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即便是当初为了重塑内力而受尽折磨，她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唯有提到他时，她才会露出这样凄惶的神色。
“你还是忘不了他。”花于溪的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夙玉扯出一抹笑来，“早忘了。”
他甚至还没有提他是谁呢。她总是这样自欺欺人，花于溪也不想去拆穿她。将她的手臂拉至身前，将袖子拉了上去。
如莲藕般白皙的手臂，青葱一般的手指。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手，蕴藏着让江湖中人胆寒的力量。但这双手臂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像是蜈蚣一般缠绕在上面，像是在昭示手臂主人曾经受过的巨大痛苦。
“别看了。”她的手臂，或者说她的身子，连她自己都不愿再瞧见。
夙玉想将手臂收回去，花于溪却将它紧紧握住，狭长的眸子直定定地凝视着她。“你且记得，若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会被废武功？又何必去鬼谷修炼重塑内力，落下这满身伤痕！”
因为内力被废过，想要重新练功难如登天，也意味着她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努力。九九八十一天的磨砺，日日夜夜无眠无休地与野兽、死士殊死搏斗，她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这些伤痕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身上，也刻在她心上，时刻提醒着她：当初是他，在她救了她后，不留任何情面，毁了她视如生命的一身武功！
唇瓣被死死咬住，血渗了出来，夙玉淡淡道：“我没忘。”
换做平时，他是不会用这些伤心事来刺激她的。但是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不顾危险贸然行动，他不得不提醒她。
“别咬嘴巴了，本来就够丑得了，现在破相了还能看嘛！”
呵，他居然还有脸说她！被花于溪扣着的手突然翻转，想要攫住他的手臂。花于溪反应极快，一收手，让夙玉落了个空。右手抓起桌上的扇子，向夙玉的虎口击去。
夙玉脚下一使力，身子连带着凳子向后面退了去。落定，她微微一笑。“扯平了。”
“当初就不该送你去修炼。”话是这么说，花于溪还是很欣赏她的身手的。
“后悔也来不及了。我饿了。”
“饿着。”花于溪站了起来，悠哉地走出了门，对着门外俩小鬼说道：“去给你们小姐端午膳来。”
“好咧！”
刀子嘴，豆腐心。这几年啊，她算是看明白这个男人了。
没过多久，莫离、莫欢兄妹俩就端着菜走了进来。“小姐，有红肉吃呢！”莫欢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梅菜扣肉。
又是肉！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只知道吃肉。
三年前，她在街上买东西，来了两个小乞丐问她要吃的。她心疼这俩瘦骨嶙峋的孩子，就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肉包。没想到，趁着她买包子的工夫，这俩小乞丐就把她的钱包偷走了。她没几下就把他们擒住，拿回了钱袋。正想训斥，小姑娘就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要饿死了……饿死了……”
“妹妹，不要哭，哥哥去给你弄吃的去。”站在她旁边的小男孩，还不及她腿高，竟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傲气十足。
“怎么弄？去偷别人的吗？”夙玉说道。
小男孩不卑不亢，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整天大鱼大肉，我们却想吃一个白馒头都吃不到，想要活下去，偷你们一点怎么了？”
这话出自寻常人口中，并不稀奇。但此刻却从一个六岁的孩子嘴里说出，夙玉怔住了。“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
“我想带你们回去，好好照顾你们。”
小女孩一听，止住了哭泣，天真的问道：“哥哥，这个姐姐要照顾我们吗？到时候会天天有肉吃吗？”
“别信她。”男孩瞥了她一眼，要拉着妹妹走。
“偷人东西一次两次是会成功，但总会像今天一样被人发现。正如你所想，这世间恶人这么多，你觉得他们如果发现你偷他们的东西，还会轻饶你吗？”
男孩看向了自己胳膊上的青紫，自己若真的被打死，那妹妹该怎么办？爹娘临终前让他好好照顾妹妹，他一定不能辜负爹娘的期望。男孩拉着女孩转了过来。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了吗？”
“我叫狗子，她叫鸭蛋。”男孩说道。
“这算什么名字？这样吧，以后你就叫莫离，她叫莫欢。从今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了。”
一晃三年，莫离和莫欢也已经九岁了。莫欢虽然还是傻头傻脑的，但是极其依赖她。而莫离就更不用提了，现在已经是她最得力的助手。
“莫欢，你这样看着，小姐怎么吃饭啊！”莫离瞪了一眼莫欢，莫欢一下子撅起了嘴。
“没关系。你们还没吃吧，一起吃啊！”
