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河-天杀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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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田灵芝,史承义的娘子,清清丽丽的一个小媳妇,水光溜溜的一个贤内助,既上得了庭堂也下得了厨房,既内当家也管柜上的营生,自认为天下没有俺办不成的事情,可咋的突然间就手足失措,一筹莫展了呢?

    俺在大掌柜的房间里独坐,听得外面乱哄哄吵得不可开交。好像外面下的那雷雨只浇在别人身上,与我倒没有丝毫干系。

    可那仅仅是雷雨么?还是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这五百块大青茶我们不要了,退定金!”

    “那一千张羊羔皮我们也要退货……”

    “咱们俩家的契约从今天起中止!”

    “不好意思,我们大盛祥另外有了大主顾,咱们的合约得重签了……”

    炸雷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猛,轰击着我的耳朵。我知道这时候在外面,柜头杜喜来额头上满是汗珠,他正摆手高声叫着:“诸位诸位,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等我们大掌柜的回来啊!”

    众人依然纷纷乱语:“跟你说没用,叫你们大掌柜出来见我们!”“对,我们要见掌柜的……”

    这时,锣鼓家什已经响了起来,外面的观众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下面,该着俺出场了。

    俺一出场,咋也得博他一个满堂彩吧?

    叫板,运足了底气,甩他一声儿:“大掌柜出门儿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儿跟俺说吧!”

    众商贾闻声停了叫喊,回头,等待俺登场。

    布帘子一撩,角儿亮相——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乌黑的头发在脑门儿后面盘了一个髻,打扮得十分干练。那就是俺,田灵芝!

    众商人被俺的气势所慑服,顿时没人再嚷嚷了。

    便有人上前赔着笑脸:“老板娘,您是内当家,柜上的事儿,您做不了主儿,我们要跟大掌柜说。”

    俺平静地抿了抿嘴巴说:“柜上的事儿,俺也能当半个家。你们不就是要账的、退货的吗?再等一两天,俺家掌柜的就从草地上回来了,到时候你们的银子一文也少不了。”

    众商人面面相觑,再也无人说什么了。

    俺知道俺的戏演得不赖,便回头对杜喜来说:“老杜啊,你到城里最好的酒楼去定几桌儿酒菜,给这几位远道儿来的客户老爷接风洗尘……”

    杜喜来老大不情愿,对俺低声说:“老板娘,他们单方面撕毁合约,对他们还这么客气……”

    “叫你去你就去,只要是隆盛号的客户就都是我们的朋友,这叫买卖不成仁义在。”关键之时,俺唱红脸儿,老杜唱白脸儿,这是俺们早已经约定好的。

    “知道了,老板娘。”老杜得令而去。

    等那乱哄哄的戏散了场,俺才长长地吁出口气来。

    罢了,眼前这关算是过了,可后面的呢?

    俺那冤家,你快快回来呀!

    俺常听承义念叨他从蒙古草地带回来的谚语,便记住了其中一句——天上没云彩走,地上就不会有云的影儿飘。

    这回隆盛号遭难,事情忒蹊跷,不由俺不在心里暗暗琢磨几番。

    ——突然一下子,所有的顾主客户都跑来闹退货,这是咋的了?

    ——要是没有人暗中操纵这一切,事情咋会闹到这步田地?

    ——如果是有人暗中与俺隆盛号作对,那这个人是谁哩?俺知道有一位大旅蒙商来到了古城,一直没有露面,难道与俺隆盛号作对的会是他吗?如果是他,那他的本事可不小呀……

    俺一边用灵秀的五指拨弄着算盘子儿,一边思忖着。不一会儿,账算出来了。俺抬起头,看见老杜正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俺呢。俺只得摇摇头,轻叹口气:

    “要是把这些人的银子都退了,柜上的银子还差许多啊!”

    “是他们单方撕毁契约,凭什么给他们退银子?要我说,这银子,咱不退!”老杜还是气恼得不行。

    按理儿说,老杜说得不无道理,照行规,俺不退银子也是合理正当的,谁也说不出个啥。只是,隆盛号从来没有得罪过一个客户,这回一下子得罪这么多,怕是大掌柜回来不答应。可要是退了他们银子,那这回俺隆盛号可亏大了,只怕要大伤元气。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掌柜身上了,他这回到蒙古草地做的那笔买卖,应该能带回几千两银子,这么一来,隆盛号还不至于因此垮掉。

    刚和老杜合计到这儿,俺哥田虎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进门儿就扯着个驴嗓门儿嚷嚷起来:

    “妹子,查清楚了,都查清楚了……”

    “说?”

    “幕后唆使那些人来退货撕毁合约的,正是那个大旅蒙商。是他抢了隆盛号的生意!”

    “他叫个甚?”

    “听说是姓马……”

    “姓马?”俺一听就吃了一惊,“叫马啥来着?”

    “大家好像都叫他……马天爷……”

    ”马天爷?你见过这人吗?”

    俺哥摇头说:“没!这家伙挺神秘的,好像是从蒙古草地来的,到多伦已经半年多了,可很少抛头露面,没几个人见到过他……”

    “他只跟咱一家商号作对,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来的。”老杜忧心忡忡地说。

    俺哥接着又告诉俺说,听说那家伙有的是钱,去俄罗斯发了洋财,能买得下大半个多伦城哩!俺这才相信,跟俺隆盛号作对的这个人看来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啊!

