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贝儿休假结束后,一上班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人叫林寒,来自深圳总部,四十出头,不苟言笑,看着像是比较正派的人。用苏苏的话说,只要不是王一铭招进来的人,都有可能是咱们的人。
陈贝儿却笑不出来。自从高翔走后,公司的尔虞我诈都似乎跟她没关系了,她全程的冷漠脸倒让苏苏好不适应。
“贝儿,你不是病了吧?你休假这段给你发微信也不回,出什么事了?”苏苏觉察到她的异样。
陈贝儿掩饰道:“最近手机出问题了,正打算去修呢。”
“赶紧换手机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陈贝儿无力地笑笑,手机可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渣男可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高翔呢?人死还能复生吗?
此刻陷入绝望中的,还有谢琛。文西已昏迷一周了,仍未苏醒。
陈贝儿知道此事后也是吓了一跳,最近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噩耗。她每天替文西祈祷,这样一个好女人不应该被安排成如此的命运。
夜晚,她久久不能入睡,脑中总有文西的面孔闪现,可又非常不清晰。一会儿,顾曼的面孔也跑出来,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陈贝儿想也没想就跟着去了。
她们走进了一幢居民楼。楼道很破旧,已有些年头了。走到二楼,一间房门已被打开,她跟着顾曼走了进去。
这是谁家?她突然看到了202的门牌号,难道是严朋飞家?可顾曼怎么会知道,正想问她,可眼前的顾曼却消失了。她挨个房间找,就是没有人。
陈贝儿害怕了,顾曼怎么会凭空消失呢?突然,她发现门背后好像有人在动,她悄悄地走过去,刚想推开那扇门,突然从门背后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只有一只手悬在半空,并没有人!陈贝儿吓疯了,惨叫一声,那只手猛地锁住她的喉咙,差点把她掐死。
她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大叫着把那只手推开,赶紧冲到阳台上,把门反锁。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她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幸好只是二楼,她并没有受伤。爬起来她就拼命地跑,一群打扮怪异的人正在办红白喜事,她吓得赶紧用围巾蒙住脸,然后没命地往前跑。
可是顾曼呢?她到底去哪儿了?
一个跟头她就摔倒了——然后她醒了。好可怕的一个噩梦!
陈贝儿一身的汗。她半坐起来,心里仍害怕得起伏不定。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难道顾曼要出事?
第二天,才真相大白。原来等待陈贝儿的是一场离别——顾曼要去美国了。
那天,顾曼什么也没说,两人照常去打球。
最近发生了太多不愉快,顾曼知道陈贝儿心情不好,便也不多说。
到了球场,她们还特意换了一个时间段,竟然还是碰到了梁升。
顾曼冲她使眼色:“不想再试试了?”
陈贝儿摇摇头。
顾曼知道她没心思,只好礼貌性地跟梁升打了个招呼。
“要不要一起双打?”梁升一如既往。
但顾曼还是莞尔拒绝了。
这时陈贝儿听到梁升大声和队友打招呼:“刘远峰你来了,怎么这么晚?”
那男人不阴不阳地点了一下头,就开始热身。
陈贝儿小声说:“咱们还有十分钟,算了不打了,赶紧走吧。”
顾曼也看到这个男人,再看看陈贝儿的表情,奇怪道:“怎么,这个人你认识?”
“以前一个相亲对象,特别差劲的一个人。”
“那怕什么,没准他早不记得了。”顾曼瞟了那人一样,确实面相不善。
“看着就讨厌,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
顾曼面色一变:“走,咱们去吃大餐,你最喜欢的日料,今天我请客。”
陈贝儿边走边说:“什么喜事非要你请客?”
“到了便知。”顾曼神神秘秘的。
等到了餐馆,陈贝儿才知道所谓的喜事就是顾曼要去美国了。
陈贝儿鼻子一下就酸了,她心酸道:“怎么觉得亲人好像都要离开我了……”
“别这样,我也是下了狠心才辞职的。女人就是嫁鸡随鸡,老公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从美国探亲回来后,魏然就非让我辞职,开始我还真是狠不下心。可是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身上起了什么红疹子,一直在找过敏原,每天痒得他都没法上班。我想我还得过去照顾他,不然他身体真出了问题,倒霉的还是我。我爸也跟我说得过去,不然老两地分居,哪像一个家啊。”顾曼说得无奈又心疼。
陈贝儿知道自己不能太自私,闺蜜又怎么能和老公相提并论。可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多希望顾曼能留在她身边。
“我舍不得你走。”
顾曼抚了抚她的肩:“我知道,你可以来美国找我,特意给你留出一个房间。”
陈贝儿点点头,努力不让自己掉泪。最近的眼泪流得太多,太多。
这时,顾曼忽然把筷子一放,一本正经道:“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和你好谈一谈。”
看顾曼严肃的样子,陈贝儿一时不能适应。
顾曼屏气凝神地说:“你的终身大事我不放心,我走后你必须要找一个男朋友,只当多一个人来照顾你。你知道吗,你身边是有合适的人选的,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我必须要说,这个人就是宇涛!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是高翔出事后,我觉得他才是你托付终身的人!”
