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还不放心,又取出纸笔,写了一封密函交与那护卫,口道要往泰山游历,让长孙兄在此静候佳音,而后又托人问文除非讨来一匹千里宝马,稍作歇息之后,一路朝南,曲折颠簸,暂略不提。
第二日,那长孙句芒收到颜无咎的密信,接过那密信正将打开,只见那其中一封信函之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曰:“非吾不可启。”
“颜兄也是顽皮,既然非颜兄不可启,那要将此密函交与句芒作何?”长孙句芒笑道,将那密函放在案头,只见那密函底下还压着一封书信,只见那书信封面上又写着几个大字曰“非天下第四不可启”。
“这颜兄又要卖什么关子呢?这天下第四该是指句芒了吧。”长孙句芒摸着下巴,眼神惬意,喃喃道“莫非颜兄已将那扼势棋局给破了?”
思索一番之后,长孙句芒将此封密信小心打开,只见那上头蝇头小楷,皆如流水一般的,字迹煞是好看,只见信中曰:“兄无恙,无咎敬拜,此去汴州,以期可破扼势,棋局参破之日,兄即宴请鸿胪寺卿陈安,商讨长安棋艺,以会天下棋友,届时游僧必出,即可询父家之事,无咎料长孙兄必难参划此事,故以棋艺之事告知国舅,以风动圣人耳目,这棋艺较量之事愈大愈好,兄长切记。”
这长孙句芒将这封密信仔细阅读罢,自言自语道:“颜兄这次怕是遇见难事咯。”
为何长孙句芒如此说,原来这国主李世民本酷爱下棋,长安城亦多围棋高手,然这李世民在一次与魏征的博弈之中,被魏征步步紧逼,心生不快,此后多言淫巧之技耽误国事,自此对围棋不听不问,长安棋事就此衰败,颜无咎此番想借圣人之手重提棋艺之事,怕是提到了圣人不快之处了,故此长孙句芒觉得很难。
“那便让父亲试一试吧。”长孙句芒将那书信重新放回信函之中道。而后长孙句芒点马,准备直驱长孙府,方走了几步,又觉颜无咎一人上路不甚安全,故此折回,点派了文除非先行走官道往汴州城接应颜无咎,文除非并非问原因,即可便动了身。
那长孙无忌虽辞官归家,然手头却不闲,日夜赶修《唐律》,不觉头上渐雪,听闻那外头劲劲有力的脚步,心中烦躁,将手中的毛笔搁下,知是那鲁莽小儿长孙句芒回来了。
“又有何事?”那长孙无忌只在那长孙句芒开门的一瞬间,便将此话说出口来,叫那长孙句芒一惊。
“父亲这是也修了神仙之术吗?如何知晓句芒过来了。”长孙句芒道。
“我们长孙一门皆文雅多才,除却你之外,贸然无礼,不是你又是何人?”长孙无忌对这小儿子可谓是又爱又恨。
“原来如此。”长孙句芒道,“案牍繁忙,句芒就长话短说了,圣人现今可还下棋?”
那长孙无忌一愣道:“问此事作何?圣人嘲弃棋艺已久,京城皆知,难道你想与圣人博弈?”
长孙句芒摆摆手道:“句芒哪会那东西,只是有一事需父亲帮忙,此事不难,就是说服圣人在长安兴博弈之事。”
长孙无忌一头雾水,问道:“你一个大理寺的粗人,关心此事作何?”
“父亲说话还真是不留情,句芒如何是粗人了,句芒只是觉得如今天下富庶,这百技之中,唯独棋艺不不可入士,天下晓得几多豪杰,难在那明经科举上,就拿大理寺来说吧,那儿除却武夫便是一群掉书袋,句芒难与之共事,故此想得一个能如总览大局的文人,这博弈之法,便是统络全局,一目千里,句芒深思此事,单是大理寺便缺这般人才了,可知朝廷之中,真乃是我大唐之憾事啊,若朝中多有这般人才,那我大唐可又能开疆拓土,号令四海了。”长孙句芒一同胡说八道,并不把颜无咎的意思说出,怕这长孙无忌联想道傀儡案的事情。
那长孙无忌听完长孙句芒这话,又是一愣,站起身来道:“吾儿何时有这般的眼光了!”
