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血迹-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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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洛行自从攻打萧县之后,便统领黄旗捻军驻扎在符离集、古饶集、临涣集、褚兰集一带,龚德仍在相山庙窝内驻扎,而李允、李大喜、夏白、任乾、黄风等,则统带自己的军队驻扎在宿州城南的三里湾一带,如此,各路捻军便对宿州城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这使得时任巡抚福济十分惶恐,他赶忙上奏朝廷,火速从英山调塔思哈一军,带领五千人马来到宿州城东关,旋即进入城内。

    塔思哈稍事休整之后,首先向驻扎在三里湾的李允、夏白开战。宿州新任知州才宇和也从灵璧赶来助阵。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才宇和一到宿州城东关,就烧起了他的第一把火,指挥他的鱼兵虾将,立即投入攻打捻军的战斗。

    但是,李允和夏白指挥各自的捻军猛力反击,塔思哈的吉林马队首先溃败,塔思哈军进攻失利,捻军乘机进薄城下。塔思哈退入城内,他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指挥他的军队,紧闭城门,登陴固守,负隅顽抗,清军连发火箭枪炮,掩护才宇和与他的军队也退入城内,这才使得才宇和免遭灭顶之灾。

    这时,张洛行亦带领自己的军队抵达宿州城下,并开始攻城。张洛行命令捻军从四外取来树木和柴草,堆积在城墙下面,点火烧城墙。柴草被点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噼噼啪啪便燃烧起来,但见火焰冲天,烟雾腾空,把城上的清军呛得睁不开眼睛,鼻涕眼泪直流,已全然失去反击的能力了。塔思哈仗剑督战,一旦发现溃逃者,便立即斩首。所以,清军将士全部龟缩在女墙后面,不敢逃跑,也无力出城反击。

    张洛行见柴草燃烧完毕,城墙仍岿然不动,觉得火攻作用不大,城墙上的清军仍然虎视眈眈,毫无退缩之意。这时,城下柴草完全燃烧殆尽,浓烟逐渐散去,一切都又恢复正常,城上城下相互对视,连眉毛眼睛也清晰可见。只见塔思哈将战旗一挥,随着呼啦啦一声响动,躲藏在女墙后面的众清军,全部挺身而出,站立城头。清军望着城墙下的捻军,开始向火枪中装填火药。张洛行见状,知道清军又要发动攻击,所以当即下令,他将手中红旗举起,在空中左右摇摆数下,捻军懂得旗语,知是后撤命令,便全部撤离到百丈开外,这时,任塔思哈怎么放枪开炮,也伤不到捻军的一根毫毛了。

    张洛行没有猜错,这时城墙上枪声连连,炮声隆隆,就像是春节放鞭炮一样,好不热闹。见此情状,张洛行哈哈大笑曰:“塔思哈,我儿,你知道我将离去,所以点放枪炮来欢送,你可真是个孝顺儿子!”

    张洛行指挥捻军反辔北上,又回到符离集、夹沟、古饶一带,在濉河岸边,正巧与一队团练相遇。团练虽属地方武装,是由当地的富豪乡绅出资组建而成,毫无组织纪律可言,一到乡村,非杀即抢,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所以皆为百姓和捻军所深恶痛绝。既然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便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你道这乡练团丁有谁带领而来?此人非是旁人,他就是我们前面曾经提到过的,发现张洛行在雉河会议聚义时,向胜保通风报信的蒙城团总李南华。他是蒙城城东李圩子村人,字梦庄,道光十四年生人,是蒙城县的反动富绅,团练头领,清王朝镇压农民起义的急先锋和帮凶,也是地主阶级利益的忠实维护者。那么,他不在蒙城老实呆着,跑到濉河来做什么?