陈贝儿沉默了,四周全是宇涛的脸,接着下一秒就是高翔的脸,他们好似是一个人,轮流在她面前转来转去……
“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顾曼不停地问。
陈贝儿说不出话来,对于宇涛,她只觉得是亲人,就好像顾曼在她心中的地位一样。
“亲人可以是爱人吗?”陈贝儿苍白地问。
“当然!我老公就是我的亲人,结婚久了哪还有爱情,只有亲情。亲情不好吗?我觉得挺好,亲情比爱情更持久、更踏实。”
那次长谈之后,陈贝儿和宇涛再无联系。两人都不敢联系,一联系就是眼泪,围绕他们俩的全是高翔的影子。谁也不想去碰那道伤疤,谁也不想。
“太痛了,你知道吗?我跟宇涛见面就是痛,就是流泪,这个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陈贝儿痛苦地说。
“我知道,但这道伤疤会好的,你们需要时间。等你们都从高翔的伤痛中走出来,你们会好的,真的,我有这个预感。”顾曼鼓励道。
“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有多长?一年,两年?还是多少年?”陈贝儿泄气道。
“不会的,最多也就一年。相信我,你们俩都能走出这段阴霾。”
陈贝儿一脸苦涩,她不知道,不敢想:“至少不是现在,我们都需要时间。”
顾曼点点头:“慢慢来,但是我怕时间长了你会失去宇涛。好男人都会有女人惦记的,如果他被别的女人抢走,那时就晚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任谁也抢不走。”陈贝儿天真地说。
“你这个傻姑娘,那是骗人的童话,哪儿有什么抢不走的男人。”顾曼骇笑。
“也许有……顺其自然吧。”陈贝儿喃喃自语。她对宇涛什么都不确定,也不想逼自己往那方面想。高翔走后,什么都崩塌了。
“最讨厌你说什么顺其自然。我不放心你,你身边要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我只放心宇涛,我确定他能对你好,你明白吗?!”顾曼声音放大,她替陈贝儿着急。
陈贝儿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需要时间,我们都需要时间……”
那一餐谁也吃不下。陈贝儿愣愣地看着顾曼,顾曼心疼地看着她。
两人谁也不想面对告别。可是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第二天,陈贝儿把顾曼送到了机场。
顾曼坚决不让她送,可她能不送吗?哭得稀里哗啦,人都快散了架,还是要送啊。
顾曼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塞到她手里:“这是特意给你买的护身符,你戴着它,我也放心些。”
陈贝儿马上戴上,迅速抹去眼角的泪,强颜一笑:“会好的,慢慢都会好起来。下周我和宇涛会见面,他带我去看看高翔的墓地。”
顾曼马上投过去一个拥抱:“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起来的,别太逞强了,你又不是女强人,你也不是梅若琳,你没那么强大,有宇涛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陈贝儿点点头,又笑:“你放心,即使我跟宇涛一辈子不结婚,他也会对我好的。我有事他不会不管我的。”
“这话我不爱听啊,我希望你们俩能有结果。”
“顺其自然。”
陈贝儿这话一出,顾曼生气地狠狠拍了她一记。
陈贝儿吐了吐舌头,转而泪又掉下来:“微信必须天天在线,不能让我找不到你。”
顾曼也哭红了眼:“那当然,我也要随时找到你,每天跟我报平安……”
世间最好的爱,陈贝儿还是觉得就是友情。爱情一阵子,友情却可以是一辈子。也许她一直不曾体会过海枯石烂的爱情,所以在温暖朴素的友情面前,她一样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又送别了一位亲人,从机场回到家,陈贝儿只觉得心被掏空了,她甚至没有力气在房间里走动,空心人只能瘫坐在沙发上发呆,再默默地流泪,连声音都没有,像回到了默片时代,整个空间都是悄无声息的。
就在这时,手机终于打破了静默。微信留言像一记响雷,闷闷地从听筒里传出来:
“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们领导的爱人要评职称,想在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你看看能不能找一下关系,帮她发表一下。可以出点钱,钱没有问题,对方要几万都不成问题。”是严朋飞的声音。
陈贝儿只觉得好笑,这时候居然还能听到严朋飞的声音。而这个曾经令她朝思暮想的声音,此刻听来却令人如此厌恶。
见陈贝儿没回话,严朋飞继续说:“你就帮我这个忙吧,我们领导找过我几次了,点名得是核心期刊。我哪认识什么杂志社的人,估计你有可能认识,你帮我联系一下。我领导的爱人是学医的,得是医学核心期刊。人家着急,能帮的时候就帮一把吧。”
她并不想回。
“在吗??”严朋飞十万火急,他已经联系了一圈人了,都没人认识核心期刊的,他可急坏了。领导轻易是不跟他开口的,开口了若再给办不成,那真是面子扫地了。
陈贝儿见他一直催,只回了三个字:“不认识。”
“你好好想想,再托人打听一下,你周围肯定有人认识啊,拜托!等回头请你吃大餐,吃螃蟹!”
