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羽仍坐在那，一声不响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云飞，云飞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老规矩，谁让他的话总是比对面这个装酷比他还强的人多呢？
瞄了眼欧阳，云飞眼神中的打量意味十足，惯有的声调中即使赞赏也带着些许戏谑。
“你应该就是欧阳吧？我，云飞。能向你借一下你身边的这个人吗？”
“你、你们不会……哦，当然可以，”一向不怯场的欧阳竟然有些慌张，见鬼了！又不是见公婆！就算见公婆也没见自己紧张啊！可仍然控制不住磕磕巴巴的回答窘迫得让她想掐死自己得了，“云、云飞，你好，他已经受了不小刺激了，你、你们……”
云飞嘴角凹陷了一个不小的深度，唇上精修过的小胡须也微翘了翘，“你放心，我怎么借出去的就怎么还回来，我只是找他谈点事。”说着云飞看了眼手中的花束，也不管欧阳能否接住，很随意地就往欧阳的身前丢了过去，欧阳眼前一花，下意识地伸出手不知是要抱住花束还是要挡住突然朝自己飞过来的东西。
一直未动的钟羽突然起身，伸手一捞，在花束飞到欧阳身上前接收了下来，然后还用手理了一下有些被自己捏皱的包装纸，才递给还张着两手愣在那里的欧阳。
云飞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墨镜的边框夹在手指间在空中自在地转了两圈，“护花使者，身手不错！”
“花上有刺。”钟羽冷声吐出四个字，没有去看云飞而是看着刚回过神的欧阳，换了口气询问道：“没事吧？”
捧着花束的欧阳仍有些发懵，摇着头有点呆呆地看着钟羽，女强人欧阳霁云竟然被这兄弟俩相处时的气场给压制成了软妹子。
云飞很无辜地耸了耸肩，“我不认识什么是玫瑰，我让店里随便包的。嗨，当时真的是你去接的他？”
听到云飞的调侃，欧阳居然感到自己的脸有点烫，哎呦我去，要不要这么丢脸啊！见陆安澜、见陆皓这些和钟羽血脉相连的人她欧阳霁云都没有半分尴尬过，可偏偏这个云飞，却让她欧阳大小姐有种手脚无措的紧张，是因为他对于钟羽的重要性还是因为安儿？莫名的，欧阳潜意识中很想得到这个云飞的认可！于是她大小姐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来由的心虚紧张。
“呃，短信是你发的吧，嗯，都一直没机会谢谢你……呃，谢你……”懵圈！我都在说什么啊？我谢他什么？牵线？我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欧阳的紧张在意尽数落入了钟羽的心中，也看在了云飞的眼中。
这家伙，找的女人的确不错！
“去哪？”钟羽回过身盯着还在打量欧阳的云飞，云飞眼角的笑意倏然隐没在鬓角之中，微一挑眉道：
“你定，清静就行。”
“好，我也喜欢清静。”
“钟羽，你……”欧阳着急之下一把拉住了钟羽的衣角，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忧和不安，这两人万一火星撞地球怎么办？
“没事，我就和他去谈一谈，很快就回来。”钟羽低头看了眼拉住自己衣角的手，欧阳迟疑着缓缓松开手指，低声道：
“有事好好说，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听着欧阳故意将回来两字咬得重重的，钟羽回应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放心，我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帮我好好照顾里面的人。”
欧阳捧着花束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这兄弟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还傻傻地站在那儿，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命运会再次改变吗？
病房里，郁霞见到儿子盯着手机发呆，以为公司有什么事，小声询问却又回说没事。
医院的天台大多无花无草无设计没啥风景可言，正常人一般不会上来风吹日晒地白受罪。基本上会想着上天台的除了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或者实在憋不住烟瘾的上来过个瘾外，剩下的估计就是些以为自己过不去坎的那些人了。
今天是个例外，钟羽和云飞大概是属于很难界定正常或非正常的这类人，于是他俩默契的不用商量，都觉得天台这是个好地方。
的确是个清静无人适合干架的好地方！
钟羽走在前面，上来一眼扫过，四下无人，转身就朝着云飞狠狠地踹了过去，刚才在走廊上那个说‘只是去谈一谈’的人好像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走在后面的云飞心里估计是为了惦记等会能打得痛快点，很难得地细心了一把，想把天台通道的门关上，于是转身的他屁股上结结实实地先挨了一脚！
