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论-马基雅维利其他着作的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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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基雅维利其他著作的摘录

    §I

    一个习惯于生活在君主统治下的民族,即便由于某种偶然获得自由,它维持这种自由也很困难(《李维史论》,第1卷第16章)

    从各种古代历史的记载中可以读到无数的例子来证明:对于一个习惯于生活在君主统治下的民族来说,即便由于某种偶然获得自由,就像罗马在驱逐塔克文家族之后获得自由一样,它在此后保持这种自由也会遇到很大的困难……这个民族习惯于生活在他人的统治之下,不懂得如何来探讨公共的防御或进攻,既不了解君主,也不被君主所了解;所以,它很快又回到了奴役之中……

    任何人开始统治一群人,无论是通过自由的方式还是君主制的方式,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对付那些敌视该新秩序的人,那么他所建立的国家就会很短命。

    因为在所有的共和国中——无论以何种方式组建之——得到最高统治职位的公民从不会超过四十人或五十人;因为这是一个小数目,所以保护自己免于其害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要么除掉他们,

    要么让他们分享如此多的荣誉〔名位〕,以致根据他们的地位,他们多半会感到心满意足。

    对于其他人来说,只要活得安全就足够了,所以,通过设定既能确保普遍的安全又能确保他〔君主〕自身权力的秩序〔制度〕和法律,很容易就可以满足他们。如果一位君主做到了这一点,并且人民看到他没有因为任何意外事件而违反这些法律,那么,人民很快就会开始生活得安全和满足。有一个例子是法兰西王国,这个王国过着安全的生活,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国王们受到无数法律的约束,而这些法律确保了其所有人民的安全。那个国家的创建者希望,国王们在军事和财务上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但在其他所有事情上,他们只能按照法律规定的方式处置。

    §II

    一个腐败的民族,即便获得自由,维持这种自由也极其困难(《李维史论》,第1卷第17章)

    虽然罗马的这个例子优先于其他任何的例子,但我希望就此提出在我们这个时代众所周知的一些人民。为此我要说,任何意外事件,即使是严重的暴力事件,也不可能使米兰或那波利获得自由,因为其人民完全腐败了。这一点可以从菲利波·维斯孔蒂死后看出来,因为虽然米兰希望恢复自由,但是它没有能力也不知道如何维持自由。

    在〔公民〕已经腐败的地方,制定得再好的法律也没有用处,除非这些法律已经由一个人付诸实施,而他可以使用一种极端的暴力来确保它们得到遵守,以致质料〔公民〕也将会变好。

    我不知道这是否曾经发生过,或者有无可能发生。因为,正如我刚刚说过,可以看到,一个由于质料〔公民〕的腐败而走向衰落的城邦,倘若能够东山再起,那也是由于一个那时尚活着的人的德能而不是由于普通民众的德能,还维持着那些好的秩序〔制度和法律〕;这个人一死,它马上就回归到先前的习性,就像在底比斯所发生的那样。底比斯由于埃帕米农达的德能,在他活着的时候,还能够保持共和国的诸种方式及其霸权,但他一死,就回归到它最初的混乱状态。

    其原因在于,一个人不可能活得如此之久,以致有足够的时间把一个长期以来被教育坏的城邦教育好。如果一个活得很长的人,或者两个相继即位的、有德能的人,没有安排好它,那么,当他们不在的时候——如上面所说——它很快就会毁灭,除非他通过许多危险和许多流血使之重生。

    因为这种腐败以及对自由生活的轻蔑态度,源自于那个城邦中存在的一种不平等;

    要想使之变得平等,就必须使用极为超常的手段,而这些手段只有少数人知道如何使用或者愿意使用。

    §III

    在一位卓越的君主死后,一位软弱的君主尚可自保;但是,在一位软弱的君主死后再有一位软弱的君主,就不可能维持任何王国(《李维史论》,第1卷第19章)

