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狡蛮缠-第五十八章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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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风吹过,竹叶轻撩,沙沙地响,左小蛮望了望天空,沉寂的黑,沈墨一不说话,她是个哑巴,天生的。她们两人并排而行,默默地走,金喵喵在其后无聊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他觉得气闷,不知去哪里,看了看左小蛮自在的神情,也不再阻挠,只是一味的前行。

    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沈墨一牵着左小蛮的小手,年纪相仿,同样漂亮。

    多熟悉的画面,左小蛮想起了古弄影,那一次醒来就没了对方的踪迹,她以为,到底古弄影已经是鬼,人鬼殊途,见不到是正常的,谁会想得到身边的“亲人”不是“亲人”,谁会想得到平日里温柔俊朗的少年是被千年狐妖附身的,谁又想得到古弄影变成了桃花精,谁想得到呢?

    这世间,有许多的东西见不得光,比如说不被祝福的情人,比如说鬼的眼泪,比如说深藏的秘密。他们一样,被真相拂过时,晒伤、晒裂,然后灰飞烟灭。

    天色渐渐黯,人心荒芜,左小蛮深吸一口气,踏着沈墨一落下的足迹,一步一步地走上山巅,风那么大,直把人吹得向后倾,衣袂飞扬,像是羽翼,黑色的、白色的,只有沈墨一的长衫,岿然不动。

    为什么?她是鬼。

    沈墨一举起白色的护魂灯,微微的笑,一双明澈的眼里写满了快乐,转瞬间,又是表情一黯,嘴角的笑靥扁了下来,那奇怪的弧度,说不尽的自嘲与落寞,仿佛看破了世情。

    她在想谁,想什么。

    左小蛮凝眉,不语,静静地环视周遭的景色。

    这是一座美丽而又宁静的山岗,泥土刚刚披上一层毛茸茸的新绿,一条蜿蜒的小溪横穿而过,水流清澈见底,叮叮咚咚地砸在石头上,空灵的声音环绕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朵,透明的月光滴落在它们的身上,宛若滋润的雨露,迫不及待地绽放出娇颜。

    左小蛮望着一望无际的红色花海,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连一路思索的问题也抛诸于脑后。

    “这是什么花,好奇怪。”金喵喵终于按捺不住,采摘了一朵,触手瞬间,花瓣纷纷凋零,花茎化成了粉末,融入到风中,一下子就不见了。

    左小蛮不晓得怪花的出处,可是她相信,沈墨一定然知道。

    沈墨一坐在浩瀚的红色海洋里,长发向前轻垂,低低地盖住了脸颊,只留下一点视线,左小蛮走过去,眼前是灼人的红,热情,却又似不染尘世。红色的花瓣,印红了天空。

    左小蛮坐在她的身边,良久,沈墨一缓缓地抬起头,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背上,她愿意,告诉左小蛮自己的过去,她与司空拓的七世情劫。

    不,那个人不再叫做司空拓,即使时空如何转变,他们依旧注定相遇,每个人都在轮回中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自己的小小角色,逃脱不掉,这一世,沈墨一和萧初年这两个名字延续他们之间纠缠的结,命运给他们定下另一段不能相守的悲剧。

    尽管左小蛮与她素昧平生,但是,倘若别人故事联系到了自己,悲从中来,扯动了心中的那根弦,那别人故事就成了自己的了,不要被人影响,这样不好,容易心伤,容易脆弱。左小蛮闭上眼,过路的风轻轻地诉说,叹息悠长又悠长,沈墨一往日的记忆终于浮上眼前。

    夜来袭,再美丽的风景,无心欣赏。

    黑幕遍天,不剩一丝光线,静谧的后巷里只听人一声又一声响亮的吆喝,“收夜香咯……”沈老汉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唤醒倒夜香的梦中人,那一夜,似乎大家都睡死了,令他几乎无功而返。

    沈老汉推着粪车,家家户户喊了两声,搓了搓手,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他走到柳浪巷尾,天微微的亮了,沈老汉粗糙的手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角落里的竹篓里似乎藏着什么,是个婴孩,她轻轻地哈出一团团的白色雾气,紫色的短小胳膊从破絮里探了出来,御不了寒,在空中划了两道弧,可怜巴巴地垂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老汉从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却鬼迷心窍地走近,捡了起来,全身结冰,冻得赤紫,冬天,死婴。

    沈老汉乌黑的手掌蹭了蹭婴孩的脸颊,原本不干净的脸蛋更是脏了一些,他轻叹,“造孽啊造孽。”若是他的孩子还活着,一定很大了,沈老汉不禁胡思乱想,边叹息,边给死婴的身子也擦了擦,心忖着找个地方埋了,或许是对自家早夭孩子的愧疚,想着给素不相识的死婴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天边划过一道亮光,电闪雷鸣。

