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影子里的人-半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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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西在医院里昏迷了三个月,终是没有醒来。

    连医生也很抱歉,毕竟她太年轻了。脑部受创导致的昏迷,谁都以为会醒来,但谁都没有想到会真的醒不过来。

    谢琛曾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文西可能成为植物人,但多少植物人都活了过来,文西才三十出头,应该能挺过来。哪想到命运之手就是把这扇门给关上了,她没能从医院走出来。

    两个孩子还小,不知道妈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为什么,见爸爸哭泣,他们也跟着哭。

    谢琛把两家的父母都叫来了,对这个噩耗大家都不能接受。

    文西的父母只是怪罪谢琛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女儿,谢琛不停地自责、流泪,也都意难平。

    谢琛的父母两边劝和,这种事谁都不会好受,即使文西不是他们的亲女儿,他们也一直把她当成亲女儿来待。接到消息后,他们马上买机票从杭州飞到美国,一分钟都没耽误。但两家人见面,全都没有好脸色。

    尽管已经做了最大的妥协,但文西的父母还是执意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北京。文西是北京姑娘,她的骨灰也要带回北京安葬。谢琛全都同意了,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谢琛的父母也不想让儿子为难,儿子一个人在美国带两个孩子肯定也不现实,他们想把孩子接回杭州,也有些自私,也就默默同意了。

    处理好后事,他们各自返程,没有多余的话。原来热热闹闹的两家人,现在相顾而无言,景况凄惨。

    谢琛一个人留在了美国,公司的事要处理,他也不可能马上辞职。即使回国重新找工作也需要时间。父母当然希望他能回杭州,但谢琛为了孩子还是要选择回北京。

    “孩子已经没有了妈妈,不能再失去爸爸,我必须在他们身边。”谢琛含泪说出这话。父母还能说什么,只能慨叹命运为何如此不公,让自己的儿子遭受这样的打击。本来小两口在美国生活舒适,一切顺风顺水。孩子慢慢长大,一家人不知道多和睦,现在幻境打破,好似一下跌入人间地狱。

    谢琛一边在北京找工作,一边在美国公司做收尾,这个难关能否渡过来,他不知道。已经适应美国的生活了,回到北京重新开始能否顺利,他也不敢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正如危险无法预知,前景也是一片模糊。

    那天跟陈贝儿把肚子里所有的苦水都吐了一遍,方才觉得一直憋在心里的郁气稍稍舒解。

    陈贝儿也劝他回北京发展,至少他们在一个城市还能互相照应。只是文西的意外和高翔的离世都让人无法释怀。

    什么爱恨情仇都可以用时间化解,唯有生离死别,叫人无法抽离。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已是北京的深秋。

    一切恍如隔世,仅仅一年的时间,巨大的变故让两人都觉得已分开数年。

    美好的时光永远走得最急最快,沉淀下来的痛苦却又弥久恒长。

    谢琛一下苍老了好几岁,额边已冒出几丝白发,眼尾已有了深深的皱纹。

    陈贝儿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如纸,嘴角下垂,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充满灵气的眼睛却放出迷离之光,无精打采。这要是以前,见到谢琛,她不知多兴奋。现在人就在眼前,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谢琛找到了工作,下个月便开始上班。陈贝儿以茶代酒,向他举杯祝贺,挤出来的笑容僵僵的,比哭还难看。

    “如果高翔当初跟你在一起,或许不会有这样的后果。”谢琛把目光落在咖啡杯上,淡淡说了一句。

    “这是命运的安排,人生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如果。”陈贝儿苍白地笑了一下。

    “如果文西当初不选择我,也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我觉得是自己害了她……”谢琛越说越沉重。

    “没有这样的因果吧。即使高翔当初选了我,也可能会发生其他的事;即使文西选了别人,也不见得会幸福。我是宿命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不信不行。人从一生下来可能命运都已经写好了,谁也无力改变。”陈贝儿无助道。

    “哪天和你一起看去看看高翔吧。”谢琛突然这样说。

    陈贝儿一愣,又说:“好啊,先去看高翔,再去看看文西,一直想跟她见面……如果她活着,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谢琛点点头:“如果高翔还活着,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成为哥们儿?”

