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影子里的人-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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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琛头一次坐陈贝儿的车,一路他都提心吊胆。拐弯弧度稍大些他都要拉一下她的手臂,生怕她会出事。

    陈贝儿好笑地看着他一惊一乍,不但没减速,还把速度加快,更让谢琛如坐针毡。文西开车出事后,他对车有了恐惧,现在他宁可打车都不愿意碰车。

    见贝儿如此着急地开车,他不得不大声吼她:“慢一点!你要再这么开车,下次绝不坐你的车了。咱们还是把车停下,打车去吧。”

    陈贝儿放慢了速度:“好吧,我慢慢开,只是这儿离墓地两个多小时,我怕宇涛等太久。”

    “不会的,今天路况好,人少,肯定能准时到的。”

    宇涛一早约好了时间,高翔的铜像做好了,她也迫不及待想看到。本来宇涛要来接她,她说会再带一个朋友,宇涛也没坚持,也没问。

    他隐约觉得有这么个人夹在了他和贝儿中间。那天在机场,他去接一个朋友,却意外看到了陈贝儿,看样子她也是来接人的。本来是要跑去吓她一下,结果他意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高大英俊,气质不凡,穿着打扮像是从国外回来的,看样子还和贝儿熟络得很。那一刻,他停在了原地,愣怔地看着男人坐进她的车,很快消失在他面前。

    宇涛在车里一遍遍回忆机场的那一幕,有些虐心。

    中午十一点,他准时到了墓地。想起上次他和陈贝儿来赶上的倾盆大雨,那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贝儿的车缓缓驶来。

    宇涛竟有些莫名的紧张。果然,陈贝儿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同下了车,正是宇涛在机场看到的那人。他心里竟然咯噔一下。

    陈贝儿冲宇涛笑笑:“我来介绍,这是宇涛,这是谢琛。谢琛是我高中同学,后来去了美国,现在回北京发展了。”

    谢琛主动跟宇涛握了握手,宇涛一脸的不自然。他显然已把这人当成了陈贝儿的男朋友,他又怎么可能自然。

    “早听贝儿说起你和高翔,一直想跟你见见,你们三个人的感情我都感动了。今天我也要一起来看看高翔。”谢琛倒很自然大方。

    宇涛点了点头,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从后备厢取出了铜像,陈贝儿一看,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百感交集。

    谢琛仔细看着,赞叹道:“和照片好像。”

    宇涛也点点头,他今天话不多,面上始终带着微笑。可谁知道这笑里有多少苦涩。三人缓缓向高翔的墓地走去。

    “这次我记得路了,你呢?”陈贝儿也发现了宇涛的不自然,她故意这么问。

    “我当然更记得了,我比你来的次数多。”

    他们很快走到了那个高台,再往上走就是高翔的墓地。三人一眼都看到了之前那个石膏像可怜地碎了一地。陈贝儿和宇涛赶紧上前收拾起来。这一地的碎片让人不忍直视。

    宇涛赶紧安装铜像,谢琛也过去帮忙,很快墓地有了新的样子。高翔好似露出了欢快的笑脸,正冲他们微笑。陈贝儿站在中间,宇涛和谢琛立在左右,三人一同向高翔鞠躬。

    这一次,宇涛忍住了眼泪,徐徐地说:“高翔,给你做的新铜像还满意吗?应该还满意吧。我们都挺好的,也挺想你,贝儿还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

    陈贝儿接着说:“这是我的中学同学谢琛,我觉得你们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谢琛也说话了:“高翔,你好,希望你在天堂没有痛苦。”说完又想到了同样在天堂的文西,心里一阵刺痛。鞠完躬竟然泪就来了。

    陈贝儿明白他的痛,一把拉住谢琛的手,宇涛在边上看着一脸尴尬。陈贝儿也一把拉住宇涛的手。三人手拉手地立在墓碑前。

    这时陈贝儿说:“高翔,你走后‘吃货三人组’就再也没有消息了。现在谢琛回来了,他替代了你的位置,我把他拉进了群里。以后他就代替你和我们吃饭,你说好吗?”

