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李铭辅的脸:“你醒了。”
慕容芜一惊,回忆起之前的事情,随即隐去:“是,我睡了很久吧?”
她全身酸疼,却觉得好多了。
李铭辅点头:“自朕被关在这里,也有三天了。”
三天?自己竟睡了三天三夜吗?慕容芜揉着额头,香鼾初醒,一身单薄的素白丝裙令她身量美好妖娆,她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便牵扯得衣襟荡漾,飘然若仙。
她莲步轻轻,走到窗前,想要推开窗子,却发觉推不开:“这窗推不开。”
“是呀,她们怕咱们会逃走。”李铭辅镇静地说。
慕容芜回头看着他,他的目光亦盯着她,有一种异样的温柔。慕容芜忽地感觉自己衣衫单薄,连忙走回床边,缩在了被子里,她尴尬地抬眼看他:“皇上,你是怎样逃出暗河的?”
李铭辅想了一会儿说:“朕都不知道是怎样逃出来的,木船被打散了,朕抓住一块木板随着大浪漂移,浪后来慢慢地小了,朕便出了洞穴到了岸边,只是体力几乎耗尽了,费了很多时候才找到一间寺庙,却想不到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只是她们囚禁我们不知何故。”
慕容芜轻轻一叹:“为了胭脂泪。”
“胭脂泪?”李铭辅不解,他是被直接关进了竹斋,惠云对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慕容芜无奈地道:“是一种十分名贵的胭脂水,凡是制香师恐怕都想要得到吧?只是原本我一直以为那是个传说而已……谁知道竟是真的……”
“那么……她为何要囚禁咱们?”李铭辅追问。
慕容芜摇摇头:“具体,我并不知道,只是她们听说我是慕容家女子,便认定我是为了胭脂泪而来,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我关了进来。”
李铭辅恍然一般点头,正要说话,只听门声响起来。两人同时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明心推门进来,见慕容芜醒了,冷声说:“既然醒了,就随我来吧,我家师太最爱干净,你们两个这样多日不沐浴更衣,师太觉得颇是不舒服呢。”
慕容芜看看李铭辅,李铭辅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以李铭辅的武功,对付明心难道会有问题吗?
李铭辅笑着说:“明心师傅特别厚待我,喂我吃了软香水。”
慕容芜一惊,她听江湖朋友说过软香水,一种令人全身无力的药水,没想到这深山野寺之中,竟会有。
慕容芜也觉得身上很不舒服,沐浴更衣也正合她意,于是道:“小师傅请带路。”
明心示意外面的尼姑进来,将李铭辅扶起来,而明心一人带着慕容芜向着另一边走去。
一路走来,慕容芜不禁有些惊诧,既是寺院,为何布置如此华美精致?回廊九曲,不比慕容府的逊色,湖光秀美不比白府的简陋。
长长回廊内,更雕有明暗纹的牡丹承露、凤鸟高飞,其功力可比宫廷!
她愈发感到奇怪。此地定是非同寻常,一定有背景!况且,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必须先行摸透此处的环境。
慕容芜由她们引着来到沐浴池。整个沐浴池以玉石筑成,绛紫与明红两色雕刻出沐浴殿的火热与舒适,这样华丽的颜色,偏偏又有青白两色的纱幔左右飘摇,白如雪,青若水,清素的极致与艳丽到极致的砖色相映,水乳交融,张扬又沉静。
行于玉阶上,一股清凉与温润自脚底漫生,袭上心房,袭遍全身,紧绷的心绪立即舒缓下来。慕容芜衣衫褪尽,没入兰汤碧水,明心立于纱幕之外。仿佛好久未曾沐浴过了,全身浸在温热的水中,暖意融融。
青葱玉指捏起水面漂浮的花瓣,那花儿便在指尖上留下嫣红的颜色,她侧头沉思……这是什么花瓣儿?这样的颜色与汁液该是十分适合做胭脂花用,可是她却不认得。
花瓣的形状与色泽是极妖艳的,看得久了,竟有些头晕目眩。
不……不对!这种晕眩的感觉,该不是眼花!
是……她再动一动,猛然发觉,全身都已经绵软无力,就如同中了软香水一般,难道是这花瓣儿有毒?
