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九卿指了指被放置在软榻之上的男子,“医者父母心,救人性命当然是最重要的事。”
曲若离披上外衣,看了一眼男子,埋怨道:“你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里送。”话虽是这么说,可她还是上前给男子检查起了伤势。
“啧啧,这什么人啊,下手这么重。”
男子身上的伤共有三道,前胸和腹部各一道,腰际还有一道,皆深可见骨。“这创面表皮层次不齐,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某种带锯齿的刀剑所伤。”
闫九卿回忆起刚刚在深巷的那一幕,“刚刚袭击他的那群黑衣人手中持着的便是锯齿刀,这种刀力大无比,不仅伤人血肉还能断筋骨,所以惯使这种刀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不是我出手,他今夜必死无疑。”
曲若离正处理着男子的伤口,听闻她这么讲,心里一沉。“告诉你多少次了,凡事不要强出头。这世间恩怨千万,上天自有决断,你如何管得来!”
这个道理她怎么不明白,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救一个陌生人。“他是南瞿人。而且我有预感,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你还是快些将他救醒,我还有话问他。”
闫九卿注视着这个男人,他虽身着北域的服饰,长相却很深邃。因刚刚的一番激烈斗争,被束起的长发已有些凌乱,飘落的发丝勾勒着他坚毅的侧面,看上去很是桀骜。
粗黑的剑眉,英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双眸紧闭,但闫九卿记得刚刚这双眼睛散发出的是嗜血的光芒。那健硕的身躯,分明的肌理,想来若是醒来,定是只蛰伏的雄师。这是个典型的南瞿人。
“九卿,你快看。”闫九卿顺着曲若离的视线看去,原来在男子的胸口的刀伤附近竟插着一只微小的蝶形飞镖。
“等一下!”曲若离正欲将飞镖拔出,却被闫九卿呵住了,“这种蝶形镖前端带有倒钩,将它拔出时会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他现在昏迷着,我怕他扛不住。”
曲若离了然,将一块帕子塞到了闫九卿的手里,“把他的嘴巴堵上。”
闫九卿迟疑了一会儿,将帕子扔到了一边,坐到了男子身边。“还是我来吧。”说着,她便将胳膊塞进了男子的口中,压住了他的舌头。
“要不要这么拼?”曲若离一脸的惶恐。
“这样子才能万无一失。”她用下巴指了指男子胸口的飞镖,“拔吧。”
曲若离用布裹着镖尾,却始终放心不下便看着闫九卿,“要不还是让下人来吧?”那细胳膊被这彪形大汉咬上一口还不得断了。
其他人如何能知这其中的分寸?闫九卿不耐烦了,“你别看我这里,专心一些可不可以?”
“好吧。”
闫九卿将眼神落在了曲若离的动作之上,随着她的使力,胳膊上便传来了一阵刺痛。男人的牙齿一使劲,突然脱离了闫九卿的手臂,差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闫九卿便又将手臂推进了一些。
胸口的疼痛让男子微微转醒,额角渗出无数的汗珠,咬着牙哼唧着。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想要睁开双眼却只能拉出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清秀的身影,虽只给予了他一个侧面,但他还是能感受得出这女子的样貌定是不俗。
口中传来的血腥味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在流血,他向下看去才发现他紧紧咬着的,竟是这女子手臂,而他吞咽的便是她的鲜血。他想要松开,却因为胸口愈演愈烈的疼痛下意识地越咬越紧,一下子鲜血淋漓,甚至沿着他的嘴角滴落在枕头之上。
曲若离逼迫自己将注意力落在镖上,不回头看闫九卿,单是问着:“九卿,你还好吗?”
说不疼,那是骗人的,闫九卿咬着嘴唇倒抽了一口凉气。“继续。”
男子只觉得意识又开始涣散,他拼尽全力想看清这女子,发现她亦是痛得咬紧了牙关,汗流浃背,却没有分毫脱离他的意思。
她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帮他?无数的问题在脑海中闪过,却在最后的刺痛的传来之际他便昏了过去。九卿,他单是记住了这个名字。
蝶形镖被成功拔出,曲若离帮他包扎好伤口再次回头时,发现闫九卿的手臂已经染成了红色。
“天哪!天哪!”她叫嚷着,连忙帮闫九卿处理伤口,擦干了血迹,发现的便是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
闫九卿看着手臂上的伤口,不禁嘘道:“这男人,咬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你还说,我看他差点就把你胳膊咬断了。”
闫九卿一面让曲若离包扎着,一面研究着手里的蝶形镖。锯齿刀、蝶形镖,这都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武器,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豢养着这么一群狠毒的杀手?看样子一切都得等这个男人醒了才能知道了。
转而已是天明,闫九卿包扎好伤口便打算直接去上早朝。“若离,你好生照顾他,我下午再来。”
……
闫九卿下午前往曲府探望那受伤之人,他的伤势已经得到明显的好转,但还处于昏迷状态,曲若离推测说明日便能转醒。
龙吟殿中,内侍们正在为今夜的宴会忙碌着。今夜之宴,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南瞿使臣,京中各大官员皆被邀请,闫九卿离开曲府后便在殿中等候。
“闫大人看上去很是憔悴,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闫九卿抬头,来人正是慕云祁。脑海里浮现出昨夜之事,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看他这副模样,想来是都忘了,果真醉酒之话是最信不得的。
她微微欠身,行起了礼。“锦王殿下又何尝不是。”
慕云祁坐在了她右侧的位子上,那里正挨着玄明帝和王皇后,而他的对面便是太子和长孙槿妍。长孙槿妍在看到慕云祁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至慕云祁看向她并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后,她才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
宾客悉数落座,玄明帝便朝着内侍示意,内侍高声宣道:“宣南瞿使者觐见!”