    宇涛有些不知所措。陈贝儿转向他说:“宇涛,你说好吗?”

    宇涛泪盈于睫,点头道:“好。”

    陈贝儿更紧地握住了他们俩的手,欢呼一下:“太好了!以后‘吃货三人组’又开张了!今天去哪儿吃?宇涛,你替高翔说。”

    “就去大排档吧,有一家大排档,高翔原来一直说想去吃烤串,今天去替他吃吧。”宇涛建议。

    “好啊,我没问题。”谢琛也爽快地一笑。

    “以后你俩都是我的好闺蜜,也是好兄弟、好哥们儿!以后你俩要争着买单啊,我没钱的时候你们要救济我啊……”三人手拉手向高翔告别。

    “没问题——”宇涛和谢琛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这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面对?把谢琛当成兄弟还是情敌?宇涛看了一眼谢琛,那帅气的五官还真有些神似高翔。

    谢琛也暗暗看了一眼宇涛,这个男人体贴又可靠,怪不得陈贝儿把他视如亲人。

    陈贝儿满足地看着身边这两个男人,还能有什么更奢侈的想望吗?此刻,她心无杂念,她喜欢的人、她感恩的人能健健康康地在她身边,陪着她喜怒哀乐、陪着她吃喝玩乐,这就足够了。

    不是爱情里才有慢慢陪着你变老,友情里也有。

    岁月更迭,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此刻她最想拥有的,便是这全心全意的陪伴。

    好久没像那天那样尽兴欢愉,一种久违的幸福感悄然袭来。饭桌上,她好似看到高翔举起了酒杯,把酒言欢,推杯换盏,欢畅淋漓。

    幸福是一种能使人安宁的东西。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时光荏苒,他们都在,便是最好的安排。

    头一次在医院心理科面诊,就遇到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

    陈贝儿见到她时吓了一跳——眼眶乌黑,面颊青紫,嘴角肿得老高,还带着瘀血。一看就是被家暴的女人,陈贝儿一下想到了梅若琳。她把这个病人转过来,可能也是不想被刺到痛点吧。

    女人开始断断续续说她的故事。

    她跟老公结婚十年,有个五岁的儿子,男人喝了酒就爱动手打她,已经成了他发酒疯的惯常动作。一开始孩子还小,她为了孩子都忍受着,而且男人打完第二天就会道歉,说他喝了酒控制不住,不是真心要动手。久而久之,女人也就习惯了。

    但儿子慢慢长到五岁后,看到爸爸这样打妈妈,就开始去推爸爸,谁知爸爸连儿子也一起打,把儿子打得面目全非。女人看到儿子被打成这样,多年来的愤怒一触即发,立刻找来一根棍狠狠朝老公打去,几下就把老公右腿打骨折了。

    男人惊呆了,头一次看到老婆居然敢反抗打自己,还打骨折了,愤怒地狂吼:“你不是女人了!你还敢打自己老公!反了你!”

    女人也害怕,又赶忙把骨折的老公送去了医院……

    从此她不能正视自己,她居然也像泼妇一样,敢动手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自己老公,她甚至还暗暗自责,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

    在陈贝儿面前说了一大堆之后,她慢慢地问:“我老公说我不是女人了,我是不是真的不是女人了,我居然把他打骨折了,我真的疯了……”

    陈贝儿打断道:“你没疯,你学会反抗了,这就是一种成长。你老公说你不是女人了,可是,你是人了!你是一个正常人了!”

    女人愣愣地看着陈贝儿,一下子泪如泉涌:“我想离婚,但为了孩子我忍了。以前他打我,我也忍了,但是他打孩子我绝不能忍,你可以伤害我,但决不能伤害我的儿子!”