还是……这水?她转头看向明心,明心已然冷笑着,掀开柔柔纱幔,缓步走了进来,阴森地看着她……此时此地,她觉得静得可怕,水声清晰得刺耳,仿佛一座华丽的囚笼,而她就是被囚禁的囚徒。
不行,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这里。这里实在太危险。
“那些花瓣有安眠的功效。”
明心清冷的声音清晰无比。
慕容芜惊得浑身一震,心口像是停了片刻:“为什么?”
只是她迅速敛了神智,冷静道:“还是为了胭脂泪吗?”
许久的沉寂,水流都仿似无声了。
明心走近她,眼光高高在上,纤长玉指捏起慕容芜尖削的下巴:“不……”
慕容芜眉心一皱,不解其意,明心目光一闪,唇际凝了狠色:“妩妆的配方是什么?”
慕容芜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明心竟然会提到妩妆!
这座寺院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什么她们会对胭脂有这样的偏好?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慕容芜淡淡地说,波澜不惊。
明心冷笑:“此时此刻,还由得你吗?”
慕容芜亦微微一笑:“怎么?杀了我吗?”
明心摇摇头,用力甩开她的脸:“你倒是想呢……”
说着,她站起身,转身向着帘幔外走去,她目光在氤氲的水汽里迷离不清,慕容芜凝眉思索之际,她拍拍手,只见有两个尼姑面无表情地押着一个人走进浴室。
水雾弥漫中,慕容芜隐约认出,被押着的正是李铭辅!
她心里顿时一悸,望见明心阴冷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一些:“你……”
“我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明心的声音似飘忽一般。她一个示意,两名尼姑便将李铭辅推到了浴池中……
“哗”的一声,水浪高扬,飞花四溅。
慕容芜侧脸一躲,再睁眼时,只见李铭辅双唇紧咬,面红耳赤,气息混重,目光却透露着强忍的克制……
她心下一思,此地之人善于用药,莫非她们……
“你好无耻!亏得在这佛门清净地,竟有你们这些败类在!”慕容芜大声说,可只怪她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明心呵呵笑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享受吧!不然就说出妩妆的配方,慕容小姐,你自己斟酌!”
她缓缓地坐在玉石台上,淡色的柳丝绣裙轻拂地面,拂开一片雾气。
她满面等看好戏的样子,慕容芜厌恶地瞥开眼睛,只见李铭辅深色的眸内积蓄着强烈的欲望,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地克制,可似乎那种克制越来越少,欲火焚身!
慕容芜心跳加剧,下意识向后倒去,可无奈她身上绵软无力,更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办?
她肤如雪、眸似漆,李铭辅沉重的呼吸渐渐紊乱,正在慕容芜思量之际,他突地扑身上前,慕容芜感到捏住肩膀的手滚烫滚烫,似乎一块滚过火的烙铁。
“不……不要……”慕容芜无力地挣扎。
李铭辅剧烈的喘息:“好美……”
他似乎已经意识不清,双唇颤抖,慕容芜心思混乱,她无力推开李铭辅,水雾之中,难道只能是只待宰的羔羊?!
“不……不可以!”她转头看向满脸得意的明心,“你会后悔,我一定会叫你后悔的!”
“哼,慕容家的贱人!只恐怕从今往后后悔的是你!”明心的笑声震颤了整个浴室,她尖利的声音无比刺耳。
慕容芜拼命摇头,期望着李铭辅可以控制住自己最后的欲望。可是,李铭辅越来越热烈的目光告诉她,绝无可能!
难道……她便要在此处,如此屈辱地失去自己的清白之身?不知为何,白玉之的脸忽然划过眼前,她恨他!恨他!若不是他,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绝望地闭上眼,感觉李铭辅的唇在自己耳际脸颊上游走,他的手探入水中,抚摸她因紧张而战栗的身子,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在做着无谓的抗争。
“明心,我不会放过你的,慕容家也不会……白家也不会!”慕容芜几乎声嘶力竭,她无助,却只能大喊,她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她被用力按在浴池壁上,那浴池有冷玉一般的凉意,可明明水雾是滚烫的热。
是心凉吗?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来,李铭辅的吻狂烈地侵蚀着她的肌肤与她的思维。她似乎已经不能思考。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叫道:“住手!”