    “会的,肯定会的。”陈贝儿笃定地说,“还有宇涛,你跟宇涛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谢琛凝神道:“宇涛还好吗?你们俩……”

    陈贝儿打断道:“我们俩是好朋友,更像是亲人。”话落她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抬手道,“你看这是高翔那年过生日送我的手套。那年特别巧,他和宇涛同时送了我一份生日礼物,结果打开一看全是手套,他俩都惊呆了,连礼物都能撞车,真是服了……”陷落到回忆中,有苦有甜。

    “宇涛送的手套呢?”谢琛问。

    “竟然找不到了,非常奇怪。”陈贝儿不好意思道。

    “高翔的礼物更重要一些吧。”谢琛直言道。

    “不是有意的,也可能有些东西藏得太好了,反而找不到了。”陈贝儿无措道。

    “以后我送你的东西不要藏,要拿出来马上用,知道吗?傻丫头。”谢琛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陈贝儿避开他的眼神:“我觉得你跟宇涛会是很好的朋友……”

    不知何时,她面对谢琛都已变得不自然了。以前那种轻松自在、不怀心事的快乐好似再也找不回了。

    晚上落寞地回到家,看到手机QQ上有人给她留言,打开一看是诗兰。

    她说最近去做了一次妇科体检,因为下体总流血,怕是长了什么东西。结果检查没做好,把处女膜破坏了。

    陈贝儿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悲哀还是心疼,只好回劝了她几句。快四十的诗兰从没交过男朋友,这个病害得她不能有正常的感情生活,人到中年竟连恋爱都没谈过。

    诗兰说,下个月方溪从南京过来,一定要安排聚一聚。

    陈贝儿问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在饭店吃饭能否坚持下来。

    诗兰说应该没问题,白天她都可以,只是晚上精神差些。

    “下个月我请客,咱们约中午,我可以的,白天都没问题。咱们去吃海鲜自助。最近我胃口好起来,都长胖了几斤……只是这个可恨的大夫没处理好,让我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没关系的,那东西年纪大了也会自动脱落的,别去想了,下个月我们开开心心聚餐。”陈贝儿劝完都觉得心酸。

    她把对话截屏发给了方溪。

    方溪早已知此事,马上回道:“哎,我也劝她没必要纠结了,现在的年轻女孩还有这个吗?破了就破了吧,她这一生能不能结婚还另说了。现在对她来说,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东西还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她现在不光是抑郁症,还有点精神分裂……”

    “但感觉她比前一段好多了,还说下个月等你来聚餐呢。”

    “坚持治疗应该会慢慢好起来,下个月她还有一项CT检查,她害怕,叫我去陪她。我尽量去陪吧,她父母年纪大了,也不可能去,她一个人确实害怕……”

    都是善良的人,陈贝儿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刚想说什么,陈贝儿突然发现高翔QQ上线了,她一惊,赶紧点开了他的QQ头像:“你是高翔?”她问了一句极傻的话。

    对方并没回话。

    她又问:“你是谁?”

    这个头像是不可能再亮起了,那么这个人怎么会有他的QQ密码?难道是阎珍?

    对方终于回道:“我是高翔工作室的。”

    “你是非非?”陈贝儿又问。

    对方又不答话。

    陈贝儿想了想,突然想到她:“你是卓婷?”

    “是。”

    果然是她,可是她为什么会有高翔的密码,看来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换位想想,高翔不可能把密码告诉自己。

    “我替他处理工作室的事。”卓婷补了一句。

    “现在工作室还开吗?”陈贝儿关心这个。

    “他老婆不让开了,但我换了个名字继续开,高翔的事业我想帮他继续完成。”

    陈贝儿竟有一丝感动:“我叫陈贝儿,也是高翔的好朋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我知道你,好的,谢谢!”

    看来以前高翔提过自己的名字,陈贝儿又问:“阎珍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她跟任何人都不联系了吧。听说高翔的父母要跟她分割财产,她都一概不理。”

    “真是恶毒的女人。这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财产的一半归配偶,这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但另一半就得父母、兄弟姐妹、配偶共同分割,她凭什么一人独占?”陈贝儿气不过。

    “我相信因果报应,高翔应该不会白死吧。”卓婷也气不过。她深爱着高翔,却又无能为力。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他的工作室继续经营下去。

    陈贝儿突然思路一转:“你知道高翔有抑郁症?”

