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瑜想到了肖伊可能会欠下一大笔钱，那笔钱的数字应该是大到需要让她用尽一切下作的手段来堵住这个窟窿的程度，可是在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她充分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地匮乏。
差不多三千万，一个普通人耗尽自己一生的心里，都不一定能赚到的数目，让颜瑜突然发现，自己对于肖伊的认识实在是太少了，她居然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欠下如此巨大数额的钱款，“你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赌博还是……”
应该是自己的表情太过震惊了吧，肖伊的眼神闪躲了一些，表情也变得有些难堪，“不是我，是他做生意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其实开始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当时不过只有一千四百万，可是你知道的，高利贷都是这样，利滚利不断地加起来，就……”
“我不知道。”颜瑜硬生生地怼了回去，她本想接着说，我怎么会知道呢？肖伊，你搞清楚，我本来可以永远都不知道高利贷、不良视频这些鬼东西的。我本来可以……可以怎么样呢？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地跟姜成白头到老？
当然没有这个可能，颜瑜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笨蛋，更何况已经有事实摆在眼前，姜成对她也不过是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罢了，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吃”到嘴里。是了，他是想把自己好好养着，就像古时候的“扬州瘦马”那样。
其实他一直以来表现得挺明显的，可问题是颜瑜舍不得这份从没有过的温情，哪怕只是浅薄的、功利的，所以一直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似的不看不听。
颜瑜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到家了，不管是自以为彼此相爱的男友，还是甘愿掏心掏肺的朋友，都在背地里早就估量好了自己的价值，想方设法地要从她身上榨出钱来。颜瑜的脑子里一直嗡嗡地响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肆无忌惮地敲锣打鼓，她头疼欲裂，额角的青筋都是爆出的，可她不想在肖伊面前露出一点脆弱。示弱是为了得到安慰，在一个只把你当成待价而沽商品的人面前示弱，又有什么价值呢？
“两千九百多万？你觉得我能帮你填上这个窟窿？”颜瑜觉得肖伊有点高看自己了，指望着自己帮她还上这些钱，真心能算是天方夜谭了。
结果肖伊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拿着你的照片去问过那些人了，”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颜瑜也猜到了那些人应该是妈妈桑或者是拉皮条之类的人物，“他们说凭你的……本钱，能进这里最贵的场子，什么都不用做，只靠那张脸就能一次性贷出三千万。”
肖伊其实没说完，那些人在知道颜瑜可能还是个雏儿之后，一个个眼睛都开始放光，“只要你能把她弄过来，钱的事儿好说，想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时不时主动跟她电话联系，就连拍摄不良视频，都是他们帮忙出的主意。
“有了这种视频在手，那还不是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啊！良家妇女？这年头只要钱给够了，再良家的女人在能在床上浪起来！”
颜瑜点了点头，这才是她认识的肖伊，凡事做足功课，绝对不容有失，“准备工作做得真不错。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方越泽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做了这些事的？”
那颗没有发挥作用的药，那个出现在酒店的男人……他们都说明，方越泽肯定早早就知道了一切，可是他居然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一句。
“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时候知道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肖伊说的是实话，她眼巴巴地看着颜瑜，“颜瑜，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能不能帮帮我？你帮我跟方越泽说一下，这些钱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我不是白要，我会给他利息的……”