    “听说他手下的保镖就有十来个,个个功夫高强!那姓马的双手会打枪,骑马是一流的,根本就不像个买卖人,倒像个马匪!”俺哥田虎把他所打探到的有关那家伙的底细都告诉了俺。听得俺心儿怦怦乱跳。

    俺仔细想了一下,叮嘱俺哥,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那个大旅蒙商马天爷,安排俺跟他见上一面。俺哥答应着走了出去。俺哥这人虽然说有些四六不着调,可他听俺的,只要俺吩咐他去做的事,他会全力去做。

    俺哥走后,俺就开始思忖起来——姓马?蒙古草地上来的?

    难道会是他?

    不是他,又会是谁?俺的心里早就料到,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他回来之后会做些什么!

    俺的夫君史承义回来的时候,俺在正客厅的佛龛前插香炷,对着佛龛里的金菩萨默默祷告,祷告菩萨让俺家承义快些回来。

    菩萨显灵,俺的祷告还没完,门外就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多年来,俺听这脚步声,就知道这是他——俺的男人史承义!

    脚步声停在俺的身后。俺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胡子拉碴但目光矍铄的那个男人,半悬在空中的心儿一下子落在地上。这时候,俺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委屈得想哭,好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大人,不哭出来就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俺的样儿一定吓坏了承义,他望着俺吃惊地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俺再也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家里出大事儿了,你再不回来,俺真的支撑不住了……”

    俺的男人轻轻将俺搂在怀中,俺等的就是这个。只要俺的身子一落进他的怀里,俺就甚也不怕了,浑身一阵阵的轻松。

    “咦,别哭呀,让人看见,笑话……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说的那个和咱商号作对的人是谁?”俺的男人把俺抱得更紧了。

    突然间,俺反倒不想把家里烦心的事儿告诉他了。尤其是这个时候,俺需要的不是对他诉苦,不是对他说出一切,而是……

    是甚呢?

    说出口来真是羞死个人儿呢,俺这时只想……只想跟他亲近……当然是夫妻间的亲近,是那种肌肤之亲,在热烘烘的火炕上……

    好美的夜哟!

    房子外面有隐隐的狗叫声,还有一阵紧一阵松的蛙鼓,还有风儿掠过房脊时发出的轻微的咝咝声,那声音像是两个相亲相爱的小人儿依偎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唉,俺的男人一定是世上最优秀的男人,每一回,都把俺侍弄得舒舒贴贴,浑身酥软无力,让俺死去活来,禁不住发出高一声儿低一声儿的呻吟。俺的男人说,他最爱听俺的呻吟,那是世上最美的山曲儿哟……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俺半个光溜溜雪白的身子紧偎着俺的男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毛,说出来的话儿慢声细语。

    “……看来,咱隆盛号的生意在多伦很难做下去了,俺倒是有个想法儿,不知行也不行。”

    “什么?”

    “把咱的买卖往外做。”

    “往外?”

    “对,只要能打通俄罗斯那条商路,咱就能起死回生。”

    “这事儿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年也没少派人去探路,可是,从蒙古高原去俄罗斯,必然要经过特穆沁塔拉,那是一片无法穿越的瀚海荒漠,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过有谁从那儿走过去。”

    “哎,听说当年咱爹不是带着骆驼队向俄国走过一次吗?”

    “不止一回,走过三回呢,可都差点儿困死在荒原上,全凭了神驼领路,将他带回了多伦。”

    “这么说,通往俄罗斯的路是打不开了?”

    “这些年,我一直梦想着能打通俄罗斯商路,总有一天,我的梦想会实现的!”俺的男人翻了一个身,半坐起来,雄心勃勃地盯着俺。

    “还是别想那么远,先说说眼下吧,你打算咋办?”

    “先把咱那些老客户安顿住,该退银子的退银子,要终止的合同的终止合同,然后再寻找新的主顾,开辟新的市场。”

    “那可太难了!我就怕,隆盛号挺不过这道坎儿,说垮就垮了啊!”

    “放心,有我史承义在,隆盛号垮不了!”

    男人说着,目光闪亮。俺的心彻底放宽,把一切担忧都抛到了爪哇国。这时俺的男人已经歇过劲儿来,又开始撩逗俺,想梅开二度。这也正是俺期待的,当然不加拒绝,全力迎合。不料尚未入港,外面传来老杜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大掌柜,快出来一下——”

    俺和承义坐起来,不知外面发生了甚事儿。要不是出了大事儿,那杜柜头也不会半夜惊扰俺夫妻呀。看来事情一定很紧急。于是俺夫妻二人坐起,穿衣系带,向外匆匆走去。

    老杜和两个伙计打着灯笼等候在门外。见俺夫妻出来,甚话也不说,领着俺二人向院门外走去。

    出了院门,两个伙计拿了灯笼来照,俺吃惊地看见,一峰骆驼卧在门外,安详地倒着嚼,嘴角流淌着白沫子。好熟悉的骆驼,它莫不是……

    “神驼?”俺惊叫出来。

    不错,当然是神驼!俺看着承义,他对俺轻轻地点点头,表示确定。让俺们两口子纳闷的是——神驼是咋回来的?

    俺望着承义,承义看着俺,俺夫妻二人一时黯然无语。

    其实俺二人已经心知肚明,甚话也不用说了。

    是他回来了!

    天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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