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狡蛮缠-第七十四章 四人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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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深褐色的汤药伴着淡淡的血腥,入口时有点点苦味,左小蛮捧着瓷碗,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乖巧得喝了精光,舌根不自觉地泛起浓重的涩然,她极微小地皱了皱眉,却只笑问,“你们猜……这药多久才能起效?”

    金喵喵这急性子早跃到左小蛮的身边,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挥舞,调侃地答道,“笨女人,快要能见到我这张美艳可爱的小脸,兴不兴奋?告诉你,我最近瘦了,比以前更好看了。”说着,他蹭上了床,将脸凑了过去,坏坏地笑了。

    “锥子脸。”左小蛮一避,跟着也笑了,她以为,金喵喵也许一辈子就是这样了,纯然没有心机,一双干净的眼睛直叫昏暗下的阴谋羞惭。天空阴霾,有没有阳光,看不到,只是他们在一起到底有多久,久到已经忘了有多少时光,雨水冲刷新生的绿芽,然后在痛苦的挣扎里蓬勃生长,每次的伤换来更多的成长,一岁一枯荣,它们这样,他也一样。

    山魁之心捣碎了,湮埋在各种药材中,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熬着希望,熬着金喵喵的牺牲,熬着过往的岁月,风,呼啸而过,小火熄灭了,等风吹尽残留在心底的情感,什么也没有了,干净了。

    这样,可不可以。

    夜轻寒走近,青色长衫,眼黑唇淡,那种水气夹杂着药草的清香款款而来,他的长发俱挽起,精致的五官骄傲地展示在世人面前,看上去颇有神采,只不过,只有天知道,夜轻寒几乎快被修罗殿那群如影随形的杀手逼疯,他时时防范,步步不敢松懈,这样的日子太过难熬,难熬到他宁愿与修罗殿主决一雌雄,也不再愿意经受这种夜不能寐的煎熬。

    即使是短暂的欢愉,也必须付出代价。

    “姑娘的眼睛不出三日定能重见光明了。”夜轻寒装模作样地搭上左小蛮的手腕,脉象已然平和,他笃定地下了断言,随即,又佯装疑惑地问道,“只是,姑娘身上的伤怎么会不药而愈,而且,姑娘的脉象很古怪……”

    金喵喵不解地搭腔道,“古怪?怎么个古怪?得病了吗?”

    “不,是平和得古怪,并非得了病。”他眉头轻锁,仿佛答案多难启齿一般,实则,夜轻寒只是想引出其他人的担忧,以便于自己能以上门治病的借口多接近、试探左小蛮,他深信,眼前的人就是儿时的“蛮蛮”,左氏的最后的一人,夜轻寒同样也深信,总有一天他会令她亲口承认,承认那个名字,承认他的存在,承认他们童年的过往。

    佛教育人,千万不要执着,害人害己。只是,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二话不说的放手,谁能做到,谁能舍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舍不得的道理,人人懂,却未必人人能做到。

    未料到,他算计错了,少根筋的金喵喵先是夸张地吁了一口气,“哦,没事就好。”他不客气地挤开夜轻寒,涎着脸向左小蛮讨起赏来,半真半假道,“为了你,我全身都没一块好肉了,你要照顾我,照顾我……照顾我……”

    那模样即便看不到也猜得着七八分,定然又是嘴嘟嘟得高高的,一副可爱的样子,左小蛮一想,扑哧笑了,伸出手,奇准无比地敲了敲金喵喵的额头,笑容犹在,言之凿凿,似是承诺,她道,“好,我照顾你。”

    语落,金喵喵一愣,竟没有发挥他以往的赖皮精神,也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像是傻掉了一样,木木地不说话了,垂下头兀自思索,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左小蛮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她舔了舔唇瓣,嘴里残留的苦味挥之不去,喉间还略略有些发紧。

    “让白呢?”她想起让白,下意识地微笑,一屋子里塞了三个各具特色的美男子,只可惜,左小蛮现下无缘看见。

    “这里。”在旁的让白一直没有不作声,眼见她喝了药汤才顾及自己,他弯腰,纸包轻启,风一吹,刷拉拉地响,左小蛮闻到清淡的甜香,近在鼻翼,她一挑眉,刚想问,那熟悉的甜味便轻易地进入她的口中,松子糖,一如既往的味道,淡淡的芬芳,唇齿留香,左小蛮含糊不清地说,“松子糖,知我者莫若让白也。”

    绛紫瞳,朱砂痣,人间绝色,高贵出尘。

    “你说……我是不是又救了你一回?”让白勾唇,嘴角的弧度分外邪恶,他看着她鼓起腮帮子吃糖果的样子,居然忍不住心生捉弄。

    左小蛮一怔,领会般地猛点头,夸赞道,“让白……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想起在街上的事情,真诚地向他道谢,却不知对方眼里那一抹恶作剧的光彩。

    “那么……你是不是要报恩呢?”让白的声音愈发蛊惑,害得她不自觉的粉颊泛红,双眸笔直地望进左小蛮的眼里,笑了,不经意间的言行恍如妖孽,却迷煞旁人,他靠近了些,追问道,“不要吗?”

