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手指微动，抠摸到的竟是粗糙的青石地面，还有一些硌手的碎石灰尘……

    一呼吸，后颈就剧痛，记得那时在雨中没命的跑，猛然间被什么东西击上了后颈，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难道她现在睡在大街上？

    可是虚眼一晃，这是一间屋子，仅靠一盏若豆残烛维持昏暗的光亮，一个黑影在她眼前闪过。

    “老大，这女人醒了！”

    脸上传来一阵粗糙的抚摸。

    “别动手动脚的！去禀报老爷！”

    老爷？是裴昱吗？可是裴昱为什么要让两个男人来守着她？

    察觉到事情不对，她猛地睁眼，起身的时候后颈那股痛更加明显，“你们是什么人？”一挣，左手竟被牢牢捆死，顺着手腕上的麻绳望去，比拇指还粗的绳子将她与一根梁柱连在一起，像拴着一个畜生！

    她扶着梁柱站起，惊恐地环顾这间屋子，竟然没有一扇窗，只身后这面墙的上方个逼仄的宽缝，中间还加着几根铁栏……

    这是——一间地牢？！

    她骨颤肉惊，往柱子后缩了缩，偷瞥那个痞里痞气翘脚而坐的男人：“你们……要干什么？”

    那男人一脸横肉，面露凶光地朝这头走来。

    她赶忙往柱子另一边绕去，脚下踢到一个东西“呲呲”作响，借着晦暗的光线定睛细看，感觉像是一件铁器，于是忙忙不迭地弯腰捡了起来，背在身后。

    那男人冷笑了声，一把扯过她背在后头的右手，哐——那把铁钩被扔到地牢的另一边，借着她的右手使劲一拉，贪婪恶心地在她耳旁深深一闻：“哈哈哈——果然不愧是宫里的娘娘，身上的味儿都不一样！”

    她懔然一颤，踉跄往后退去：“你们是什么人？”

    那男人一扬她的手腕，把她挥了出去，拍了拍手，冷漠又凶恶：“我们收钱替人办事……”

    “你们受谁指使？”

    男人仰天高笑几声，后道：“人死之前都喜欢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也活不过今天？”啧啧摇头，捏起她的脸，“可惜！真可惜！这花容月貌的要是给老子当了老婆，为夫一定好好疼你……”

    那根粗糙的手指滑过她的唇瓣时，她张口便咬，一边还恶狠狠地瞪着那个龇牙咧嘴的男人，感觉到齿间有个东西破裂，瞬间腥咸散布，啪——

    脑袋被扇得嗡嗡转，那男人还不解气，朝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下，一道血印顺着嘴角流下。

    “臭娘们儿！”那男人找来块脏兮兮的布缠在指上。

    一只脚朝她身上踹来，“啊！”痛……她蜷缩在地上，紧紧勾着身子，双手死死压在心口，仿佛一松开骨头就会断裂。

    那男人在她身前蹲下，手肘轻松地搁在膝上，她冷汗直冒，两眼直盯他那根缠着白布的手指，他的声音在耳旁都像是有回音：“甭管你是谁，今儿到了这儿，你的命就逮在老子手里，识相点别惹了老子，给你个快活死法！要不然……哼！”

    油腻腻的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他起身又往角落的椅子坐去。

    只觉浑身发冷，她像颗球般缩在一起，老天爷，这条命你终于要收回了么？

    没有多少害怕，只剩绝望，还有一点点疑惑，一丝丝不甘……

    “到底是谁要杀我？”她喃喃低语。

    那男人只是笑了一声，隔了许久，竟再次蹲在她身前，态度冷漠讥诮：“你们这后宫里的娘娘，以为做了皇上的女人就一步登天了，争得头破血流的，最后我还就告诉你，没那本事手段就别跟人抢，到头来，害得还是自己！老子是见你多半见不着明天的太阳，陪你唠嗑唠嗑怎么样？”

    那只手不规矩地在她大腿上捏了一下，她有气无力地挣了挣：“别碰我！”

