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自己身上并没有他可图取的任何东西，我无法相信仅仅是因为一个嘱托，他就非要上赶着来照顾我。
这种照顾早就超越了我能够接受的范围，我需要一个理由，也需要跟他好好谈谈，让他离开。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怀的是鬼妖的孩子……”冷静下来我开口问他。
“从莲生县把你接到秦园的时候。”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鸣在棺材铺找到你落下的破妖珠，那上面有那只鬼妖的血，还有鬼魁的味道……”
秦肆的回答让我无话可说，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所以当时才连夜去抓惑心要杀他？为了泄愤？
他什么都知道，而且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他那个时候就预料到有今天的状况了？整个事件，反倒是作为主角的我好像个傻子一样……
以为小心藏着自己的秘密，没想到早就被别人看穿了。
“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我问他。
“千然，鬼魁的事情，是我的失误，我顾着提防妖，却没料到学校会藏着鬼……”他看着我，依旧认真，但感觉得到说这些话对他而言并不容易。
“你要留下这个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继续说，表情更加认真，这个表情和左桐出奇的一致，左桐也是这样，迫切的希望我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因为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现，我可能真的会把自己这条命作死掉，还给那个替我换髓的少女了……
我的直觉太过强烈，开口问他。
“看来你也知道我是换髓人？我没有未来……如果不是因为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我不会想继续活……”
“李千然！你当然有未来！”
“你又怎么知道了？”
“没有未来的人窥髓只能看到漫无边际的黑暗，你的命髓只是没有办法看透，却不是没有……”
“你听我爷爷说的？可是我爷爷在那封信里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怎么忽悠我都好。秦肆，我跟你没有关系。现在没有关系，今后也没有关系……我爷爷对你的嘱托于我这里无效……这个孩子，我自己会照顾。”
我再度去开车门，被秦肆一把拉住。
“不是听你爷爷说的，是我自己看到的。”
“秦肆，你不可能看到……你不是窥髓师……你只是个半途而废的学徒……”
“那如果我是呢，李千然，你有没有想过……我放弃做芙蓉的首徒，不是因为我放弃了成为窥髓师，而是我换了一个师傅……”
我拉车门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秦肆的威望和弃师从商的故事太出名，从莲生县到鬼相市，每个人都能说出这个典故。我一直以为秦肆如我所想他放弃成为窥髓师的原因，是因为厌恶了杀戮和争斗……厌恶了双手沾满祭品的鲜血去换另一个生命改变命运。
可是如果，那些故事真的都仅仅只是传说的话……
如果他当年离开玉芙蓉，放弃接手莲生城主的位置另有原因的话……
……秦肆……
我不敢往下面想，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要有足够强大的窥髓能力才能够替新人住持报生仪式，莲生县最强的就是玉芙蓉……秦肆，你没有其他人选代替玉芙蓉成为你的引路人……
我听说报生仪式需要很多人见证，你也不可能另外择师躲过那么多人的视线秘密举行了仪式……而你如果没有进行报生仪式，就不可能替任何人窥髓……”
我将自己脑袋里的分析一股脑都倒出来，可是反而脑子里更加混乱，秦肆的表情太过认真，我直觉事情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他或许真的是另外择师了……可是莲生县已经不可能有比玉芙蓉还要强的人了……
我的分析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
“千然……我没有骗你，我进行过报生仪式，我在窥髓学徒的最后一年秘密的给自己换了个师傅，他用一种比报生更简单的方法替我进行了仪式……那个人，是你爷爷。”
“你是那么容易换师傅的人？我爷爷用什么方法打动了你？”
“千然，玉芙蓉确实是莲生县正统的传人，但是她对窥髓一脉的主张并不是同我一样的意见，在很多问题的处理上，我都站在你爷爷这边……”
