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殿下-第115章 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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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面前有一扇黑漆发亮的木门,往前跨出一步,那扇门自动打开——

    一张饭桌上面摆满了各色菜肴,爹爹和娘亲坐在正位上,姑妈……好年轻的姑妈,正微微躬腰为爹爹斟酒。

    霎时,三双眼睛齐齐朝她望来,姑妈手里的酒壶啪嗒掉在了地上,忽然开始掩面抽泣。

    娘亲面无表情,爹爹却已经暴跳起来指着她骂:“曼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儿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回去——滚回去——”

    她发不出声音,只是一直摇头。

    “你要是再不回去,就别认我这个爹爹了!我也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爹爹越说越急,最后竟是冲了过来,抬手,落下——眼前骤时黑了下去。

    猛喝进一大口气,耳里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嗓唇干涩,双眼刚睁开一条细缝,小腹隐隐约约有些不适感,像有只手一下下地捏着里头的肉,不算疼,但浑身都僵硬无力。

    视力逐渐恢复,玉色纱帐,顶部绣着白头翁戏牡丹,这是无忧阁……

    “沈曼书……”

    好轻好轻的声音,日思夜想的声音,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眨了下眼,牡丹脚下那只白头鹎仿佛叫出了声音,正深情唤着空中展翅旋飞的伴侣,黄色的那朵牡丹比粉色的稍大了些,叶子是不是绣得太多了……

    “啊?”她苍白地低应,唇瓣黏合拉开生疼。

    “没事了……你没事了……”

    怎么?他的声音在颤抖!发生了什么事?

    她虚脱地微微侧头,那张脸……怎么可以这么憔悴?这不是宴华年,至少不是他该有的样子!她又做错什么了吗?把他弄成了这样!

    “太好了!你还在!”她勉勉强强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他竟是痛呵了声,轻柔地吻上她的额头,嗓音低哑:“别说话,不说,好好休息!”

    她使尽全力终于将手探出被子时,他扬长的背影已消失在无忧阁门外,“宴华年……”呼唤在喉咙里打转,扬起的手指缓缓落了下去,好想你,你知不知道,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你还敢走,以后再收拾你……她苍白地微笑。

    那只手被麻利地塞了进去,馨宁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太好了,娘娘终于醒了过来,您不知道,皇上在床前守了几天几夜,茶饭不思的,身子都快熬不住了!”

    “几天……几夜?”她喃喃低语。

    馨宁会错意,解释道:“是啊,今儿已经是初六了……”

    “他怎么敢……他竟敢……他又是这样……”心痛如割,她虚弱地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又让他受了罪……我的错……”

    馨宁有些慌,边给她擦泪边劝:“娘娘别哭,现在不能哭,会伤身子的……娘娘……”

    “啊……”她根本听不进去,过去与现在全在眼前,一想起他不吃不喝,挨冻受痛,一颗心就像被人拿利楔一下下猛戳,哭声细弱却是止都止不住。

    “娘娘!奴婢求您了,别哭了,要是皇上见了,怪罪下来,奴婢可是承受不起啊娘娘……”

    她抽了几下,强迫自己咽下了哭意,眼睑加重,一下下地往下搭。

    “娘娘身子现在虚弱……”

    没听馨宁下面说了什么,她已闭上双眼再次睡去。

    这一次却是自然醒,呼吸顺畅了许多,手脚也能听从自己指挥,可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愿想,只两眼发神地睁着。

    一道暗影隔开了窗户透进来的光线。

    “醒了?你睡了好久……”

    咕——

    被窝里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她挪动一只手盖在肚子上,下腹的不适感已经消失,这是胃里空空泛出的鼓声。

    “馨宁!”他将声音拉至常调,而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停下,“传膳!”脚步声离去,他一下下顺抚着她的头发,深邃的瞳眸仿佛等待了千年,怜痛丝丝缠绕,“你这只小懒猫,我每日都做好你爱吃的东西等你醒来,可你偏偏这般贪睡,害我等得好苦!”

    她依旧仰睁着,视线在帐顶的绣花上不肯挪开:“宴华年!”