    原来,由于李南华围攻苗沛霖团练有功,因此受到清廷重用,并授以重权,命令他办理淮北地区团练,他所统领的练勇也被授予振威营称号,闻知宿州城被张洛行等捻军所围困,便带领自己的团丁练勇到宿州协助守城,故而来宿。

    张洛行捻军一万余人,李南华练勇三百余人,各在濉河南岸列阵,双方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下,方能解去心头之恨。

    李南华趾高气扬,打马飞奔而出,来在两军阵前,用手中长枪一指张洛行说道:“洛行兄,数月不见,你为躲避官军追捕,带领你的乌合之众东窜西跑,巧妙与官军周旋,你也真够辛苦的了,不容易,不容易。”

    话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明显,张洛行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用同样的口吻回敬李南华道:“我做的事情,是为了推翻你和你的清朝主子的腐朽统治,连性命都早已豁出去了,还怕什么辛苦?李南华,倒是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下场了。”

    双方话不投机,越说越气愤。李南华大呼一声:“张洛行,我今天就亲自领教一下你们张家军到底有多厉害,谁也不必再多说了,看枪!”

    李南华一边咆哮着,一边打马向捻军营垒猛冲过来。张洛行赶忙提马闪身躲在一边,早有中年将领张易打马而出,但见他手持竹竿枪,来迎战李南华。

    这张易是张洛行的同胞兄弟,年龄比张洛行小十来岁,还不到不惑之年,正是精力充沛的青壮年时期,要论马上的功夫,非李南华所能比。两马相交,各自施展独门绝技,都想一招制胜,将对方刺于马下。

    李南华也真是不含糊,由于他从小练功,又熟读兵法,因此很懂得一些战法规则,只见他手持长枪,上下左右点刺,招式娴熟,技艺精炼,恨不得一枪将张易刺下马去。

    张易手中的竹竿枪也快似流星,如万朵星光在空中闪烁,使李南华难于应付。二人打斗到三十余回合时,只见李南华鼻尖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汗流浃背,已经手脚麻木,疲软无力了。他虚晃一招,拨马便逃。那张易正杀得兴起,怎能就这样放他逃走?他提马紧追,马头紧咬马尾,紧追不放。

    这时,张洛行见时机已到,便命令军兵吹响螺号,众捻军闻号而动,不管是马军还是步军,都一跃而出,向李南华及其练勇猛冲过去。在濉河岸边展开了一场厮杀。练勇打不过捻军,无心再恋战,人人只顾逃命,有的死在捻军枪下,有的缴械投降,多数人跳入濉河水中,妄图涉水而过,妄想侥幸逃脱。但濉河水深,下水即没头顶,还没有等到他们扑腾到对岸,即被淹毙而死。霎时之间,还是活蹦乱跳的练兵,都成了水下之鬼。

    李南华骑马,已是惊弓之鸟,他打马如飞,霎时便跑得不见了人影。李南华一直向宿州城里跑去。练勇中也有身体素质强悍者,一见吃了败仗,早已预感到大祸临头,谁也无心恋战,撒开像兔子一样的快腿,有的甚至比李南华的马跑得还要快,捻军追赶一阵,也就不再追赶了。李南华跑进宿州城里,一清点人数,三百余人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他只好面对塔思哈,如丧考妣,痛苦了一场。

    次日,另股捻军首领李大喜,率领马步捻军数千人,渡过濉河,击溃练勇数百,杀死无数,来与张洛行会合。这时,张洛行的军营设在古饶村,与李大喜相见,自是格外高兴。张洛行拍着李大喜的肩膀,深怀感情的说道:“大喜呀,你我在雉河一别,至今已有年余,大哥时常关心你的行踪,每当听说你取得胜利的时候,也暗自为你高兴。今日在此相会,你我兄弟可谓有缘啊!”

    李大喜也说道:“大喜与张大哥亦有同感。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誓为灭清献终身。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天天与清军、练勇周旋,唯有不断游击方能生存,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一天就为国捐躯了。今日与大哥相见,实属巧遇。”

    二人正在谈话间,忽有探马来报说:“报告二位旗主,据探马探悉,李南华又勾结清军共有三百余人,正由宿州向古饶袭来。”

    李大喜听后一拍大腿,愤恨地说道:“李南华这个狗杂种,我等了他多年,他老是把脑袋缩进乌龟壳中,使我无法捉到他,这一次他来了,就别想再回去了!”