“MD！你对我来偷袭这招？！”没提防的云飞被踢得朝前冲了两步才稳住身体，转身冲着钟羽就吼上了！
钟羽不吭声，冷着脸上前又是一个飞踢，云飞也不废话了，抬腿硬碰硬架开，紧接着换腿飞撩，冲着钟羽的下巴就踹了过去，钟羽仰头避过，双手交叉下挡，同时微拧身侧踢，右脚脚尖正冲着云飞太阳穴的位置。
“MD，你还来劲了！”云飞嘴里狠狠地嘟囔了一句，伸左手直接扣住了钟羽的脚踝，五指如钢钳般用力一掐，钟羽的右腿一阵发麻，踢势立即中断，云飞顺手用力往外一推，单腿站立的钟羽身体往后踉跄了退了几步才站住，右脚脚踝处还是酸麻着。
“公子哥，还打吗？”云飞看着略有些狼狈的钟羽，拍了拍刚才被踢的地方，然后将鼻梁上的墨镜往后一翻，反戴在了后脑勺上，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潇洒及痞子劲。
稍微活动了下脚腕，钟羽瞪着正讥诮地看着自己的云飞，回呛道：
“我是公子哥，那么请问现在是该称呼你一声‘云先生’还是‘Lion先生’？”
唇角猛地绷紧，那抹标志性斜勾的弧度拉成了凌厉的直线，云飞眼神中的戏谑瞬间被阴狠吞没，从齿缝中漏出三个字，“你找死！”
云飞的力量如狮，他的速度如豹！
当年唯一能克制云飞的也就是钟羽，那时的钟羽靠得是更轻灵飘忽的身手和天生的敏锐直觉，他们俩打斗起来，真就如丛林的王者和空中的主宰之间的争斗。
如今，数招过后，钟羽的体力就难以为继了，一旦你快不过云飞，他的力量就会变得极其恐怖。
腿上被云飞踢了一脚，痛到发麻，钟羽支撑不住朝前扑倒，忙用手去撑地，还未来得及站起身，背上已被云飞的脚踩住，一股大力压下，钟羽一条腿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撞击的声音很响，而后紧跟而上的剧痛让钟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双手都撑在了地上。
被激怒的‘狮子’被这声痛哼给惊到了，忙收回踩在钟羽背上的脚，伸手想去扶，却被钟羽用力挥手推开。
“别碰我！”挥手间挪动了身体，受伤的膝盖处再度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钟羽低头咬牙忍着没吭声。
云飞大概也是没有料到钟羽的体力会和自己差得这么多，压根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伤到了他，心中也着慌了，忙蹲下身想去查看钟羽的伤势。
“小羽，真伤了？能动吗？让我看一下。”
“滚！”钟羽咬着牙冲云飞吼着，云飞脸色一冷，伸出铁臂拦腰将钟羽托起，然后让他坐在了地上。
“你别来劲！”说着云飞小心地去摸钟羽受伤的膝盖，“让我看一下，骨头有没有受伤？”
“死不了！”钟羽咬着牙慢慢屈伸自己的腿，“有你们在，我想死也死不了！”
时间大概也才过去十分钟，欧阳已是如坐针毡，她已经在走廊上来回地走了无数圈了，时不时地看一下时间，却又觉得手表是不是坏了？
这个时候她甚至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理智这玩意不断地告诉她，这事你不能插手，这事连陆皓都无能为力，这事只有他们兄弟俩自己去解决才行，否则只会越来越复杂……不能去！等着！
可被理智压制的情感却让她焦躁不已……她信任钟羽，他说很快就回来的，她相信他不会骗她的，可她真的敢这么笃定吗？万一、万一……那可是云飞，安儿的爸爸啊……
人急了连稻草都会抓，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对钟羽同样重要的人！
欧阳发了条短信给陆皓，没敢在短信中说云飞来了，前一条短信闯下的祸够她记一辈子的了，只说自己有急事找他。
云飞冷不防又挨了一脚，这脚踢在他的腹部上，云飞往后坐倒在地，这是他今天遭到的第二次偷袭！
钟羽这混蛋竟然趁着自己替他检查膝盖的时候偷袭！
“你TM还真是长出息了！”云飞一骨碌翻起身，抬腿踹了回去，还坐在地上的钟羽架手挡住，居高临下的云飞也不想再费劲了，直接撩开长腿跨骑在了钟羽身上，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
“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钟羽？你看看你现在，除了会坐办公室，你还能做什么？”
“混蛋，你给我下来！”钟羽躺在地上，挥拳就朝云飞的脸揍去，云飞顺手一挡，紧紧地抓住钟羽的拳，两人的手僵持在空中。
“有本事你把我打倒啊，钟少爷，你可以试试。”
钟羽奋力地挣了几下，云飞的手没有丝毫的松动，一个从七病八灾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和一个心无旁骛发狠训练自己的人，哪怕以前再怎么旗鼓相当，现在也只能徒呼负负。
有些事的确是回不去了……
钟羽停止了挣扎，眼眶却渐渐地泛红，“所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废物，你们替我决定一切，对吗？”
云飞愣了愣，缓缓地松开手，钟羽挥出去的拳颓然放下，“现在我这个废物，还要搭上安儿才能保住，是吗？”