慕容芜似乎在水雾中望见一丝光明,此时的李铭辅几乎发狂一般地吻着她,她的唇被他覆住,几乎窒息。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阻止……”那女人的声音似异常焦急。
“师傅……”明心的声音颤颤的。
是惠云吗?慕容芜迷茫之际,听到“啪”的一声,水雾里,依稀看见明心捂住脸颊,低头说:“师傅,徒儿不懂……”
“哼,叫你去体察清楚回报了再行动!你却……”惠云愤愤转身不看她,走到浴池边。
另两名尼姑跳下水,将李铭辅用力拉开,李铭辅全身烧热难耐,力量也大得惊人,一把甩开了他们。
向着慕容芜再度冲过去……
“还不将解药拿来?”惠云吩咐道。
明心立刻走上前,将一个小瓶扔给了池中的尼姑,其中一名尼姑接住,为李铭辅服下,李铭辅扶住池壁喘息不止,眼光依然凝在慕容芜雪一般的肌肤上。慕容芜双臂抱住身体,不堪的样子,令她羞耻。
“你是……慕容家的二小姐?”惠云突然道,“也就是……白家的……少夫人吗?”
慕容芜一怔,她不懂,为何惠云会忽然提起白家?难道她出面阻止,亦是因为自己刚才提到了白家吗?
慕容芜点点头:“是,我是慕容家二小姐,白家的媳妇。”
水雾蒙蒙,袅袅烟气,惠云的眼神忽而怅惘忽而迷离,慕容芜微微凝眉,她若有所失的样貌,令人心中更加不安。
“来人,伺候白少夫人更衣。”惠云的声音依然静静的,看了慕容芜一眼,随后吩咐明心,“将她带到翠厢房中,而你……”
惠云眼光一顿:“你该知道怎样惩罚自己的过失。”
明心的脸色霎时苍白,却也只怯怯地说:“是,师傅。”
她余光望一眼慕容芜,慕容芜此时已被两名尼姑扶着走到跟前,一身细致的白纱料子,玲珑有致的身量,的确有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容。
她咬牙转头,先一步走出沐浴殿。惠云回头看了一眼疑惑的慕容芜,这也是她第一次仔细地看慕容芜。
她肤如白雪,眸似明星,黛眉不画而翠如青山,红唇未点却含丹似朱,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却依然可称美貌的女子。
惠云点点头:“这容貌还是配得倾城公子的。”
果然,与白家有关!
惠云转身而去,眼神示意两名尼姑,又看看池中依然气喘吁吁的李铭辅,眉心忽然皱了起来:“这男人,便关在此处,不得出了这沐池。”
两名尼姑其中一名点头:“是。”
她转回身,将四周系着的绢丝纱帘放下,洒了一把粉末,香气顿时弥漫,惠云面无表情忽说:“给白少夫人服药。”
扶着慕容芜的尼姑拿出一粒朱色药丸,喂她吃下:“吃下这个,不然会和他一样。”
慕容芜回头看去,一惊,只见李铭辅已在池水中昏厥过去,而脸上泛起淡淡的绿色。
“这……”
“这么美貌,不想毁容吧?若是顽抗,到时候倾城公子可不会留着个丑八怪做妻子。”惠云平静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威胁。
慕容芜心中不快,却不敢不吃,她接过药丸吃下去,随后,被带走。
翠厢房,位于一处角落,阴森森的,有点冷。
慕容芜被推进来,身子依然感到虚软无力,她环视四周,只是最简单的布置,倒是有种异香扑来,她下意识感到心慌,因为这里太过于诡异,只要有香气扑来,她便会觉得有毒。
“你要做什么?”慕容芜问。
惠云缓缓地坐在竹椅上,桌上放了文房四宝,惠云慢慢地磨墨,看她一眼:“过来。”
慕容芜不动,惠云笑道:“你不来,只怕那个在沐池中的男人,要被活活泡死了。”
“什么?”
惠云眼光静静的:“适才,我徒儿放了入骨香在沐池,呵,若是三天之内没有解药,全身骨肉便会酥脆,从而……死于非命!”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芜不懂,他们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为什么惠云要这样狠毒?
