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陆沐笙侧过头来,就看到李太医正在为她施针。“我居然没死,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件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李太医听着她讥诮的声音,忽而浑厚地一笑:“自然是好事。”
“太医为何这么说?”
李太医取完最后一根针,意味深长地说道:“太后要微臣转告姑娘,如若姑娘真要复仇的话,最好的利器应当是信任。来日方长,一切切忌心烦气躁……”
陆沐笙记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常年侍奉懿仁宫的那个太医,如今太后通过他来向她传话,显然已经知道了她行刺闫九卿的消息。太后说得对,自己实在是太过急躁了些。不仅没能伤害闫九卿,还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
“奴婢谢太后提点。”
李太医拎着药箱退出了偏室,陆沐笙突然从床上走了下来,她拿起桌上的茶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又从别的地方拿了其他的瓷器疯狂地砸了起来。
一时之间,刺耳的破裂之声响彻了整个永澜宫。闫九卿在听到这些声响后,连忙带着莲心走向了偏室。
一走进偏室,闫九卿就看到了满地的瓷器碎片,不禁问道:“沐笙,你怎么了?”
陆沐笙回头看了一眼闫九卿,突然间抓着头发尖叫起来。闫九卿焦切地朝着陆沐笙走去,莲心立刻拉住了她。“娘娘别过去,她会伤到您的!”
闫九卿确实有些不敢靠近,她倚在门口,对着莲心说道:“快去请太医来。”
莲心离开后,陆沐笙将屋里的瓷器悉数砸光,再无可砸的东西后,她就停了下来。她安静地坐在床头,挠着脑袋不断地自言自语。闫九卿见她不再闹腾,就斗胆走了过去。
闫九卿站在她的跟前,试探性地问道:“沐笙?”
陆沐笙倏地抬起头来,一脸的惊惶。“我是谁?我是谁?你快告诉我我是谁!”她紧紧地抓着闫九卿的肩膀,不断地问着这个问题,力道大得差点把闫九卿扳倒。
她这般披头散发、神志不清,闫九卿感到很是错愕。她拉开了陆沐笙的手,将她拉到了床边坐在,“沐笙,你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但陆沐笙还是不断地重复着:“我是谁……我是谁……”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太医赶了过来,闫九卿连忙指使他去给陆沐笙探病。太医在做了一番诊断后,回道:“回禀宸妃娘娘,沐笙姑娘后脑勺的伤势已无大碍。”
“那为什么她竟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姑娘的脑部受到重创,虽然大部分淤血已经散去,但或有小部分还在留在那里。这小部分淤血就是造成姑娘失忆的原因。”
“失忆?”闫九卿猛地看向了陆沐笙,看她一脸惊恐的样子,确实是失忆之症。“如何能治?”
“这微臣也没有把握,失忆之证快则一月即能恢复,满则数年,而有些人却是一辈子也好不起来了。”
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痛事之后,陆沐笙竟然还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或许对于陆沐笙而言,能忘记前尘旧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闫九卿将陆沐笙搂在了怀中,“你叫沐笙,是我的妹妹。”她如是说着,却没看到在她怀中的女子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
……
“娘娘,该喝药了。”
云柔端着药朝着闫九卿走了过来,闫九卿一闻那味道就蹙起了眉,“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这是安胎药啊,给小皇子喝的。”
还没生呢,就说是小皇子。闫九卿不耐烦地将要拿了过来,却并没有服用,而是将药都倒到了一边的盆栽里。
“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啊!这可是太医院特地给娘娘开的方子,多浪费啊!”这汤里每一味都是罕见的名贵药材,每一滴都是精华,她家主子也太会糟蹋东西了。云柔眼睁睁地看着汤药被倒完,心疼得直跺脚。
每天一倒,倒完闫九卿的心里才会舒服。她才不管这药有多珍贵,它若真想成为她闫九卿的孩子,就不该需要这些来做补给。
“拿走吧。”闫九卿冷淡地将碗塞到了云柔的手里。
云柔泪眼汪汪地看着空了的药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了出去。“暴殄天物啊……”
走到门口,她就撞见了陆沐笙,立刻微微福身:“姑娘。”而今陆沐笙已然成为了闫九卿的妹妹,宫里的人都得敬她三分。
陆沐笙看了一眼云柔手里碗,笑道:“娘娘又没喝药吧。”
云柔噘了噘嘴,“还说呢,姑娘您有空就劝劝娘娘吧。她再不需要补身,那也得为肚子里小皇子着想吧。”
“我会和娘娘说的。”
云柔一离开,陆沐笙的眼中就闪过一丝不悦。闫九卿女扮男装、欺世盗名,不仅大难不死,还做了慕云祁的妃子。如今不仅宠冠后宫,还怀了皇子。为何同为世家子嗣,她就这么好命!
