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监控-导引暗流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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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长发抓着尼龙绳一步步从窗户上倒腾下来,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容易。墙面较滑,脚蹬不住。这样身体基本处于悬空状态,需要靠双臂的力量拉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倒手下移。好在褚长发常年坚持锻炼,每天都要做一阵子俯卧撑。快接近锅炉房顶时,又出现了问题,尼龙绳的长度不够了。他是按从308房间下来准备的绳子。在准备实施计划的用具时,他吸取借鉴了一起银行金库被盗案的教训,那起盗窃案的作案人在案发现场不经意间留下了一个打洞用的钢钎和一张公共汽车票,而使警察破了案。一套精心策划与组织的方案因一点小的疏忽而功亏一篑。褚长发明白从库房里将钱弄出来并不能算成功,还要将这些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花出去才算成功。所以他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是所有携带的物品都必须精简到最低限度,包括绳子的长度。褚长发目测自己的脚与房顶的距离也就半米左右,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松开了攥住绳子的手。“咚”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忙躲在阴暗处静观变化。

    脚下的锅炉房门开了。烧锅炉的老孙头出来到处张望一会儿才又回到房间。老孙头自从承包了烧锅炉,就总担心有人偷煤。旅馆给的承包费是定数,要求取暖季节室内温度不能低于十八度,达到了这个温度标准,剩下的费用就是老孙头的了。

    附近卖菜卖肉,自己烧煤取暖的小店铺还不少,他们对不花钱的煤还是很渴望的,如果他们经常到这儿偷点,他这一年就白忙活了。现在的煤多贵,一吨好几百块钱。

    老孙头在房子里坐了一会儿,又听到一个声响。烧了一辈子锅炉,他能够嘈杂的鼓风机和煤的燃烧声中辨别出异样的声音。他又出去转了一圈,连一只狗的影子都没有,煤堆也不见有人动过的迹象。如此反复了几次,他开始确信是自己耳朵又添了毛病。年龄大了,身体的部件说不定哪一天就生出一个新的毛病来。

    其实这些声响都是褚长发弄出的。锅炉房顶为了防水而覆盖了一层铁皮,无论褚长发怎样小心翼翼,每移动一下还是会发出声响,而又总会引出老孙头。他只好龟缩在阴影里等候时机。天很冷,寒气渐渐置换出他体内的热量,也使他兴奋与紧张的神经冷静下来。他开始审视自己的计划,意识到酝酿了许久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在具体实施中还是存有许多漏洞,比如当下,当初选择从308房间下来是为了借助锅炉房顺利达到地面,可现在不但没使过程顺利,反而增加了麻烦。他想起美军在攻打伊拉克前进行了多次仿真式巷战训练,当时他还觉得是一种浪费,增加了战争成本,现在看来模拟训练是必要的,假想计划只有在模拟操作中才能发现纰漏,从而得到完善。这也许就是有经验的老手所说的“踩点”吧。“出师不顺,果断放弃”,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但他马上晃晃脑袋,把它甩掉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的放弃,可能就意味着这辈子的放弃。

    褚长发刚踏入社会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过上不同于父母、不会让别人小觑、有尊严的生活。他目标生活的标准也简单明了,与许多人认同的标准一样,无非是有权或有钱。他曾尝试过在当官的道路上有所发展,后来他发现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不通。当官要有一定的背景,至少要有把自己引进门、对如何向上攀登有所指点的背景,他没有。而且他天性不善于阿谀奉承,在溜须拍马时不自然、显得很生硬,所使用的语言动作表情与所处的氛围不能水过无痕般浑然一体,不仅自己难以忍受,也让承受者感到别扭不舒服。几次检验效果,他便明智地掐断了自己走这条路的念头。那么就是要挣到更多的钱,而且渐行渐近的压力也让他这欲望越来越强烈,儿子大了,找工作,买房子结婚,都需要沉甸甸的钞票。指靠工资显然是不够的。

    为了实现自己的致富目标,他没少利用空闲时间折腾,也不怕辛苦。摆过地摊,推销过茶叶,甚至还与别人一同承包过地种西瓜。他知道对自己这样出身的人天上绝不会掉馅饼,每一块钱收获都需要相应的汗水付出。可是辛苦也吃了,汗水也流了,到头来却没什么起色。对一次次失败,他认账,他从不抱怨,都是从自身上找原因。他始终认为是自己没有找到适合自己通往致富目标的道路,直到有一天他遇到初中同学薛保平。

    如果不是薛保平主动与他打招呼,他肯定认不出来。薛保平一身名牌,开一辆五十多万的雷克萨斯RX270,神态气质与上学时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褚长发对薛保平的发达经历耳闻过一些,但从没像这次相遇给他的刺激强烈。

    上学时,薛保平父母离异,他在爷爷奶奶家生活,跟随一群问题学生厮混,后来练出一手特长——偷钱包,也就是道上的行话“抠皮子”。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班里要交钱统一买服装,上早自习时除薛保平大家都交齐了。薛保平对班长说,我放学前交给你。他旷了一节课,回来就把钱交上了。这钱怎么来的,同学们心知肚明。他在同学面前从不避讳自己的这一恶行,但也从不偷窃同学的财物。他常说,他们这行的规矩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同学们也没有鄙视他疏远他,甚至还有些巴结,恐怕是担心得罪他而招来祸端的心理使然。那时的薛保平猥琐瘦小,不善言谈,如果大家不知道他有偷窃的恶行,是不会有人搭理他的,他还有可能会受到欺负。他张扬自己的另类,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薛保平表面上与同学们嘻嘻哈哈,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集体。褚长发悄悄观察过他,他时常在课堂上流露出的落寞呆滞的眼神显示出内心对明天的惶惑。

    后来薛保平在偷窃时被抓了现行,被劳教二年,也被学校开除。再后来他不知怎么有了钱,然后买了一个已经倒闭的工厂的旧厂房,几年后地价暴涨,他已有上千万的资产。又用此资产抵押贷款,开了个二百来人的塑窗厂,效益不错,还成了区的政协委员。

    薛保平的第一桶金肯定不是正道来的,这是同学们谈论起他时共同的结论。正如许多富豪的第一笔财富都带着血腥和污泥。同学们议论时的语气是轻蔑不屑的。可是当同学们聚在一起,在最后关键的环节——买单时,看薛保平的眼神却充满了仰慕巴结与期待。

    那天,褚长发躺在床上享受美女按摩时对“笑贫不笑娼”“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并总结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得失,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剑走偏锋独辟蹊径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他设想了多种方案,可行的只有利用自己对所在银行的熟悉。从此他开始有意识搜集了解盗窃金库的相关信息。仿佛冥冥中上天有意给他制造机会,按规定,金库的钥匙及密码由三人分别掌管,只有三人同时到场才能打开金库。褚长发当管库员时,因换岗、同事患病需人替代等原因,他被糊涂蛋领导安排先后掌管过不同的金库钥匙和转盘锁密码。也就是说他一个人用偷配的钥匙就可打开金库的大门。生活有时就是这样,表面看平静自然,波澜不惊,实则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导引着暗流按一定的路线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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