这张孙无忌微微惊叹,原以为长孙句芒只是晓得舞枪弄棒,却不知现如今这长孙句芒也晓得分析天下大事了,心中喜悦,溢于言表。
“父亲不知,自与那颜先生共事之后,句芒深觉不学无术,故效三国吕蒙,日夜读书,父亲这是刮目相看了吧。”长孙句芒又是一通胡扯。
长孙无忌微笑点头道:“吾儿说的不错,百技皆可入士,方能笼络天下之才,看来差你去大理寺是对的,吾门之幸啊!”
“那进谏圣人之事……”长孙句芒道。
“此事放心,此事放心,为父已有主张。”长孙无忌不知那长孙句芒的意图,欣然答应下来。
转日,长孙无忌便入朝求见圣人,将长孙句芒的建议拟书成文,洋洋洒洒,加之长孙无忌的才华,这圣人颇有所动。
“爱卿说的不错,长安棋事废弛已久,当年朕因国事繁忙,将此事暂搁,如今爱卿一提,心中到起了兴趣。”那李世民与长孙无忌步于沉香亭,语气随和。
“那圣人可允在长安举办棋赛?”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微微一顿,而后长息道:“如今那新罗东瀛尤善棋技,怕我长安棋师难是对手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棋事虽小,却不可丢了我大唐的颜面,爱卿觉得如何?”
“卑职以为现在恰是时机。”长孙无忌道。
“此话怎讲?”李世民问道。
“如今国朝偏盛,万邦朝贺,皆奉我大唐为主,论文才,诸小国无以抗衡,论武备,那便如小蚁飞蝇,故那新罗与东瀛才要苦研棋技,为的就是能与我唐国有会晤之机,再观我唐国,安定百年,表象虽盛,内里却有怠倦之色,这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棋事虽小,然可惊醒我唐国翘楚,不要安逸现状,诸邦既可在棋艺上赶超唐国,那在其他地方亦有赶超我唐国之可能,看如今,长安城内,几多朝廷要员,沉湎声色,若无旁敲侧击,可能让他们从长安梦中惊醒?”长孙无忌不愧学富五车,从这无理中汲取出道理来,让这李世民着实一惊。
李世民坐下,低颔微微思索,沉吟道:“爱卿此言如洪钟一般,遥想淝水之役,谢安公便是在博弈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这棋盘之中也包含着克敌制胜之法,确实不可荒废了,只是……”
那李世民话说到此处,忽然停顿。
“圣人是想到往事了?”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点头叹道:“知我者,爱卿也。”
“往事如烟,多想无益,圣人岂可因一己之念,叫诸国有可乘之机!”长孙无忌道。
“朕与魏征博弈,处处见拙,而后一气之下,从此不再下棋,此话恐怕谁都不信吧。”李世民道。
长孙无忌点头,并未搭腔,长孙无忌对此十分清楚,那李世民因与魏征博弈而废弃围棋之事,只是幌子,而真实原因,却远比此复杂。
“当年朕与父兄博弈,何其欢乐,只是天下大道,朕也只能无奈为之,每每拈起棋子,便想到建成、元吉,心痛不可自抑,玄武门之役,朕是否过火了?”李世民朝长孙无忌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长孙无忌立即起身作揖道:“非常时期,以非常之手段,得天下必要当机立断,圣人无过,换做他人,也便只能如此。”
李世民摆手叫那长孙无忌坐下,道:“不提了,对了爱卿,可有莫知与用和的消息?”