“为了……让你帮我写一封信。”惠云看向她,平静的眼里不见波澜。
“信?”慕容芜不懂,惠云点头说:“写封信……给倾城公子……”
“白玉之?”慕容芜凝眉道。
“不错。”惠云说,“便写你如今在万古山兰迦寺中,被我劫持,性命堪忧,若他不来……你……便没命在了。”
慕容芜一怔,她上下打量惠云,明明是一副慈眉善目,可心地怎就如此恶毒?
而她此法,显然是为引白玉之而来,难道……她与白玉之有何仇怨吗?
“为什么?”慕容芜知道,也许不会得到答案,可依然问出口。
惠云只说:“你莫要问这许多问题,只想想,你是不是想让那沐池中的人死!”
她忽然看向她,目光玩味:“我倒是也想看看,在你心里,到底是对你痴迷的这个男人重要,还是……倾城公子更加重要!”
“与你有关吗?”慕容芜越来越不懂惠云的所作所为所想。
她究竟要干什么?
惠云眉间皱了皱:“你到底写是不写?若你不写……呵,我现在便去给那男人一个痛快的!”
平静之中的言语相逼更加有力度。慕容芜心上一颤,陷入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若她写,白玉之可能便会身陷险境。若她不写,那么皇上的性命……她咬唇,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怎么样?可想好了?我的耐心并不是很好。”惠云将白玉云毫捏在手中把玩,望着慕容芜。
慕容芜明白,她胸有成竹,即使那个男人与自己毫无特殊,但只要是朋友,她便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那个人是当今圣上,圣上居于白家,若不能平安回归,只怕白家脱不了关系。
思及此,慕容芜看向惠云:“好!我答应,你要我怎样写?”
惠云轻轻地笑了:“呵,能令倾城公子倾心的女子,必然百里挑一,这如何写……还需我提点吗?”
她笑着站起身,走到慕容芜身边,一只手搭在她右肩上,眼目微眯:“只是这信写出他若不来,你晓得将会怎样的。”
慕容芜不想理她,缓步走到桌案前坐下,笔尖儿蘸墨,一行行云小楷跃然纸上,墨的香气有点异样。慕容芜微微皱眉,侧眸看向惠云,惠云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不用怕,这种香墨是掺了一种胭脂水,所以写出来才会异香扑鼻,并没有毒。”
慕容芜低头继续书写,待到写好,她起身递给惠云:“我只怕你高估了我。”
“哦?”惠云拿着慕容芜写好的字笺,挑眉看她。
慕容芜略微怅惘,窗外树影摇动,回忆起那晚白玉之窗前剪影凌乱,仿佛已是极遥远的事情了。
她低头说:“我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
“哈哈哈……”
慕容芜话音才落,只听惠云高声地笑了起来,那声音与她向来低沉的声音完全不和,她笑得有些嘲讽,摇着头,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慕容芜,你究竟了解倾城公子吗?”
“什么?”慕容芜不解地望着她。
惠云将字笺上下看去,收不住唇边的嘲笑:“没有人能够勉强那个骄傲的男人做任何事情!”
她说着抬头看她,笑意亦迅速收敛,目光亦在抬首刹那变得庄肃:“他既然娶你,除非是有天大的理由,否则怎么会……不重要?而据我所知,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眼里,并没有什么事情是天大的……”
慕容芜心里莫名一跳,这个惠云,中年年纪,岁月虽然在她脸上隐有留痕,却依然风韵犹存,隐约可见当年的风姿绰约,只是这样年纪的女人,莫非也与白玉之有情感牵扯?
慕容芜立即否定了,即使白玉之倾国倾城,却也不至于与一中年尼姑有所过往。可是为什么……这个惠云好像对白玉之特别了解?比自己……还要了解?心里异样的滋味莫名其妙地弥散开来,仿佛每一处都酸酸的。
慕容芜在心里暗骂自己,难道她竟然连一个中年尼姑的醋都要吃吗?还是在这种生死危机、迷云重重之际!竟还有心思想到这些!惠云似看出了慕容芜心里所想,她折起纸,看着她:“你不必去想我与倾城公子的关系,只需要想想……”
她眼光一闪,似有用意:“倾城公子在你心里……究竟是不是重要才是真的。”
她说起来,有几分严肃,随即转身推门而去,她听见门被锁上,看着惠云的身影消失在窗前。屋内,跳跃的火光渐渐昏暗,她坐在桌案前,环顾四周,但愿……她的决定没有错。
但愿,那个惠云对白玉之不会有任何伤害!
