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狡蛮缠-第八十九章 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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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霭苍苍。

    天牢又恢复了寂静,偶有像野兽一般的哀嚎,还有火焰剥啄的声音。

    这一天,许多人的心是哀伤的。

    左小蛮整夜试图睡去,昏昏沉沉中念及从前的故事,像是掠过的剪影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初见皇甫俊,他正在水畔吹笛,吸引了正在等待古沐风归府的她,他是那样骄傲。而今,他是当今的太子,在危机重重的皇宫中为了生存而冷漠竞争。

    初见米富贵,他挨在米阿福的身边,漂亮得像是个令人不忍心触摸娃娃。而今,他成了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人,纯真不再,温柔不再,唯有绛红痣仍是轻缀于眉宇间。

    也许,他们的内心同样不安。因为,所有的人都无法看到未来的样子。烛火亮了一夜,燃尽的残烛之下积淀的点点烛泪,仿佛是对这一天悲哀的见证。

    让白坐在屋顶之上,仅仅身着一席薄衫,任猎猎的风吹袭,仿若在沉思一般,手中拿着琼觞纹丝不动,既不入喉也不倾倒,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不笑不悲,只是凤眼顾盼间,流转微微的惆怅。

    绵绵的雨水密密地落下,天空无星无月,一片黑,这般的冷清,这般衰飒。让白回到了七夜城,回到了古府,回到了左小蛮曾等待他的地方。

    古府的大门向着黑暗敞开,却没有了往昔的热闹,也没有一个人会走进来,这里,已然是个空壳子。他开始怀念,开始喜欢七夜城,喜欢古府,因为这里曾拥有快乐的记忆,谁也无法否认,那段日子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年华如水,逝去急急,花落尽了,仍有川流淌过。

    他伸出手,空落落的。

    “既然惦记,为什么不去找她呢?”当初救过的古弄影已修炼成了精,桃花瓣形成的双翅在空气中闪闪发亮,她困惑地歪着头,双足轻点,轻依在让白的肩旁。他虽强大,却是心善,从未有加害过他人之举,这样的妖,叫人心神安定,叫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粉红花瓣跌落,坠在让白掌心。

    “古弄影,好好修炼,终有一日,你可以轮回转世,你可以成为神仙。”他柔柔地笑了,手指随意地摆弄着酒杯,水红色的小小泪痣在夜里尤其明显,似是一枚宝石,似是即要与细雨一同滚落脸颊。

    古弄影看得痴了,愣了半天才摇摇头,翅膀沾染了雨水,重重的,快要无法飞行,她眨着眼睛,大声道,“不,我不要做神仙,如果做妖怪可以像你这样,我宁愿做妖!”她笑,和左小蛮相似的脸庞,古弄影的生命与模样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年,童稚的声音,单纯的笑颜。

    整个七夜城都睡了,只有雨水落在瓦上的声响,很轻,又很重。

    “其实,你对左小蛮……很喜欢,是吧?”古弄影顽皮地伸出一根手指,上下在让白眼前摇晃,唤回他走远了的思绪。

    让白淡淡地答,“是啊。”

    若是真相没有说破,或许他还可以隐瞒自己,对她的欺骗和伤害可以石沉大海,不必看到她如此难过,难过得宁愿面对危险,也不肯再看一眼他,不愿跟他走。若是在她面前这么说,左小蛮定然又会脸一冷,说他自作多情,逐他离去。

    让白叹息。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那声音遥遥传来,穿透了密密织的雨帘,穿透了氤氲的湿气,来人一个箭步便飞身来到了让白面前,唯恐他没听清,又一次重复道,“为什么不把你怎么想的告诉小蛮?”

    让白抬首,难得有些狼狈的模样,晶莹的水珠顺着乌发而下,却将他极致的俊容更是勾勒无疑,眨眨眼,眼睫上的雨珠滚落,他叹息,望着来人道,“金喵喵……你不会懂。”

    “我不懂?到底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金喵喵心中又急又恨,对于正闹别扭的两人无可奈何,去过了天牢,也无意间听到了左小蛮与让白之间的对话,即使是旁人也能揣测出他们感情的不寻常,偏偏当局者迷,一个黯然,一个眉目低落,就是不坦诚与彼此说清楚。

    此刻的金喵喵目光恣肆而狂热,全然忘了让白的身份,他只想,将变扭中的两人拉到一起,不再见到他们互相折磨。

    一直以来,让白就比他早一步,早一步地认识左小蛮,早一步地守护左小蛮,早一步地走近左小蛮的心,所以他注定只是她过路的风景,给她的感情也注定一直安静下去。

    金喵喵攥拳,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你只是一个外人,在他们的感情里你只不过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仅此而已。

    “让白,你比我聪明,比我强大,你处处比我强,可是,为什么你对感情是这么迟钝?”金喵喵咆哮出声,压抑许久的心绪在这一刻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眉宇高昂,整个人笼罩在怒气之中,犹如一团烈火,只因他,太过于焦心了。

    “喂喂喂,你做什么那么凶?”古弄影看不下去他如此“欺负”让白,保护般伸出双臂,拦在了金喵喵的面前,小嘴里还不停地反击道,“做什么对九尾哥哥这么凶巴巴的?他是好人……虽然真的很迟钝。”她望着对方怒火滔天的脸庞,再偏头看看默然的让白,仍是小小声地说出了真心话。

    “走开,小屁孩。”金喵喵一瞪,古弄影瑟缩了下,大声地叫道,“我才不是小屁孩,我是古弄影,古、弄、影!”

