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要带我去哪里?”左小蛮被皇甫俊拉着走,重重的锁链使得她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只差一点就要摔倒,她甩开他的手,停下了脚步。
皇甫俊捏捏她的双颊,阳光轻拂,银钉闪闪发亮,印出他此刻愉悦的心情,他微笑道,“去皇家围场。”
“哈?”
左小蛮瞪大了眼睛,到底是谁疯了,分明的,她是被捉拿的朝廷钦犯,而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还兴致勃勃地同她一起去皇家围场。
他回头,两人鼻尖相碰,那双霸道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依旧灿如星子,“还有,你可以叫我太子殿下,或者……”皇甫俊挨近了点,一脸的捉弄,呼吸在彼此的肌肤上,分外灼人。
左小蛮忙后退两步,慌忙道,“是,太子殿下。”
“没趣。”皇甫俊佯装不悦地冷哼一声,毫不温柔地扯住左小蛮的小手,大步继续向前走,只是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弧,弯弯的,抿成半月。
“我是钦犯。”左小蛮好心地提醒道。
“我知道。是我请父皇下旨捉拿你的。”皇甫俊毫无内疚之心地解释道,“不然,只不过是个漏网之鱼,哪会这般大费周章。”
闻言,左小蛮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任性的太子踹倒,就因为他的一时兴起竟不惜以皇榜通缉她,使得她必须要避忌旁人的耳目,忐忑不安地过着日子,她咬牙问道,“为什么找我?”
要不是有让白与金喵喵一路护着她,左小蛮不知几次被人擒住了,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为她付出多少,谁比谁可悲,谁比谁幸福,谁为谁流得眼泪更多,谁为谁牺牲得更为彻底,分不清了,即使假装看不到,即使假装不心疼,她还是念着他,而他,也一样。互相折磨,互相思念,或许也是爱情的一种过程。
云霞姿态悠闲地飘过,美丽的背后又藏着何种秘密,会不会下一刻要下雨。
皇甫俊仰首,不以为然地答道,“因为……你拿那只脏老鼠砸我。”
那一夜,半醉半醒之间,他强吻她,令她尴尬,令她愤怒,令她无措,却没有令她动情,皇甫俊不甘,他以为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得不到的,而左小蛮却使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挫败,也许,骄傲的皇甫俊只能以此强硬的手段来留下她,未曾分辨心里的情感,他不会表达,更不知道如何去说,只会一次次地带她到自己身边,再看她的背影一次次的从自己的世界离开。
想得到,就会不断地去想,越是得不到,越是想,想了还是得不到,或许宁愿毁掉。
皇甫俊不晓得,他的决定已经使得失态发展得不可收拾,左小蛮不是古弄影,她要背负的,比他想象的要多了太多。如果人人都有预知,天下无战事。
“太子殿下,你可真是异于常人。”左小蛮无不嘲讽地出言,揉了揉发疼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继续跟随。
皇甫俊没有回头,他说,“我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哦,住在皇宫里头的人都那么小心眼?”左小蛮叹气,头愈发疼了起来,当时明明是他的错,强行对她作出不规矩的事情,现在偏偏还倒打一耙,皇孙贵胄都是这般蛮横,这般霸道的么。
前方的皇甫俊深吸一口气,装出极其严肃的表情,一字一句义正言辞地道,“我并不是皇宫里的普通人,我是当今太子。”他是未来的大雁皇帝,将要统治整个国家,带领勇敢的战士们一统中原,做一个使臣民衣食富足的王。