    “嗯,我在。”

    “我想骑马……”一滴泪划出眼角,心里却静得连一丝波澜都漪荡不起。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嗯,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骑马。”

    “我哪里不好?”

    冷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继而听见他无可奈何的哀叹。

    “我没事!”她侧眸,恰巧就看见他又在揉着眉心,心里那一片平静乍然掀起起浪潮,“我不骑马了!”

    他睁眼,撤下捻眉的手凝神注视她。

    手从被窝里抽出,攀上他憔悴的脸颊,黯然的眉宇,还有嘴角那一抹疲倦的微笑,心疼。

    “宴华年,你还是这个样子,从前我心疼,现在我也心疼,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好了!”

    “我想陪着你,不敢离开……”

    “你傻,就算……”她闭了闭眼,深呼吸,“我也一直会在这欢颜殿里,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要照顾你,你也要照顾我,那么忙,我还能去哪里?你放心吧,你的丫头们都很好,回去吧,好不好?”

    此时馨宁带了两个侍婢传膳进屋,她在他手臂上轻轻往外推:“回去,我要吃东西了!”

    他拍拍她的头顶,犹犹豫豫地起了身,背对着她朝馨宁望了一眼,不知在表达什么,馨宁只是会意地一福身,他这才提脚开走。

    无忧阁半开的门挡住了他离去的背影,她在馨宁的搀扶下坐起,眷恋地收回目光来,案几已经摆在了榻上,扑鼻一股子补药的味道,吃下一口,感动的灼热就从心底溢上眼眶,能把药材做成这样子,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一时想起姑妈说过的话——这辈子千万不要嫁给皇帝!

    她之不幸,爱上的人刚好做了皇帝,又何其幸,他是这样子一个男人!

    即使他是皇帝,也愿为他一改初衷,去发自内心的爱上这个牢笼,哪怕失去……

    最后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心有点痛,不由再次抚摸自己的肚子,好奇妙,就在前几日这里头还有个小小的东西,在慢慢成长,融合着他与她的紧密联系,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感知它的存在时它已经没了……这感觉太奇怪了!

    侍婢离去的时候,她问馨宁:“发生了什么事?”

    馨宁给她披衣,听她这话有些迟疑,微垂着头大概是在斟酌该怎么答她。

    “今儿什么时候了?”

    这个问题馨宁干脆利落:“回娘娘,今儿初九了!”

    “啊……初九了……今年开头不利,赶明儿随我去庙里拜拜,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佛祖,请了罪,也好过得踏实一点!”她呆讷地盯着馨宁合在腹前的双手,脑袋里才刚有了些想法回忆,竟已开始抽疼起来,那股任性的疼痛在整个脑袋里打转,越转越快,无奈用手撑着额,闭眼宁神,“这些日……这七八日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太阳穴一股冰凉的按压,馨宁不知何时已跪在她身侧,只是光顾着给她按摩,却没有答话。

    “馨宁,我知你是个有分寸的,但你今日不说,总有一日我会出去,这后宫里哪里还能守得住秘密?”

    太阳穴上手指的节奏慢了几许,稍瞬才又恢复。

    “娘娘这话……”

    “你不会想说他什么都没做吧?”说着自己都有些好笑,“你觉得我会信吗?”

    手指一顿,再次按下来时馨宁道:“皇上做了什么事那还不是要为娘娘讨回个公道,娘娘出了面反而不好办,所以奴婢认为娘娘没必要过问,这都是她们活该,不知死活!”

    馨宁的话让她心头一悸,这丫头从来都是端庄温婉,没想那副心肠一旦写上“宴华年”这个名字,竟像被洗了脑般誓死捍卫,所以,馨宁,包括其余几人,都是以宴华年的乐为乐,以他的爱为爱,以他的怒为怒……不禁觉得有些可怕,这样子的馨宁可怕,把这些乖巧丫头驯服成这样子的宴华年更可怕!

    “娘娘?娘娘?”她没理会,馨宁一骨碌下床跪倒,“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她仍旧闭目养神,手朝床外轻轻一招,不多一会儿,太阳穴上又传来舒适的按压,馨宁乖顺地问:“娘娘身上可有不适,要不要奴婢给您按按?”

