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宫中大摆宴席，四方来贺。慕云祁坐在大殿最高处，身旁坐着他的皇后长孙槿妍。五年的时间，皇帝和皇后虽尚无子嗣，但一直相敬如宾，是百姓眼中的模范夫妇。
“大皇子到！”随着内侍的一声通报，慕锦昀从殿外走了进来，六岁的他，已然是小大人的模样，像模像样地跪下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祝父皇生辰极乐、万寿无疆。为贺父皇生辰，儿臣特写了一贴《出师表》献给父皇。”
内侍将贺礼呈到了慕云祁和长孙槿妍的面前，长孙槿妍一看就啧啧赞叹：“陛下你看，锦韵的字真是写得越来越好看了。”
慕云祁点了点头，朝着慕锦昀问道：“朕让你读这《出师表》，你可读懂了？”
慕锦昀答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卧龙先生的这句话说的就是治国的根本要领，贤臣难得所以要惜之，小人难避更要远之，国家兴亡就这一惜一远之中。”
慕云祁很是欣慰，他这个儿子还真没有让他失望。“这也是朕最喜欢的一句话。但你切记，这不仅适用于治国，也适用于做人处事。”
“儿臣谨记于心。”
慕锦昀坐到了一侧，之后陆陆续续进献的是慕云祁后宫中的诸位妃嫔以及番邦的使者。
“南瞿使者觐见。”这是时隔五年，南瞿第一次派使者前来北域进贺。
“微臣护国大将军马元松特奉圣上之命为北域皇帝献上五名美人，祝北域皇帝生辰极乐！”
马元松一拍手，殿外就走进了五个头戴面纱的女子。她们纷纷摘下面纱，朝着慕云祁行礼。
马元松一一介绍道：“暗珠、流苏、馥心、妙雅、媛琪，这都是圣上在南瞿亲自挑选的、姿色最上乘的女子，还望陛下笑纳。”
慕云祁的视线在这五个女子身上流连着，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叫流苏的女子身上。她眉眼间的一股清傲的神韵，着实吸引了他。“你叫流苏是吗？”
那女子心中闪过一丝窃喜，恭敬的回答：“妾身正是流苏。”
慕云祁挥了挥手让这些个美人退了下去，落下一个轻轻的单字：“好。”却引来无数人的揣摩。
长孙槿妍在一旁看到慕云祁将视线落在流苏身上，内心升腾起一股怒意。但自己贵为皇后，她还是刻意迎合地说道：“陛下既然这么喜欢流苏，晚上就让她给陛下侍寝可好？”
慕云祁斜眼看向长孙槿妍，眼神凌厉异常。“皇后什么时候喜欢揣度起朕的心思了？”
长孙槿妍连忙跪下，“臣妾不是故意的，还请陛下恕罪。”他这冷热无常的性子，在这五年里变得越来越严重，有时候不讲情面来连她都害怕。
慕云祁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人，“皇后这样是觉得自己还不够瞩目，想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吗？”
“臣妾这就起来。”长孙槿妍又坐回了他的身侧，心情再复杂不过。表面上她和他是一对恩爱夫妻，实际上这之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即便如此，下一秒她还得装裱出母仪天下的姿态，笑对任何人。当初她花了多少气力才坐上这个位子，成为他的女人，前路再难，她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宴会结束，长孙槿妍向慕云祁福了福身。“陛下早些歇息，臣妾先告退了。”
每次这个时候她都会想，他或许会说和她一起回去，但五年来这样的机会愈来愈少。这一次，也不例外。“退下吧。”
长孙槿妍落寞地离开了大殿。她曾经以为，只要成为了他的女人，他就是她的了。当他称帝，迎她为后，她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她的幸福终于来临了。始料未及的是，往后无数个夜晚她都是孤独寂寞地度过，这一切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陛下，是回龙吟殿吗？”徐安问道。
“把流苏叫来吧。”眼前浮现出那抹似曾相识的清傲神韵，这么久了，他终于找到个像她的人了。
……
內殿之中的龙榻上，流苏香汗淋漓地枕在慕云祁的胸前，因情愫滋润的她满脸羞红，看上去媚态百生。
“陛下，已经子夜了，妾身该回去了。”宫里有规定，妃嫔不得在皇帝寝殿内过夜。
慕云祁绕着流苏青丝的手突然下移，攫住了她精致的下巴抬起来，问道：“会跳舞吗？”
流苏也不过十四岁，如何受得住慕云祁逼人的目光。但她又不敢低头，只回避着，怯懦地答道：“会一点。”