    好一会儿,卓婷才说:“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抑郁症是要大家帮助才行,你谁都不说,他就会走向自杀的。”陈贝儿激动道。

    “他不让我说,我只能听他的。”卓婷向来对他言听计从。

    “可你这样就是害了他!”

    “是,我知道,我有错,我也很后悔……”

    陈贝儿停了下来,她知道现在说这些也都无济于事了。沉吟一下,她说:“你用自己的号加我QQ吧,以后尽量不用高翔的QQ,省得别人误会。”

    “好的,谢谢你!”卓婷也知道陈贝儿和高翔是大学同学,甚至她还一直很妒忌她和高翔的关系。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妒忌的,大家都是关爱高翔的人,这就足够了。

    卓婷下了线。陈贝儿坐到了沙发上,脑子里想东想西,全是高翔的事。

    呆愣了好一会儿,方觉得肚子饿了,才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可是吃了两口,才能体味出自己的厨艺已退步到无法下咽的程度。也许心情不好的时候,厨艺也跟着下线。

    不到一刻钟,QQ又发来了提示音。陈贝儿也觉得纳闷,今天是怎么了,QQ从没像今天这么热闹。

    是一封新邮件,发件人竟然是Cathy!这个疯女人难道又来投诉了?

    她并没有删除,直接点开,每字每句却令她意外——

    陈小姐,你好!

    去年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洪水,明白了其实很多东西和事丢弃了也没什么可惜,只是有的人却值得珍惜。时间证明,之前我做了许多荒唐事,听说你也被撤职,我心里很内疚。这一年我得罪了许多朋友,自己也跌得很重,失去一些朋友后,我很后悔,也很想念。我们为一些鸡毛蒜皮发生摩擦真是很不成熟,希望你能原谅我。又到年底了,新的一年又要来临,不好的我想忘记,只记住美好的东西。希望我们能重新建立联系,之前我把你的电话删了,我想重新和你联系,能否把你的电话再发给我,我们加一下微信好吗?

    新的一年,希望我们能有业务上的合作,我又写了一本新书,也希望与你们公司继续合作。

    给你发了一张我的近照,是在海边拍的。你看我是不是苍老了许多?

    这个世界很大,我要把心变得更大才算真正配得上我的年龄与阅历。

    你永远的朋友Cathy

    陈贝儿有些不敢相信这封信会来自Cathy。这字里行间竟充满了情真意切。只是这样的当下,陈贝儿已经不想再去回味旧人旧事了。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事,她能有这样的醒悟,就已足够了。

    隔天中午,苏苏正要找陈贝儿吃饭,却见她健步如飞地朝写字楼外狂奔,不知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

    其实她哪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只是宇涛突然来找她,她担心又发生了什么事。宇涛一见她便说:“高翔的石膏像掉下来了,都怪我没安结实,摔碎了。”

    “啊!”气喘吁吁的陈贝儿还是吓了一跳,“这不会是什么预兆吧?”心里又惊又怕。

    “你别瞎想,就是没安结实。我已经又定做了一个铜像,铜像不容易坏,等做好了再去装上吧。”

    “嗯,到时候叫上我。”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说。宇涛正好开车经过她的公司,顺便跟她一起吃午饭。

    苏苏和崔晶就在他俩身后的不远处跟着,苏苏的目光全盯在邢宇涛身上。

    “这男人看着不错啊,从背影看跟贝儿挺搭的。”苏苏喜上眉梢。

    “我说最近她怎么有些魂不守舍,弄了半天谈恋爱了。”崔晶也盯着宇涛看,只是看不到正脸。

    “哎,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这样不就看清楚了?”苏苏忍不住道。

    “算了,别打扰人家二人世界了。”崔晶把苏苏拉进了一家餐馆,“赶紧吃饭吧,别弄得跟私家侦探似的。”