    她没理会,倏尔问:“讨什么公道?说来听听。”

    “娘娘……”馨宁犹豫了会儿,这才道出,“娘娘可记得初一那日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初一?”她沉了口气,细细一想,也不难,都是昏迷前的记忆,格外清楚,于是道,“早饭是他做的,上午吃了糕点,茶算不算?松子……睡觉前吃了苹果……没了!”

    “娘娘吃着苹果可有觉得味儿不对?”

    心上一颤,她猛地睁眼,扭头问:“苹果?苹果怎么了?不是你给我切的么?”

    馨宁的手抓在半空,微怔,下了床恭敬的垂着头,道:“苹果是奴婢切的,不过……娘娘一向怕酸,所以一切有酸味儿的水果都是切好后再用糖水泡过,才敢上了娘娘的桌,所有步骤都是奴婢亲自守着,可……”馨宁迟疑了下,“也有奴婢看不到的地方……疏忽了……”

    “什么?”一张脸乍然变色,她抓被捂心,“什么地方疏忽了?”

    “水!”馨宁斩钉截铁地答道,“那口专盛泉水的水缸被人下了药,一种极其罕见的滑胎药,在水中无色无味,可舀出少量暴露在外,不多时便会出现酸味,而且越来越酸……御医束手无策,最后皇上怒了,连熬了几夜甚至去宫外找了人,最后才知那药是专门长在南方的深山中,药性极强,常人食之无过,可一旦有身子的人沾上……娘娘当时没有发觉,该是害喜喜酸的缘故!下药之人比您还先知道您的身子,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是啊,太奇怪了些……”她脑子里熬浆糊,只得喃喃重复着馨宁话。

    “娘娘可知,那人竟是做得滴水不漏,这么些日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欢颜殿里也上上下下审了个遍,皇上那日去了皇后的翔凤殿,当着所有人说……”馨宁顿住,朝她一瞥,“皇上说,要是娘娘醒了,让她们自求多福,要是娘娘醒不过来,就……灭了整个后宫!”

    “啊!”被面被她僵硬的手指缓缓抓进掌心握牢,指甲发憷,呼吸变得艰难,不知是忧是惊。揉额定神,在一片宁静的欢颜殿外,忽有一阵细微的骚动,她缓缓睁眼,仔细分辨却得不出个结论,“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杜若在无忧阁外轻唤馨宁,馨宁福身欲走,她一掌拍在被面,高声:“有什么事不可进来通禀?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杜若被吓,赶忙跨进了无忧阁,扑通跪了下去,伏在地面:“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是……”嗫嚅着抬头朝馨宁一望。

    “是要反了吗?好啊——回我的话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我这个主子做得是有多窝囊!”

    这回馨宁也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奴婢知罪,是奴婢没有调教好!”

    她气冲冲地看着杜若,杜若不敢再违逆,脱口报出:“回娘娘,是玉妃……玉妃刚在外头晕过去了!”

    “玉妃?!她来我这儿干什么?”

    “娘娘,不止是玉妃,皇上前脚刚走,皇后就领着后宫妃嫔来了欢颜殿,奴婢怕影响娘娘休息,便让她们不许通传……”馨宁解释道。

    “来干什么?请回去!我不见!”她拉高被子缩了下去,盖得严严实实。

    馨宁有些为难:“要是请得回去,现在也不用站晕一个了!”

    “反了不成?”她又坐了起来,“不知道这里不能进的么?皇上的圣旨也管不住她们了?”

    “是皇后!”馨宁叹了声,“说是那人不肯自己站出来,横竖都害了整个后宫,还不如就……”

    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请到外殿,我去会会她们!”说着便已起身。

    馨宁边央边劝:“娘娘外头太冷,您不能出去!”

    她置之不理:“杜若,拿衣裳来!”

    到底知道她的脾气,馨宁接过衣裳为她仔细穿好,头发任它自由披散,又搀扶着去了外殿。

    正殿大门紧闭,阻隔了些冷空气,加上几个丫头统共三十来人,在这外殿也是绰绰有余。好奇心驱使,有些人忘记了来这儿的本意,竟像参观博览一般四处转悠起来。

    “欣赏完了,可以走了吧?”