    考虑到罗穆卢斯、努马和图卢斯这三位罗马最初的王的德能和行为处事方式,可以看出,罗马碰巧非常走运:第一位王极其勇猛好战,第二位王平和虔诚,第三位王和罗穆卢斯一样勇猛,并且热爱战争更甚于和平。因为在罗马必须在其最初的几位王中产生一位公民的生活方式的创建者,但是到后来,其他的王却非常有必要重新具备罗穆卢斯的德能,否则的话,那个城邦就会变得柔弱,并成为其邻邦的猎物。

    由此可以注意到,一个继任者就算不是和前任一样富有德能,也会因为前任的德能而能够维持一个国家,

    并能够享受其劳动成果;但是,如果他活得很长久,或者在他之后没有出现一个重新具备其前任之德能的继任者,那么该王国必然走向毁灭。

    因此,反之,如果两个相继即位的人都拥有巨大的德能,那么往往就可以看到,他们成就了极其伟大的事业,并且名声震天。

    毫无疑问,大卫是一个在军事、学识和判断方面都非常卓越的人,他的德能如此之大,以致在打败了他所有的邻邦之后,

    他给自己的儿子所罗门留下了一个和平的王国;对这个王国,所罗门能够通过和平的技艺而不是战争来维护,并且能够称心如意地享受其父亲的德能〔所带来的成果〕。但是,所罗门根本不可能把它留给自己的儿子罗波安,后者由于在德能方面不如其祖父,在机运方面不如其父亲,所以勉为其难地成为那个王国六分之一领土的继承者。

    土耳其人的苏丹巴耶塞特热爱和平更甚于战争,但他能够享受他的父亲穆罕默德的劳动成果;后者如大卫一样,打败了他所有的邻邦,给他的儿子留下了一个稳定的王国,以致他能够通过和平的技艺很容易地维护之。如果他〔巴耶塞特〕的儿子、目前的统治者塞利姆像他的父亲而不是他的祖父,那么那个王国就可能毁灭;但可以看到,他即将超过其祖父的荣耀。

    因此,通过这些例子,我要说,在一个卓越的君主死后,一位软弱的君主尚可自保;但是,在一位软弱的君主死后再有一位软弱的君主,就不可能维持任何王国;除非它确实像法兰西王国那样,该王国是靠其古老的秩序来维持的。那些不依靠战争的君主是软弱的。

    因此,通过这个讨论,我得出如下结论:罗穆卢斯的德能是如此之大,以致他能够给努马·蓬皮利乌斯以余地,使他可以通过和平的技艺统治罗马多年;但在他之后继位的是图卢斯,后者以其勇猛重新获得罗穆卢斯的声望;在他之后继位的是安库斯,凭借自然赋予的才能,他既能够利用和平又能够经受战争。

    一开始他坚持走和平路线,但很快他就发现那些邻邦认为他懦弱,因而轻视他;所以他认为,如果想要维持罗马,就必须转向战争,必须像罗穆卢斯,而不是像努马。

    所有执掌国家的君主都可以从中找到一个范例:像努马那样的君主能否保有那个国家,取决于他所处之时势或机运的流转;但像罗穆卢斯那样的君主,以及像他那样以审慎和军队武装起来的人,无论如何都能够保有它,除非一种顽强的、非凡的力量将其从他手中夺走。人们当然可以判断说,如果罗马碰巧遇到的第三位王不懂得如何用武力恢复其声望,那么罗马后来就绝不会或者只有克服极大的困难之后才能站稳脚跟,也不会产生它所取得的那些成效。因此,只要它生活在王的统治之下,就得承受这样的风险,即在一个软弱的或者恶劣的王的统治下走向毁灭。

    §IV

    一位新君主在他所夺取的城邦或地区应当更新一切(《李维史论》,第1卷第26章)

    任何人只要成为一个城邦或国家的君主,既然他是一位新君主,并且他的基础是如此之薄弱,以致无法通过王国或共和国的方式转向公民生活;那么,他保有君权的最好补救办法便是,在那个国家更新一切:也就是,在那些城邦中建立新的政府,赋予其新的名称、新的权力、新的人员;使富人变穷,使穷人变富,就像大卫在成为国王时所做的那样,“叫饥饿的得饱美食,叫富足的空手回去”;

    除此之外,建造新的城市,推倒已经建造的城市,将居民从一地对调至另一地;总而言之,不得让那个地区的任何事物保持原封不动,以确保那里一切权力、职位、地位或财富的持有者都得承认它来自于你;