    张洛行命令吹起螺号,集合队伍,将捻军迅速分布在北至褚庄村、东至灰古堆村一带,将众军兵埋伏于沟渠内,树林中,山石后,专等李南华到来。

    不到一个时辰,只见南方尘土飞扬,旌旗摇动,马嘶人啸,大队人马迅速向这边扑来。待清军进入埋伏圈之后,先是见到一面红旗不停摆动,紧接着螺号声又四处响起,埋伏在各处的捻军纷纷跃起,挥舞着大刀、竹竿枪等原始武器,双方还各自点起火药枪,一时喊杀声震撼田野,枪炮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震耳欲聋,枪声炮声响彻天穹,久久不能平息。

    经过一场厮杀之后,大地才渐渐平静下来。再看在那广阔的田野上,河床沟壑中,到处是死人的尸体,还有被击毙的战马,到处是清军丢弃的军械物资,正在燃烧的旗帜,满目狼藉,叫人不忍睹视。也有未死的清军士兵,哭爹喊娘,不停嚎叫,十分凄凉。

    张洛行与陈大喜到处巡视,查看有无李南华的尸体。突然,在不远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捻军爷爷,你老大恩大德,行行好,救救我这快要死的人吧!”

    张洛行与李大喜走向前去,见面前躺着一个清军,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锅盖帽丢弃一边,一只右脚已与大腿分做两处,断裂处还在往外冒污血,看样子不要过多久,此人就要一命呜呼了。

    李大喜蹲下身去,把自己的脸凑近那个清兵,忿忿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清军哪个的部下?”

    那人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我是宿州文生陆维东,被李南华狗贼硬拉来和你们打仗,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张洛行问道:“这次战斗,你杀死几个捻军?”

    陆维东回答道:“我用枪矛刺穿一个捻军的肚腹,可他一刀将我的矛杆斩断,还砍掉了我的一只脚,又有几个捻军一起拥过来,在我的身上猛刺,以后我就昏迷了过去,任啥也不知道了。”

    李大喜听后,对陆维东说道:“陆维东,陆先生!你杀死了我们一个士兵,也算是够本了。我们确实没有条件救你,与其这样活着受罪,还不如死去的好,你只要一死,这样便可一了百了。”说着,举起手中大刀,一刀将陆维东的头颅斩下,陆维东从此就不再呻吟喊叫了。

    张洛行与李大喜继续向前巡视,当他们走到一堆尸体旁的时候,突见一人摇晃着身子,猛一下站了起来,但见他满脸污渍,浑身是血,手擎钢刀,踉踉跄跄向张洛行和李大喜走来,口中还喃喃的说道:“张洛行,李大喜,我认识你们,是你们抢了我家的粮食,还有金银财宝,然后分给了哪些穷鬼。我宋量三早就想杀死你们,可惜没有遇到机会,今天真是冤家路窄,既然相遇,今天不是你活,就是我死。看刀!”

    说着就向张洛行和李大喜扑过来,可惜他身受多处矛伤,有心无力,动作迟缓,李大喜用刀将他抵住,嘿嘿一笑,说道:“宋量三,你们父子为富不仁,多行不义,早就该死。上次只掠取你家财物,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性命,这也是我们捻军宽大为怀,可是你不思悔改,反而继续为虎作伥,还帮助李南华来攻打我捻军,今天你算是活到尽头了!”

    说着,举刀欲砍。张洛行一摇手,说道:“大喜,你先莫要动手,我还有话要对宋量三讲。宋量三,我最后问你一句话,李南华此次是死是活,他到哪里去啦?”