    两人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同事在场才踏实地坐下来。

    苏苏看了看菜单,神情怠惰:“真是没什么胃口,这个刘远峰,我看还不如王一铭呢,成天对同事吹胡子瞪眼的,好像大家都跟他有仇似的。王一铭还会装,起码有时会跟大家装客气,但这个刘远峰连装都不会装,素质也太低了。”

    崔晶也欲哭无泪状:“所以说一代不如一代,以前郑总多好啊,王一铭就非常差,这个刘远峰更差。”

    “前几天,陈贝儿找他签字,就因为用了有字的打印纸背面打印,结果被刘远峰骂了一顿,还冲她拍桌子了。你说多可怕啊!把陈贝儿气坏了。大家为了省纸都是用背面打印啊,这不是成心的吗?!”苏苏点了碗面,气愤道。

    “这就是没事找事,哎,贝儿也够倒霉的。我还好,刘远峰还没敢对我拍桌子。”崔晶点了份饺子。她对刘远峰的策略始终是敬而远之。

    “你是他秘书,他当然不敢对你拍桌子了。幸好我找他签字的机会少,不然肯定也会被他骂。”苏苏心有余悸。

    “听说他离婚了,有个孩子,可能心情也抑郁吧。一般在家里受气的男人都会把火撒到单位来。”崔晶分析。

    “离婚男人好多变态的,哎,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好不容易走了一个阎王爷,结果又来了一个瘟神,真够要命的!”苏苏吃了口面,味道全无。

    “再看看吧,反正干得不舒服,我肯定就辞职了。老公可以养我,何必在职场受这个气。我出来工作也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想当家庭妇女。但现在在职场,没有关系又不肯拍马屁的女人很难生存……”

    两人边吃边抱怨,怨气冲天,又万般无奈。

    那边陈贝儿和宇涛也进了一家餐厅。这家餐厅并不在街边,要走进胡同里好一段,她也是想避开同事。可她刚落座,就发现窗角的位置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再细看,天哪,这两人竟然是王一铭和袁刚。

    简直太可笑了,两人明明之前已经撕破脸了,现在又坐在一起吃饭。男人的友谊她真是搞不明白。看两人窃窃私语那个劲,显然又在计划什么勾当了。看那不安的面色,就知道王一铭辞职后应该还没有着落。估计是走投无路了,居然还能再找到袁刚合作,这也太可笑了。

    这下胃口全无。陈贝儿赶紧拉宇涛去了二楼,眼不见心不烦吧。

    坐到二楼最里面的角落,陈贝儿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这才开始点菜。

    宇涛也看到了那两个人:“是同事?”

    陈贝儿便把王一铭和袁刚的那点儿恶心事都说了。

    宇涛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板,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看来在哪个公司都不好混,跟陈贝儿比,至少他在职场还算顺风顺水了。

    两人又说回了高翔的墓地。

    “石膏像这事我也跟高翔的父母说了,没想到他们连墓地都没去过。我说这次安铜像也带他们一起去看看,结果他们还拒绝了……”宇涛叹了口气。

    “太过分了,这是什么父母啊!”陈贝儿气得拿筷子的手都发抖。

    “他们可能也怕触景生情吧,但我觉得至少应该去一次。最近他们也闹心,高翔走后,他们提出财产分割,阎珍不接电话,他们也找不到人。昨天他们让我帮着联系阎珍,可她也不接我的电话。我给她发了短信劝了半天也没回。我建议他们请个律师,这事肯定要打官司。但他们年纪大了,一开始说让我帮着打官司,这种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出面啊。后来他们又觉得和儿媳妇打官司也掉面子,也就算了,钱也不要了……哎,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悲剧。”

    陈贝儿听完愤愤的:“要不我帮他们请律师吧,我同学的老公是律师。”她想到了方溪。

    “算了,你别掺和了,这种事处理不好你会里外不是人。我现在是两边劝,结果他父母还怪我没办好,阎珍这边也恨我,觉得我只帮他们。所以这事不能管。他们后来也想开了,说那些房子将来也是要留给孙女的,干脆也不要了。”

    陈贝儿叹了口气:“所以说找对象绝对要谨慎,找不对,连命都搭上了,让父母也痛苦。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

    宇涛也赞同,这也是他一直不敢结婚的原因。现在目睹高翔发生的这一切,更加恐惧。有时他想,即使跟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不愿走入婚姻。可一般女孩也不会只同居不结婚的,再加上他也不愿意耽误别人,所以一直单身至今。当然,陈贝儿始终在他心里占着重要位置,也让他举步维艰。

    “我估计墓地阎珍也没去过吧?”陈贝儿幽幽地问。她有时想想,高翔这一生空耽误了一身的才华,最后以这样的方式谢幕,到底错在谁?