    “当然……报恩。”左小蛮干笑数声,他们之间真不知是谁欠谁比较多,是劫是缘,此生断不掉,那就继续纠缠,管他衍生出来的是不是孽。“你要我如何报答?”

    让白不答反问道,“确定愿意?”

    “恩。”

    “绝不反悔?”

    “绝不。”

    下一刻,左小蛮石化原地,红云密布在脸颊上,非但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反倒是更烫、更红了,让白吻了她,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毫不顾忌的,吻了她。

    他的手指顺着左小蛮撒开的长发轻轻地下垂,像是世间最温柔的梳子拂过发丝,让白低下头,毫无先兆地吻了她的额头,蜻蜓点水,却是如同温润的水一般令人难以抗拒、无法苛责,空气这番潮湿,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抵住她的额头,依然故我,所有人一霎那读懂了让白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深情空无细长,就像一曲缠绵悱恻的歌,长长久久地停驻在她的身上。

    “傻丫头。好了,我又占你便宜了,所以,下次还是我保护你。”让白忍不住笑了,凤眼流转间,美丽中带着一丝邪气。

    半晌,左小蛮才从不知所措中回转神来,让白靠得那么近,还能闻到他散发出来的味道,是那种携着林中花的甘甜和绿草的清香,她失语,不知该如何回应,是突来的吻令她无法适从了,还是心里那些喜悦的泡泡让她震惊了?

    她害怕,喜欢上让白,她害怕,不能对古沐风钟情一世。

    到底是哪里乱了套,夜色吞噬月光,线线清明,线线茫然,乌云裹紧天际,眼泪和离别灌溉的过去忽而模糊,看不清楚了,凉爽的雨水落下,无法浇熄的悸动,无法释然的疑惑。

    有时候,左小蛮不禁会想,除了记忆里的相遇,是否在哪里,曾与他相识,这个叫做让白的妖魔。

    他是谁。

    让白。

    还是……

    风刮过,落在心上的名字,遥遥无期。

    “我也要报答。我可是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是不是能得到比让白更大的奖励?”金喵喵成功地打破这旖旎的气氛,黑眸一亮,露出愉悦的笑容,凭什么让白能够动手动脚,他就不行?即使没有情根,他……也不要输给让白,他记得自己曾说过,要以真本事赢过让白,何况,他现在是神了,金喵喵是神了,神吗,他突然觉得头像是炸开一样的疼。

    神该做什么,不择手段,达成目的,以求仙位,桑云攘攘,皆为利往,天下苍苍,利之所向。

    闻言,左小蛮倒是还未曾有反应,让白极快地接口应承道,“自然,喵喵你自然应得到更大的奖励。”他笑,故意加重了咬字,拍了拍金喵喵的肩膀,一副心神领会的模样。

    金喵喵打了个激灵,总觉得让白那笑容有些诡异,不过,他终于了解到一点,追女孩子,靠的不是花言巧语,而是勇气,谁更勇敢,谁得到爱情的可能越大。想毕,他欲效仿让白的动作,欺下身,撅起的唇瓣正要触及左小蛮的脸颊……

    “咻”一声。让白亲了金喵喵。

    “啪”一声。左小蛮屈指,弹了金喵喵一记。

    “哈”一声。让白张狂地笑了。

    “咚”一声。夜轻寒忍了半晌,手中的毛笔终于把持不住,落在了宣纸之上,药方上点点黑墨,犹如混乱的场面。

    金喵喵惨叫,恨恨地指着让白,全然失去了理智,一脸要哭的凄凉表情,他怒骂道,“你这个……色魔……你轻薄我……你贪恋我的美色……你……呜,人长得美一点就是招人垂涎……”说完,他扑向床榻,一下子扎进被褥里,委屈地望了一眼左小蛮,只见她笑得差点窒息,朝他点点头,算是安抚。

    没想到,夜轻寒的药方竟如此神奇,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已经能重新看到一切,只是,第一眼见到的会是让白亲金喵喵的画面,实在叫人忍俊不禁。她清咳了好几声才抑制住想笑的冲动,因为金喵喵的哀嚎声着实太过可怜了,他咬着被角,不停地碎碎念。

    一身淡紫的让白站在不远处,噙着笑,双眉修长如柳,俊美至极的脸上尽是不以为然,他还是那么好看,以玉为骨,以花为魂,一双细长的凤眸寂静如秋。他无辜地摊手,解释道,“方才说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她,替她报恩,有什么不对吗?”