“我TMD真想揍扁你！”云飞恼怒地揪住钟羽胸口的衣服，冲着他怒斥道：“你这算什么？！自怜还是矫情？！谁说你是废物了？你要是废物，那我们算什么？！你给老子醒醒，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德性了？！”
“我要不是废物，你又怎么会留在那！”钟羽眼中充血也冲着云飞嚷道：“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丢下安儿！她是你女儿！”
“住口！”云飞猛地用手掐住了钟羽的下颔，“老子知道她是我女儿！混蛋，可你告诉我，要不是我留下，你现在在哪？安儿又在哪？我和她去亡命天涯吗？！另外是不是每年我还要偷偷给你烧点纸，你说啊！要是你能说出更有用的，老子我认输，今天就从这楼顶跳下去！”
嘴角猛地挨了一拳，云飞头一歪，钟羽趁势挣脱了压制，翻身坐起，两人四目相瞪都红了眼，不知道的人如果看见还以为这两人仇深似海。
嘴角有点发麻，云飞伸舌舔了舔，有点甜。
撇了撇嘴，啧了一声，吐了口血沫，伸出手指在嘴角抹了一下，手指上还沾上了几丝血痕。
“老子都见血了，现在能好好谈谈不？”
“谈什么？”钟羽揉了揉被捏得发麻的下颔，冷讽道：“你们决定了一切，还和我谈什么？”
“MD，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死脑筋的混球！”云飞气恼地踢了一脚面前的护栏，“你TMD现在特像一个叽叽歪歪老念叨过去的娘们！”
“我TMD不是纠结过去，是不能看着安儿这样被你们欺负！她是你女儿！你究竟明不明白，你怎么能抛下她？！”钟羽的声音都撕裂了，他们究竟明不明白他的愧疚、他的惶恐！这样的成全和牺牲要让他如何承受？！
“云飞……你怎么能抛下安儿……”钟羽嘶哑的嗓音中出现了断点，“为了救我……我该、我该如何面对安儿，你告诉我，云飞，我该怎么做？你怎么办……”
天台上一阵沉寂，只有风从耳边带着轻响刮过。
云飞伸手去掏烟，打开烟盒弹了一下，烟竟然没被弹出，再弹，力道用大了，烟直接飞出了烟盒掉落在地……
“MD！”云飞狠狠地用脚碾压着不听话的香烟，重新从烟盒中弹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然后直接将吸过一口的烟递给钟羽，钟羽默然摇头拒绝，云飞也不劝，收回递烟的手，将烟再次塞入自己的口中，用力吸了一口，烟丝快速地燃烧着。
“我们还是兄弟吗？”云飞的声音带着被烟浸泡过的低沉，钟羽抬着头不出声地看着他。
再吸一口，云飞将还剩下一小半的烟直接用手指掐灭了火，顺势用手指将烟头一弹，烟头划着一道小弧线擦着钟羽的脸颊飞了出去，钟羽还是默默地看着云飞，烟头飞来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看见钟羽这样，云飞眼中的坚冷有了裂缝，这是他们俩儿时的小把戏，少年时因为好奇，经不住他人怂恿和刺激的他很早就学会了抽烟，甚至偷吸过，为了这事小羽没少管过他，起初自己还听几句有时还躲着小羽偷偷抽，后来听烦了加上那些人的挤兑，他和小羽之间开始争吵，甚至误会过小羽向教官打小报告害他，有几次自己气恼起来时就会直接用烟头丢他，还故意拿话堵想要让自己戒了烟瘾的小羽，只要他不躲，他这一天就不再碰那种烟。
这小傻子还真不躲，愣是站在那让自己丢，有几次烟头都飞到了脸上，虽不至于烫破皮肤，但也会被烫红一块，可这傻瓜也不叫痛，反而很高兴地盯着自己一天不准碰那种被掺了东西的烟……那年，他十三岁，小羽才十一岁，已跟在自己身后四年多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一直躲在自己身后无措慌张的小男孩也开始保护起他来了，虽然很多时候都让自己觉得他很笨……
裂缝撑开了记忆。
云飞重新叼上一支烟，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钟羽的身边，抬手，在钟羽的头顶上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钟羽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然后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钟羽的头，放开。
很久都没有做这种举动了，自从能打得过自己后，这小傻子就不准自己再动不动就揉他的脑袋了……嗯，还是小傻子的时候，揉起来的手感比较好。
“小羽，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嗯，你和他们一起欺负我，不会忘。”钟羽的心情似乎也平复了些，和云飞并排坐着。
“呵，你这心眼是真不大，”云飞斜睨了一眼，“这点仇打算记一辈子？”
“看情况，”钟羽侧头看向云飞，“有时候我都想杀了你，你总是自以为是，然后逼我。”
云飞微怔了怔，然后笑了，笑得很邪性，“那杀我之前再替我做件事呗，这样我死了之后，保证不再来逼你了，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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