动的人群和惊恐的呼叫声,象猛涨的潮水。我睁眼一看,惊讶得叫我狂喜起来:我面前的两名持刀恶徒已中箭倒在血泊之中。这时,只见五匹骏马驮着五名身着绣花滚边黑绒紧身短衣的彝家姑娘,直奔我们而来。她们身背弓箭,左手放枪,右手挥刀,有胆敢反抗者,她们眼疾手快,远者用枪,弹无虚发;近者用刀,刀不空劈。一时之间,她们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地,把行刑监斩的十几名恶徒打得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她们近了,近了,我一下狂喜地惊呼起来:“吉乌,吉乌……”

    一阵枪响,五个姑娘立即将身子伏在马背上,有个姑娘应声跌下了马背,那马立即昂首扬蹄长嘶着狂奔起来,象是在寻找杀害她主人的凶手似的。朝我左边冲撞过来。

    我扭头便见杂瓦正端枪瞄准,他的枪管在左右摆动着。他瞄的是吉乌。

    “砰砰……”

    杂瓦倒在了血泊中。他身边的几名恶徒也被击倒了。

    吉乌滚鞍下马,双膝跪地,紧紧抱住我的两腿,伤心地哭了:“先生,请原谅我吧……”

    我无言以对,急忙把她扶起来。

    等她给我把绑绳割断,我瞅着空旷的河滩,听着从烟坝城里传来的零星枪声,正觉奇怪,忽见一支队伍从城里走出,他们踏着摇晃的铁索桥,来到开阔的河滩地。

    走在前面的有我舅舅和徐大贵。还有胡水安。

    一见到他们,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憋不住,竟象小孩似的,倒在舅舅怀里哭泣起来。

    “黄先生,你应该高兴才是……”胡水安开导我说。

    “是呀,应该高兴。”我抹去泪珠问,“胡老伯呢?”。

    我的问话,反使胡水安沉默了。

    舅舅告诉我,胡老伯在我们被抓走不久,便被羊家的爪牙杀害了,房子被烧毁,胡水安是在被押解过大渡河时,趁巨浪的冲击把船弄翻逃出来的。

    “羊白面……”这时,有人指着从铁索桥上走来的人群喊。

    我抬头望去,他仍穿着皇袍戏装,所不同的是双手被反剪着绑上了绳索。后面跟着的牛总管和马副官也被捆绑了双手。

    我现在得到了解救,烟坝也免遭战火的破坏。城里正打扫街道,刷写标语,准备红旗、鞭炮,我感到热血沸腾,轻轻地喊着:“玉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伙恶徒已经剪除,你还是去富林读书吧!”

    舅舅接口说:“解放了,天空晴朗了,你们——吉乌、玉萍,都该去学习,去好好学习!”

    我忽然用目光四处搜寻,不见玉萍的身影。……吉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我扶上马背,然后她也上来叫我搂着她的腰肢,说了声“找你情人去!”便策马奔驰起来。烈马在一条山谷里奔跑着。前面也有匹奔跑的马。距离挨近了,马背上驮着的是杨玉萍和阿木卜哈。吉乌撮口吹了声口哨,那马停住了。“妹子,”阿木卜哈哀求道,“哥哥我已经万念俱灭,求你别来麻烦我了。你得了个汉人男子作情人,哥找了个汉人女子作情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吧!”“她是黄先生的。”“黄先生不是有了你吗?”

    “黄先生你无权过问。”

    吉乌刚说完,杨王萍就在马背上不停地呼唤起来:“黄先生,黄先生……”

    我刚迈出步子,吉乌已抢在我之前。把杨玉萍扶下马背,然后对沮丧的阿木卜哈说:“回去吧,阿哥,寨子需要你,阿爸阿妈需要你。”

    阿木卜哈耷拉着脑袋,信马由缰走了。走着走着,他忽然调转马头,骂了声“狗杂种”,把枪举起瞄准了我,我就地一滚,吉乌忙扑来护我。待枪声一响,吉乌的背部已涌出了如注的鲜血。她倒下了。

    一股悲愤和痛苦立即攫住了我的心,我抽下吉乌腰间的手枪,把一梭子弹“砰砰砰”地朝阿木卜哈射去。然而,一颗也没有击中,他骑马跑了。

    我和杨玉萍伤心地哭泣着,抱起吉乌的尸体,默默地在山谷里走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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