    “他既不能伤害你,也不能伤害你的儿子;他打你儿子你不能忍,打你更加不应该忍。为什么要忍呢?”陈贝儿心疼地看着她,仿佛这个女人就是梅若琳。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离婚,你说我要不要离?”女人无助地看着她。

    “心理医生也不能替你做任何决定,这个决定必须你来做。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你的幸福永远在你自己手中。”陈贝儿鼓励道。

    女人沉默了,眼泪默默地流。

    陈贝儿把纸巾递过去,缓缓地说:“可以做两种假设,离了你会怎么样?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离又会怎么样?这两种结果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你想想——”

    女人大胆地说:“离了,我带儿子自己过,但我没工作,一切要从头再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独立把孩子养大;不离,我就要天天受他打骂,没有任何幸福可言,但经济上我不用发愁,他挣钱养家……”

    “那么你有没有勇气从头再来?还是你愿意天天受他打骂?”陈贝儿看出了她的纠结。

    女人也终于停止了哭泣:“以前特别怕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怕被人欺负,死要面子,结果是遭到自己家人的欺负,想想自己多可悲。我想我应该先去找一份工作。”

    “非常好,这是第一步,也是你争取自己幸福的第一步,经济独立才是女人最重要的一步,依靠男人自己活得委屈,还要遭受身体的折磨。离不离婚是其次,重要的是你现在成为一个人了!”陈贝儿笃定地看着她。

    女人一下子豁然开朗,她破涕为笑地点点头。

    陈贝儿也松了一口气,她仿佛看到梅若琳正冲自己重重地点点头,露出难得的不带心事的笑容。

    正好最近她看到了一篇文章,讨论为什么长期被暴力和欺骗的女性离不开施暴者,明知对方施暴,明知对方欺骗,可就是愿意自欺欺人地活在这种阴影中。作者总结出四个简单的词:孤独、欲望、妥协、爱。

    面前的这个女人还要涉及一条:经济基础。正因为没有经济基础,依靠男人来养家,所以选择妥协,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家暴,最终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但最终谁都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自欺欺人之后总会有觉醒的时候。

    陈贝儿把这篇文章转给她看。女人看了之后终于站了起来,从容地走出了诊疗室。

    女人走后,梅若琳便走了进来。

    陈贝儿仔细地看着她:“最近可好?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梅若琳笑笑:“全都办妥了,连财产也分割完了,官司打了半年,上个月正式办完了所有的离婚手续。”

    陈贝儿看不到一丝悲伤,她真的走出来了——走出曾经的伤害,不在人前戴着一个沉重的面具。

    不知道是该祝贺还是劝解,离婚这种事是解脱,可也是伤痛,劝什么都不合适。陈贝儿只是温暖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梅若琳倒转了话题:“在公司做得还愉快吗?不愉快就直接到我这边来。新老板没为难你吧?”

    陈贝儿苦笑一下:“简直就是第二个王一铭。我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所有的相亲对象都跑来当我老板了。”

    梅若琳也忍不住笑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等做满五年我就跟公司解约,快了。”陈贝儿终于下定决心。

    “对,先把户口问题解决再说,我这里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陈贝儿感动地拥抱她,鼻子微酸。

    梅若琳推开她:“别搞得这么肉麻好不好。”

    陈贝儿吐舌一笑,又恢复了鬼马的表情:“喂,看你最近打扮得这么美,有新恋情了?”

    “你有的时候,我肯定也不远了。”梅若琳还嘴。

    笑声满满溢出来,单纯而美好。

    还好,顾曼走后,还有梅若琳伴在身边。陈贝儿笑着勾着她的肩,久久不肯松开……

    夜深人静,陈贝儿半躺在床上,唯有床头一盏白色的台灯在黑暗中发出鹅黄静谧的光。

    这时顾曼的声音从微信语音里悠悠地传来:“究竟这两个男人你选哪个?”

    陈贝儿纠结地看向被窗帘蒙住的夜色。自从谢琛回国后,她的左脑和右脑就不停地打架。谢琛英俊帅气,青梅竹马;宇涛善良温和,一往情深,各有各的好,怎么选?时而是这个他,时而又是另一个他,难分伯仲。

    反复听着顾曼的留言,陈贝儿不知如何答她。这恐怕是一生最难的选择题了。

    迷茫了好一会儿,憧憬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有了答案般,调皮地回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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