“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颜瑜知道肖伊应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否则的话，她这么一个不爱低头的人绝对不会这么低三下四地跟自己说话。
“小颜，你别这样，我现在只有靠你了……”
没错，就是这有靠你了，你要是不能原谅我，何菲菲那边铁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候姜成的死说不定也会被栽赃到我的头上，我这辈子就彻底毁了，而你就是那个参与毁灭我人生的人，这份责任你确定你要承担吗？
肖伊说完哀求的话，就直接推开凳子跪在颜瑜的眼前，现在正好是餐厅最热闹的时间，她这种行为当然引发了人们极大的关注，邻桌的人甚至拿出手机来拍摄相关的照片跟视频。而这就是肖伊想要看到的，颜瑜一贯脸皮薄，这种被关注的压力肯定会让她有所动摇。
肖伊知道自己混蛋、无耻，可是她现在只有颜瑜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抓住了，哪怕抓折了也在所不惜。
“肖伊，我在想，你这几年应该是把我当做朋友吗？起码，最开始你是把我当朋友的吧。你没有那么长的耐心，早早地算计好我、慢慢地养肥我，然后再‘宰’了我，对吗？”颜瑜突然转换了话题。
肖伊点头如捣蒜，“是的，颜瑜，我们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啊！”
颜瑜突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痛苦无助的苦涩笑容，而是发自肺腑被逗乐的爽朗笑意。肖伊被颜瑜吓到了，她的这个样子让肖伊觉得害怕，在她的心目中，颜瑜是个内心柔软的人，她可能会歇斯底里地大哭、咒骂、可是绝对不应该这么……这么开心？她是开心吗？不可能啊！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颜瑜好一会才忍住了笑意，“就是觉得自己真的挺搞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简直就是把闭着眼睛在过日子，而且这么久才摔了这一跤，其实还算是幸运呢。”
“颜瑜，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我是个混蛋，你想哭就哭出来，我对不起你，主要是钱太多了，我没有办法，我……”
肖伊觉得事情开始走向了她无法掌控的局面，颜瑜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期范围呢，现在的颜瑜像是个陌生人一样，她根本猜不出颜瑜接下来会怎么做？那应对的方案也是完全没有的！
“我只是觉得没有意思罢了，其实我这个人就够没意思的了。”颜瑜说着直接拎着包站起身，“好了，你的话说完了吧，那我也该给出你答案了。归根结底，你就是想要钱，对此我只能遗憾地表示，我帮不了你。”
“颜瑜，你别走，求求你帮帮我，帮我一把吧，就这一次，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我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颜瑜，你相信我……”肖伊扯着颜瑜的拎包，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颜瑜第一次见到肖伊如此绝望的眼泪，她真的没有办法了，“现在就只剩下你能帮我了！”
“只有我？不，我不知道谁能帮你，但是我知道，你绝对不会从我这里得到帮助，因此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颜瑜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了，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滚出来，直接落在了暗红色的桌布上，“你都是为了他是吗？”
肖伊不明所以地看着颜瑜，于是颜瑜重新问了一遍，“你现在这么做都是为了他是吗？”
肖伊赶紧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如果你爱的男人能凄惨地死在你的面前，我心里一定很痛快。”颜瑜直接把拎包从肖伊的手里扯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出门之后，连方向都没看，就低着头一通猛走，边走边狠狠擦着眼泪。颜瑜原以为撂下这种恶毒的狠话，会让自己稍微舒心一点的，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样，她一点都不痛快，像是有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肺上，她连呼吸都特别吃力。
颜瑜想要大喊大叫，想要问问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到这种下场。她自认为自己做人不错，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绝对跟无恶不作的坏人不沾边。不都说“好人有好报”的吗？那现在是什么意思？什么情况？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爱情、友情都不过是个笑话是吗？那她的整个人也是个笑话了，不是吗？
