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少家汉东。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尧辅颇好学。予游其家,见敝箧贮故书在壁间。发而视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脱落颠倒无次序,因乞以归读之。是时天下未有道韩文者。予……后官于洛阳,而尹师鲁之徒皆在,遂相与作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补缀之。其后天下学者,亦渐趋于古。韩文遂行于世[1]。
这就是欧阳脩继柳开、穆脩等而做复古大将的动机。但是欧阳脩的立论,比较韩愈还有更严的地方。韩愈固然是效法六经,但是当时裴度还批评他不应该“以文为戏,而不以文立制”(裴度《寄李翱书》,见《唐文粹》)。就是指他作《毛颖传》那些游戏的文章,以为他的文集里,很少有关经术治道的文章。所以明末顾亭林《与李中孚书》,也说:“如韩退之但作《原道》《平淮西碑》诸篇,则诚近代之泰山北斗。”他们这种批评,都还是根据古义在思想和作用上讲究。古文家最注重的,本也在此。所以欧阳脩一谈到文章,也就根本以文章为末务。对于技术上,毫无所陈,不像韩愈还有不少的文章格律之论。欧阳脩《答吴充秀才书》说:
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弃百事不关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耳。……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文而已,故用力愈勤而愈不至。……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又《送徐无党南归序》说: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
本来韩愈的宗旨,也完全和这些话是一样,都是以为“道至而文亦至”。不过韩愈似乎还免不了唐代文士之习,以文章做应酬品,上书投赠颂扬夸张的地方还是很多。欧阳脩比较这些习气删除殆尽,他修《唐书》,又自己作了一部《五代史记》,上法《春秋》,可以算是“以文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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