    并以亚历山大之父、马其顿的腓力作为你的榜样,因为他通过这些方式,从一个小小的国王成为希腊的君主。记载他的人说,他将人们从一个地区迁移至另一个地区,就像牧人迁移自己的畜群。这些方式非常残酷,它们对立于任何一种生活方式,不仅包括基督教的,而且也包括人类的;任何人都应当躲避它们,宁愿做一介平民,也不愿当给人们带来如此毁灭的国王。

    然而,对于不希望选择第一条良善之路的人来说,如果想要维护自己的地位,就必须走上这条为非作恶之途。

    但是,由于不知道如何成为至恶或至善,有些人便采取某些非常有害的中间道路。

    §V

    平民联合在一起是强大的,分散开来是弱小的(《李维史论》,第1卷第57章

    )

    当罗马人的祖国由于法兰西人

    的入侵而发生毁灭时,许多罗马人违背元老院的法令和命令迁居维爱。为了补救他们违反命令的行径,元老院发布公告,命令每个人在特定的时间内并在接受某些惩罚的条件下回到罗马居住。一开始,这些公告受到了作为其发布对象的那些人的嘲笑;然后,当服从的期限临近时,所有人都服从了。

    提图斯·李维说了这样的话:“聚集在一起,他们是凶悍的;一旦落单,每个人都出于害怕而变得驯服”。确实,这段文本再好不过地展现了大众在这方面的本性。因为,大众往往在言语上大胆地反对其君主的决定;然后,一旦他们看到惩罚就在眼前,由于相互不信任,他们便争先恐后地服从。

    因此,可以确定无疑地看到,对于人民所说的他们的性情是好是坏,你不必太当回事:只要在他们性情好的时候,你能够妥善安排使之保持;在他们性情不好的时候,你能够确保他们不会伤害你。这里所说的人民的不好性情是指,它们产生于某种其他原因,而不是由于他们失去了他们的自由或者失去了深受他们爱戴且仍然在世的君主。

    因为,产生于这些原因的不好性情比任何事物都要可怕,

    并且需要强有力的补救办法加以制约;其他的不好性情是容易对付的,只要他们还没有可以寻求庇护的首领。因为,一方面没有什么比一群不受约束且没有首领的大众更加可怕了,但另一方面也没有什么比之更加虚弱了;

    因为,尽管它有武器在手,但是很容易让它缴械投降,只要你有一处要塞可以逃脱第一轮攻击。

    因为,当人们的心情稍有平复,并且每个人都看到必须得回自己的家时,他们就开始怀疑自己,并考虑要么逃跑要么达成协议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因此,一群如此激动的大众,如果想要躲避这些危险,就必须立即从他们内部选出一个首领来规制他们,

    使他们团结起来,并思考自己的防卫。罗马平民就是这样做的,当时他们在维尔吉尼娅死后离开了罗马,并且为了保全自己,便在他们中间选出20名保民官。如果不这样做,他们身上总是会发生上文提图斯·李维所说的那种事:所有的人联合在一起是强大的,而一旦后来每个人开始考虑自己的安危,他就会变得怯懦和软弱。

    §VI

    一个人的运道从卑微到显赫,使用欺诈甚于使用武力(《李维史论》,第2卷第13章)

    我认为,极少有人或者从来没有人可以从低微的运道上升到显赫的职位既不使用武力,也不使用欺诈,这是千真万确的,尽管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在获得那种职位后馈赠或者通过继承留给他们。我也相信,人们从来不觉得光光依靠武力就够了,但人们完全会觉得单单凭借欺诈就足够了。

    只要阅读一下马其顿的腓力、西西里人阿伽托克勒斯以及其他许多类似的从低贱或卑微的运道获得一个王国或极大统治权的人的生平,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色诺芬在其关于居鲁士生平的著作中展现了这种欺骗的必要性,

    因为居鲁士对亚美尼亚国王的第一次远征充满欺诈,而他夺取亚美尼亚国王的王国也是靠欺骗,而不是靠武力。色诺芬从这种行为中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一位君主要想做大事就必须学会欺骗。