    “哼！给老子这儿装纯呢？谁不知道你们为了给皇上碰一下得使出多少骚媚的手段……”忽然压在她耳边，满嘴恶心的话说，“有多久没见着皇上了，要不要老子给你死前好生伺候一下？”

    “滚——”一声低喊，心口裂疼，她撑着往后挪去，直到后背抵在梁柱上，动弹不得，才缩回了手，手腕上全是与地擦出的血痕，粘了些灰尘，不觉得疼。

    男人冷哼一声，起身往回的间隙，铁门嘭地打开，一个身影顺着长长的石阶疾步下来，口中直呼：“老大！”

    男人往那头跨了一步，急问：“老爷怎么说？”

    一声淫坏的笑：“老爷吩咐，任凭处置，然后……”劈手在空中一砍而下，“老爷交待，利落些，别夜长梦多！”

    “哼哈哈哈——”男人仰天长笑，毛骨悚然，而后转身走来，阴狠的眸子里竟有欲火窜动，蹲跪在地后一把捏起她的脖子，“皇上的女人你是做不成了，今儿就成全老子享一回皇上的福！”

    他把她身子扳正后骑压在她身上，双手被他拉高扣在头顶，用松余的绳子死死缠了几圈，她惊惶地呼喊反抗，他有些手忙脚乱，扭头一喝：“还不快给老子滚过来，按牢实了，待会儿赏给你尝尝！”

    没命死挣的双腿被人大力按牢，身上单薄的衣衫已被粗暴地撕碎，只剩一件亵衣半死不活地挂在身上，整颗心坠入深渊，一个浅淡的声音随着眼角溢出的泪响在脑海——“我喜欢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如今，那一寸寸肌肤竟被一双脏污的手来回蹂躏，她哭喊得嗓子刺疼，甚至开始苦苦求饶，但这一次没有任何用！

    余光瞥见那男人已经褪去长裤，她扭过头去想发呕，听见那男人没耐心地爆喝了声：“狗东西！你这样子按着老子怎么弄？”

    并拢的双腿陡然松开，她窃机飞起一脚朝男人腿间踢去，没着力，又迅速往高处踢了两下。

    “啊——”杀猪般的痛吼快要把这间地牢震塌，“臭女人，老子他妈现在就杀了你！动手！”

    男人紧夹着双腿自顾穿衣，手下从桌上拿起一把澄亮的大刀，摇摇挥挥地朝她走来，路过男人的时候怯怯地问了句：“老大，留不留头？”

    男人暴怒地朝手下脑袋上一拍：“老爷说的利落，啥是利落，一刀抹了拖出去就得！傻不拉几！”

    双手被捆在了一起，起身都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朝柱子后躲去，柱子够粗，那手下三两下也没捞着她。

    “老大，这女人忒麻烦！”

    “白吃饭的狗东西，拿来！”男人一把抢过刀，弯腰捡起地上松散地绳子，一下下像捞鱼一样把她往外拖，“老子让你踢，险些要了老子的命根子，他妈不要命的臭娘们儿！”

    说话间已被他拖到柱子外，他单臂将她抵在柱上，另一只手直直朝外一伸，拿把刀就反着抵上了她的喉咙。

    登时，噔噔噔——

    有人敲门？！

    冰凉的刀刃停在她的皮肤上，男人凶恶地瞪着她：“去看看！”

    手下诺诺着跑上台阶，小声问：“谁？”

    “开门！”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手下一听那声音就慌忙打开了铁门，一个身影就着黑夜踏了进来，缓缓踱下台阶。

    她双眼瞪大，却不敢言语，只见男人收刀朝那人抱手一拜，她张口大喘捂住自己的脖子。

    那人朝她身上一掠，朝男人道：“老爷让我来问一个问题，先下去！”

    “可是这……老爷说直接杀了！”

    那人眼神一横，男人低头不语。

    “出去！”

    待到这地牢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她又悸又怒地望着那人：“胡和鲁，你助纣为虐！我瞎了眼……你干什么？”

    胡和鲁凑近她，抽剑在她手间的绳子上一挑，双手松开。

    “你……”

    “跟我走！”

    糊里糊涂地被胡和鲁拉着跑出了地牢，外头夜色森森，他熟门熟路地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墙角，往一堆竹丛里拖去。