“这辈子应该不见了。”陈贝儿还是觉得可笑。
“那你不见我也行,让我们领导请你吃饭,我不去还不行吗?让你好好吃螃蟹。”严朋飞从来没这么低三下四过。
“我为什么要帮你?”陈贝儿反问道。
“帮帮呗,你要帮成了,肯定也会给你好处的。钱不是问题,只要找得到花钱能用上的门路。”
“你想拍马屁,关我什么事?”陈贝儿讽刺道。
严朋飞气不过:“什么拍马屁啊,我们相处得很好啊,这是帮朋友忙。”
“你的朋友一律不帮。”陈贝儿决绝道。
“别呀!”严朋飞有点拿她没办法,转念道,“要不我让王琪找你吧,那人也是王琪的领导,你就当是帮她的忙。”
“太可笑了,王琪又没找我。”这个严朋飞连尊严都不要了。
“那我现在就让王琪找你说!”严朋飞笑笑。
“不管。”陈贝儿铁了心。
严朋飞急道:“那还有谁能帮忙啊?杂志社的人我还真不太认识,我只想到了你。”
“问你老婆,她会帮你的。”陈贝儿挖苦道。
严朋飞面一沉:“算了吧,那我再想想吧。”
这个陈贝儿还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以他对陈贝儿的了解,只要他开口,她应该会帮忙啊。怎么现在的女人都靠不住了。只可惜他这老婆太年轻,在社会上基本没什么人脉。他老婆倒提了一个人是飞机上认识的,好像是杂志社的总编。但严朋飞没让她联系。飞机上认识的人哪有个好,都是色鬼。空姐这个工作确实没什么安全感,倒不是飞机失事的安全感,主要是现在色鬼太多,防不胜防。他也几次提出来不让她飞了,她都没同意。看来除了生孩子是没有别的办法让她放弃工作了。
而他向来对孩子不感冒,让他养孩子还不如养只猫。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跟王琪说了这事,让王琪找陈贝儿帮忙。
谁知王琪竟说:“这事还是您自己找她说吧,您都说不通的话,我肯定更不行。我的面子哪有您大啊。”
这话把严朋飞噎得够呛。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做不成情人就不能做朋友吗?怎么一个个心胸都那么窄。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王琪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走了,那个背影竟然变得如此陌生。她发现曾经疯狂爱慕过的这个男人,走起路来竟然一肩高一肩低,以前怎么就从没发现呢?
回想老邓走路的样子,永远笔直挺拔,自己最容易忽略的细节如今却成了最刻骨的记忆。命运喜欢捉弄人,只是这样的捉弄代价太大太大……
陈贝儿握着手机愣愣地发呆。
严朋飞的声音好像仍然盘旋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她厌恶地打开窗户,微凉的风吹过来,一瞬间,好似什么声音都吹走了。
她再次打开手机,毫不迟疑地对着那个头像点了删除键,平静又安宁的。
微风被阳光宠着,才显得温柔。
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她静静地想,去追随能使人平静又安宁的东西,去做使人觉得有价值的事情,这才是最美好的时光吧……
阳光一缕缕错落有致地筛进来,带来一室的璀璨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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