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刚颇不服气:“请姑娘指教。”
“首先,你看这九块尸体的分割,头颅一个,胳膊两根,大小腿各两条,躯干拦腰断成两截。从中能发现什么相同点?”
樊大刚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碎尸块,观察一阵子后,似乎有些开窍:“凶手拣关节连接处分尸,非蛮力硬砍。头颅是从第三四节颈椎分开的,躯干从第二三块腰椎分开,肋骨完好无损。”
“没错。我仔细检验过尸体,除了分尸的部位外,再无外伤,心肝肺及主血管也没有破损。唯一的可疑处在这里——左肾,被切成了两半。这显然不是分尸造成的,因为肾位于腰肋后,哪有肋骨完好而肾被切断的道理?”
张本昌在旁边听明白了:“袁宏死亡的原因是肾脏被刺?”
田小翠点头,继续分析道:“肾切为两半,说明刀身宽三指以上,不是匕首之类的短刃。但刀头一定很尖锐、刀身一定很直,否则刺不进身体,大砍刀等弯厚刃也可以排除。还有最重要一点——凶手为什么浪费时间从关节分尸,随便砍几段尽快离开现场才是正常心理呀。”
“为什么?”张本昌和樊大刚齐声问。
“如果乱砍,刀刃可能被骨头崩缺口。这表明,凶器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凶手既怕留下痕迹,又不能将它毁弃。”田小翠慢悠悠说,眼睛直往樊大刚肋下瞄。
樊总捕头感觉后脊背发凉,冒出些虚汗,讪笑道:“最符合你所说的,是军队统一配发的横刀。我们巡捕也用这种刀。”
田小翠嘻嘻一笑,岔开话题:“凶器分析得差不多,再来看第一现场。”
第一现场?难道这里不是凶案始发地?
田小器先问樊大刚:“凶手为什么刀刺袁宏,空手扼朱寡妇,采用两种不同的手法?比如说,我是朱寡妇,张长史是袁宏,你想尽快杀掉我们,该怎样做?”
樊大刚想了想,伸手往腰间做了个虚拔的动作,在空中迅速挥两挥:“当然是拔刀横砍,一刀一个……咦,刀刺肾脏属背后下手,袁宏逃跑时被伤?不对,如果运动中,凶手很难准确命中肾脏,应当为偷袭……”
田小翠又问:“你没发现碎尸体腔内有大量凝血絮?”
“看见了。肾脏被刺时,血往往不流出体外,时间长了在体内凝固。”
“这就奇怪了,如果人死后立即分尸,鲜血应来不及凝固,即刻流尽。难道说,凶手抽了袋烟、喝了碗茶,故意等血凝后再分尸?因此我推断,凶手在这里害朱寡妇,于另一个地点杀袁宏,带尸体过来。两次作案至少差一个半时辰,为掩盖真实的死亡时间和地点,凶手分尸。”
张本昌和樊大刚不得不承认,这一段分析大有道理。
“好啦,下面轮到最后一环——凶手的身份,”田小翠托腮凝望虚空,作迷茫回忆状,“刀刺肾脏而不触及肋骨,手段似曾相识呢。”
樊大刚脱口道:“昨天汾河边凶杀案即如此,为专业杀人手法。难道两起案子有关联?”
“在六种快速杀人术中,‘背刺肾脏’是高手最喜欢用的,实用性胜过切喉管和击后脑。刀刺入肾脏的剧痛,可令人一瞬间休克,发不出任何声音;同时又不流血,避免弄脏现场。而朱寡妇则死于另一种杀人术‘扭脖子’,颈椎骨完好没破碎,仅第三四关节错位,导致脊髓和血管断裂,用力精妙,恰到好处,凶手的武艺好生了得!有机会本姑娘倒想会一会,分个高低。”田小翠啧啧赞叹,一脸的向往。
大姐,这会儿不是江湖切磋的时机吧?