    宋量三愤怒的说道:“莫要再提此人!是他鼓动我等来攻打你们,这次他只是小腿受了一点轻伤,就打马而逃,恐怕他早就回到宿州城内去疗伤去了。”

    李大喜说道:“宋量三,你家在宿州境内虽然富甲一方,但你却是为富不仁,坏事做尽,死有余辜,留着你也是祸害!”说话间便挥起大刀,由上而下,将宋量三劈作两半。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的宋量三,从此便真正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

    张洛行与李大喜继续向前巡视,直至中午方才回大营休息。张宗禹跑来禀报道:“据探马回报说,清军头目塔思哈又将有新动作,他到底有什么企图,现在还不明了。”

    张洛行吩咐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命令士兵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就是了,千万不要做亡羊补牢的事情,更不要做噬脐莫及的蠢事。”

    作为三军统领,塔思哈连吃败仗,他心中恼怒到了极点。这一天,他亲临胜保官邸,对胜保吹嘘说:“此次我塔思哈由英山来到宿州,已经快有一个月时间了,至此,寸功未立,且连吃败仗,塔思哈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哇。”

    胜保挺着大肚皮,旁边有柳河花一般人给他摇着羽毛扇,他闭着双目,慢条斯理地说道:“塔将军也不必过于自责,兵书上也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当年的汉高祖刘邦,不是还被项羽逼得火烧栈桥,退居蜀地吗?刘邦用了隐晦战法,最后終于战胜了项羽,前车之鉴,我等可以借鉴吗。”

    塔思哈说道:“胜大人教训得极是。我塔思哈一定牢记在心中。不过被张洛行连连打败,此乃奇耻大辱,我怎能稍敢忘怀?不报此仇,我塔思哈誓不为人!”

    宿州城东关亦有别部捻军数百人,塔思哈不敢大开城门,怕得是捻军乘机而入,端了他的老窝,使他回城无门。于是,他便带领百余名川勇,缒城潜出东关,对城头附近的捻军发动突然袭击,他的阴谋还真的就得逞了,这些捻军毫无准备,因此吃了大亏,损失相当惨重。塔思哈取得胜利后,心中自然欣喜万分,他赶忙回城向胜保报喜,胜保亦为此而为他兴奋。

    隔日,徐州镇总兵傅振邦亦带兵由夹沟来援,他排列军队,故意炫耀实力,清军由夹沟一直排列至符离集附近,意欲逼迫张洛行撤退。

    傅振邦部将董事张梯、李万龄等请求出战。傅振邦沉思良久,说道:“捻贼狡黠万分,张洛行也非无能之辈,出军与战,要选择好时机,切不可盲目行动。”

    这日昧爽时分,州牧才宇和与塔思哈暗暗打开宿州城东门,领兵出城,出其不意,又对捻军发起攻击,塔思哈所部川勇施放喷筒火箭,捻军数十人被烧死,另有被烧伤捻军的首领孙开贞,被清军俘获,不屈而死。清军乘机大喊:“寿春镇大兵将至,届时可实行夹攻之势,全歼张洛行指日可待也。”

    张洛行为避免更大损失,命令捻军撤出战场,天亮时分,寿春镇总兵郑魁士、侍卫伊兴额、协领德昌果然麾军踵至。一时清军人数聚集,实力增强,宿州城内的清军们,亦不想再龟缩在那个乌龟壳中,纷纷领兵出城。州牧才宇和首先出兵,一路攻击至南平镇,双方激战多时,清军、捻军被杀及溺浍水而死者近两千余人,捻军首领任仲勉受伤被清军擒获,他夺过清军大刀,刎颈而死。捻军又一时处于劣势。

    寿春总兵郑魁士引军返回寿春,伊兴额绕道孟庄、魏楼,直奔萧县瓦子口,因为瓦子口是相山到徐州的必由之路,伊兴额想以此阻断龚德进攻徐州的道路,可不分畛域,随意出剿。然而,龚德飘忽靡常,常常乘官军不备,进行偷袭,使得伊兴额大为头痛。而且捻军主要以农村为根据地,又有广大贫民作掩护,要想发现他们的踪迹,也是难上加难。双方一时处于焦灼状态。

    这一年的二月间,李大喜、夏白、任乾、黄风等,带领所部捻军又向宿州发动袭击,伊兴额被征调赴宿州抵御,清军与捻军战于卢沟,翌日又战于孙疃,协领德昌进行夹击,李大喜等且战且退,一直退至蒙城境内,清军被拖得十分疲惫,已经丧失战斗力。