换做是她，又怎么会害怕他？一定非要跟他较完劲才罢休吧。他还记得，每次自己这样看她，她就会用更不屑的眼神看向他。
果然是不一样啊。慕云祁有些失望，坐到了床边，吩咐道：“跳给朕看看。”
没有任何音乐的伴奏，流苏着着一身轻纱在慕云祁面前翩翩起舞。是南瞿特有的舞蹈，带着浓郁的民族气息，欢快而又简单。
流苏尽其所能向慕云祁施展着舞艺，咧开嘴朝着他甜甜地笑着。不能说她跳得不好，只是入不了慕云祁的心。
五年间，有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回放。那是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水袖卷在了屋横梁之上，她盘旋着上升，至最高点一个完美的劈叉，接着又缓缓地落下……
“陛下，妾身跳完了。”
“陛下？”
流苏叫唤着，慕云祁才回过神来。从幻象回到现实，让他产生了巨大的落差。看着眼前的人，他淡漠地说道：“你出去吧。从今夜开始，你就是甘泉宫里的流妃。”
“臣妾谢陛下。”流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龙吟殿。
那转身的惊鸿一瞥，又让慕云祁记起一个人来。但她离开的身影，又不似了。也是，那样出尘之姿，这世间仅一人独有。
徐安走了过来，看到慕云祁戚戚的神色，不禁问道：“流苏姑娘是惹陛下生气了吗？”
慕云祁摇了摇头，眼神突然冷冽起来：“徐安你可知道，朕曾经拥有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一只百灵鸟，只可惜想尽办法都要逃离朕！甚至是用死！”
徐安虽是新进宫，但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可是陛下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那日她的讣告传来，他真以为她死了。但没想到，那天夜里榭云山庄发生了一场大火，把一切烧为灰烬，他派人寻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她的尸首，即便是骨灰。
若不是那场大火，她或许就真的成为他的一个回忆了。但也正是那场大火，让他看出了破绽，他立刻想起这个女人，这么惜命，又怎么会舍得死？她竟以这种手段逃离他，他就算翻遍天下每一个角落也要把她挖出来！
“朕说过，只要是朕认定的，就算不惜折其足断其翼，朕都会将它得到手。若真如此，九卿届时可别怪朕辣手摧花的好！”慕云祁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
凤栖宫中依旧灯火通明，莲心匆匆跑进寝殿，对着长孙槿妍说道：“娘娘，皇上的确叫了流苏姑娘去了龙吟殿侍寝。”
闻言，长孙槿妍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那现在呢？”
“陛下已经让她回去了，但听说封了流苏流妃，让她住进了甘泉宫。”
长孙槿妍拍案而起，怒喝道：“什么？才一夜就封了妃衔，陛下究竟在想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陛下好像很喜欢流妃，还让她跳了舞。”
“跳舞？”长孙槿妍回忆着宴会上的那一幕，那五名女子都有着绝世的美貌，缘何陛下一眼就看中了流苏？
“吓！”长孙槿妍想起了流苏抬头时的那一幕，立刻将她的样子和另一个人重叠了起来，“都死了五年了，陛下怎么还没有忘记她！”
“娘娘说的是闫……”这个名字，在宫中一直是一个禁忌。
长孙槿妍愤恨地点了点头。“不管了，她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药送去了没？”
“已经送去甘泉宫，流妃也喝下了。”
长孙槿妍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这药每个宫都得送到，尤其是刚侍完寝的妃嫔，本宫可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
“奴婢知道了。”长孙槿妍站了起来，莲心以为她要睡了，就替她更衣，长孙槿妍却止住了她的动作。“娘娘还不睡吗？”
长孙槿妍走到了门口，看着龙吟殿的方向，眼神突然哀伤起来。“本宫睡不着，再让本宫等一会儿吧。”
夜色下的皇宫，独这一处还亮着灯。像这样已经等了多少个日夜了，长孙槿妍自己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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