但愿,白玉之的机敏警觉会让他安然无恙!她双手握在一起,心里莫名地惶惶不安……
白府!
多日前的大火惊动了整个流城。人们议论纷纷,白府上下人心不安。唯有还阁楼中一片宁静,白玉之终日在书房内研究胭脂谱,在纸卷上写写画画,好像外面的流言蜚语都与他无关。
“白公子,如今少夫人下落不明,斗彩大会开赛在即,你不需换一个人做采女吗?”
大火之后,皇家之人纷纷撤离,搬到行宫,唯有李千姝依然留在白家。
白玉之看她一眼,他知道,圣上失踪于白家大火,若非李千姝一力相保,白家定然遭逢大难,莫说是斗彩大会,便是此时此刻是否还能安然都是未知。
他虽是不喜欢李千姝,却对于她有几分感念在。
“公主,我已派了莫言四处寻找,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白玉之的声音凉丝丝的,清朗的眼神里有几分流动的哀伤。
思及那晚的惊动,白玉之手中白玉笔一颤,一笔墨迹便染了笔下女子,他蹙眉,将画轴撕成两半,近来心绪难宁,莫言的回报总是没有消息,他渐渐有点心慌。
身后的顾若莲看着他的侧颜,俊美如玉,柔和的线条勾勒他有致的面容,这样的男子世间已无,唯独他,傲立于世,绝美于天地,她无法抵挡他的诱惑,更无法见他这样忧虑的样子。
李千姝正要说话,便有敲门声响起来:“公子……”
是莫言的声音,顾若莲只见白玉之眼光一闪:“进……”
莫言自门外走进来,神色匆急,看见李千姝先是施礼道:“参见公主。”
李千姝瞥开眼睛,不理会,莫言走到白玉之身前,递给白玉之一张纸笺:“公子,适才在大门外,一名尼姑将这个交给了我,只说了句,你家少夫人亲笔,请交给倾城公子,便离去了。”
“哦?”白玉之立即接过,展开看去,修俊的眉微微蹙起。
一股似墨非墨的异香扑来,令他心里一颤,纸笺上只书:身陷万古山兰迦寺。
只是这一句话,没有其他,却的确是慕容芜的笔迹,而那股子异样的香气,令白玉之双眉紧锁。
“公子……”顾若莲上前一步,目光打在纸笺上,忽地一惊,“公子,你不能去,万古山……万古山兰迦寺可是……可是有去无回之地,你切莫……”
“莫言,随我前去。”白玉之不等顾若莲说完,长袖一挥,将纸笺放在烛火上烧尽。
纸灰飞扬,李千姝虽心里奇怪,却依稀猜到几分,一步挡在了白玉之身前:“白公子,莫非你要去万古山涉险?那地方……我亦是有所耳闻的,去不得。”
白玉之眼神似月白光,清冷冰凉,他面无表情,看着李千姝:“公主,若我不去,怎为人夫?”
“可是……”
“公子……”顾若莲亦上前一步,泪光簌簌,“公子,若你非要去……我……我便……”
她咬紧嘴唇,自衣袖中取出一支小瓷瓶:“公子,你该知道这是何物?”
白玉之回头,脸色瞬时一暗,上前欲要夺过,却被早有准备的顾若莲闪开,她看着他,目光哀哀乞求:“公子,那万古山,非凡人可涉足,不要去……好不好?”
白玉之看着顾若莲,她手中的瓷瓶,他最是知道,那是一瓶毒药。
烛火中,顾若莲清美的容颜如同风雨中的姣莲,小心翼翼地绽着,白玉之修眉紧凝。
他望着她手中的小瓷瓶,他知道,里面是一滴便可致命的毒药——美人红。
只需要一滴,服用者便会立即面红耳赤,进而全身烧热,最后直到蒸干了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枯竭而死,死状恐怖。
当年,顾若莲随他去衡州采办胭脂用料,险些被一恶霸玷污,幸未有事。只是那之后,她便将毒药带在了身上,她对他说,“公子,若莲只为你而冰清玉洁,若有下次,若莲宁死不受侮辱,若莲,永远只是你的清莲。”
“不要去,公子……”顾若莲一字字地哀求,水一样的眸子有蒙蒙雾气,白玉之凝眉看着她。
他知道,她的乞求不仅仅是不希望他以身涉险,更是以此衡量在他的心里,她究竟有多重要。
白玉之心中明白,墨玉一般的眼睛划过一丝犹豫,这一丝犹豫令顾若莲欣喜若狂,她上前一步,泪水落下来,却笑着说:“你不去了,是不是?”