    这时,另股捻军张龙亦领军突至苗家庵,对德昌之军形成夹击之势。李大喜等返军回击,德昌大败而逃。丢弃的辎重物资漫野都是,清军尸体遍布田野,暴尸数日,无人掩埋,十里之内可闻臭气。

    知州才宇和闻之大怒,督促蒿沟监生史廷泉率练勇再次出击。你可别小看了这些练勇,平日里他们狐假虎威,净干些欺负老百姓的事情,要论打仗,他们可比官军强多了。

    史廷泉领命之后,立即向才宇和表示:“知州大人,塔思哈、伊兴额都是饭桶,堂堂大清军队,竟然被几个捻贼打得晕头转向,这真是我大清朝的奇耻大辱啊。廷泉不是吹牛,我只要一出兵,保管取下李大喜首级,献到您老的大堂之上。”

    这是一个月黑之夜,大地一片寂静,田畴中不见人影。突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夹杂者得得的马蹄声,在宿州西面的大地上响起。人数大约有三百多人,一半是清军,一半是民团和练勇,他们趁这月黑之夜,悄悄地、迅速的向蒙城方向激进。

    埋伏与偷袭,这在古今中外的军事历史上并不鲜见,有的偷袭成功,大获全胜,满载而归;有的埋伏得胜,使偷袭者中计而败,碰得头破血流,大败而归,甚至全军覆没。史廷泉此次率练勇和清军准备偷袭驻蒙城境内的李大喜部,到底是福是祸,是胜是败,作者不是算命先生,只是按顺序书写历史而已,您就安心的往下看就是了。

    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这是两军争斗中使用的惯技。其实,就在塔思哈与才宇和商量偷袭计划时,早已有捻军的卧底将此一信息迅速透漏给了李大喜。李大喜欣喜的对夏白与任乾说道:“二位旗主,如果我估计得不错,史廷泉在今夜寅时便可到达我军驻地,为了给这股官军以迎头痛击,我想在蒙城许疃、赵集两村附近设立伏兵,争取一举全歼史廷泉的兵马,灭灭胜保等一般朝廷大臣的威风。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夏白当即表示:“我完全同意大旗主的决定。我带领二百个弟兄到赵集埋伏,听到号令后便开始行动。”

    任乾也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我带领三百名弟兄到许疃待命。”

    李大喜说:“我带领一千将兵,作为后备,五百兵力隐伏在乌集村旁,另五百兵马埋伏在忠阳村附近。只要史廷泉的人马一进入你们的埋伏地,待听到枪炮声响起,乌集、忠阳两村的兵马便立即行动,这样便可形成四面包围之势,管教他史廷泉插翅难逃,有来无回。”

    商讨既定,李大喜、夏白、任乾、黄风等指挥所部捻军,连夜行动,各自到达指定地点隐藏埋伏,只等史廷泉兵马的到来。

    再说史廷泉。他从宿州西关酉时多出发,大约在寅时时分,他们到达一个地方,只见树林密布,一片阴森可怖的情形。史廷泉勒住坐骑,问旁边一位弁兵道:“此处树木密布,阴森可怖,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会有埋伏吧?”

    那位弁兵回答道:“据行走路程来计算,此处应该是许疃、赵集附近,此处离蒙城尚远,我估计,李大喜不会在离蒙城这么远的地方设立埋伏吧?”

    史廷泉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于是,他指挥他的部队继续谨慎前进。他们走进树林,走了还不到一里路远,只听树林中到处响起了呼哨之声,史廷泉被吓得差一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大叫一声道:“不好!我们中埋伏了!大家不要慌乱,要听从我的命令,沉着应对。”

    于是,他指挥他的部队,一面后退,一面开枪。只见众捻军纷纷从大树上跳下,手持长矛大刀,奋力与官军拼杀,一时杀声震天,枪炮齐鸣,把周围树上的树叶震得纷纷飘落,刚刚还是一片宁静的树林,霎时间便成为杀声震天的战场。

