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白首当其冲,金喵喵殿后,左小蛮被一前一后的保护着,心魂安定,她相信,只要他们两个在,绝不会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但是,这一次,她决心也要守护他们,证明她左小蛮并不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她也可以,和他们并肩,一同面对敌人。
她可以。
让白时不时提醒他们前方的障碍物,左小蛮摸索着向前走,视线逐渐适应了山洞中的黑暗,狭窄的环形洞中静谧无声,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她皱眉,无法预测的未来总是令人揪心。
恶臭更重,她见到地上躺着不少的尸体,均是壮年的男子,他们早已面目全非,衣衫残破、死相可怖地睡在这里,几只怪虫正伏在他们的尸身上,露出锋利的牙齿,森白森白,贪婪地啃噬着死去的亡灵,挡住他们的去路。
“嘎吱嘎吱。”
怪虫像是挑衅一般,齐齐地望着侵入者,不停地搓着触角,一副猴急兴奋的模样,只是,当让白淡淡看了它们一眼时,虫子们仿佛被下了定身咒,非但不敢放肆,还行动一致地让出一道前路来。
左小蛮跨过那一具又一具溃烂的尸体时,心里直发怵,那种阴冷的感觉袭上背脊,亡魂不息地呐喊,她听到隐隐约约地哀嚎声,“救我……救我……”血,已然凝成了深褐色,与土壤快要融为一体,那些无辜的冤魂无尽地漂浮,没有休止地诵唱,曲调婉转,声音凄惨。
左小蛮的脸色倏然惨白,那些歌声嚎叫恍若窜进了心里,一声声,割着她的心,一具具残尸,空气里漂浮的味道,她全身微微颤抖,恶心感紧紧地缠绕着,左小蛮强撑住,咬牙继续往前。
而此刻,金喵喵注意到她的异常,他疾走两步,从后边捂住左小蛮的耳朵,两人贴得如此近,像是一个暧昧的拥抱,他低下头,温柔地说,“捂住耳朵,不要去听。”
左小蛮抬眼,点了点头,眉心略略舒展,她听从金喵喵的建议,双手掩住耳朵,不被外界惨烈的声音所影响心智,她道,“谢谢。”
金喵喵一笑,不作声。
终于,有了光明。
左小蛮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她捂住双耳的手垂了下来,诧异得小嘴微张,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未曾想过,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会是这样一副令所有人都窒息的美丽画面。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现下正是春去夏至的季节,石洞内别有洞天,那是另一个世外仙境,一汪碧水之中下弦月沉在里面,在粼粼波光中徜徉,蝴蝶绕着鹅毛大雪欢腾翻飞,皑皑白雪铺展在地,像是一席纤尘不染的长毯,一直延伸,一直将他们引至不一样的世界。
风呼呼地吹,耐寒的梅花在盛放。
左小蛮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不可思议地问,“我不是做梦吧?这里怎么是冬天?”
让白眯起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只是答,“幻境。”
幻境?
原来是他人制造出来的障眼法,只是,会是哪个妖魔如此诗情画意,又会是哪个妖魔这般厉害,能够制造出如此庞大的幻境。
让白认得么?
未及多想,一步踏入声音嘈杂处,那里,应该就是妖魔们的“老巢”了。
转弯后,灯火通明的大殿的呈现在眼前,视域一下子宽广,风雪静静地飘,落在地上,落在高高的宝座之上,它们沾了那镶嵌满奇珍异宝的宝座的一刹那,灰飞烟灭,在红尘中没有了踪影。
大殿之中,暖暖的火焰冲天,冷与暖并存,恐怖与庄严共处,两旁的妖物严正以待,它们仿若对于外人的进入毫不知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左小蛮与让白眼神相遇,他见到她眸里的疑惑,一笑,解释道,“他们看不到我们,听不到我们说话,这……也是障眼法。”
她望见紫色瞳仁的光芒,有些想笑,左小蛮觉得,让白有时候也会像个爱恶作剧的孩子,也许,他骨子里本身就是如此不羁,如此有趣。
大殿喧哗起来,左小蛮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哈哈,可算是被我们殿主给抓到了,看你怎么死。”缺了一条胳膊的牛头怪得意非常地扭动它的腰肢,手中的大刀铮亮铮亮,扭曲的脸上有着兴奋的神采,他与另一个猪头妖领着一个年轻男子从侧面进了大殿,男的一席衣袍已经有多处破损,看来是个富家公子,虽已是衣衫褴褛,却不难猜出其尊贵身份,金线缝衣天下间又有几人。
他背对着左小蛮,看不到脸孔,而她,却觉得那背影莫名的熟悉。
是谁?