李千姝双眉顿时立起,心里酸味纵横。
白玉之望着顾若莲殷切的双眼,幽幽眸光令烛色都暗淡了,被他的目光笼罩,只教人意乱情迷,顾若莲几乎忘情地投入他的怀抱,白玉之却突地伸手攥住顾若莲手腕,顾若莲一声痛呼:“啊——”
她抬眼看着白玉之,白玉之清而魅惑的眸中流光万千:“对不起……若莲……”
他用力夺下顾若莲手中瓷瓶,顾若莲感到心中霎时冰天雪地。
“公子……”泪水落下来,抑制不住。
李千姝也震惊了,白玉之适才难道竟是故意示弱?一招美男计,便令顾若莲放松了警惕,夺下她手中致命的毒药,然后……只是为了以身涉险,去万古山救慕容芜吗?
他曾经亲口对她说过,他不爱她,而实际上,她也相信,这个桀骜清高的男人,不会为哪个女人停下他的脚步,可是为什么?
“公子,你会后悔!”顾若莲咬紧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对不起。”
顾若莲哭着转身,跑出了还阁楼,途经李千姝身边,李千姝看见她满脸泪水,梨花带露,楚楚可怜,便是她皆不免有几分动容。可是白玉之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漠然对莫言说:“走吧,备两匹快马,我们连夜上万古山。”
白玉之白衣落落,夜风中,被吹作一展白色的旌旗。
他此去之艰难,他并非没有预估,李千姝愣神之间,他已经走出了还阁楼,李千姝连忙追出去:“我和你去……”
想了想又道:“不,我叫一队人马随你前去。”
白玉之摇摇头:“不必了,公主,在下的妻子,自应由在下一力救回,不劳公主费心。况且,若是人多,只怕适得其反,那万古山的兰迦寺……”
他凝眉,欲言又止。
李千姝追问:“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多谢公主关切,只是……还请公主勿要跟随于我,否则……”
他没说下去,只是眼光变得严厉。李千姝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低头,怅然若失。她亦是对白玉之有所了解的,一旦违了他的意,只怕日后,再难是友。
夜风,忽然凉如霜水。炎炎夏日,好像要有一场注定的风雪……
万古山里,山风更有寒意。万古山中无四季,有的只是冬天的寒。兰迦寺更是如此,寺院之中,到处飘着阵阵异香,却没有一个香客,不知这许多年靠着什么存活?
天亮,慕容芜在混混沌沌中醒过来,整夜趴在桌上睡着,令她浑身酸痛。不知白玉之会不会来?!她不懂心里的感觉。她希望他来,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果然是一定分量的;她不希望他来,她不希望他为了她而落在那个女人的手中。
不论如何,那女人一定不怀好意的。想着,门声便响起来。进来的是惠云和两名小尼姑。
惠云淡淡说:“随我来。”
慕容芜略一思量,还是随着她去了,在这里,她不随着她去又怎样?还不是任人宰割的?跟在惠云身后,穿过开满紫色小花的园子,远远回廊之内还能嗅到阵阵芬芳。行走间,她偶然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跪着一名女子。
她隐约分辨得出,该是明心:“她为何跪在那里?”
惠云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犯了错误,自应得到这样的惩罚。”
“所以你便让她跪了一夜?”慕容芜疑问道。
惠云笑着说:“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慕容芜不解,惠云停下脚步,看向晨寒中微微颤抖的明心,山中露重,晨寒与夜寒最是难挨,即使是夏日,万古山里也从无暖意。
“她要先服下舒筋散。”惠云望一眼慕容芜,“你不要以为那是什么药材,舒筋散可与江湖上所用不同,乃是一种令全身筋骨疼痛不止的药。服下它后,再跪在这里,直到我要她起来为止。”
慕容芜心上一寒,不可思议地说:“你好狠毒,即使是对自己的徒儿。”
“我律徒严格,有何不可?我叫她体察清楚了再行动,谁叫她如此懒惰?不用重罚,怎去她的惰性?”惠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慕容芜却感到一阵阵的恐怖。这个女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难怪人说最毒妇人心,女人的心毒起来,还真是令人发寒。
“我们要去哪里?”慕容芜问。
惠云转身冷冷说:“带你……去看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慕容芜疑惑说。
惠云点点头,继续前行:“不错,你不是为了……胭脂泪而来吗?”