    除此之外,他还让居鲁士用多种方式欺骗米底人的国王,也就是他的娘舅,居亚克萨勒;他表明,没有这种欺诈,居鲁士就不可能达到他所达到的那种伟大。

    我相信,从来不曾有过被置于卑微运道的人获得很大的统治权,单单依靠公开的武力并且诚实无欺,

    但完全有可能单单依靠欺诈,就像焦万·加莱亚佐为了从他的叔叔贝尔纳博大人那里夺取伦巴第的国家和统治权所做的那样。

    君主们在发迹之初必须做的事情,共和国也必须做,直到它们变得强大,并且单单依靠武力就足够了。因为罗马在各个方面,或者基于命运或者出于选择,采取了一切为了达致伟大所必需的方式,所以它也没少用这种方式。最初的时候,它所使用的最大欺骗莫过于采取(我们在前面讨论过的)结交盟友的方式,因为在结盟的名义下,它使它们陷入被奴役的状态,拉丁人和周边的其他民族就是如此。因为一开始它利用它们的军队征服邻近的民族并为其国家赢得声望;然后,在征服它们之后,它变得如此发达,以致它能够打败任何人。拉丁人直到看到萨姆尼人两次被打败并受制于一项协议之后才发觉自己已完全被奴役。这场胜利使得罗马人在遥远的君主那里的声望大大提高,后者由此获悉的是罗马的而不是其军队的名声;这也引发了那些见过并领教过其军队的人的嫉妒和害怕,这其中就包括拉丁人。这种嫉妒和害怕是如此广泛,以致不仅拉丁人,而且罗马人在拉丁地区的殖民地,连同不久前受到罗马人保护的坎帕尼亚人一起,阴谋反对罗马的名声。拉丁人发动这场战争的方式是前面说过的大部分战争的发动方式:不是通过攻打罗马人,而是通过保护西狄基尼人抗击萨姆尼人,因为当时萨姆尼人经罗马人的允许正对西狄基尼人作战。

    确实,拉丁人发动战争是因为他们认识到了这种欺骗,提图斯·李维借拉丁人的长官安尼乌斯·塞提努斯之口表明了这一点,他在他们的会议上说了这样的话:“因为即使现在在一项公平联盟的外表下,我们也在忍受奴役,云云。”

    因此,可以看出,罗马人在他们发迹之初也少不了使用欺诈,这对于那些希望从低微的开端爬升到崇高职位的人来说总是必需的;并且它越是隐秘,就越是不应该受到谴责,罗马人的欺诈就是如此。

    §VII

    人们常常自欺欺人,相信凭借谦卑就可以战胜傲慢(《李维史论》,第2卷第14章)

    常常可以看到,谦卑不但没有助益,反而带来损害,尤其是用它来对待那些出于嫉妒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对你心怀仇恨的、傲慢无理的人。

    就罗马人与拉丁人之间这场战争的起因,我们的历史学家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当萨姆尼人向罗马人抱怨拉丁人攻打他们的时候,罗马人不想阻挡拉丁人的这次战争,因为他们不愿激怒他们。这不但没有激怒他们,反而使他们变得更加大胆地来反对罗马人,并更快地暴露出他们的敌意。前面提到的那个拉丁人的长官安尼乌斯在同一次会议上所说的话便证明了这一点,在那次会议上他说:“你们通过拒绝派兵考验了他们的耐心,谁会怀疑他们对此不是勃然大怒?但他们忍受了这种伤害。他们得知我们正在部署军队反对他们的盟友萨姆尼人,却在罗马按兵不动。若不是意识到我们与他们实力相当,他们又为何如此克制?”通过这段文本可以很清楚地知道,罗马人的忍耐如何增长了拉丁人的狂妄自大。