“杀了他,杀了他。”几个小妖怪也跟着叫嚣。
山羊胡的青面怪冷静地阻止道,“等殿主来再说。”他说完,恶毒地举起短矛,衣帛碎裂的声音,鲜血喷溅了出来,只闻阴恻恻地奸笑,“虽然不能杀掉,先划他两刀,解解大爷我的心头之恨。”青面怪一摸光头,眼中愤恨,是这个男人烧光了他一头“秀发”,若不以牙还牙,怎能消他心头之恨。
被伤的男子却一声不吭,冷冷地站着,任凭群魔乱舞。
“小子,你害我断了腿。”
“你害我少了条胳膊!”
蛙怪支支吾吾地讨伐,“你……害我拉了几天肚子……”
闻言,男子放肆而张狂地笑了,清朗无畏,一字一句分外清晰,“那是因为……你、们、蠢。”言毕,妖怪们眼睛都气红了,反观他,依旧镇定如初,锐气难挡。
怪哉。
连声音也这么熟悉……
左小蛮心神一凌,想了起来,惊呼一声,“夜轻寒!”
是他。
这家伙被妖怪们抓进来了,昨晚不是还好好地为他们开方子煎药,一天不见,居然落此下场。
他与妖魔之间有何纠葛,有何仇恨?
左小蛮抿唇,压抑住扑通扑通乱窜的心跳。
“混账小子,再怎么逞能还不是败在我们殿主的手里!”蛙怪冲上来,蹼掌挥了上去,透明的不明液体粘嗒嗒地粘在夜轻寒的俊脸上,他冷笑,不以为然地回道,“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们这群手下败家在这里像跳梁小丑一样蹦来蹦去。”
殿主?
修罗殿殿主。
不过,先出现的并不是他,而是魁梧异常的二殿主,是个妖怪,虎怪,他的身躯比往常的老虎大了足足三倍,每走一步,白雪乱飞,他几步走到混乱不堪的大殿,威猛地咆哮一声,“吵死了。”他看了一眼宝座,再看了看眼前不逊的夜轻寒,眼神凶狠。
“二殿主。”众妖不再围在一起,规矩地散开,然后跪地称道。
虎怪脸色不怎么好,指了指夜轻寒,命令道,“杀了吧,真烦人。”
虎怪何许人也,修罗殿的二殿主。
夜轻寒何许人也,青楼如梦一心追随的情郎。
如梦何许人也,二殿下的心头肉。
夜轻寒。虎怪一攥拳,多少个夜里,他的枕边人连梦里都呼唤这个名字,他不说,并不代表心里不清楚,嘴上说替如梦寻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安心与自己长相厮守。
或许,妖怪的爱比人更为纯粹,喜欢便要得到,不管是杀还是抢,都要。
一旁的左小蛮一听,差一点沉不住气,反正今日就是来铲除这群草菅人命的妖魔的,夜轻寒,就“顺便”救了。
“等等。”让白拉住她,平静如水的凤眼,安定人心的魅力,他在等,那个擒获夜轻寒的大殿主出现,他知道,夜轻寒并非是寻常人,更不是普通角色可以制服的,这幻境,也不是简简单单修炼百年的妖魔能够做到了,让白不禁心生了疑惑,这个神秘的家伙,会是谁。
居高临下的宝座,夺目耀眼的宝石,那个众所期待的殿主还没来。
只不过,短矛高举,就要刺向夜轻寒的心口。
夜轻寒撇了撇嘴,眼神冷冽而肃杀,没有丝毫的害怕,他低喃,几不可闻,“左氏的孽,下世偿还。”声音在左小蛮的耳畔轻轻地回响,回响……
左小蛮来不及发呆,破空之箭没有半分停顿,“咻”一声,精准地射向青面怪的手掌,她要阻止妖魔杀死夜轻寒,那一瞬间,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让白勾唇,没有阻拦。
他等的人,来了。
“叮”,箭偏了,无力地落下。
左小蛮瞪大眼,恍惚地望着诛魔弓,摇头道,“不可能……怎么会偏了……”夜轻寒……
还好,她没有射中青面怪,他也没有杀死夜轻寒。
妖怪没有被突来之箭震惊,而是齐刷刷地望着宝座,大殿里蓝色的蝴蝶漫天飞舞,簇拥着来人,她拍了拍手掌,保持着微笑,“小姑娘小小年纪,倒是箭法精准。”
只是,不及她罢了,方才是这个女人以小石子拨乱了羽箭的方向。
左小蛮昂首,显然对方已经察觉他们的存在,她并不示弱,打量起不凡的敌手。殿中的火焰更为狂躁地呼啸,直烧得人眼红了,那个女人里面似乎未着寸缕,仅仅披着玄色的毛皮大麾,雪白的肌肤随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若隐若现,不禁令人起了万千遐思,她斜斜地倚靠在宝座中,如缎的黑发一直垂到脚稞,魅惑众生的妖娆之姿。
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修罗殿主竟是个女子,统领一群妖魔的大魔头竟是个女子,她素颜,眉眼细长,唇瓣上仿若沾染了玫瑰的芬芳,使人不由地想一亲芳泽。
好美的女人。
与此同时,修罗殿主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左小蛮,轻轻地一瞥后,将视线投向让白,一瞬不瞬,几许激动,几许澎湃。
左小蛮侧首,发现让白也在回视,绛紫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她莫名的气闷,果真天下间的男子皆好美色。
不识趣的二殿主虎怪臣服地跪倒在女人的脚边,几乎迷恋地亲吻她的长麾一角,他请求道,“殿主,那个伤我大批兄弟的小子请交给属下处理。”
女子微微一笑,带着一丝看戏的意味,“好啊。”她一顿,掩嘴轻笑,恶意淌在眼底,“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在让白哥哥眼前杀人了……”
让白哥哥?