长孙无忌一顿道:“莫知兄隐遁抬阁山多年,怕已修了神仙之道,卑职怎能知道?这用和本是世外高僧,长年云游,行踪不定,卑职的确不知。”
“说来当年这二人,真乃豪杰,莫知一心辅佐朕,为朕出了奇谋,而这用和却为建成元吉二人出谋划策,之后朕多次诚邀用和辅佐,这用和却一走了之,还未待朕反应过来,这莫知也没了身影,这一僧一道,身具盖世之功,却能急流勇退,此般境界,朕实在羡慕不已啊。”李世民叹道。
“这都是圣人开张圣听,若无圣人,他们也无有用武之地啊。”长孙无忌道。
李世民微笑不答。
而后两人促膝长谈,这长孙无忌不忘将此事是由长孙句芒提起的告知了李世民,亦是想这圣人能晓得自己的小儿子长孙句芒,以期长孙句芒今后仕途风顺。
末了,李世民接纳长孙无忌的建议,在长安城举办棋赛,赋名“长治棋道会”,寓意以棋艺纳取天下贤才,以保大唐长治久安之意,此事李世民亲自起稿,交由长安鸿胪寺操办。
另一头,颜无咎策马疾驰,行了一日,这马儿未曾半点喘息,自己却被颠的上吐下泻,到第二日时,遇一程客栈,便要下来歇息一程,打听那汴州城的方向,这胯下之马称千里宝驹,然日行也不过是三四百里,颜无咎一打听,算将下来,还要两三日的时间,只盼着这天公能作美,不要落雨才好。
三日后,颜无咎驱马入了汴州城,此地自前朝大运河开通之后,汴水故道改成通济渠,这汴州城也因水而兴,各地商旅纷纷汇集于此,虽不及长安繁华,却比长安多了一分市井之气,颜无咎喜欢的不得了,叹道:“此地为吾乡。”
颜无咎究竟要来这汴州城所谓何事,那还要从莫知道长留给颜无咎的那封密信说起,那日颜无咎苦研扼势棋局,想从莫知道长留下的书信中找到破解之法,却读到后边几句“汴僧用和,陟环之山,维我徒孙,莫知知之。”
这密信中提到的汴僧用和,颜无咎思来想去,应该指的是个人,这汴字应该就是代表汴州城,而这僧人应该就是用和,翻译过来就是汴州城僧人,隐居在环山之中,想要知道不知的东西,就要登上高山去找到这僧人用和,故颜无咎当即将书信抄了两份,以做备用,而后将这密信保存在大理寺,唯恐其中还有玄机未曾看出,末了,颜无咎便带着这扼势棋局直驱汴州城,如果莫知道人说的没错,这汴僧用和必定能破了这扼势棋局。
颜无咎见着汴州城形胜富庶,也不急于寻找那僧人用和,先在城中耍玩了一日,好不痛快,这汴州城防备不及那长安城,虽有宵禁之令,却只是文书上说说,这里商旅遍布,似同长安北里巷那般的花街柳巷多不胜数,也不乏文人骚客,一派和谐。
颜无咎喝的醉醺醺的行至那街头,只见一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脚着草鞋,看那破布衫像个和尚,然却蓄着一头长发,从那济公帽的两侧垂将下来,蓬头垢面,脸上却挂着笑容,手中松松垮垮地持一把破蒲扇,似乎个中有乐,正在酣睡,四周蚊蝇飞舞亦不在意。
颜无咎一看此人,身在花街柳巷,却着破布衫,与四周格格不入,不知什么来历,心想打听一下那高僧用和的下落,于是蹲下身子问道:“你这是道人还是和尚,怎地如此不伦不类。”
那僧人鼾声不大,却睡地很熟,颜无咎这话全然未曾听见,这颜无咎也是喝的大醉,哪里还晓得分寸,伸出手去晃了晃那怪人的脑袋道:“本公子问你话呢,为何装聋作哑!”
那怪人被颜无咎这一晃才醒来,呷了呷嘴,只见眼前一人,蹲坐在前,两颊发红。
“你这畜生,搅扰洒家睡觉,快滚!快滚!”那怪人怒道。
“噫,这泼皮,张口便骂人,本公子是看你可怜,赏你些碎银,这下好了,碎银没有了,你也得罪了本公子,说罢,如何赔偿!”那颜无咎道。
那怪人一听,呸的一口唾沫吐在颜无咎的脸上道:“赔偿,还要吗?”
颜无咎这也是自己惹事,一时酒气上头,伸手便要去打这怪人,这一掌将将压下,那怪人便顺势一倒,喊道:“这厮畜生要打老人家!”