    因此,一位君主绝不应该降贵纡尊,也绝不应该自愿地放弃某物;要想体面地放弃它,除非是他能够——并且其他人也相信他能够——保有它。

    当事情发展到你不能以上述方式放弃它的地步时,让人凭借武力夺走它几乎总是要比由于害怕武力而任人夺走它更好些。

    因为,如果你由于害怕而任人夺走它,你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战争,但绝大多数时候你还是避免不了战争;因为一旦你对那个人做出让步,并暴露你的怯懦,他非但不会停止,反而会想要夺走你的其他东西,并且会变本加厉地与你作对,因为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另一方面,你会发现那些站在你一边的保护者更加冷淡,因为在他们看来,你是软弱可欺的或者怯懦胆小的。但是,如果你在对手的意图暴露后立即部署军队,就算这些军队不如你的对手,他也会开始敬重你;周边的其他君主也会更加敬重你:

    只要你做好武备,他们就会愿意援助你;但如果你自暴自弃,他们是绝不会援助你的。当你只有一个敌人时,这一点是适用的;但是,当你有多个敌人时,把你所拥有的某些东西给予其中一个,

    以便把他争取过来(即便已经宣战),并断绝他与其他结盟反对你的那些人的联系,这终究是一个审慎的策略。

    §VIII

    共和国或君主不对集体或个人受到的伤害进行报复会多么危险(《李维史论》,第2卷第28章)

    愤怒会让人干出什么事情来,这很容易从罗马人派遣法比乌斯三兄弟作为使者到法兰西人那里所发生的事情中得知。

    当时,法兰西人已经开始攻打托斯卡纳,具体说就是丘西。因为,在丘西人民向罗马寻求援助抵抗法兰西人后,罗马人派出使者到法兰西人那里,以罗马人民的名义向他们表明他们应当避免对托斯卡纳人作战。但是,由于这些使者身临其境,并且他们更适合于动手而不是动口,所以当法兰西人与托斯卡纳人开战时,他们冲到了前面与法兰西人战斗。由此产生的结果是,由于被法兰西人认了出来,他们便把对托斯卡纳人怀有的全部愤怒转向了罗马人。这种愤怒变得更大了,因为当法兰西人通过他们的使者向罗马元老院抱怨这种伤害,并要求将法比乌斯三兄弟交给他们作为这一损害的补偿时,罗马人不但没有把那三人交给他们或者以其他方式惩罚之;而且,在召开民众会议时,还让他们成为行使执政官权力的军团长官。

    因此,当法兰西人看到那些本应受到惩罚的人却获得了荣誉〔名位〕,他们把所有这些都视为对他们的蔑视和羞辱。恼羞成怒之下,他们便向罗马发起进攻并占领了它,只剩下朱庇特神庙未被占领。

    罗马人的这次毁灭仅仅是因为不遵守正义。因为当他们的使者犯下“违反万民法”之罪本应受到惩罚的时候,他们却获得了荣誉〔名位〕。因此,必须记住,每个共和国、每个君主都应当重视〔避免〕实施类似的伤害,不仅是针对某个集体的伤害,而且也包括针对某个个人的伤害。因为,如果一个人受到公众或私人的重大侵害却没能实施报复得到补偿的话:如果他生活在一个共和国里,他会设法报复,哪怕导致那个共和国的毁灭;

    如果他生活在一位君主的统治之下,并且多少有些魄力,那么,在他对那个君主实施报复之前他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哪怕他发现自己也会面临灭顶之灾。

    为了证明这一点,没有什么例子比亚历山大的父亲、马其顿国王腓力的例子更好、更真实了。在腓力的宫廷里有一个俊美的、出身高贵的青年,名叫波桑尼阿斯,一个与腓力关系密切的叫阿塔卢斯的重要人物喜欢上了他。阿塔卢斯多次试图让他满足自己的要求,却发现他反感这类事情,于是他便决定通过欺诈和暴力得到他觉得用其他办法得不到的东西。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波桑尼阿斯和其他许多达官贵人应邀出席,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他让人把波桑尼阿斯抓住并捆绑起来,然后不仅凭暴力发泄了自己的色欲,而且更令人羞辱的是,他还让其他许多人以相同的方式侮辱了他。对于这种伤害,波桑尼阿斯多次向腓力抱怨,后者曾一度使他抱有会为他报仇的希望;可是后来,腓力非但没有为他报仇,反而擢升阿塔卢斯担任希腊某个行省的总督。