被期盼的愤怒、被辜负的心酸、被玩弄的苦涩，还有无法言说的无助，让颜瑜的步伐越来越小、越来越慢，她想要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哭到晕厥就再好不过了。
“要不要借你个肩膀靠一靠？”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福音一般，方越泽居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张开双臂温柔地环抱住颜瑜，“想哭就哭吧，放心，我把那些人都赶走了，他们不会听到的。”
颜瑜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在投入到方越泽怀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哭到不行了。她把所有的委屈、苦闷、酸涩、心痛都浇筑到眼泪中，让它们顺着泪腺统统地从身体里流出来。
方越泽抱着颜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明白颜瑜现在的感受，被朋友背叛的感觉实在是一件相当糟糕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颜瑜唯一的朋友。方越泽是个“小心眼儿”的家伙，特别记仇，他现在就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让肖伊好好感受一下颜瑜的这种痛苦，她那个男朋友应该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颜瑜停下来的时候，哭得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她靠在方越泽的怀里好大一会，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一边享受着方越泽勇纸巾擦拭眼泪鼻涕的温存服务，一边抽抽噎噎地复述着方才跟肖伊的对话。
说到那句“如果你爱的男人能凄惨地死在你的面前，我心里一定很痛快”的时候，她狠狠地擤了擤鼻涕，“我是不是有点心理扭曲了？”
方越泽的左手正拍打着颜瑜的后背，为她顺气，“这完全不扭曲，你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了。哭了一场，心里舒服多了吧？”
颜瑜揉了揉鼻子，“我其实没想哭的，”她小小声地说着，她明明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哭，而且她真的不伤心嘛，有什么好伤心的，她的心原本就是破破烂烂的，被姜成捅了几刀后，还没修不好，不过是又被扎了几刀而已，这有什么好悲惨、好伤心的。
不过事实证明，自欺欺人完全没有用，因为她真的很悲惨呢！
“不过说到‘让那个那人凄惨地死掉’，我们倒是可以做到，是吧，阴希？”
“是的，颜小姐，需要我现在就帮您解决掉他吗？”颜瑜这才发现阴希其实一直就在不远处，而且不只是有他，他这次身边还带了六七个打扮随意，但是身材魁梧、眼神警惕地男人，刚才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组成了一个人墙，把人群都隔离在了外面，为颜瑜尽可能保住了一些尊严。
“解决？不不不不，”颜瑜连声拒绝，“我那不过是说气话而已，”颜瑜没想过真的要对他动手。
可问题是阴希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去解决肖伊的男朋友，“颜小姐，您放心，我肯定能做得干净利落，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与您有任何牵扯的。”
“我不过是在说气话而已，”颜瑜没想到阴希居然真的要对肖伊的男朋友动手，“我……我是想着如果……如果他真的可以稍稍倒霉一下，那么我还是挺开心的。不过，阴希真的不用弄脏你的手的。”
可阴希根本不听颜瑜后面的话，就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带着人走远了，颜瑜赶紧拉着方越泽去阻拦他，“你还不快来帮忙拦住阴希呀，万一真的……”
“我觉得可以，做错了事情，总要长点记性才行。”方越泽淡淡地说道，“而且阴希很利落的，你别担心。”
“可是怎么样也不需要杀人啊！”颜瑜觉得这未免有点太超过了。
“谁说阴希要去杀人的？”方越泽歪头看着颜瑜，“你这丫头的想法很激进嘛！”
“不是要解决掉吗？我还……”颜瑜停了下来，又是这种文字游戏，自己已经被方越泽“耍”过好几次了，可是每次还是会上当，“吃一堑长一智”在她这里完全没有奏效。
“放心好了，只是敲打他一下，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方越泽用拇指抹过颜瑜的眼角，“还伤心吗？还想哭吗？想哭的话，我的肩膀还可以再借给你十分钟。”