“太子……就特别小心眼?”左小蛮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真是惹祸的嘴,之前在那个老皇帝眼皮子底下出言不逊,现在在未来皇帝的面前说些不经大脑的话,她结巴地补充道,“不,我是说,我小心眼。太子殿下您定然会成为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久久的,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水流潺潺流淌的温柔。
左小蛮不安极了,她以余光瞥了瞥不言语的皇甫俊,只见他笑了,笑得莫名其妙,她一下子呆住了,友善的笑靥僵在脸上,猜不透这奇怪的家伙到底想的是什么,耳边的笑声更为狂肆,银钉斜斜地缀着,光泽剔透。
“你知道吗,越过这一道,再越过三重宫墙,就是另一个世界,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车水马龙,简单平凡。”皇甫俊止住笑声,犀利的黑眸柔软了下来,其中,似乎藏了一分向往,“从小,我就想,如果我不姓皇甫,不是皇子,会是怎样,好像……比起锦衣玉食,安乐而又普通的生活对我更有诱惑力。”他垂眸,看到左小蛮吓到一样的表情,自嘲地一笑,“可是,只是想想而已。平民,我才不要过你们那种生活。”
左小蛮吁了一口气,即使他最后否认了,也不难听出方才皇甫俊说那些话时的认真,要是他真的离开了,关乎的就不是一个人的命运,皇甫俊身边的人,乃至整个皇宫的人、天下的人都会为此震惊。
比起那个昏庸不仁的老皇帝,左小蛮更相信眼前的皇甫俊,他虽任性霸道,却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而已,她懂,遇见影子夫君时,他一声不响留下了的钱财,犯下错时,又是沉默地递出道歉的锦囊。
这样的人,是善良的,不是么。
阳光耀眼,一点一点地为这座高不可攀的皇城镀了一层金黄的光晕,线条虽温柔,但那宫墙,还是生生地隔断了自由的念想。好久好久以前,他曾问她,是否外面的天空更为广阔,目光平静而真挚地注视着她,眼中的星光从未如那时明亮。
那句话,深深地印在左小蛮的心底,消失在雨天的水气之中,梦想只能是梦想,注定了,他是皇甫俊,他的肩头将要背负的是整个大雁国的命运,谁也不能轻忽,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永无回头。
“到了。”
“什么?”
左小蛮从沉思中回到现实,皇甫俊松开手,声音倏然冷了些,她猜,恐怕是担心旁人见了落下口舌,才不敢有越礼的行为,这倒好,左小蛮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脱离皇甫俊的“魔爪”。
他说,“皇家围场到了。”
言一落,迎面来了一个身材瘦长的少年,只见他小小的腕上环了一串细绳,左手牵着通体雪白的良驹向着他们而来,细致的小脸上尽是笑容,眉色如望远山,他站定,腼腆而小声地道,“小俊,你来了。”
皇甫俊颔首,冷漠地回道,“皇弟今日好兴致。”
皇弟,岂不是皇甫雅。
只是,一个如此亲亲热热的模样,一口一个小俊,另一个却不近人情,仿佛对方是陌生人,生疏得拉开彼此距离。
皇甫雅一听,稍稍有了红晕的小脸刷白了一分,他低喃,“小俊,以前……你都叫我小雅的……”
“那是从前,皇弟,我们都已经长大了。”皇甫俊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动,绷紧的唇瓣吐露出伤人的话语。
皇甫雅一愣,淡粉色的唇细微地颤抖,他吸了一口气,委屈地道,“是,皇兄说的是。”
他一心盼着皇甫俊的到来,眼里心里除了自己兄长,容不下别人,良久,皇甫雅才注意到一旁“看戏”的左小蛮,他板起了脸孔,问道,“皇兄,她是……”皇甫雅打量起左小蛮古怪的装束,非但被锁链缚住了双脚,还是衣衫残破,最叫他惊奇的是,她的肩膀上竟然搭着皇甫俊的披风,他们……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谁并不重要,皇弟,我是来狩猎的。”皇甫俊接过缰绳,潇洒地跃上了马,神色已然不耐,他扯了一把左小蛮的手臂,拎了上去,两人共乘一骑,锋利的刀锋劈不开牢固的锁链,倒是轻轻地绕了几下就轻易地松脱了下来,夜良孟显然没有困住她的意思,只是见皇帝的时候做做表面功夫。
左小蛮忍不住回过头望,一地的锁链,黑黑的,沉重的,像一条阴冷的蛇盘在地上,森森的叫人心寒。
“皇兄,等等小雅!”