    这时,埋伏在乌集、忠阳两村的捻军,听到枪炮声之后,也迅速赶来增援,对史廷泉的官军形成夹击包围之势。这一场战斗,从打响到结束,总共才一个多时辰。此时,东方已渐渐露出一缕曙光,天开始放亮了。再看树林内外,到处是清军的尸体,土地被鲜血染红,树干也染成了红色,战斗之惨烈,使天地日月都为之震动。

    李大喜骑马出现在众捻军面前,他一纵身从马背上跳下来,环顾周围,对环立而站的捻军将士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这次战斗,虽然取得了又一次胜利,但是,我李大喜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清军官兵也是人,是和我们一样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还要互相残杀?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腐朽的清政府所造成,腐朽是争斗之源,腐败是构衅之根。死了二百多清兵,我们捻军亦有五十多人遇难,看到面前这一切,我的心都在流血。上天啊,何时才能有一个清平世界呀?”

    李大喜擦干流出的眼泪,对站在身旁的任乾说道:“这一次,我要改变一下以往的做法,我不但要埋葬我们阵亡的捻军将士的尸体,也要使死亡的清军士兵入土为安,借以体现我捻军的宽大为怀,仁义大度。”

    任乾听后,赶紧命令士兵去办,一部分人去挖掘坟坑,一部分人去抬拽尸体,不过捻军、清军均分开埋葬,以区分身份有别。

    忙到午时,一切方才结束。突然有士兵喊道:“大旗主,你们快来看呀,夏旗主中枪伤了,肚皮上还在往外冒血呢!”

    李大喜一听这话,赶忙上前察看,果然瞧见夏白满身血污,面皮蜡黄,全无有了血色,李大喜撕开他的衣服,只见他的肚皮上有四五个铅弹枪眼,弹孔中还汩汩冒着血泡,李大喜心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夏白身体旁边,早已是痛哭失声,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大喜又是用手锤地,又是伏地而泣,几乎要昏死过去。任乾、黄风等人也是泣不成声,但是还要互相劝解,彼此安慰。约莫折腾了半个时辰,方才平息下来。突然,黄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们说,怎么这人的生命会就这样脆弱呢?昨日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这太叫人心悸了!”

    众人都沁沉在悲痛之中,也无人去深究黄风话中的含义。

    李大喜抽噎着说道:“夏白兄生于嘉庆十五年,今年刚满四十六岁,正当人生壮年,却不幸中弹而亡,反清大业未竟,他却离开我等而去,痛哉,惜哉,悯哉!”

    任乾也说道:“我与夏白相识,也是出于偶然。一次,我带领蓝旗捻军外出‘装旗’,与夏白弟于路途相遇,他义愤填膺,说恨透了那些官官相护的官绅富豪,发誓要参加捻军,誓与清妖血战到底。我见他出于至诚,便立即吸收他成为我捻军中的一员,至今不过五载,他却离我们而去。兄弟,你可要一路走好,你未竟的事业,有我们继续担当前行。”

    李大喜接话继续说道:“我的家在濉溪五沟村,夏白弟是任集村人,两村相距只有咫尺之遥,我们从小就互相熟悉,夏白兄家境十分贫寒。其父夏扬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把他送到任楼村,供读了几年私塾,夏白天资聪慧,聪明过人,很得老师喜爱。老师见他少年志高,将来必成大器,便为夏白取一字曰‘翕’(xi),意思是告诫夏白,一生都要做一个言论、行动一致的人,即使将来有一天飞黄腾达了,也要收敛双翼,做个堂堂正正善良之人,他用自己的行动实践了这一信诺。”

    半天未开口的任乾又插话说道:“清廷横征暴敛,不顾人民死活,遇有天灾人祸,不但不予同情,反而变本加厉,搜刮民脂民膏。夏白被生活所逼,不愿被饿死,便聚集同村几十个丁壮,结成团伙,到山东、江苏海边去贩运私盐,一部分自食,剩余者则换钱维持生计。不想清廷派遣盐巡稽查,连这最后的生路也被断绝。试问,夏白不举旗造反,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李大喜激动地说道:“任乾兄你说得太对了。不光是夏白,就连他的两个弟弟夏黑与夏红,也都先后参加了捻军,现在,他们一个在张洛行、龚德部,一个在任柱、赖文光部,正实践着他们哥哥夏白的誓言,英勇抗击清军的围剿呢。”