三声通传后,从大殿门外便走进两个人来。“南瞿铁骑将军王廷先,参见北域皇帝。”
“王将军此番前来北域一路辛苦了,不知身旁这位是?”
玄明帝的眼神落在了王廷先身侧的男子身上,不过二十出头,与铁骑将军齐高的身材,穿着极为考究,高贵异常,见到他并没有行大礼,想来也是位重要的人物。
王廷先看了身侧的男子一眼,朝着玄明帝拱手回道:“这位是我南瞿的太子,此番与臣同来北域会见陛下。”
事前南瞿派人送来的文书中只说使者有王廷先,该是为太子的安全考量,全然没有提到太子。如今南瞿太子出现,也着实让在座之人讶异。
“南瞿太子果真是一表人才,此番能有你出使北域,真是荣幸之至。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就坐,宴席马上开始。”
王廷先协同太子落座,席间一下子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陆明轩坐于闫九卿的身侧,见她在兀自发呆,便提醒道:“九卿快看,那便是南瞿的太子。”
闫九卿的眼神落在对面的那个人身上,南元昶正在与人谈话,她虽只看到一个背面,却觉得异常得熟悉。
“南瞿皇帝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皇子,自小便是对其关怀备至,真没想到这次竟派他前来,看来南瞿很多国事都快要交到他的手上了。”
闫九卿的话在理,此番南元昶出访北域,显然是向北域宣告了身份,日后南瞿的重心便要放在这个太子身上了。
“当初安澜公主远嫁南瞿,朝廷日盼夜盼她能诞下一男半女,却没想到整整十六年都无子息,真不知日后这太子继位,两国关系还如何维系?”
闫九卿打趣道:“大不了封了沐笙做公主,再送去和亲便是。”
陆明轩一脸惊恐地看着闫九卿,悻悻道:“不妥不妥,都说南瞿太子英伟不凡,今日得见我倒是觉得有些病殃殃的,如何能让沐笙嫁给一个病夫!”
陆明轩并没有说错,南元昶十岁便带兵,雄才伟略无人能比,在南瞿是如同战神一般的存在,可眼前的这个人虽高大,可这气势却远不如传闻。
闫九卿轻笑了一声,“这么说人家太子,你也不怕被人听了去砍你脑袋。”
“这话我也就与你讲讲了。请。”
闫九卿举起酒杯与陆明轩相碰,饮罢将酒杯放回桌面时,她突然瞥见南元昶已回过身。
倒是张廷先先注意到了闫九卿,他向南元昶附耳言语了几句,南元昶便看向了闫九卿并报以浅笑,然后移开了视线,继续与其他宾客交谈。与南元昶不同的是,闫九卿在看清他的相貌后彻底凝固了。
竟然是他!
这幅长相闫九卿如何能忘?这不是那个昨夜被她所救的男人?他不是在曲府昏迷着,怎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庄主,曲大小姐传来消息,说是那个南瞿人已经醒了。”
闫九卿一面怔怔地看着南元昶,一面问道:“你是说,他还在曲府?”
“属下刚从曲府过来,下人正在给他服药。”
难道真的是人有相似?那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和南元昶一模一样的人,还被人连夜追杀?
“闫大人,神色为何这般恍惚?”
闫九卿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慕云祁正朝她举着酒杯,像是举了良久了。“本王忘了,闫大人不喜欢喝酒。”慕云祁自嘲地一笑,放下了酒杯。
“微臣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不慎没能注意到王爷,这就自罚三杯。”
闫九卿端起酒杯连饮了三杯,饮罢将空了的酒杯朝着慕云祁扬了扬。慕云祁意有所指:“看来闫大人不是不喜欢喝酒,而是不喜欢喝本王的酒。”
慕云祁的话让闫九卿想到了昨夜他烂醉的模样,那股醉酒之气仿佛还在鼻前,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爷误会了,微臣酒量甚小,若是碰上些小酌小饮尚能应付,但碰上酒鬼便只有死路一条,既是认清了这一点平素就能避则避了。”这酒鬼,说的自然是慕云祁。
“一夜未睡还能如此牙尖嘴利,九卿贤弟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啊。”
“王爷怎知微臣一夜未睡?”
慕云祁轻笑了几声,眯着双眼嘱咐道:“九卿贤弟昨夜所救之人至关重要,本王要你好生看住他。”
慕云祁的话让闫九卿心里也有了几点分寸,看样子这燕阳城里早就布满了他的眼线,凡事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不用王爷吩咐,微臣也会好生照料他。”
“启奏陛下,太子今夜贪饮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微臣想先送太子回宫了。”
大殿之上,王廷先向玄明帝请辞,然后扶着看上去醉醺醺的南元昶离开了龙吟殿。才饮几杯便不胜酒力,一代战神就这点水准,这让人如何信服?闫九卿看着这两人行事诡谲便偷偷离开了大殿,一路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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