皇甫俊没有理睬背后的声音,面色一沉,一挥缰绳,马儿急促地跑了几步,然后慢悠悠地继续踱步,皇族围场里时不时有小兔子、小狐狸之类的动物跳出来,可爱地挠着头,一点没有防范。
皇族围场里放养着一些麂子、羚羊,都是些无害温柔的动物,毕竟娱乐而已,不必赔上性命。儿时起,狩猎就是皇甫兄弟热爱的游戏,在这里,仿若能够感受到先祖策马驰骋的万丈豪情,仿若能够找到沙场上奋勇杀敌的感慨,仿若在这方无拘无束的土地上能够找到一点点的……自由。
皇甫俊记得,从前的父皇也同样喜爱狩猎,他会陪着兄弟两来到围场,教他们如何拉弓,如何瞄准猎物,而后来,忽然就不太热衷于此了,他的血性与激情在软玉温香和美酒佳肴中冲淡了、不见了,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痕迹。
“皇兄,小雅追上你了。”皇甫雅侧过脸,露齿一笑,满满的笑意,可是皇甫俊摆明了不想理会,淡淡地点头,沉默无声。
这尴尬的气氛,让左小蛮也不敢多说话,她无聊地拨着马鬃,只盼望快快结束怪异的一天。
皇甫雅与皇甫俊是不同的,多了一分娇弱,多了一分女儿气,他看上去很温柔,掐得出水的温柔,谁能看得出这样一个说话小声的少年是与皇甫俊一争皇位的大雁国二皇子呢。
皇甫雅骑着白马,贴身的轻兵跟在马匹后慢跑,只听他轻声轻气地道,“皇兄,你见到小雅不高兴吗?”
“没有。”皇甫俊虽不至于假装没有听见,也不愿多说一个字,冷淡得令人伤心,至少,皇甫雅有些失落,他敛了敛耷拉下来的嘴角,继而自语道,“今日运气真差,这些畜生怕是都躲到了地下了,怎么没有见到一只。”
已入围场深处,别说是鹿、羚羊一类了,连活跃的小兔子也不见了。
皇甫俊颇为认同地颔首,疑惑地蹙起眉头,明朗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像是要变天了。
正在扫兴不已,暗处里有某种怪异的声响,像是野兽低低的咆哮,很低很低,接着,渐渐响亮了起来。
“吼……”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猛虎,它仿若散步一般悠闲而又惬意,只是沾满鲜血的利爪告诉人们,它的致命、它的威胁,草丛拨开,一地的动物残骸,新鲜的血液散发着腥气。
“围场里怎么会有这种畜生!”皇甫雅一惊,弓箭都快把持不稳。
皇甫俊一脸的镇定,弯弓搭箭,猛虎一抬头察觉到了危险,飞快地窜了上来,只为袭击他们而来,左小蛮与之共骑的马匹惊慌,嘶叫一声,向后一仰,完全失了控制。
武器落地,左小蛮和皇甫俊也被狼狈地摔了下来。
千里良驹,跑得倒是极快,像是有鬼追那般,踢踢踏踏地消失在林子的深处。
猛虎迈步,恶劣地像只捉弄老鼠的猫,凶狠而疯狂地撕裂了一个又一个亲兵,比寻常猛兽更是凶残了数倍,霎那间,血肉模糊,围场混乱了,皇甫雅大叫一声,“小俊小心!”只见那头凶兽直冲向跌在地上的皇甫俊,危机即在眼前,皇甫雅不顾一切地跳下了马,反射性地冲向他身边。
“咻”,箭矢迅似流星破空,精准地射入猛虎的额心,凶兽哀嚎一声后,抽搐了数下后,颓然倒地。
皇甫兄弟一同望向放箭的源头,左小蛮气喘吁吁,仿若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对他们一笑。
是她。
危机一除,皇甫雅放松了神经,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他直直地绊倒在左小蛮身上,身体相抵,她下意识伸手去挡,推了推紧紧靠在一起的他,触碰到皇甫雅的胸脯时,她一脸的怪异,方才,那柔软的触感,那不该是男子有的触感,到底是什么。
皇甫雅一退,神情自若地掸干净身上的脏污,走过去,想要与皇甫俊说些什么,只是对方仍是对他冷淡,侧过身,擦肩而过,徒留他伸出手,一脸落寞。