“沐笙,你来了。”
闫九卿的呼唤让陆沐笙回过神来,她立刻堆起了一抹笑意,朝着闫九卿走了过去。“奴婢参见娘娘。”
“这宫里哪还有人把你当奴婢?你又何必菲薄自己?”
陆沐笙讪讪一笑,“不管怎样,奴婢还是伺候着娘娘的,小心些也是为了不给娘娘添麻烦。”
她在失忆后,就变得乖巧许多,闫九卿深感欣慰,朝着她招了招手。“沐笙,你过来。”
陆沐笙走到了闫九卿的跟前,突然撩开了她额前的刘海。那里是她的禁区,陆沐笙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闫九卿却紧紧地抓住了她。
闫九卿仔细地打量着她额头上的那块突兀的疤痕,眼神灼灼。陆沐笙感觉自己最不堪的地方暴露了出来,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娘娘,别看了。”那一刻,她真的很想爆发,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闫九卿,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这块疤是怎么来的?”陆沐笙正想回答,闫九卿就继续说道,“我忘了,你什么都忘记了,又怎么会记得这些?”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陆沐笙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怜惜,但她却觉得无比可笑。若不是她,她又怎么会被毁容?
蓦地,就在陆沐笙以为闫九卿要放开她的时候,她却突然从身旁的一只匣子中,抽出了一根银针。“娘娘,你要做什么?”
闫九卿执着针朝着她的额头刺去,陆沐笙只感觉一阵刺痛。她想要挣开,但闫九卿的另一只手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抓着她。
很快,额头变得麻木,闫九卿放下了银针,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搞定。”她拿起一面铜镜,放到了陆沐笙的眼前。“你觉得如何?”
镜子,是她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敢靠近的东西。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有缺陷,所以一直不敢正视自己。当闫九卿把镜子放到她的眼前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睁开眼看看,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闫九卿转过她的脑袋,鼓励着她。
但陆沐笙还是紧闭着眼睛,“娘娘别逗奴婢了,有什么事直接跟奴婢讲就是了。”
闫九卿轻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沐笙,看一眼自己。”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闫九卿的话对她而言就是一种蛊惑。不知不觉地,她睁开了双眼,五年来,第一次这么只是自己。
她看到镜中的人儿,柳眉朱唇,一双杏眼顾盼流转。最令她错愕的,是她的额头。那里本有一块丑陋的疤痕,但此刻却变成了一朵粉色的桃花。
桃花妖冶,惊艳地点缀着她的额头。盛开之状,栩栩如生,仿佛能够嗅到从中散发出的沁人气息。她本就生得美艳,如今有了这多桃花相衬,更是令人无法移开视线。这都归功于作画者的妙笔生花。
“这……”陆沐笙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我们曾经居住的地方,有一处桃花林,一到春天就桃花纷飞。你小的时候路过那里,就有一朵桃花印在了你的额头,那时候我就觉得那样的你特别好看。”
她说那是他们曾经居住的地方,实际上就是榭云山庄。那片桃花林,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方。那朵桃花,是她亲手替她摘下放到她的额头的,她珍藏了好久。真没想到五年后,她又亲手将桃花绣在了她的额头。
“这桃花这辈子都跟随于你,即便你后悔了,也只能认命了。”闫九卿谑笑着,这笑容像极了一个顽劣的孩子,让人很难将她与她所经历的一切联系起来。
试问当今世上又有何人能将这放纵不羁之姿演绎得这般淋漓尽致?
她静静地看着闫九卿,心里突然荡了一下。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闫九卿,你分明就是个坏人,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想要来扰乱她的心!
陆沐笙暗中攥紧了拳头,将所有异样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紧接着,她扯出一抹笑来,说道:“这朵桃花真的很好看,奴婢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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