“此外,凶手还要拖着一百多斤的尸体从现场到朱寡妇家,避开巡更的耳目——话说回来,樊捕头武艺如何,昨晚巡过岗吗?”田小翠又拖长声音,开始阴阳怪气。
樊大刚的汗更多了,小心翼翼地解释:“因永定渠典礼,城里汇聚许多大人物,昨晚特意加派了巡更的人手。我也巡视大半夜,始终与两个手下同行,您可以去问。”
“哈哈,樊捕头误会啦,我没怀疑你,”田小翠咯咯娇笑,表情天真而诚挚,“再说了,问也没用。您干巡捕二十年,总能交几个肯卖命、作伪证的好兄弟。”
樊大刚嘿嘿赔笑,心里面把田家的祖宗问候了十七八遍。
田小翠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指着朱寡妇的尸体说道:“大家看她的手。”
朱寡妇胸前挂一个兔子形状的金锁,被紧攥在左手里;右手小拇指和中指伸出,其余三指曲卷,手心向上。
“你们不觉得她的手势很别扭?”田小翠把尸体翻了个身,回到最初的俯卧姿势,“左手握金兔,右手一长一短两根手指,能联想到啥?”
张本昌和樊大刚摇头。
“我以为,她意识到在劫难逃,想留下凶手的线索。金兔子,即卯金;长短手指类似于两竖,合起来不就是个‘劉’字吗?朱寡妇可能属兔,长年挂生肖金锁,故死前灵机一动,暗示凶手的姓氏。”
樊大刚茅塞顿开,一拍大腿叫道:“妙,原来是个字谜。”在场的其余巡捕也纷纷赞叹。
田小翠趾高气扬,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前面的推理。第一,凶手精通武艺;第二,凶器为军队统一配发的横刀;第三,凶手能在夜间随意行走,不是巡捕就是守城的军人,而且身份不低,因为普通士兵不敢擅离岗位;第四,袁宏为永定渠工头,死因极可能与此有关;最后,凶手姓刘。以上。”
这是在说谁,樊大刚心里透亮。他紧紧闭住嘴巴,一声不吭,生怕惹祸上身。
田小翠不管那一套,举胳膊挥拳头,铿锵有力地宣布:“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永定渠工程后勤官,太原警备区司令,刘怀义!”
刘怀义不仅掌管着一万多太原卫戍军,而且是并州老大崔神庆的嫡系,绝非想抓就能抓的,弄不好反惹一身骚。
张本昌十分烦忧地挠头道:“田都尉的推理环环相扣,非常精彩。可是,缺少决定性物证……”
“嘿嘿,樊捕头去第三节腰椎中找找看。”田小翠狡黠地笑。
樊大刚蹲下身,在碎尸中摸索片刻后眼睛一亮,取出块小指甲大的锋利铁片。
“尽管凶手谨慎狡诈,终究杀人后心慌,急于离开现场。他分尸时用力过猛,在关节中别断了刀尖。只要将铁片与刘怀义的佩刀比较,便能真相大白。”
这算得上无可辩驳的铁证了,谅崔神庆也包庇不住,张本昌放下悬着的心,开始大肆吹捧:“足不出现场,短短一顿饭工夫,将案情分析得一清二楚,了不起!本官治理地方多年,见过不少高明的捕快、诡诈的罪犯,都难与姑娘媲美。在诸葛先生之后,田小姐可称得上大唐第二神捕。”
“哈哈,过奖过奖。其实呢,我师傅已经老了,马上要退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哼哼,第一名早晚是属于我的!哇哈哈……”田小翠高兴得忘乎所以,尾巴快翘到天花板。
众人无语,这姑娘的确挺聪明,但精神方面好像有一些异常。难怪孔圣人日:天才都是疯狂的……
叮啉哐啷,屋子外突然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人群的惊叫,接着一个公鸭嗓子吼叫:“朱寡妇,你他娘的滚出来,别躲在屋里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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