    “知道了,小屁孩。”

    “切,你这银毛怪物。”

    金喵喵指着一脸得意的古弄影,噎住了一般,一时间无法辩驳,只能道,“你……”

    要不是古弄影和小蛮长得相像,要不是今日来此的目的还未达成,他绝对要给她屁股一顿好打。居然对他这个“长辈”如此不敬,他气恼地哼了一声,轻巧地将古弄影的小身躯挪到了一旁,直走到让白面前,“那个什么什么妃的威胁小蛮,如果小蛮不害皇甫俊,她就要害小蛮了,最毒妇人心!让白,你再不去带她离开的话,小蛮可是要受苦了……”

    让白站了起来,拂去额前的雨丝,出色的颜容即便在黑暗里也无法令人忽视,一片一片,粉色的桃花瓣,与雨水一同抚过肌肤,他打断金喵喵急促的话语,“金喵喵,去过天牢了吧?”

    闻言,金喵喵一愣,怔怔地点头,“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小蛮此劫无法避免。”让白沉吟,一双眼如同蒙上了秋水,淡淡的,似在回忆过往,“许久之前,我就她说过,不宜与皇甫俊走得太近,那个人注定会害了她,以小蛮的性子,她定是不会为了活命而冤枉皇甫俊的。”

    让白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口吻很平静,仿若在说他人的事情,这样清冷的态度叫金喵喵愈发生气了,明知会有劫数,为何不早早让左小蛮避开。若是真喜欢一个人,还能这样置身事外么?

    想毕,手已经揪住了让白的衣襟,耳畔银丝凌乱,他恨声道,“你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劝她,不拦着她?”

    “若是劝得住,那么,还能称作劫吗?若是拦得住,那个人还是小蛮吗?你我一样了解她,不是么。”让白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拨开金喵喵的手掌,邀请他共饮,“一同坐下喝一杯罢。”

    “酒?”金喵喵诧异地接过酒杯,仰首,酒入喉,极淡,恍惚间以为不过是喝下了清水罢了,不过多久,他才察觉这看似普通的酒却是后味甘甜,令人难以阐述、难以忘怀的好滋味。

    让白点头。

    沉默许久。

    金喵喵纷乱的心情终于平定,他借着酒意,歉然道,“之前是我说错话了。”他看着让白,目光不定,似在担忧。

    雨不知何时停了,星子盈盈发光,人未醉,是夜醉了。

    “别在意,我没放在心上。”让白应道,状似漫不经心地啜饮杯中物,又问,“金喵喵,你已经是神了,还放不下世间事么?”

    话未落地,金喵喵神情一滞,手中的酒液洒了些出来,却是浑然不觉,半晌后,他回道,“恩。”让白,他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安稳而沉静,不知不觉间,就令人对他掏心掏肺,说出来的话更不会有半点虚假。

    静默半晌,金喵喵忍不住问,“你明天,会去的。是么?”

    让白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地摇晃着琼浆,一偏头,一脸骄矜的笑意,深紫明眸明清如潭,风一吹,薄衫微撩,他简单地答道,“自然。”周遭美景在让白如此温柔的笑容下,倏然失色,他仰首,兀自望着星空,轻道,“我虽无心干涉人间之事,也无意去关心到底大雁国的未来帝王会是谁,但是,若是有人要伤害小蛮,我不惜杀百人、千人。”

    夜如水。

    泪痣如血。

    目光冰寒。

    杀意,一闪而逝。

    左小蛮与让白两情相悦,为了彼此都不惜豁出性命,为了彼此伤心难过、开心雀跃,无论发生何种变故,深植的情根仍在茁壮成长。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种了一株情根,想拔,不舍得,舍得了,拔不掉。

    金喵喵下意识地抚上心口,苦笑一声,神仙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那颗苗,拔得越欢,长得越快,他撇撇嘴,“真是疯子。”

    “彼此彼此。”让白朝金喵喵凝眸微笑,笑容如流水般纯净,那般夺目。

    也许,他们在某些地方是相似的,或许,他们的关系可以称之为朋友,只因,两人要保护的人是同一个,无言的缄默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金喵喵默默望着他,终于也笑了,“是啊,我们都是疯子。”

    古弄影嘟嘴,只是乖巧地蹲在一旁,欢欢喜喜地看他们和好,欢欢喜喜地挥舞袖袂,她轻轻地吐气,红色花瓣随之飞扬,于远天夜云下凋落。

    “一个人喝酒叫做借酒消愁,那么,两个人一起喝酒,叫做什么?”

    “叫做一起借酒消愁……”

    夜沉沉的,像是永远没了明天,除了漫天的落红,在漆黑的夜空下慢慢舞,飞得远了,散得近了,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雨,把七夜城衬得分外凄美,它们抚慰着远方死去的无辜民众,抚慰着与妖魔殊死拼杀的英勇战士。

    这一晚,七止烟花尽数凋零,与此同时,人间大地开满了大朵大朵血红的花,妖魔们正疾速地向京城逼近,黑压压的队伍如同潮水般来势汹汹,沿途所经城池瞬间散尽繁华化为乌有,最终,成为一座冰冷的坟墓,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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