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里混乱不堪，除了地上躺着的百味堂尚未掩埋的尸体，还有横七竖八的杂物，箱子大开着，牌位扔了了一地，珍宝字画更是成了脚下之物。
混乱的情形之中却出奇的安静，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顾明川。
另外一个是北静王之子程振楠。
程振楠面色如冰，看着阴影笼罩下脸部表情一半阴暗的顾明川。
顾明川笑了，儒雅地转过身来，笑道：“振楠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狩猎场上陪着音音姐狩猎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程振楠嘴角一扯，对着顾明川这种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不以为意，说道：“明川兄太紧张了，我自不过游山玩水路过此地，没有想到遇见明川兄，此地虽然不是什么吉祥地，叙一叙兄弟情谊也是可以的。”
“兄弟？你还拿我当兄弟？”顾明川冷笑道：“你的大舅哥，韩音音的亲哥哥韩卓阳、韩文舒、韩沛林不都死在你的手上吗？咱们之间还有兄弟情谊？”
“明川兄说这话怕是早了，你不就是怕百味堂查出什么东西，所以才在圣上面前力荐自己前来查药材走私案，我看查案是假，找这份东西才是真的吧？一旦这份东西出现，顾王府怕是自身难保吧？”程振楠不让半分，反唇相逢。
顾明川冷静下来，程振楠突然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对，贾府别院突发状况的时候，陈岩放了烟花作为信号，陈岩失势，程振楠出现，两件事联系起来，顾明川就明白了，陈岩不过是北静王培植的暗桩，很好，他死了。
“振楠兄也信江湖传言？无凭无据的东西不少，谣言也能杀死人，既然振楠兄闻风而动，看来势必要将顾王府置于死地！”顾明川眉梢一挑，书生气息消失，杀机外泄。
“谣言？什么谣言，哈哈！”程振楠大笑起来：“明川兄别这么沉不住气，多日未见明川兄，我就是来叙叙兄弟情谊，不过既然我来了，也就不想走了，我生来就是喜欢凑热闹，明川兄这点你是知道的！”
顾明川后槽牙咬到一起，双鬓上的青筋爆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天终于要兵戎相见了，狠狠地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道：“你来了还能走得了吗？”
程振楠阴郁地说道：“明川兄，你忙，我就是来凑凑热闹，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顾明川一甩手纸扇在手中歘然打开，摇扇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背对着程振楠生生将一口恶气吞咽了下来。
他怕程振楠给他玩阴的。
那些年，顾明川、程振楠、韩卓阳和假小子江艺宸是响当当的“京城四少”。
顾明川喜好将自己打扮成文弱书生的模样，骨子里对女色没有什么免疫力，程振楠为人软弱，却喜欢背地里咬人，韩卓阳一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模样，而外号“江爷”的江艺宸桀骜不驯起来京城无人能及。
那日，阴雨绵绵，秋意醉人，顾明川、程振楠和江爷在醉逍遥客栈遇见江湖第一大镖局永盛镖局，其中一名镖师长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杨柳细腰，顾明川用眼一搭就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他一甩纸扇风流倜傥的气息就宣泄出来。
他这一个动作曾经迷死过无数春心萌动的少女，今天也不例外，女扮男装的小生羞红了脸，悄悄抬起眼睛欲拒还休地想看一眼顾明川。
坐在一旁喝了五六分醉的彪形大汉脸色红彤彤地站了起来，上前就捏住了男扮女装小生的小巴，双目露出淫邪之色，看起来也认出是个女人了。
“这位镖师，赶镖很是枯燥无味，看镖师打扮很适合醉逍遥新来的面首，不如今天我请客，去二楼乐呵乐呵？”
镖师细白的脸色腾地就红了，拿面首来调戏自己，很显然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接着就恼羞成怒了。
一起赶镖的镖头一看情形不对，赶忙打圆场，说道：“出门在外，图的就是和气生财，这位爷莫要我们一般见识……”
彪形大汉并不答话。
“知道小爷我是谁吗？醉逍遥的老板我都一起吃过饭，来到醉逍遥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小爷我今天把你睡舒服了！”
江爷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许久，终于看不下去了。
街头恶霸！欺负女人算是什么本事，咬着下唇，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杯盏给摔碎了，大步走上前，一把拉开男扮女装小生，一条腿踏在桌子上，斜眼看着彪形大汉，嗤笑道：“我以为是谁，气势这么大！”