    “下葬的时候去过一次,后来应该没去过吧。我后来去过几次,墓地都很脏,应该没有人来祭拜过。”宇涛悲哀地说。一桌子菜,两人都无心吃饭。

    “真可悲,高翔死得太不值了。”说完,陈贝儿忽然想起了昨天和卓婷的一番对话,便和宇涛说了。

    谁知宇涛一愣:“前几天我也在QQ上看到高翔上线了,当时我也吓了一跳,我以为他又活过来了。我当时赶紧点他跟他说话,结果他一句也没回。我当时也想到是卓婷了,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不是她,她不知道高翔的QQ密码。我当时想的可能是被盗号了。可是今天你又遇到这种情况,她居然承认了,那就太奇怪了,那她可能对我撒谎了。可是当时电话中听她的口气是真的不知道,不像是撒谎。”

    陈贝儿听着汗毛孔都立了起来:“那到底是谁啊?因为我们只是打字,我没有听到她说话,可如果是盗号又不像。盗号的话,对方肯定会让你打钱的。而且我们的对话我觉得就是卓婷,外人根本不知情啊。”

    “咳,别管她了,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是高翔。”

    “我感觉卓婷还是挺爱他的,但高翔为什么不接受呢?如果他接受了这份感情,可能就不会死了。”陈贝儿难过道。

    “卓婷这类型高翔是不会喜欢的,她属于比较火辣的那种,重庆妹子嘛,穿衣服也比较大胆,但高翔觉得没有气质,我猜啊。至少他觉得阎珍比她气质好。阎珍看上去就是一个白领,可那个女孩看上去,就是一个打工妹。对了,我手机里好像还有卓婷的照片。”话落宇涛就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

    陈贝儿一看,卓婷骑在一匹马上,穿一件紧身格子裙,底下配了条皮裤,还是荧光色的,头发染成金黄。确实气质上差了些,可是看脸蛋还是美的,五官鲜明,眼睛也大大的,笑容充满活力,只是这种美稍有些俗气。

    “但我觉得这女孩挺漂亮的,身材也挺性感,只是没有知性美,但我觉得高翔跟她在一起也比跟阎珍强。至少这女孩对他好,生活、工作上都能照顾他。”陈贝儿客观地说。

    “是,她做饭也挺好吃的,包括给高翔买衣服,她挺大方的。工作室里里外外也都是她张罗。但就是替代不了阎珍在他心中的位置,别人能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喜欢阎珍什么,但我感觉他对阎珍是真爱,不然为什么这些年连同床都没有,还依然对她言听计从,还不断地给她送钱。我记得有一次高翔跟我说,家里全放的是阎珍家人的照片,没有一张是高家人的照片。我听了都很气愤。高翔说为了避免吵架,只能忍了。可想而知他在家有多被动,很受气的。后来她又不让孩子见高翔,更别说见爷爷奶奶。阎珍表面看着很大气、很弱小,但实际上内心特强势,高翔完全被她控制住了。”宇涛越说也越不能理解了。

    陈贝儿简直听不下去了:“高翔图什么呢?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地方,不然我不能理解。一个女人既不跟你住一起,也不让孩子见你,你还求着她,对她好,还给她送钱?这是正常人吗?”