他们认识。
妖魔们互看一眼,这殿上还有别人,它们妖力甚弱,无法理解女人的话。
左小蛮不自觉地嘴一嘟,冷哼了一声,心忖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旧识?青梅竹马?还是……情人?越想心里越是泛酸,她狠狠地一瞪让白,也不知为何生气。
“千岁,好久不见。”让白笑,雪花凌乱地飞舞,自古美人倾城,他的美不止在脸上,而是妖异彻骨的风情与高贵脱俗的气质,即使是美艳无双的女人在他面前也不足一提。
千岁,修罗殿主名叫千岁。
许久不见,三百年了,他还是他。
许久不见,她五百岁,还是恋他。
千岁笑了,表情无辜的快乐,像是青涩的小女孩,笑起来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这一刻的甜蜜。
左小蛮脸色一白,这两个人,摆明了是在打情骂俏。
可恶。
因为生气,所以在乎,因为在乎,所以心痛,因为心痛,所以更在乎。
左小蛮捏紧了诛魔弓,不甘示弱地扬起,“金喵喵,有人叙旧,那么我们做该做的事情吧。”这句话,多少有些赌气。
忽然,雪变得好大,砸在身上,有点疼。
金喵喵早已看出其中玄机,却是一笑,稳稳地点头道,“好。”他走出让白设下的障眼结界,妖魔们一愣,纷纷拎着自家的武器,虎视眈眈地瞪着这个看上去年轻的毛头小子。
金刀一挥,像是有生命力一般直直地冲进大群的魔物中,光芒四射,短短的数秒,只听肢体破碎和妖魔倒地的声音,星子划空一般的弧度割到千岁的长麾一角,瞬间,伪装的平和被撕裂了。
夜轻寒重获自由,让白解了结界,无声无息地站在左小蛮身旁,俨然是保护者的姿态,金喵喵的发带散开,银发翻飞,终于,他们与修罗妖魔的战争开始了。
千岁走了过来,黑发如瀑,一步一步,身姿袅娜,她的声音低沉,带了点沙哑,如同大雪落尘,轻轻的,簌簌的,“让白哥哥,你要帮他们吗?”她就这么看着让白的脸,任谁也看出了千岁的情感,她定然是喜欢他喜欢得紧。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让白笑,坚定地回答。
左小蛮感觉到心漏跳了几拍,还好,让白还是自己这边的。方才还气得要命的小脸一下子春光明媚,笑容甜甜的,忽喜忽悲、惴惴不安,才是人生,才是爱情。
“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千岁捧着心口,一脸的痛苦,眼里的晶莹,楚楚动人。
有人早就忍不住了,金喵喵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他走前一步,学着千岁的样子,双手捂心,戏谑地笑,“大哥,麻烦你成了女人再跟让白告白,好吗?”
言毕,大殿内鸦雀无声。
千岁是男人?
左小蛮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只听金喵喵还继续凑近解释道,“你看他那喉结……”
“噗。”
果真,千岁是男人。
千岁喜欢让白,男人喜欢男人,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他非红妆,却倾心于让白,这是怎么一段孽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千岁此刻的表情更冷酷、更严寒,他恨声道,“我要杀了你。”
他最恨,别人识穿他的性别。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并不是由于见到了他,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他是个男人。
他为了让白,可以做女人,可以做任何疯狂的事情。
虚幻的花开在白雪中,不休不灭,在千夫所指下,才能收获爱情。
爱情,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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