    于是,波桑尼阿斯在看到自己的仇人得到加封而没有受罚后,便将其全部的怒火不是投向曾经对他施加伤害的那个人,而是转向了没有替他报仇的腓力。在腓力为其女儿举行婚礼——他把她许配给了伊庇鲁斯国王亚历山大——的那个喜庆的早晨,当腓力在他的女婿和儿子两个亚历山大的陪同下前往神庙举行婚礼时,波桑尼阿斯杀死了他。

    这个例子与罗马人的例子非常相似,值得所有的统治者注意。因为,任何统治者都绝不应当如此地轻视一个人,以致他会相信,当他在伤害之上又加伤害时,受到伤害的那个人不会想到为自己报仇,哪怕这会给他自己带来各种危险和特别的损害。

    §IX

    当机运女神不希望人们阻碍她的计划时会蒙蔽人们的心智(《李维史论》,第2卷第29章)

    只要好好地考虑一下人类事务是如何进展的,常常就会发现,一些事情的产生和意外事件的发生,是上天绝对不希望对它们进行预防的。

    如果我说在罗马(在这里有如此大的德能、如此虔诚的信仰以及如此良好的秩序)发生了这种事情,那么它们会更频繁地发生在缺乏上述事物的城邦或地区,也就没有什么好惊奇了。因为这一插曲对于说明上天在人类事务中的力量非常有用,所以提图斯·李维以非常有力的字句详尽地阐述了它……当提图斯·李维说了上述所有这些混乱之后,得出结论说:“当机运女神不希望其强大的力量受阻时,她会蒙蔽人的心智到这样一种程度”。

    没有什么比这个结论更真确了。因此,通常处于大不幸或大幸运境况下的人们不值得过多的赞扬或指责。

    因为大多数时候会看到,那些人之所以走向毁灭或者变得伟大,是因为上天赐予他们的某种巨大便利给予或者剥夺了他们成功地〔富有德能地〕采取行动的机会。

    机运女神非常善于此道,当她希望完成伟大的事业时,她所选择的那个人将具有如此大的勇气和如此大的德能,以便他可以认识到她带给他的那些机会。

    因此,以同样的方式,当她希望实现重大的毁灭时,她就挑选那些会助成这种毁灭的人。

    如果有人可能抗拒这种毁灭,她就要么杀死他,要么剥夺他顺利行动的一切手段。

    这是极其真实的:人类能够顺从机运女神,却不能对抗她;能够编织她的纱线,却不能折断它们。但是,他们永远不应该放弃,因为,既然他们不知道机运女神的意图,而她走的道路迂回曲折且不为人所知,那么,他们应该始终抱有希望,既然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无论他们处于何种运道,无论他们遭遇什么样的艰难困苦。

    §X

    不可伤害一个人在先,然后又把重要的职务或指挥权交给他(《李维史论》,第3卷第17章)

    共和国千万要注意,不要把任何重要的职务交给某个曾经被其他人严重伤害过的人。

    克劳狄乌斯·尼禄离开他抵抗汉尼拔的大军,率领一部分人马前往马尔凯与另一位执政官会合,以便在哈斯德鲁巴与汉尼拔会合之前与他作战,以前他曾在西班牙与哈斯德鲁巴交过手。当时,尼禄率军把哈斯德鲁巴围困在一个地方,以致后者必须要么在不利的情况下出战,要么就得饿死。哈斯德鲁巴机巧地利用某些达成一项协议的谈判拖住了他,直到成功逃脱,使他失去了击垮自己的机会。这件事在罗马传开以后,他在元老院和人民当中受到很大的指控,并且整个城邦都在咒骂他,让他蒙受奇耻大辱。后来他当选为执政官,并被派去抗击汉尼拔,他便采取了上述策略,这一策略非常危险。所以,罗马上上下下全都忐忑不安、惊魂未定,直到哈斯德鲁巴被打败的消息传来。当后来克劳狄乌斯被问到出于什么原因采取那么危险的策略——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迫于极端的必然性,他几乎是在拿罗马的自由冒险——时;他回答说,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成功了,他就可以重新获得他在西班牙失去的荣耀;而如果他没有成功,如果他的这个策略取得了相反的结果,他知道,他就可以报复这个城邦和那些公民,因为他们曾经如此忘恩负义地和轻率地伤害过他。