    天亮了并不一定是明天,或许是暴风雨的前兆,闭上了眼不一定是死了,或者只是睡了。

    “死婴”睁开眼,灵活的眼珠骨碌碌地打着转,“咿咿呀呀”地叫嚷着,分辨不出在说什么,沈墨一,她就是沈墨一,被倒夜香的沈老汉捡回家的孩子。

    那时,沈老汉还不晓得她是个哑巴,也没有给她娶个像样的名字,只是,从小沈墨一就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别的孩子跳来蹦去到处捣蛋时,她已经会坐在沈老汉的肩头,半夜陪着他出来收夜香,沈墨一不会说话,可是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令人忍不住的喜欢。

    有时候,她会愣愣地坐在门口,一动不动,谁都不知道沈墨一在想什么,那种眼神,仿佛成年的人才会有。

    可是,那时,她只有五岁。

    从她有记忆以来就重复着同一个梦境,英俊的少年在殷殷地呼唤,像是竭尽全力在寻找着谁,沈墨一不知道他喊得人是谁,追赶的又是什么,永恒无尽的白雾把她的声音吞没,似是毫不关己的幻梦却让她感到了疼,真切地搅住了心口。

    只是梦,只是梦,沈墨一告诉自己,但她又不由地想,梦里的一切,如果是真的,会是怎样,梦里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存在,会是怎样。

    如果是缘,走下去,如果是孽,也不退后。

    萧家是城里最有权势的霸主,更是垄断一切大小买卖,无论是赌坊、绣坊一干生意统统包揽了去,沈老汉一时手痒,进了萧家赌坊,不料不仅输的精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萧家的赌坊坊主带着一批打手浩浩荡荡而来,一脚踹开了破破烂烂的门,直拽着沈老汉残破的衣襟,凶狠得像一只吃人的猛兽,气氛紧张得窒息。

    谁都没有注意门后一个孩子天真的窥视,门开了,沈墨一仿若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周遭怪异的情况,她伸长了小手,似是想取圆桌上的茶壶,沈老汉看了,连忙请求坊主放开他片刻,给沈墨一倒了水,哄她进房。

    沈墨一捧着茶,并没有回去,而是走向唬着脸的赌坊坊主,她走路还不稳,跌跌撞撞的,看上去有些蹒跚,她递给坊主,甜甜地笑了。

    众人呆了呆,坊主喝了口水,粗鲁地一抹嘴,“沈老头,看你女儿的份上,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否则……”

    否则,要命,或者是以沈墨一来抵债。

    翌日清晨,沈老汉逃走了,赌坊坊主再次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沈墨一,一同去了萧府。即使笑容再无辜,眼神再纯净,也无法与实实在在的钱财相抵。沈墨一垂着脑袋,领子被轻易地揪了起来,萧老爷的眼神怪异异常。

    她瑟缩了下,视线投了远了,这一眼令原本乖巧的沈墨一连讨好都忘记了,呆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枫树下兀自站立的少年,那一刻,她的心跳如擂鼓,少年回转头,她望见他的脸,心头蓦然疼了一下,如同锐物轻轻地划过。

    那面容,依稀竟是梦中人物。一时间恍然如梦。

    七世情殇,黄泉海畔,姻缘错失,最后的最后,共踏上凄清轮回路,他在前面,任她如何也再追不上,他在梦里,一遍一遍呼唤的人,是她,杜颜,也是沈墨一。

    前世今生一幕幕涌上心头,沈墨一的心醒来了大半,可是萧家少爷——萧初年却依然懵懵懂懂,虽然他们做同一个梦,却终究有先后,而只是小小的差异,才铸就了后来的美梦破碎。

    萧初年仿佛察觉了沈墨一痴痴的眼神,走了过来,长发如云,一笑回春,红叶踩碎了一地。

    萧初年只字未说,从他爹的掌中夺回了沈墨一,这一举,令萧老爷面子有些挂不住,坊主、打手一干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倒是“罪魁祸首”显得无所谓,他拉着沈墨一的小手往不知名的地方跑去,一瞬间,她不去在乎后面追着的大批家仆,彩蝶翩翩飞舞,萧初年牵着她的手时,沈墨一忽然觉得很安心。

    他们之间,注定今生纠结,无法分离。

    疾奔之下,沈墨一踉踉跄跄,小小的身子好几次就要摔倒,萧初年没有注意到女孩的窘状,自顾自地朝前大步走着,他说,“你走吧。”

    沈墨一摇摇头,无处可去,况且,他在这里。

    “自甘堕落。”萧初年知道爹爹有恋童癖,本想救她一回,却未料对方不领情,还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不解释,也不请求,他不知道他是哑巴,听力也是极弱,只能凭嘴型判断他人在说什么。

    年少气盛的萧初年有些愤怒,挥袖便走。

    为什么救她,因为她的眼睛,和他梦里的人相像。

    不,他的梦中人才不会如此。

    是的,不会。

    沈墨一嘟着嘴,可怜兮兮地盯着那个快步离去的背影,追不上,抓不到,还好的是,他们以后会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她扬起笑容,明媚如同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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