颜无咎见势,才醒过酒来,又怕饮酒惹事,这汴州城人生地不熟的,这怪人说不定还有同伙,若惹上了恐怕有麻烦,想罢赶紧掏出碎银,往那怪人身前的碗里一扔道:“别喊了,别喊了,你喊一句,我夺你一个银子。”
那怪人本身就是一个乞丐,见这颜无咎出手阔绰,亦不计较,一手将那破碗给夺了过来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有何吩咐,但说便是,洒家别的不会,就会写风水堪舆,阴阳数术,公子这一手财银,可不能白给。”
颜无咎本来看这人有几分僧人模样,以为与那僧人用和有些牵扯,这下一看,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一个江湖无赖,方才洒银子也是为了息事宁人,并未想要这怪人做什么,这怪人却在自己面前提自己会阴阳术数,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一时忍不住道:“就你这样,还懂阴阳学说?”
“公子这是不信洒家,手里若无金刚钻,哪敢在公子面前说这大话,别看洒家表面破落,却也不是伸手要钱的乞丐,公子既然给了洒家钱,那洒家便要帮公子做一件事,这财银洒家花得才心安理得。”那怪人手摇蒲扇,笑呵呵道。
这怪人还真有几分口才,说话也不全然是汴州话,稍带长安城的腔调,当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但是论起这嘴上功夫,颜无咎说第二,谁人敢说第一,这所谓的风水堪舆,阴阳术数不过是说一些中间话,叫那听者先入为主,信以为真,这世上哪有这般玄妙的东西。
“不瞒你说,颜某便是道士,你在我面前说这个。”颜无咎轻笑一声道。
“公子可别说笑了,洒家这个是三教九流,公子怎会晓得。”那怪人道。
“算啦,不与你扯嘴皮了,既然你我帮我,那我便向你打听一个人。”颜无咎道。
“那公子便问对人了,这汴州城可谓洒家的后院,别说是找人了,就是你问这汴州城有多少条街,街上几粒尘土都了然于胸,对汴州城洒家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怪人道。
颜无咎一听,兴奋起来,别真被自己问到了,于是道:“你可晓得这汴州城有一个叫用和的和尚。”
那怪人一听,微微一顿,而后哈哈一笑道:“洒家说洒家是用和,公子你信吗?”
那人一脸怪笑,很不正经,颜无咎伸手朝那怪人的碗里想要拿回那些碎银,道:“你这不正经的,本公子可是付了钱的。”
那怪人紧紧护住那碗道:“不可不可,不与公子玩笑了,汴州城以前的确有个叫用和的和尚,但是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洒家也曾与那用和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云水僧,行踪不定,现今在何处,恐怕没人知道了,我劝公子还是不要找了。”
“你这话可是正经的?”颜无咎又问道,“那你知道一座叫环山的山吗?”
那怪人摆了摆手道:“这汴州城是因水而建的,哪里有山,皆是一些小山,也未曾听过有环山的地方。”
颜无咎心中那火一灭,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只要有点消息便好,我先在这里寻寻吧。”
“公子为何要找个和尚?”那怪人又问。
“天机不可泄露。”颜无咎哪能将此行的目的说出,说完那话之后,转身便要走。
“诶,公子我这无功不受禄,怎地白给洒家钱呢?”那怪人又道。
“那好办,把钱还给我不就成了。”颜无咎开玩笑道。
“那不成,那不成,给出去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这样,洒家给公子算一卦吧。”那怪人道。
颜无咎本身就是道士,这所谓的算命皆是江湖骗术,哪里能信,不过这怪人既然如此说了,就让他算一卦,也好不再纠缠,于是道:“那你算算。”
“公子要算什么?”怪人还有模有样道。
“那就算个姻缘吧。”颜无咎道。
那怪人在原地哼哼几声,掐指装作算命的样子,而后道:“噫,公子在此有桃花之运啊,可得良妻。”
这颜无咎扑哧一声道:“你便胡言乱语吧,颜某是道士,哪有姻缘,随便与你耍弄一番,便露馅了,不与你多嘴了,颜某去也!”
不等那怪人再言语,颜无咎起身上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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