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怀佳作,讽刺雅言,著于群书。虽盈厨溢阁,其间触事兴咏,尤所钟情,不有发挥,孰明厥义?因采为《本事诗》凡七题,犹四始也。
我前边讲过,《左传》里已经有诗本事。《毛诗》小序更是具体的诗本事。古代采诗,当然专就那咏叹时政咏叹人事一方面来着眼。但是后世的诗,像我前边引刘彦和所说正始仙心,江左玄风,宋初山水,乃至于初唐王、孟之兴象,白香山所说的“闲适”,这些诗,实在都不能一一求其本事。如果一定要求本事,就不无拘泥之过。这也是后来的诗轶出“三百篇”范围以外之一点。孟棨高攀“四始”,固然是不符其实,但即便论后世的诗,也实在不能一律用这个办法。他对于诗,好像完全主张发挥才情,不主张攻苦的作品。他叙李白赠杜甫的诗,说:
白才逸气高,与陈拾遗齐名,先后合德。其论诗云:“梁陈以来,艳薄斯极,沈休文又尚声律;将复古道,非我而谁欤?”故陈、李二集,律诗殊少。尝言:“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于声调俳优哉?”故戏杜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何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盖讥其拘束也。
这段话,太过于扬李而抑杜,不足为据。李、杜并不曾互相排诋。《渔隐丛话》卷五引《洪驹父诗话》,谓李有《尧祠赠杜补阙诗》,不仅“饭颗山头”之句,又卷六引《学林新编》,谓杜赠李的诗,所说“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正是赞美太白善为五言诗。都说得有理。清《四库全书总目》所以说孟棨这段话,“论者以为失实”。我们看唐末韦庄著《又玄集》,选唐人诗,自己说:“但掇其清词丽句,录在西斋,莫穷其巨派洪澜,任归东海;总其得者,才子一百五十人。”(《又玄集序》)五代时蜀韦縠所选的《才调集》,完全以晚唐人的眼光为宗,清冯班评《才调集》,又推为西崑正宗,《四库全书总目》说韦縠是“以秾丽秀发为宗,救当时粗俚之习。以杜诗高古,与其书体例不同,故集中无杜诗”。这都是晚唐人的才调观,孟棨也正是这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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