“谢谢你的慷慨大方，”颜瑜松松地握起拳头，敲了敲方越泽的家帮，“完全没了哭的想法了，你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方越泽没有接话茬儿，他揽过颜瑜，跟她并肩走着，“听起来，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有些事情，我还不知道是她做的。”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刚认识你没多久，就说你闺蜜的坏话？我是个有理智的人，这可是交往中的大忌，我怎么都不会犯的。”方越泽歪头看向颜瑜，“我只要偷偷保护好你，不就好了吗？反正你总会发现的。”
颜瑜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方越泽，“你说真的？”
“是啊，你还年轻，年轻的时候吃亏是福，”方越泽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说道。
“我觉得我可能吃的太多了，”颜瑜叹了口气，“说起来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是看中了我的脸啊。”
“这确实是你相当讨人喜欢的一个优点。”方越泽捏着颜瑜的下巴，端详了一会，认真地点评道。
“对你来说，我差不多算是一无是处吧？”肖伊给颜瑜的打击真的挺沉重的，居然变得有些神神叨叨起来。
“怎么可能？你不觉得我也是看上了你的脸了吗？”方越泽开玩笑。
颜瑜正经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凭你的长相、地位，比我好看N多倍的明星、名媛还是大把地往你身上扑呢，你肯定不是只看中了我的脸。”
“你终于明白了，我还在想你这个傻丫头什么时候能看明白，我对你可是真爱。”方越泽哪怕是真心表白，都透着一股子虚情假意，颜瑜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也没有发现。
她笑着用脑袋撞了撞方越泽的肩膀，“谢谢你安慰我。”
方越泽摸了摸她的头顶，“我这可不只是在安慰你啊。”他的声音那么小，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一会想去哪儿？”方越泽为颜瑜打开车门的时候询问。
“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你的父亲了？”颜瑜突然想到已经几天没见过对方了。
“你确定你想要见到他？”方越泽本来是决定今天去看一眼方履安的，不过是在把颜瑜送回家之后，他能看出颜瑜跟方履安在一起的时候很紧张、很有压力。
“没关系，我现在不太想一个人呆着，人多热闹一点。”颜瑜扣好了安全带，“可以吗？”
“当然。”方越泽愉快地笑了起来。
颜瑜没想到方履安跟吴慕卿居然在看电视，而且看的还是《琅琊榜》。她跟方越泽进门的时候，方履安跟吴慕卿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方履安喝着庐山云雾，吴慕卿喝着浓缩咖啡，桌子上满是各色零食，居然还有两包辣条，两个人刚好看到梅长苏扳倒谢玉的那一场生日宴。
方越泽看到这种场面一脸平静，颜瑜却怀疑自己眼花了，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哭得太厉害，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两个来得正是时候，一起坐过来看吧。”吴慕卿抬手招呼他们两个，眼睛还是死盯着屏幕。
方越泽牵着颜瑜的手做到了沙发的另一端，跟着一起看电视。一家人一起看电视，本来应该是寻常人家的日常天伦之乐，可在座的几个人似乎都有点不太适应，气氛完全都不舒适惬意，反而是尴尬的空气在默默地涌动。
颜瑜想要打破这份尴尬，却有点无处着手，她看了眼方越泽，他对于这尴尬似乎没有察觉，方履安她是不敢看的，所以直接跳过了他，去看吴慕卿的反应。对方看起来跟自己的感觉差不多，她抓了抓耳朵，跟颜瑜对视了一眼，颜瑜冲着她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零食，对方迅速get到点。
“要吃零食吗？”吴慕卿撕开了一包辣条，递给其他三个人。方履安跟方越泽同时表情嫌弃地摇了摇头，而颜瑜却挺高兴地点了点头。
吴慕卿选的这款零食深得她心，她现在非常需要这种重口味的零食来调和一下自身。她那个一根辣条，从头上开始一点一点地吃，对面吴慕卿的动作几乎跟她一摸一样，颜瑜看着同样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吴慕卿，觉得之前生疏的隔膜一下子变薄了不少。
“你之前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吗？”她试探着跟吴慕卿聊天。
“没有”，吴慕卿摇了摇头，“意大利那边没有。”
“你喜欢谁？”颜瑜叼着辣条问道，女生看电视剧，一定会从众多的角色中挑出自己最爱的那一个。
“我啊，我喜欢他，”吴慕卿撕开了一根辣条，然后用下巴点了点电视屏幕上出现的人，颜瑜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谢玉。
颜瑜大力咀嚼着嘴巴里的辣条，冲着吴慕卿用力点了点头，冲她竖了个点赞的拇指。
“你呢？你肯定喜欢那个傻乎乎的萧景琰吧。”吴慕卿把辣条递给颜瑜一包。
“谢谢，”颜瑜开心地撕开包装，“不，我也喜欢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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