    如果说这类伤害所引发的激情,在罗马尚未腐败的时候就能对一个罗马公民产生如此大的影响,那么就应该想到,它们对于另一个不像那时的罗马那样组建的城邦的公民来说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因为对共和国里出现的这类弊病不能提出一条确定的补救办法,所以也就不可能创建一个永久的共和国,因为有成千上万意想不到的原因可以导致它的毁灭。

    §XI

    为什么从过去到现在法兰西人一直都被认为在战斗开始时勇猛无比,而随后却连女人都不如(《李维史论》,第3卷第36章)

    那个在阿尼奥河畔向罗马人挑衅,要求与之单打独斗的法兰西人

    的勇猛,以及后来他与提图斯·曼利乌斯之间的战斗,让我想起提图斯·李维多次说过的话:法兰西人在战斗开始时勇猛无比,比男人还男人;而随着战斗的继续,他们开始变得连女人都不如。在思考这种现象缘何产生时,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他们的天性使然,我相信这是正确的;但并不能由此就认为,使他们在开始时勇猛无比的天性,不能通过技艺加以训练,使他们保持勇猛直到战斗结束。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说军队有三种类型:一种是激情四射且纪律严明(因为由纪律产生出激情和德能)的军队,比如罗马人的军队。从他们的全部历史中可以看到,那支军队有良好的纪律,而这种纪律是由一种长期坚持的军事训练引入的。因为在一支秩序良好〔纪律严明〕的军队中,若非根据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采取任何行动;因其如此,可以发现,在罗马的军队(既然这支军队征服了世界,那么其他所有的军队都应该以之为榜样)中如果没有执政官的命令,士兵们就不吃、不睡、不找乐子,不进行任何军事的或私人的行动。

    那些做不到这一点的军队就不是真正的军队,即使它们有某些良好的表现,那也是因为激情和大胆,而不是因为德能。但是,如果具备训练有素的德能,以适当的方式并且在适当的时机利用它的激情,那么任何困难都打不倒它,也不能使它失去勇气;因为良好的纪律能够振奋他们的勇气和激情,而勇气和激情的动力来自于胜利的希望,只要纪律依然保持严明,这种希望就永远都存在。

    相反的情形发生于那些有激情而无纪律的军队,就像法兰西人,他们在战斗中逐渐败退。

    因为,由于他们的第一轮攻击未能克敌制胜,并且他们所寄望的激情没有得到一种训练有素的德能的维持,而他们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以信赖了,于是随着那种激情的消退,他们最终败退。相反,罗马人由于有良好的纪律而不那么害怕危险,并且他们始终对胜利坚信不疑,因此,他们在战斗的开始和结束时都保持着相同的勇气和相同的德能,坚定而顽强地作战;事实上,在战斗的激励下,他们总是愈战愈勇。

    第三种类型的军队既没有天生的激情,也没有后天的纪律,正如我们这个时代的意大利军队:它们全无用处;除非遇到一支由于某种意外而逃跑的军队,否则它们永远都不会取胜。不必举其他的例子,人们每天都会看到它们是如何表现出毫无德能的。

    为了使每个人都能够通过提图斯·李维的证据理解一支优秀的军队应当如何造就而一支糟糕的军队是如何形成的,我想引述帕皮里乌斯·库尔索尔在想要惩罚骑兵长官法比乌斯时说的一番话,他是这样说的:“人们不再尊敬任何人和诸神,不遵守指挥官的命令和鸟占征兆;士兵们不经批准便在被征服的土地上和敌对的地区四处游荡;他们忘记了誓言,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擅离职守,临阵脱逃;即使下了命令也不按命令集结,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地形有利还是不利,他们都违抗指挥官的命令出战;不注意指令和队列;这支军队,不是庄严而神圣的,而是盲目的和无组织的,像一帮土匪”。因此,通过这段文本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我们这个时代的军队是盲目的和无组织的,还是神圣而庄严的;它离像那种可以称得上一支军队的军队还有多大的差距,以及离像罗马人那样激情四射且纪律严明的军队或者像法兰西人那样只有激情的军队还多么遥远。