左小蛮还是傻乎乎地瞪着摊开的掌心,为之前的事情困惑了,一个男人怎么会那么柔软,好像……好像一个女人。
难道……
她抬首,一脸不敢置信。
凝神细看,皇甫雅也在回视她,沉默的,那双眼睛令左小蛮一愣,淡淡的水光,如此明亮,如此冰冷。
“围场内是不可能有这畜生的。”皇甫雅淡淡地陈述,乌云密布,他瘦削的脸庞上落下阴影。
皇甫俊不语,回过身,蹲下,正想检查那头老虎身上是否有何蹊跷。
“皇兄,我来,别污了你的手。”皇甫雅抢先一步,他理顺了箭枝附近被鲜血染红的毛丛,冷酷的声音响在他的身后,“是谁做的,难道皇弟你还不知道吗?”
皇甫俊牵着左小蛮离开了。
“小俊……”
夕阳暮霭,碧草轻摇,似在叹息,最终沉默。
偌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人忘记烦恼,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都是有毒的,比如忘魂香,比如欲望。
“回禀兰妃娘娘,太子平安无事地从围场出来了。”蒙面人阴阳怪气地回报,连脑袋也不敢抬一下,深怕主子将怒气都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被称为兰妃的女子倚靠在软榻上,她懒洋洋地睁开眼,一双迷离的眸子,微醺之态,她优雅地起了身,身旁服侍的太监赶忙托好水烟袋,规规矩矩地等在一边。
“怎么会失败的?”兰妃慢悠悠地接过紫檀漆木盘上的茶盏,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样子,而蒙面人早已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兰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为了让皇甫雅能够登上帝王的宝座,已然无所不用其极。
蒙面人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道,“是因为……太子身边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而且……”
“而且什么?”
“二皇子与他同行。”蒙面人见兰妃阴霾的面色,心一惊,腿一软,跪了下来。
茶盏应声碎裂,水泼了蒙面人一身。
兰妃咬牙切齿,艳红的指甲撕扯着毛毡,眼中快要喷出火来,“雅儿,雅儿,为何次次都要护着他!只有我的儿才是大雁国的皇帝!皇甫俊,死吧,死吧!”霎那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砸的砸、毁的毁,几乎没了完整的东西。
少顷,她才恢复了理智,问道,“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皇甫俊是什么关系?”
“太子与她看上去极亲密,定是旧识。”他如实回报。
朋友?女人?皇甫俊,身为皇族,若是有了朋友,有了要珍惜的人,那么等待你的下场,只有,死。
兰妃森然一笑,下令,“速速去把那个女人的底细调查清楚再来回报。”说完,又唤住蒙面人,“把夜良孟和龙玉子给我叫来!”
“是。”
兰妃嘴角上扬起一抹狡黠的微笑,如箭一般的目光狠狠地望着某一点,像是透过那虚无的空气看见了谁,她笑着,“雅儿,只有你才是大雁国的王,只有你才是。”
这是一场争夺皇位的游戏,生死搏斗的游戏,谁输谁就得死,大雁国的帝王永远只有一个,阴谋在暗中冷笑,慢慢地张开它的网,困在其中的人,谁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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