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她的眼睛瞟向了慕云祁的右手,手指上面沾着他被琴弦割破时的流的血,鲜红的血与他白皙的皮肤相辉映,十分骇人。想来,就是这只手弄断了古琴的弦。
方才还絮絮叨叨的慕云祁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呆坐在原处,目不斜视地看着受伤的手指,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疼痛。
“快叫太医来!”闫九卿吩咐着,却发现周围的下人都在刚刚被慕云祁遣走了。
“罢了。王爷的手流血不止,让臣来包扎一下吧。”
慕云祁没有说话,闫九卿走了过去,弯下腰,抓过他的手。从衣衫上扯下一缕布条,闫九卿将之覆在了她的伤口上,白色的布带瞬间沾染上了鲜血。
慕云祁缓缓移动眼珠子,看着眼前正为她悉心包扎的小女人,只着了一身素色衣裙,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浑身也没什么装饰之物,不禁嘲弄道:“闫九卿,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做女人真是失败得很。”
闫九卿为他的包扎着伤口,翻了个白眼,“若人人都和锦王殿下这般贵气袭人,想毁一把好琴就毁一把好琴,那这日子还如何过得起。”
慕云祁轻抚着眼前这把被毁了的古琴,古琴发出一丝丝嗡嗡的声响,他喃喃道:“这是本王母妃的琴,名唤流裳,也是她留给本王唯一的遗物。却不想,就这么断了。”
原来是宣妃的遗物,平素他一定很珍视吧。到底是为弹给她听而断的,闫九卿自感有责,便说道:“微臣认得一接弦的高手,或许能让他替王爷看看。”
“不必了,续了便不是母妃的东西了。”慕云祁摇了摇头,命下人将琴抬了下去。
闫九卿将布条打了个小巧的结,正想松手,却被慕云祁一把抓住。
在这样的寒冬,他的掌心却格外得温暖,她就这么半跪在他的跟前,由着他粗糙的指腹紧紧扣着她的指骨。闫九卿被这异样的温度烫到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松手。
“别动。”他急切地说道。
“夜色已深,天寒地冻的,王爷还是赶紧回内屋休息吧。”
闫九卿站了起来,慕云祁却将她拉在了身侧坐下。“不急。”
蓦地,他枕在了她的肩头。“锦王殿下!”
闫九卿愣住了,抬头却看见慕云祁侧着脑袋,随着眼睛的眨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句,像是在说着什么极为认真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本王特别想你过来。”
许是这夜色太过朦胧,闫九卿看着慕云祁,竟有一丝恍惚了。缘何会在今夜让她一人相伴?这也是她一直想不清楚的问题。她好像领悟到了些什么,却只是一瞬间,她就否定了刚刚的想法。
“锦王殿下器宇轩昂,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邀九卿前来,不过是看在我闫家的几分薄面份上罢了。”
“这世间女子美则美矣,悉不如九卿出尘。九卿,当日在西南城,本王真的差些以为就这么失去你了。”
他兀自说着,那淡淡之语,却比这任何话听来凄楚与苦涩。这么近的距离,她不自觉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竟不觉疏离。
世人都说她伶牙俐齿,可她却在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轻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神者仙者盖为出尘,九卿一俗世之人,岂敢相提并论。”
“本王心中,卿固出尘。”这声音,失了他平素的戾气,倒是平和了许多,就像这一汪清潭的水一般,波澜不惊却落石有声。
“王爷,你醉了。”
这迷离的月色啊,连她都辨不清这些个真真假假了。
“王爷?王爷?”