    眼前黑了一阵，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让她这样子就出来了，你好占便宜是不是？”

    “远黛？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你就死啦！笨女人！”视线调清，望见江远黛正在脱外衣，然后罩在她身上，没有腰带松松垮垮，总比只穿一件亵衣要强。

    “嘘！”胡和鲁捂住她的嘴，悄声道，“你带她先走，我给你们拖延时间！”

    “你小心点！”远黛恋恋不舍地朝那个背影伸出了手，回过来就骂，“笨女人麻烦女人，你能不能少出点事，要是害了他看我理不理你！”

    她此时双眼噙着泪，因为心有余悸，因为现在的感动，张了张嘴又被远黛捂上。

    “姑奶奶，您别说话就是帮我的忙了，跟我走，看着点儿！”

    一路顺着墙走，深浅一脚脚终于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大院，远黛却低骂了声往回赶她：“不能走这儿，看来已经败露了……该死的！”

    原本是按原路返回，可越走越不对劲，最后远黛直接一把将她拉停，茫然地扫视四周，“这儿！”又拉着她往黑的地方走。

    突然——汪！汪！汪！

    黑暗中，绿宝石般的眼珠死死锁在两人身上，黑色的狼犬被铁链拴在走廊的柱子上。

    远黛“嘘”声朝狼犬，试探地接近，讨好：“乖狗狗，别闹哦！姐姐改天给你肉吃……”

    汪！汪！汪！

    “息怒！息怒！”说着就拉着她往一旁躲去，背在黑暗里紧张地喘着粗气还不忘打俏，“死狗！一点都没有我的大虎乖！”

    “你不知道从哪儿出去吗？”她用气音问。

    “你没看到后门已经站满了人？咱们只有等待时机，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躲，一个劲儿的躲……”

    防备着，眼见远处的墙上越来越亮，脚步声和高喝声此起彼伏：“给我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要是跑了人，咱们都活不成！”

    她紧贴着墙，恨不得自己是滩水给渗进墙缝里！

    “这儿不能待了……”

    紧紧拽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心全是汗，破皮的地方有点辣疼，猛烈敲击的心跳把胸口震得发疼，她嘴里干涩，尽量使呼吸安静。尾随远黛猫腰前行，走廊的屋角下有口大水缸，远黛轻手轻脚地揭开盖子，相搀相扶地把自己塞了进去，还好里头没水，只是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让人想吐。

    “你摸够了没有？”仄仄地水缸里，远黛压低声叱道。

    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直抓在远黛的胸前，可姿势别扭，整个人都快被拧坏了，她试了几次也没收回来，歉笑：“你再忍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缸里，远黛哼了一声，就见缸沿与盖子的罅隙中有橘红色的火光，她捂嘴，生怕他们听到她喘重的呼吸声。

    一阵悉悉索索的收索之声，火光越来越暗，最后外头安静下来，远黛悄悄顶开盖子去看，维持了好一会儿，她的脚背都被踩疼了，远黛终于把盖子挪开，爬了出去。

    “快点，找机会逃出去！”远黛边拉她边催促。

    朝那群人的相反方向悄步而去，蓦听身后遥遥一声高喊：“在那儿呢！”

    远黛拉着她开始撒腿往前跑，墙上的火光越来越亮，她挣脱远黛，朝远黛肩后一推：“快走！”

    “你干什么？你又想来这招是不是？找错人了！”远黛一把拖她前行。

    火光挨近，细密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一咬牙把远黛猛往前推：“他们要的是我！你快跑！”

    远黛双眼圆瞪望向她身后，猝然贴近来抱住她，身子翻转，转眼之间与她调换了位置，只听远黛痛苦地“呃”了一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狰狞扭曲。

    “远黛……远黛……”还没反应过来，紧贴着她的这具身体开始无力下滑，她这才看清远黛背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大刀。

    眼前的黑影霍地将刀一拔，远黛身体抽搐了一下，刀影落下的时候，黑影痛叫了声，连人带刀砸在了远黛腿上。混混乱乱中像是有人在与那帮人周旋厮打，她没时间在意，整个脑子都僵了，想把远黛扶正，可那具身体只是瘫软的往下滑，她最后没办法，只得随着坐到地上，将远黛搂在怀中。