    这时,两个大坟坑都已经挖好,弁兵向李大喜请示道:“禀报大旗主,坟墓都已经挖好,请您示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李大喜望了任乾和黄风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坟坑掩埋清军尸体,小坟坑掩埋捻军尸体。另外,单独再挖一个坟墓,这是为夏白兄弟准备的。坟墓前不要插写木牌,免得日后清军来盗掘他的坟墓,使死去的人不得安生。”

    当所有的尸体都被埋葬完毕之后,李大喜走到捻军的坟墓前,弯下身子,深深鞠了三个躬,说道:“诸位弟兄,你们英勇杀敌,为国捐躯,本应分别厚葬,但条件所限,我李大喜无法做到,如果你们地下有知,肯定也会体谅大哥的难处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你们不怪罪大哥,大哥这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任乾、黄风等大小首领,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是跟在李大喜身后,默默为死去的人祈祷,一切悲痛难过的情绪,都深藏在众人心中。

    然后,李大喜又走到夏白墓前,他隐忍的悲痛再也无法控制,他双膝跪倒在夏白墓前,失声痛哭道:“夏白兄弟!夏白兄弟啊!你该知道,大哥的心都快痛碎了哇,你若地下有知,千万别怪大哥孤情寡义,等咱捻军彻底打垮了清妖,我定要出巨资给你修建一处上好的坟墓,叫你百年安息,使人们永远记住你的英勇事迹!”

    任乾、黄风等人也一同跪倒在地,哭送夏白的离去。这时,一个小头领走到李大喜身旁,将嘴巴紧贴李大喜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李大喜猛地一下从地上跃起,大声喊叫道:“螺号兵,赶快吹螺号,集合!”

    原来,史廷泉并没被捻军杀死,在清军遭到捻军突然袭击时,喊杀声在夜空中响遍四野,史廷泉知道大事不好,就暗想逃脱的办法。身边一个练兵对他说:“此处地形复杂,沟渠纵横,你若地理不熟悉,在这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任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此时的史廷泉狗急得很,他不耐烦地骂道:“不懂事的狗奴才,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里讲故事,快说吧,我怎么才能逃得出去呢?”

    那练勇说道:“我们队伍里有个叫蔡狗的人,他是许疃村本地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干惯了翻墙入室,鼠偷狗窃之事,对每一块土地他都了如指掌,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逃出危境。”

    史廷泉急忙命令道:“火烧屁股,十万火急,快将蔡狗找来!”

    练勇随即离去,他在黑暗中小声呼唤蔡狗的名字,不想蔡狗根本没有参战,而是躲藏在附近一棵大树上,听到自己的弟兄在喊他,他也没有答话,像一道黑影,轻轻一跳,飘落在地上。练勇被他吓了一跳,刚要用长矛去刺,只听蔡狗小声说道:“皮球哥,不要动手,是我!”

    皮球二话没说,拉着蔡狗就走,他们来到史廷泉马前。史廷泉命令道:“不要恋战,事不宜迟。赶紧带领我逃命要紧。”

    蔡狗应诺一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想要活命的,都必须听我蔡狗指挥,否则,谁也保全不了你们。快快跟我走!”