沉寂的凉亭之中,闫九卿唤着身上之人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奴婢扶王爷回房吧。”侍女匆匆赶来,声音在闫九卿身后响起,她这才发现还有别的人的存在。
闫九卿点了点头,侍女就小心翼翼地将慕云祁搀扶了起来,朝着内屋走去。闫九卿站在原地,看着慕云祁逐渐消失的身影,肩膀上突然失去的力量,让她心里有些空空的。
——“本王心中,卿固出尘。”
刚刚那个男人,是倦了、醉了,所以才说那些糊涂之话吧。
理了理衣衫,闫九卿朝着门外走去。这时辰,她也该回去了。
……
从锦王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子时,整个街道已陷入死寂。闫九卿独自走在街头,只闻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第三人的存在——没想到她如此乔装改扮,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也罢,追了她这么久了,今儿个就做个了断吧。
闫九卿迅速地转身,隐在了在街道的拐角处,伺机等待。
从街道后方突然窜出来三个黑衣人,隐在暗处的闫九卿正想出面,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拉回了暗处。
“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威胁的声音从她脑后响起,男人的声音低沉喑哑,边说着边将手移至她的喉口,紧紧锁住,另一只手箍住了她的腰身。是个颇有武功底子的人。
那三个黑衣人个个手执大刀,四处利落地摸索着,看这架势该是一群杀手。显然,他们的目标并不在她,而在她身后这个男人。
颈间吹拂而来的粗浊之气,还有男人手中忽重忽轻的力道告诉她,他受了重伤。
对于这样的受伤之人,凭闫九卿的手段对付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按照往常,她是绝对会出手的。可她刚刚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南瞿口音,想必是个南瞿人。
如今正值南瞿使者出使北域之际,大半夜的便有个南瞿人在京都被追杀,她总觉得,这之间有莫大的关系。闫九卿不说话,任由这陌生人钳制着她。
眼见着这三个黑衣人在四处搜索无果后打算离开,男人便拉着闫九卿缓慢地向身后的巷子退去。蓦地,竟踩到了一粒石子。
“在那里!”就听一人高喊,疏忽之间,这三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好快的轻功,这群杀手并不简单。
夜色中,男人的眸子猩红一片,散发着嗜血的光芒,他看着慢慢逼近的三个黑衣人,立刻掐紧了闫九卿的脖子,朝着这三人说道:“胆敢靠近,我便杀了她!”
这男人并不傻,若不是被逼入了绝境,他也不会用一个平民女子来威胁杀手,因为这显然没什么威慑力。
不出意外地,他的话引来这三人的嘲笑:“你杀她与我们何干,不过你要是想在临死前找个陪葬的,我倒是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陪葬的?能让她闫九卿来陪葬,那可是何等的荣耀,他当真受得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闫九卿睨着这三个黑衣人,突然间勾唇冷言:“放了他。”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通身孤傲的姿态,仿佛受人钳制的并不是她。
她的话引来的又是这三人的一阵大笑,“姑娘你知道他的命值多少钱吗?我们哥仨追了他这么久,就为了你这条贱命放了他,凭什么?”
男人这才感受到掌下的女子浑身异常冰冷,月华打在这个女人的脸上,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寻常女子竟露出了比他还残虐的冷笑,那双明明是令人惊艳的眸子却在凝着一层寒冰,仅是一记凌厉的眼神,便让人胆寒。以至于很多年后,他都无法忘怀这么一双眼睛。
“就凭这个。”
她伸出右手,从袖中落出一块玉牌。翠玉无暇,上只雕了一个单字:榭。领头的黑衣人上前一看,便慌张地退了回去。
“大哥,怎么了?”
那领头人上下打量着闫九卿,向着身后两人悻悻说道:“是榭云山庄的人。”
江湖中人都知道一条规矩,遇见榭云山庄的人能避则避,避不开也绝不擅自寻衅。
可这黑衣人虽存有三分忌惮,还是不依不饶:“虽不知姑娘是闫家何人,但还是奉劝姑娘一句,此事还是别插手的好,何苦为谢云山庄徒增烦扰呢。”
看这黑衣人嚣张的气焰,这伙人的上头来头一定不小。
既是如此,这南瞿人,她还保定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我在插手?如你所言,我这条贱命来陪葬如何?”
男人适宜地扣紧了闫九卿的喉咙,引得这三个黑衣人呼吸一窒。
“大哥,若是伤到了榭云山庄的人,事情便闹大了,上头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得声张啊!”
“还是先回去复命,日后再行动也不迟!”
两个小弟辨清了形势,劝说着那个领头之人。任务失败虽然惩罚严峻,但比起破坏主人的计划,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还不快滚!”在闫九卿的厉喝之下,这黑衣人终是不甘不愿地离开了街道。
三人一离开,闫九卿就明显感受到男人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你究竟是谁?”他厉声问道。
黑衣人已离开,哪还由得他来威胁?闫九卿曲着右手,向男人的腹部重重一击,本就体力不支的男人立刻倒在了地上。“有那些力气,还不如存着续命。”
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墙面想要站起来。一番挣扎之下,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浊血从他口中喷出,溅于地面之上。
本是冷眼相观,但见他伤得这么严重,闫九卿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男人已体力不支,几近昏迷,瘫软在闫九卿身上。他的身子异常沉重,闫九卿差些支持不住,使了内劲才将他扛了起来。接着她便一使轻功,朝着远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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