    “远黛……远黛……你怎么这么傻……远黛……”她颤抖着摸上远黛的脸，可远黛只是侧头望着那群厮打的混乱身影。

    “谢谢你……曼书……这几年……是我……这辈子……”远黛喉里哽哽地咳着，一股鲜血从嘴角迸了出来，又咳了几下，断断续续地道，“我这辈子……最美的……时光……我有他……死不足惜……替我好好……照顾他……”

    他？她顺着远黛的视线望去，胡和鲁像疯了一般大声嘶吼着一刀刀砍向那些人，还剩最后一个人，硬是被他发泄似的砍成了几大块，月光下，鲜血从削断的脖子上奔涌而出……

    地上全是烂糟糟的尸体，万籁寂静了，呲——呲——呲——

    胡和鲁拖着刀仿佛丢了魂般地走了过来，哐当！刀落地，他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手在远黛身上比划了半天，不敢碰不敢动。

    她呆愣地望着远黛，下唇打颤。远黛伸出一只手缓缓摸上胡和鲁的下巴，有气无力：“傻瓜……不许哭……”

    “啊！”那只手倏地垂了下去，一声惊喊之后，她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胡和鲁朝她怀里凑近了些，无可思议地喊道：“远黛？远黛？”最后，他双眼傻睁，一屁股朝后坐去，挪退几下，又突然像发了狂般地扑过来，抢过远黛，死死搂在怀里，磨牙声在这夜里格外瘆人，“远黛……我的远黛……我的心肝啊……你怎么又不理我了？我没有出去沾花惹草……我还没有带你去看过草原呢……我的远黛啊……”他颤抖地出着气，最后“啊”声痛喊，哭了出来。

    胡和鲁一哭，她才缓过神来，张嘴呵气，泪如泉涌。

    这时整个院子越来越亮，可她的世界就只剩他们三人，两眼发直地盯着那两个到死都不分开的身影……骤然间，那两个身影被拉开，一道光从中间射了进来……

    远黛孤孤单单地躺在地上，胡和鲁被人拖走，几个大汉把他架跪在院子中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人来抓她，她只是坐在地上，像个傻子！

    “拿下这个逆贼！”

    谁在说话？她掀眼去望，那道门上，司徒蓟气势凌人地站在台阶上，指着胡和鲁大声道：“此人入我门下做客，却公然忤逆犯上挟持梅妃娘娘，鄙人识人不清，请皇上降罪！”

    司徒蓟朝后一拜，一抹白色被这冲天的火光映得泛晕，气度威严地跨门而入，目光扫视，最后落在她的身上，她一下子觉得十分委屈，想冲过去抱住他哭一场，可……

    她垂眸望着脚前的远黛，心慌手乱，她的希望来了，可远黛还是毫无生息地睡在地上，怎么可能？

    远黛怎么可能会死？从来没有想过……

    她想再伸手摸摸那张脸，然而还未触到就被一股轻柔的力拖了起来，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远，眼前一晃，一只温暖的手把她的头别向怀中。

    “宴……宴华年……远黛死……远黛死了？”她浑身颤抖，又被他收紧了一分。

    “啊——”胡和鲁震天嘶吼将她惊了一跳，扭头去望，只见胡和鲁像只野兽般地挣脱了束缚，提着刀就刺了过来。

    “别……”她惊呼一声，推了把宴华年挡在了前头。

    霎时胡和鲁的身影在她眼前顿下，口中鲜血直冒，十几把铁戟刺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随着一声高喝，那些铁戟抽了出去，胡和鲁像只上了岸的鱼一般掸着腿倒在了血泊中。

    宴华年一把扯回她，怒叱：“你在干什么！他根本就不会杀我……”

    “他只是不想活了……”她失神地看着仅有一丝生气也在朝远黛爬去的胡和鲁，“活着比死了还痛苦……”说完，她仰天朝后，落进一个踏实的怀抱。

    好想跟着远黛一起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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