    “所以他病了啊,长年的积累让他心理出问题了。我觉得高翔是个要面子的人,也是个重物质的人。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有些东西可能你不会知道。阎珍家庭条件比高翔家要好,所以阎珍家从骨子里看不起高家。阎珍那时候追高翔一是因为他帅,二是因为他有才。结婚头几年还行,后来阎珍不知为什么对那事毫无兴趣,拒绝跟他同房。有一次,高翔说过两人直接在床上就闹翻了,那次还动了手,高翔把阎珍踢下了床。这事我也是听虎子说的,我从来也没问过他。这事也不太好问。可后来高翔就变了,对阎珍非但没有抱怨,还对她百般容忍。两人早就不住一块儿了,可高翔挣了点钱就往阎珍家送。这个我确实也不能理解。也可能这里面还有别的事,不然逻辑上说不通啊。”

    陈贝儿也一直想探究,高翔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能得抑郁症,还走上自杀的路,她这个心理医生自己都不能把这事合情合理地梳理开。听宇涛说这些她更不能理解了:“也可能真有咱们不知道的事,不然说不通啊。以高翔的条件什么女人找不到?”

    宇涛沉默地一顿,又说:“后来高翔开了工作室,可能是直接导致他发病的诱因,一个是压力大,收入不稳定;另外,他总想挣好多的钱在阎珍家面前扬眉吐气,这也可能是给她送钱的原因。”

    “但我觉得很可能有精神层面的东西。高翔缺少精神层面的沟通。他和阎珍基本是貌合神离,夫妻感情早破裂了,但高翔为了面子,也为了自尊心,不愿意承认破裂,还是想不停地挽救这段婚姻。他有才华,想成功。漫画书畅销那会儿,他的状态是很好的。他经常上电视,也出了名。但很快这个潮流就过去了,没人找他出漫画书了,杂志社又对他排挤,逼他辞职,这是一个导火索。感情不如意,如果事业上春风得意也可以。但开工作室之后,开始还行,后来并不顺利,连招生都困难了,那么问题就来了。所有他可能成功的路都堵死了。卓婷对他好,本来也可以救他,但他没有接受,所以病情越来越严重,停药后就走向了自杀,而且是计划性的,谁也救不了他。”陈贝儿面无表情地客观地分析,“总结起来就是三点:自身的性格懦弱,不懂得释放,精神层面封闭自己;婚姻不如意,可又不放手,越陷越痛苦;工作上不顺,走入瓶颈,断了经济收入;原生家庭也没给他太多的帮助,知道他得了抑郁症,没人重视;还有一条,就是他从不锻炼身体,没事喜欢在家发呆,慢慢丧失了一切兴趣……最后只能选择结束一切。”

    宇涛边听边点头:“如果高翔活着的时候能听你说这一切,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只是他隐藏得太深了,我这个医生都看不出他是病人。你看我有多失职……”陈贝儿永远自责。

    “我知道得比你多,了解的事也比你多,我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自认为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但我却不了解他的病,不知道他早已处于生死边缘。我的罪过比你大多了。”宇涛同样自责。他流的眼泪一点儿不比她少。

    “现在冷静下来看高翔这短短的一生,真是一个悲剧。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悲剧会发生在我们身边,又是跟我们那么亲近的一个人。”陈贝儿最近看了一篇文章,说是多看书能治好抑郁症,因为精神富足才能抵抗身心的抑郁。她依稀记得高翔很少看书,最多是看漫画书,还有他的专业书,似乎也从不跟他们交流精神层面的东西,这也是一个源头。

    而宇涛不同,他喜欢读小说,看各种文章,喜欢研究人性,讨论精神层面的东西。经过了那么多事,她一直以为高翔才是自己欣赏与匹配的人,现在再打量,似乎宇涛远比高翔更适合她。只是经历了这样的伤痛,谁也不想在伤痛面前谈情说爱,好像不会了,也不去想了。

    宇涛看着陈贝儿冷静又深思的面容,一下子觉得她成熟了许多。这怎么会是那个成天跟他打嘴仗的陈贝儿呢?而他自己,也好似一夜长大,再不会去和她耍贫嘴、逗闷子,两个人都有了如蜕的成长。

    可是,这种无奈又痛苦的一夜长大,他宁可不要。

    他多希望面前的贝儿还是那个没心没肺、一见他就像小辣椒似的和他呛呛个没完的傻丫头。

    如果时间能倒回,他多想回到那个曾经的黄昏,他拿着相机对着她,那个气质独特、清丽干净的印在霞光里的剪影,美得让人惊心动魄——那是一种惊艳了时光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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