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童年-斯德格利兹尔街与根蒂纳尔街交汇处的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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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这样的姨妈形象会出现在每个人的童年中,她们已经再也不会离开自己的房子了。每当我们和妈妈一同去看她们时,她们总是戴着同一顶黑色小帽,穿着同一件真丝外衣,坐在同一把靠椅上等候在那里,从同一扇飘窗里向我们示意,如同仙女使整座山谷映现她的身影却无须落下,统辖整个街区却无须亲临战阵一样。

    雷曼(Lehmann)姨妈就是这样的人。她可以一辈子固守在这座高悬于斯德格利兹尔街与根蒂纳尔街交汇处的挑楼上,雷曼这个本分的北德家姓于她来说是当之无愧的。三十年来的城市变迁几乎没有波及这个街角。只是在此期间,对于那时还是孩子的我而言,街角笼罩着的那幅面纱已经落下:那时我将这条街叫成“金翅雀”,而不是斯德格利兹尔[26]。

    而雷曼姨妈不正像一只住在笼子里会说话的鸟儿吗?每当我走进这个笼子时,那只黑色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往往已经充满了笼内,她以前飞遍了自己家族在各地分布的所有农庄和巢穴,将当时往往完全相同的农庄和家族的名称都记在脑中。逊弗利斯,林登海姆,兰兹贝尔格,拉维策尔以及斯达加德这些家族之间的亲属关系、居住地点、吉凶大事都为姨妈所熟知。过去这些家族曾居住在麦尔克斯和麦克伦堡地区,以牲口和谷物贸易为业,而现在,他们的儿子或许他们的孙子,则在柏林的老西区定居。这里的街道以普鲁士将军命名,或者有时也得名于居民们来自的小城。

    当我在很多年以后坐着快速列车急速穿过这些偏僻的小城时。我常常从铁路路基这边望向那些庭院、小屋、谷仓和山墙,一个沙哑而有点儿含糊不清的纤细嗓音在那里向我问好。但是在我看来,任何问好的嗓音都不能像雷曼姨妈的声音那般,细腻且温暖地沁入我的心田。

    在我跨进门槛前,姨妈就开始忙忙碌碌地招呼人,在我面前放了一个大大的玻璃箱子,箱子里装着一整座特别逼真的矿山,里面的小学徒工、矿工和工长完全随着钟摆的节奏推着小车,提着榔头和矿灯在走动。这种玩具——如果依然能如此称呼它的话——来自厂矿和机器还能让富裕市民家庭的孩子感兴趣的那个年代。

    在那时,矿山一直是所有玩具中最受人喜爱的,因为不仅能在那里找到宝贝从而让人忘记挖掘的辛劳,让所有刻苦辛劳的人都有收获,还能引发与血脉相连的那种凝神关注,就是那种令彼德麦耶尔派中的诺瓦利斯、让·保罗、蒂克和维尔纳[27]走火入魔的自然激情。

    这种带挑楼的居室是两进的,那扇通往公寓居室的门上装有门铃,位于过道左侧,紧连着楼房的正门。打开这扇门后,一座通往上面的陡得让人心惊胆战的楼梯便展现在眼前,我后来只在农屋里见到过这样的楼梯。

    一束煤气灯光从上面射下,一个老女佣站在幽暗的光线中,随即她保护着我跨过了第二道通向这个昏暗公寓前厅的门槛。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位老女佣要如何住在这样的公寓里。这样的老女佣有时并不需要用词语回应对主人旨意的领会,她们懂得如何体面地在每个陌生人面前代表她们的主人,因为她们和主人共同拥有着一份缄默而宝贵的回忆。她能坦然自如地对我的到来轻易做到这点,一般她都比她的主人更清楚我的情况。因此我会不断地用敬畏乃至钦佩的眼光看着她。通常情况下,不论是在身体方面,还是在其他方面,她们都比其主人们更结实敦厚。

    我有时候觉得,这间前厅甚至比那间摆着矿山玩具和巧克力的沙龙还有意思。前厅里的老女佣总是在我进门时如释重负地脱下我的大衣,在我走时又如同为我祝福一般将那顶帽子扣在我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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