    §XII

    论法国人的天性

    法国人太过关注眼前的利害得失,以致他们记不得多少过去的伤害与恩惠;也不在意未来是好是坏。

    对法国人而言,最初达成的协议总是最好的。

    尽管他们可能不能对你做什么有益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许诺可以做到。然而,当他们有能力做到时,却做起来极为勉强,甚或根本不做。

    法国人运道不好时最为谦卑,运道好时最为傲慢。

    与其说他们审慎,不如说他们吝啬。

    他们会用武力来修补漏洞百出的计划。

    对别人的评论,不管是口头的还是笔头的,他们都置若罔闻。

    他们喜爱金钱甚于流血。

    他们的慷慨只表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凯旋的法国人总是蒙国王青睐,而吃了败仗的人则不受待见。

    因此,无论是谁,在卷入一场战事之前,必定要先掂量好是否能赢,结果是否能取悦国王。瓦伦蒂诺深谙此道,故麾师挺进佛罗伦萨。

    在涉及第三方事务上,某一廷臣或绅士与国王的意见冲突,那么将会有两种结局:若他受到国王恩宠,将免于挨罚,但必须顺从;若不受恩宠,那他必须离开朝廷四个月。这让我们两次失去比萨:第一次发生在昂特拉克据有城堡时;第二次则发生在法国部队进军比萨时。

    任何人想在法国宫廷里把事办成,必须腰缠万贯,孜孜不倦,还得有好运。

    法国人收到别人求助的邀请时,他们首先会考虑回报如何。

    和意大利的绅士不一样,他们通常不太在意荣誉。他们派人到锡耶纳索要蒙特普尔恰诺镇却为人所拒,这虽然是丢脸面的事情,却并不使他们感到非常难为情。

    他们反复无常,而且漫不经心。

    他们有着胜利者的沾沾自喜。

    他们是拉丁语和罗马名望的敌人。

    意大利人在法国宫廷中会过得很不愉快,除非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指望,也没什么可以损失。

    §XIII

    法兰西事务概览(片段)

    法国人天性勇猛多于矫健、敏捷;只要有效地抵挡住他们暴风骤雨般的第一轮攻击,他们便松懈下来,热情不再,变得像女人一样胆怯。

    他们既不耐劳,也无法适应不便,并且很快就变得疏忽职守,因此,让他们陷入混乱,进而打败他们,并不困难……因此,无论谁想要打败法军,都必须小心他们的第一轮攻击,只要能将他们困住一段时间,就可以稳操胜券。恺撒因此形容道:法国人一开始比男人还男人,到最后却比女人更女人。

    法国人天性上垂涎他人的财货;他们挥霍起他人的财货来就像挥霍自己的一样大手大脚。因此,法国人急切地抢劫,抢劫之后就将赃物吃掉或用掉,甚至会与被他抢劫的人一起来享用。这和西班牙人的天性完全不一样,后者把东西抢到手之后,就再也不会让你看到这些东西哪里去了。

    法国的人民最为顺从、听话,对自己的国王极为爱戴。

    §XIV

    卢卡领主卡斯特鲁乔·卡斯特拉卡尼传(片段)

    卡斯特鲁乔看到,战斗仍在继续,而他的部下和敌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而且双方死伤惨重,于是便派出另一支5千人的步兵紧挨着正在战斗的战友后面排开,并命令前面的人分散开,装出一幅要撤退逃跑的样子,一半的人向右,一半的人向左。

    这一策略使佛罗伦萨人获得一些向前突进和占领阵地的空间。但是,他们疲惫不堪的士兵与卡斯特鲁乔新补充的部队交上了手,用不了多久他们又被逼回到河中。

    他常说:人应当尝试一切事情,无所畏惧;上帝也喜欢强者,因为我们看到,他总是借强者之手来惩罚弱者。

    卡斯特鲁乔处死了一位曾是他得力助手的卢卡公民,有人说他杀死自己的老朋友是错误的,他回应说,他们这是在自欺欺人,因为他杀死的是一个新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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