莫欢一听，立刻兴奋地扒上了桌子，莫离把她拉了下去。“等小姐吃完了，我们再吃。”
夙玉拿出了两双筷子，放到了他俩的面前。“这是命令。”对付莫离啊，她早就有一套了。
莫欢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莫离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的嫌弃，但还是拿出手帕替她擦起了嘴角的残渣。
“话说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昨天那个雇主，小姐光是瞪了瞪眼睛，他就吓得乖乖地把黄金抬了过来。真是笑死我了！”
莫欢一面说着，一面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差点没把嘴里的吃的喷出来。
“小姐昨天跳得舞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你以后教教我好不好？”莫欢拉着夙玉的衣袖说道。
莫离白了她一脸，毒舌地说道：“你胖成那样，能跳得起来吗？”
莫欢一插腰，气呼呼地看着莫离：“臭哥哥，你才胖，以后不和你玩了！”
“你真的不和我玩了？那真好，以后我有好吃的也不用分你一半了。”
“别嘛！人家刚刚跟你开玩笑的！”
这整天斗嘴的兄妹俩，可真像她和另一个人。这么久了，不知道她嫁人了没有？过得好不好？说到底，都是她太自私，离开了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再去联系她。
还是不联系的好，她这样的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就像她的父亲、她的姐姐那样。
……
入夜，躺在床榻上的人突然间挣扎起来，面色狰狞，额角流出了细密的汗，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漆黑的森林里，她一路狂奔，但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
“只要是本王认定的，就算不惜断其足折其翼，本王都会将它得到手。你想离开本王，本王偏偏不会如你的愿！”
“嘶”得一声，她的衣服被撕开，面前那双眸子突然散发出嗜血一般的光芒。
“不——”
夙玉从床上惊醒，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是梦魇。
她走到了桌子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喝下后，才让心神定了一些。
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会做这样的噩梦。那么真实，仿佛他就在她的身边，用着极其诡谲的声音，说着那句话。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真的远离了，能够一了百了。但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就在她的身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放过她！
她一拳打在了桌面上，桌面被砸出一个洞来。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背上新添的划痕，咬牙切齿地说道：“慕云祁……”
五年来，她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就在那一刻，像是被揭开了胸口的疤痕，一时之间血流不止。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迅速重组，无数的回忆涌浮现眼前。五年前，她在花于溪的帮助下离开了皇城。她历经苦难重拾内力，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杀手。她是夙玉，亦是那个已死之人，闫九卿。
……
早朝之上，宰相鞠意如上前回禀：“启奏陛下，永安侯高裴俊在三日前被人谋杀了。”
“是何人所为？”
鞠意如回道：“目击者称是一红衣女子，来无影去无踪，身手极其了得，仅留下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梅花标记，应是暗影阁之人。”
鞠意如将手帕呈了上去，多年前慕云祁在一只药瓶上也见过这个梅花标记。他将帕子紧紧攥住，阴鸷地说道：“又是暗影阁！”
连着三个月，暗影阁谋杀高官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朝廷一直在暗中追踪，但暗影阁的人行事隐秘，很难找到蛛丝马迹。所以朝廷在追查的同时，也只能忍气吞声。
事到如今，他们竟然连永安侯都敢杀，看来是誓与朝廷为敌了！
“迟勋、霓音，你们派人下去，在全国范围内追查暗影阁手下，朕这次一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慕云祁话音刚落，鞠意如回道：“陛下这么追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微臣倒是有一法子。”
“鞠丞相请讲。”
“暗影阁既是杀手组织，无非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有钱利可图，一定能让他们出面！”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