    金喵喵自知不是让白的对手,气闷地瞪他,心忖,总有一天,会打败你的。

    他们有多快乐,就要多么伤害一些人的心,可惜,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雨丝飘零。

    夜轻寒起笔,重新写完了方子,搁下,垂目。

    她看到他,和记忆里相同的那个夜轻寒,他与这欢乐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若有似无的冷淡,少了那种风流放荡的气息,他不笑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斯文儒雅,细看之下,又好像有些变了,是苍白了,虽无一丝白发。

    静静的。

    他离去。

    只字片语未留。

    左小蛮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道,“谢谢。轻寒哥哥。”

    在她的记忆里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丢下课业,陪着她四处胡闹;有那么一个人,会牵着她的手,叫她蛮蛮;有那么一个人,像哥哥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不让她受任何的欺负;有那么一个人,在最后的时刻离开了……

    他是夜轻寒。

    在这里,只能隐姓埋名才能存活,是吗?

    在这里,唯对面不相识才是归途,对吗?

    他们不能选择,那么,就当从未遇见。

    他走了。彼此回归自己所属的世界。

    天蒙蒙亮。

    左小蛮一行人在渝州城众人的祝福中,踏上了风清崖的路途,除了彼此的交谈声,一路寂静,似是无人之地,连露珠坠落的声响都分外得清晰,野花的香味是夜里织锦的梭子,尤为欢快、尤为沁凉。

    凭着人们细碎的描述,他们找到了风清崖。

    正如其名,风清朗,泉水淙淙,是一个天然的鸟兽之地,繁盛的花木悉数在晨曦里醒来,嫩蕊上的点点水珠贪恋清新的空气,不忍离去。

    所谓崖,不如说是山谷。

    与融仙相比,少了一分险要,多了一分亲切。进了山谷,许多小动物肆意地跟着他们跳来窜去,对于世间的残酷毫无所知,显得惬意而又生动。他们眼中也许没有人妖魔,只有伤害他们的和无害的罢了,所以它们乐于亲近来自远方的陌生人,灰色的野兔眨巴着眼睛,走在左小蛮的前面,蹦一下,一回头,金喵喵一不注意,差点就将它踢飞了。

    一路平安,毫无险阻,甚至没有见到一个妖怪,唯有美不胜收的美景和数不胜数的奇花异草,彼此心照不宣地继续前行,谁也没有多言,太多的诧异和怀疑都藏在心中。

    左小蛮正心下忐忑,忽听闻耳边有细小的响动,她记得那种声音,是那群古怪的飞虫,看了一眼身旁的金喵喵和让白,他们显然也已经听了清楚,视线一致地投向了声源,让白神情淡然,金喵喵双手负背,一副懒于交手的高傲姿态。

    “喂。你们说,是不是妖怪的老巢就在那啊?”左小蛮意识到失言,哪里是前方有妖窟,自个儿身边不就是两尊大妖魔,她忙补充道,“恩,我是说,那群低等妖怪的老巢就在前面了,对吧。”

    越说越不对劲,左小蛮索性闭上嘴,听两位妖前辈的指教。

    “是了。”让白仰首,不远处妖气缭绕,该是它们隐藏的地方了,只是,他不料,那群看似没什么本事的小妖竟有如此盛气的妖力,难不成……这老巢之中还有什么不凡的妖魔,他转身,好言劝道,“小蛮,你旧伤初愈,在外面等我们便是了。”

    “不要。”左小蛮固执地回道,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她早猜到让白和金喵喵的阻碍之语,如同背书似的,她说,“第一,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能保护好我,况且我会左手剑,还会弓箭,不是还能帮你们铲除一些低级的小妖吗?第二,你们要是把我丢在外边,到时候,你们不在身边,要是厉害点的角色出来,我可应付不了。”

    金喵喵眉心舒展,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口,承诺道,“放心吧,有我,有麻烦就往我怀里靠吧。”他挨近她耳边,窃窃私语,“我比让白靠得住吧?”言毕,挑衅地望了一眼让白。

    让白假装没有见到,默许左小蛮的跟随,走在了最前面,略略想了想后,探身进了“妖窟”的入口,金喵喵与左小蛮两人也随之而入。

    满谷花木,只有洞穴口的一堆树木早已枯萎,萎靡不正地依偎在一起,等大风一来,将它们连根拔起,而老巢之外也无守卫,这迹象,越发诡异了起来。

    方要明媚的清晨骤然回归了夜晚,天幕如血,人心荒芜。

    黑暗里,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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