慕容芜一怔,看着惠云的背影,她虽不是为了胭脂泪而来,可是……她却知道,胭脂泪,是白玉之一直想要的东西!
她没有反驳,而是加快了步子跟上惠云,惠云,究竟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到底……要做什么?
惠云带着慕容芜,走到兰迦寺后院空地,这片地空旷荒芜,兰迦寺背山,那座山仿佛是遮挡住了外面的世界。
“这是哪里?”慕容芜不禁身上瑟瑟的。
惠云衣袍被吹起,右手一指:“你不要看这座山郁郁葱葱的,你可感到了寒气?”
慕容芜身上衣衫单薄,早已感到了冷,她点点头:“嗯,感到了。”
惠云回头,眼神颇有意味:“这山顶上常年积雪,不要看山下一片葱郁,越是向上,便越是寒冷难耐,这也是万古山中常年寒冷的缘由。”
“积雪?”慕容芜抬头看去,天似穹窿,云雾缭绕,看不见一点雪光,只有浓厚的云飘浮在山间。
惠云点头说:“不错,而胭脂泪便在这座青雪峰峰顶之上,青雪峰无路可走,若要攀登,只靠人力,所以……”
惠云唇边忽而勾出一抹笑意:“你可敢攀上这峰顶?若你敢,胭脂泪便是你的,我惠云绝无二话!”
什么?慕容芜大惊,惠云之所以找她来此,便是为了这个吗?可是……她微一皱眉,看向惠云,惠云并非善人,为何要告诉她关于胭脂泪的实情?
况且,她清楚地记得,他们被惠云救起,当惠云得知自己乃慕容家女子又出现在岩洞中后才会激动非常,曾言,是因为听闻了岩洞之中藏有胭脂泪,故而犯险,可如今,她又说胭脂泪在雪山峰顶,她的话……有几分是可信的?
惠云见她犹豫,冷冷一笑:“早便知道你是不敢的,倒是可怜了倾城公子,他的妻子可为了别的男人令她只身犯险,却不肯为他一攀高峰……”
她轻轻摇头,略感遗憾似的,慕容芜看着她,心知她故意讽刺。
她瞥她一眼,依然望那高山耸立入云,云雾之中,便是不融的冰雪吗?其实,胭脂泪既为极名贵的胭脂水,需常年安放于冰寒之地,亦是在理的,只是这山既然无路可走,惠云又是如何将它放上去的?
慕容芜想了想,既然惠云可以办到,那么自己也未必不行!
思及此,慕容芜扬眸看她,娇美容颜映着日光淡淡,有几分朦胧之美。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就不要反悔。”
“自然不悔。”惠云望着高山在云雾缭绕中静静俯瞰着大地,唇角有一丝不易见的笑意。
慕容芜知道,惠云此举无外乎为了难为她而已,可是如果真的因为这样而拿到了胭脂泪,也是值得的。云天之外,似乎滔滔风剧,浓郁的云雾流动变得迅速。仰望之间,只见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天的尽头一样。
“犹豫了吗?”惠云进一步刺激着慕容芜。
慕容芜不屑地笑笑:“我有一句话要你答应。”
“哦?”惠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你是……要与我讲条件吗?你以为你可有这个资格?”
“有没有,我都要讲。”慕容芜说,“若白玉之来了,帮我告诉他,他欠我一句话。”
“什么?”惠云不懂。
慕容芜笑笑:“你不需要懂,只需要告诉他,他欠了我一句话,我定要向他讨回来的。”
惠云想了想,点头说:“好,那么……请吧,白少夫人。”
慕容芜看着她的眼神,惠云瞥她一眼,转身离开,这片空阔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便不担心她会逃走吗?慕容芜苦笑,其实她为何不能逃?她可以的……只是……她再望一眼高山入云,云雾里是未知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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