    于是,蔡狗在前面引路,史廷泉骑马在后紧跟,皮球等人紧随其后,走密林,转沟渠,涉浅水,走荒滩,拐弯抹角,悄然蚁行,好不容易才逃出捻军的伏击圈。也不知行走了多长时间,大约在卯时时分,众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大村镇外面。迎着初升的曙光,众人打眼望去,只见周围土地平坦,河流交错密布,田畴阡陌,土地肥沃,高大的树木昂首挺立,村中不断传出鸡鸣鸭叫之声,显示出一派浓郁的农村景象。

    史廷泉将坐骑勒住,尽情呼吸着这清晨的甜丝丝的空气,目睹面前这壮丽的如画的景象,他早已经把一夜的疲劳和惊吓忘得一干二净了。奔跑一夜,骑马而行,屁股好像被磨出了血泡,他感到一阵阵的疼痛。在皮球、蔡狗等人的搀扶下,他翻身下马,站在地上活动了一番身子,顿感轻松自如。史廷泉问蔡狗道:“狗儿啊,面前这个村庄气势不凡,看来大有来头,这一夜可把我给折腾得晕头转向了,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村庄?”

    蔡狗慌忙答道:“您老可算是问对人了。不瞒您说,我没有参加练勇以前,常在这一带转悠溜达,哪家几口人,男女各多少口,日子过得怎么样,我都了如晨星,也时常在夜间光顾他们家中,因此对该村十分熟悉。”

    史廷泉听得心中烦躁,一急眼,就忘了自己监生的身份,连脏话也出来了,他说道:“蔡狗,你罗嗦个球哇!你那些肮脏事,还有什么可吹嘘炫耀的?难道你觉得偷鸡摸狗还光彩吗?真是臭狗屎一堆!我是问你这个村叫什么名字!”

    蔡狗觉得脸上发烧,胸中血瘀,面对气势汹汹的史廷泉,也只有忍气吞声而已,他只好磕磕巴巴的回答道:“这个…村子…叫…孙…疃,是…濉溪县…的…一个…大村镇!”

    一听说是孙疃村,史廷泉便一下来了精神。他兴奋地说道:“真是踏破铁鞋不冤枉,亲戚就在此村中。你们可知道,我老婆族侄妹的小姨子,一个名字叫做覃皮兰的,就是这孙疃村人氏,而且她家中富足,到她家去蹭顿饭,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于是,史廷泉徒步在前,蔡狗牵马在后,一百多名练兵跟在他身后,踽踽而行,向村内走去。

    村子很大,覃皮兰家住何处,史廷泉并不知道。众人一路打听,很快便找到了覃皮兰的家。大门打开,一对中年夫妇出现在门口,男人的背有点陀,看上去长得比较老相,一看便知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女人身穿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梳着油头,头发上别着银簪,面皮白净,双目有神,一看便知是一个操持家务的行家里手。夫妻二人眼见这么多练兵出现在门口,被吓得几乎大叫起来。史廷泉赶忙走向前去,说明来意,夫妻二人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一听说这么多人要在他们家中吃饭,这可愁坏了男人,气坏了女人。覃皮兰对丈夫说道:“玉兰他爹,你看见没有,今日我们家要倒大霉了。这些个练勇,平日里比土匪还要横,今天他们一定是打了败仗,跑到咱们家来蹭饭吃了。什么这亲戚,那亲戚,明摆着是来敲竹杠嘛,可是咱们也惹不起他们,只好对付着管他们一顿饭,让他们早吃早滚蛋!”

    于是,覃皮兰喊来家中所有的人,有的挑水,有的劈柴,有的淘米,有的升火,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一大锅白净净的大米饭,便呈现在了众练兵面前。覃皮兰又为他们烧了一大锅鸡蛋木耳汤,她从屋里取出一件东西,样子像带壳的大扁豆,黑黑的皮壳,鼓鼓的肚皮,她往汤锅里一丢,嘴中喃喃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总是对别人吹胡子瞪眼,今天叫你们知道知道你覃老娘的手段,管教你们吃得多,拉得也多,吃多少,统统给我拉出来!”

    你看那些练兵,包括史廷泉在内,像一群饿狼一般,有的手拿碗筷,有的手拿瓦盆,有的手拿香炉,有的甚至连覃皮兰夫妇夜间撒尿的尿盆也拿来盛饭了,真是洋相百出,不但滑稽而且可笑!人要是饿极了,甚至连狗屎也能吃得下去。这就叫人慌无智,饿极失仪,你争我抢,丑态百出。直折腾到日上树梢,他们才离开孙疃村,往宿州而去。要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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