彪形大汉被江爷给唬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神，问道：“你也认识本爷？”
江爷扯了扯从额前飘来的发带，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年头，连韩王府的狗腿都这么嚣张了？”
“说谁是狗腿？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了撸直了！”
江爷用手戳了戳彪形大汉腰间的锦囊，继续说道：“韩王府的五品绣娘绣的，平民百姓而言，要说也算得上好东西了，今年中秋，韩王爷心情好，上上下下按照品级均赏赐了一个，你这种，充其量算是最次的，柴火房烧火管事，你说对吗？”
彪形大汉眼睛瞪得溜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也是韩王府的人？怎么知道我是柴火房烧火管事？”
顾明川在旁边早就不耐烦了，自己看上的丫头被韩王府的柴火房烧火管事给插了一脚算是什么事儿，既然是韩王府的人，就没有必要那么客气，替韩卓阳教训教训这狗东西也算是替他清理清理门户。
这边，程振楠侧头对小仆人安排了几句，小仆人一溜烟地走了，程振楠看来，能自己不动手就不动手，手上沾染血腥这事儿还是由别人去做吧。
江爷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顾明川面前，将顾明川拔出的剑又推了回去，说道：“一出门就打打杀杀，咱们就不能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把他给说死？”
顾明川乐了，特别好笑地看江爷。
江爷一回头，眼神瞄了瞄彪形大汉说道：“你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竟然连韩王府的前堂也没有去过，承蒙韩王爷照顾，韩王府我也去过几次，就是没有去过柴火房，我也不想给你是什么绊子，就是这次你狗仗人势调戏民女这事儿回头我找韩王爷说说。”
彪形大汉有些愣住了，半天缓过神来，怒道：“你吓唬谁呢？小爷我是吓大的？尽管给韩王爷说去，我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这地儿！”
江爷没有说话，一按彪形大汉面前的桌子，身子轻轻一跃，悠闲地坐在桌子上面，晃荡着两条腿，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腰间从韩卓阳身上扯下来的和田青白玉牌，小篆的韩字煞是张狂。
她摇了摇头说道：“吓你？你还不够资格，一看你就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按照韩王爷的习惯，你这种眼睛拿来出气的人应该去茅厕刷马桶……”
她话还没有说完，彪形大汉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字虽然不认识，韩卓阳腰间的玉佩他是见识过的，酒醒了几分，快步走了过来，双膝并拢扑通跪下，头磕到地上，舌头打转，一脸讪笑地说道：“爷，小的今天喝多了，纯属猪油蒙了心，爷是爽快人，以后去韩王府需要小的跑腿的地方尽管使唤，我刚好吃过酒，烦躁得很，这七月牛火的，我该出去透透气。”
江爷伸头看了看窗外的绵绵阴雨，说道：“这火烧得可够大的，你小心热着了，对了，那个漂亮姑娘怎么办？”
“归你，都归你！”彪形大汉唯恐脱不身似的，说着还特别谄媚地说道：“爷看上的姑娘那都是一顶一的好！”
江爷扭头看着女扮男装的小生，小生正一脸戒备地看着江爷，镖头走过来，一躬到底，说道：“爷是爽快人，帮了我们的忙，以后用得着永盛镖局的地方尽管说，今天的酒水钱我包了，算是对各位爷表达一下敬意。”
江爷抬眼一搭顾明川，顾明川已经和小生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绵绵情意外露无疑，江爷吃地一声笑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冲着已经走出大门的彪形大汉说道：“回去好好读读书，韩王爷不喜欢眼聋的，不是什么七月牛火，是八月流火，这两年的书真是没有白读，是不是明川兄？”
顾明川端着茶正咽到喉咙，噗的一下喷了出来，呛得半天上不来气。
彪形大汉刚走到醉逍遥门外的拐角处，便遭遇一带着斗篷的步履匆匆的人，一个擦肩，一把匕首已经没入到彪形大汉的腹部。
醉逍遥门外一阵骚乱，有人喊道：“不好了，杀人了！”
顾明川拉着程振楠就准备往外走，说道：“我们去看看！”
程振楠眼皮也不抬一下，吹了吹清茶的热气，淡淡地说道：“和一个粗鄙之人费那么多话做什么，草芥一般的人物，明川兄也有心情去看？”
顾明川从那以后就认定程振楠绝对是一个极其腹黑的人物，他看不惯的事情必定下狠手，这一次，他突然就出现在了百味堂地宫，看来他对这个东西势在必得，必要的时候顾明川不能再顾及兄弟情谊了。
“谣言？什么谣言？”顾明川沉思间，兰泽突然就出现在百味堂地宫内。
胶着的气氛荡然无存，顾明川和程振楠一看到兰泽，两人双目精芒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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