    几个闲散的身影被她这突来的一句定住,自动回到了司徒琴身后站立。

    奇怪不怪,一向把自己当“统治者”的诚妃现在像只小绵羊似的安安静静的隐在人群中,一群人站在殿中,整体趋势是将司徒琴推在最前头。

    整间屋子就她一人坐着,板着张脸,谁也不看,只专注地盯着手炉,手指在上头蹭来蹭去:“皇后娘娘,你带这么些人来扰人清净,不会就是想来看看欢颜殿到底长什么样吧?”

    司徒琴面色不变,一派雍容:“本宫今日来,是想请梅妃劝劝皇上,不可一时冲动祸及整个后宫!”

    “嚯!我当什么呢?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怎么,你们觉得是我非要让你们万劫不复么?要我来平息这张风波,凭什么?”手缓缓盖在暖炉上,自炉内传出的热量灼在手心,烫红了她却是越按越紧,下颚发硬,“那谁又来为我负责?你吗?”抬眼,挑眉,死死盯着司徒琴。

    “皇上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可这件事尚未查明,覆灭整个后宫伤的还是国家根基……”

    “国家根基?”她讥诮的勾起嘴,“子嗣么?那我的‘国家根基’是谁伤的,你交得出人么?至于你说的整个后宫……哼!他未必稀罕!”

    “梅妃!”司徒琴变了脸色,原本站直,现在更是往前挺了挺胸,“自古红颜祸水害国,若再加上你这些妖言孽语……”

    司徒琴的慷慨振振之词被陡然大开的大门剪断,“谁让你们进来的?”干净醇雅的嗓音里带着怒气,宴华年站在门外,背手而立,星目含威。

    一群五颜六色的身影分隔两边,眼前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款步走近,对声声下拜之礼充耳不闻,熟稔地将她抱起,搁坐在腿上。

    “有话就说,当着朕的面说!”他面色冰冷地盯着地板,刚才还激昂的司徒琴现在没有一点声音,他此刻却不闲着,摸索着探到她的手,有些发凉他赶紧往自己怀里掖紧,一手盖在她脸颊上往怀里压了压,像捧着天下至宝,那股心疼劲儿让她心里又暖又揪,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他才得空再说,“都给朕出去!要是以后再敢擅自来欢颜殿,无论是谁,砍去双腿!”

    司徒琴身子微晃,深吸了口气,随即带领众人福身辞去。

    他抱起她往里走的时候,神色紧峭冷峻让她心发冷,借着环在他颈后的手摸了摸他的耳根,笑给他看:“我正审人呢,你添什么乱?”

    “你要是再敢跑出去吹风,看我怎么罚你!”他把她放到床上,困在怀里用锦被死死裹住。

    “怎么?我审她们你心疼了?”

    没有白费她开玩笑的心思,他到底笑了笑,虽然有些牵强,他说:“我连心都没有,哪里会疼?”

    她微微一笑,心头大暖:“你的心呢?”

    “在这儿……”他勾下头来贴近她的脸,呼吸温存,眉宇柔情,“沈曼书,你从头到脚就是我的心!”

    “难怪你装不下,原来你有颗这么大的心!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替你保管……”

    “这可是你说的,她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她幸福一笑,却流出了眼泪,深吻上他的唇,越吻越难以分离,她跨坐到他腿上:“我好想你……”手往他衣襟内探去。

    “唔——沈曼书……沈曼书……”他用极轻的力气推她,她那只冰凉的手却已触到他滚烫的肌肤,他一把将之抽出,并将她的两手合在一起扣牢,蹙起的眉间全是遏制的欲动,嗓音低哑的道,“现在不行,再等等……”

    她倏然沉脸,与他对峙起来。

    “皇上,奴婢有事禀报!”

    她不禁疑惑,如此瞅不准局势不像馨宁的做事风格!从他身上下来的时候,死死拉住他,然后把馨宁唤了进来。

    “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她冷冷的横着馨宁。

    经过上次之鉴,馨宁这回没有回避:“是采苓!采苓她……”

    “采苓怎么了?”她一个激灵端坐起来,紧张地问道。

    “采苓……在屋子里……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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