“就这么简单？因为你们派系的内在纠纷？”
“当然还有……是因为你……”
“……”
“因为你爷爷看不到你的未来，但是他在窥髓我的未来的时候，发现有你的身影，他一直通过窥髓我在关注你未来的走向……
千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很早以前，就比你想得要深……”
我就那样看着他，四目相对，一直到确认对方眼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迹象。我最近很背，因为老天爷总是在同我开玩笑……
比如左桐告诉我怀了个孩子……又比如秦肆说他是个窥髓师，是我爷爷的徒弟……
比如我是个看不到未来的人……但是我的未来，却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人的未来里呈现……
“让我下车走走……”
他开了门锁，我毫不犹豫的拉开门下了车，胸口闷得我难受。秦肆跟在我后面追了出来，就一直走在我旁边。
秦肆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又能够对上号了……
他在做窥髓学徒的最后一年给自己换了个师傅，成为我爷爷的弟子，然后我爷爷替他进行了最后一场仪式，教给他自己的知识……
所以左桐觉得秦庄园的阵法布局同芙蓉园的布局并不是一个体系，因为秦肆不光师承玉芙蓉，他秘密拜师在了我爷爷名下……
左桐觉得熟悉，是因为秦庄园的阵法布局更像我爷爷布置的药堂后的小花园。
街边的小贩在卖油炸的肉饼，一个肉饼从油锅里捞起来，顿时香味四溢。已经到了饭点，我早就觉得饿了，却在闻到那油腻味道的瞬间胃里翻腾得难受，下一秒便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中午并没有吃几口饭菜，吐出来的都是胃酸。秦肆就陪着我一起蹲下来，轻拍着我的脊背，又拧开一瓶水递给我。
我一直吐到胃里连酸水都没有，吐得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低血糖让我一时也站不起来，就红着眼眶在地上蹲着。秦肆从身上摸出颗糖来，剥开喂到我嘴里，将我扶起来到路边坐下。
好像他每天派来跟着我的那些人黑衣人，也是总随身揣着糖和水，之前几次看我不舒服都递上来，被我扔开了。
“你的妊娠反应比正常人来的要早，等会就跟我去医院彻底查一遍。”
“好……”
我只能哽咽出这一个字，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鬼祟的躲在附近的草丛中，还有莫名的灯光一闪。
显然秦肆也注意到了，他看向那个方向，已经有人拿着相机站出来大胆的拍照。
像秦肆这样颜值和财力都在巅峰的风云人物自然少不了记者的纠缠，况且他还是个从来没有花边新闻的冷面主子，估计那个记者因为拍到这样的照片已经高兴得快上天了。
灯光又闪了一下，我条件反射的拿手去挡，却已经有人先一步靠过来遮住我的眼睛。
“李千然……你总得在孩子出生前嫁给我吧……”
接下来他拢过我的双肩，将我完全的拢进了他怀里。像是抱一个孩子一样护住我的身体。我的脑袋就贴在他的胸口上，他衣服上的味道很清新。
这大概是个像大海翻滚着的浪花一样的男人……
如果爷爷真的有在秦肆的未来里看到我的出现……那是什么样的景象……
是好的结果么？
如果如他所说，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呢？
他直面那个记者，除了不让我露面自己却没有丝毫的遮挡，而我的眼泪已经将他的衬衣打湿了。
他低下头，嘴唇碰着我头顶。双手护住我的脸颊。姿势是要多宠溺就有多宠溺……他说话的声音只有我能听见。
“我不想你哭，千然，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够对你更好，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好开始怎样？”
他说的那句话让我哭得更加厉害。
在我狼狈不堪，人生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竟然有人愿意娶我……
可是我颤抖着说出口的两个字却是。
惑心……
因为这个名字反复在心里叨念哭泣得更加厉害……
我不清楚爷爷所谓在秦肆的未来里看到我的存在是怎样的定义……窥髓的意义不是在于遇见未来并加以干预改变么……
那我的未来，是因为干预后才会和秦肆在一起？还是原本就是这样……
而后尽量平复了自己的抽泣说道。
“如果，如果我留下这个孩子，不光是因为我不舍得带着他去死，而是因为我喜欢惑心呢……我也很爱他……你窥髓未来的走向，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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