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了慕云祁的跟前,质问道:“当初陛下承诺此生不会再让九卿受到伤害,我这才为陛下提供了神滞散,让九卿留在宫中。而如今呢,究竟是何原因竟让九卿这般痛苦,甚至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不是都说,君无戏言吗!”
诚然,闫九卿的这个举措,让他所有的疑虑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但与此同时,他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孩子,和闫九卿的孩子,在她的掌心下化为了一滩血水。他是该痛斥她为何这般狠心,连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手。但他却说不出口,是他亲手将它逼上了绝路,这是他不愿承认的事实。
曲若离的话,让他无言以对。慕云祁淡淡地扫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神色有些涣散,“你先替她医治吧。”紧接着,他转了过去,消失在了寝殿之中。
他看得出来,床上的人分明是清醒的,但因为他在的缘故,她根本不愿睁开眼。
果真,慕云祁一离开,闫九卿就把身子支了起来。曲若离闻声,连忙凑了过去。她刚经历了小产,身子还很虚弱,曲若离将整个身子凑了上去,才让她勉强坐了起来。
闫九卿靠在她的肩头,眼神恍惚地看着帷幔,气若游丝地说道:“若离,带我走……”
这么孤傲的一个人,何曾表现得这般无助?这细若蚊蝇的五个字,落入曲若离的耳中,她瞬间泪如满面。闫家七子,这本该是多么养尊处优的一个人啊,此刻怎么瘦得跟个竹竿似的,那胳膊、那腰肢仿佛一掐就断。
这短短三个月,她以为这对苦命鸳鸯终于能在一起了,但是没想到五年后的慕云祁带给闫九卿的,始终是一次又一次更刻苦铭心的伤害。
“带我走……”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唯有那般她才能得到最终的解脱。
她这般无措,让曲若离的内心更加酸涩。眼泪早已汹涌,但她不想让闫九卿看到这些,便高抬着脑袋紧紧忍着。如若可以,她又怎么不想带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但想要出宫,又岂是只要穿越那些层层叠叠的宫墙那么简单?慕云祁,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罢休?或许曾经的她,敢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但如今,他是天子,如若她带闫九卿走,恐怕只会给闫九卿带来更多的灾祸。
陆沐笙适时地端来了曲若离一早嘱咐她煎的药,当她慢慢地走向床榻时,光是看到闫九卿的身形,她的内心就无比的压抑。更毋庸说,真的走到她的跟前,亲眼见到她痛不欲生的样子了。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地击中,疼痛欲裂。
“你怎么了?”曲若离看着陆沐笙惶惶恐恐的样子,蹙起了眉头。
陆沐笙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汤药溅到了曲若离的身上,“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小姐恕罪!”
本就够心烦了,此刻被陆沐笙这么一掺和,曲若离的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笨手笨脚的,快出去!”她毫不留情地吼道。
陆沐笙将药碗递给了曲若离,就离开了床榻。但她并没有离开寝殿,而是藏在了外面的一根柱子后面,静悄悄地注视着寝殿内的一切。
“九卿,别想这些了,先睡吧。喝了这碗药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曲若离将汤药凑到了闫九卿的嘴边。
闫九卿看了一眼碗里浓稠的黑色药汁,立刻把它推开了。“若离,还要再用一次吗?”
聪敏如她,仅一眼就才出了药中掺杂着神滞散,曲若离瞬间泪崩。如若不是万不得已,她又怎么愿意用药物来控制她。但她真的很怕神智如此不清的闫九卿,一不小心就会干出傻事来。
“九卿,把药喝下吧。这样子,你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闫九卿摇了摇头,“这一次,我要清清楚楚地感受这份痛。”她怕自己轻易忘了慕云祁带给她的一切,往后又会犯傻。
那双明眸,像是在顷刻之间变得凹陷浑浊起来。曲若离把药碗放到了一边,搂紧了闫九卿,与她一同静静地躺在床上。
“呕——”
她用内力逼出了自己的孩子,却也用力过猛,伤了自己的子宫。曲若离虽然替她施了针,但也只起到了部分的作用。没过多久,闫九卿的患处就发作,她猝不及防地呕了一地。尽是些血。
这是内伤,只有靠她自己慢慢恢复,曲若离也无能为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断地反复作呕,那一声声干涩嘶哑的声音,就像是要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挖出来一般。
陆沐笙靠在柱子后面,将这一切都纳入眼里。她的内心并不好过,因为她清楚,这一切都是由她起的头。
当初她去找于初于昔两兄弟,要他们去陛下面前揭发眼激情,为的就是让陛下对研究青产生怀疑,然后在盛怒之下将闫九卿处死。而今,闫九卿并没有被处死,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并且落下深重的病根。
她以为自己会不甘心,或者会为闫九卿这样的下场感到心满意足。然而,当她真的看到闫九卿这般模样时,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小时候她生病,闫九卿彻夜陪伴她的情形,这般沉重的负罪感显然是她没有意料的。
她并不希望自己这般,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她好生矛盾,以为自己再也抗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
清晨的天蒙蒙亮,云柔端着早膳走了进来。“沐笙,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沐笙没有说话,紧握着双手跑出了宫殿。云柔正纳闷呢,宫外却又走进了一个人。
“惠妃娘娘驾到!”
宫人搬来了椅子,鞠瑶姝坐在了闫九卿的床侧。她看着这般虚弱的闫九卿,也禁不住落泪。她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又朝向了闫九卿。
“娘娘怎么来了?”闫九卿张开了苍白的唇瓣,匪夷所思地看着鞠瑶姝。她和她,可是从来没有什么交情的。
鞠瑶姝刚开口却又闭上了。“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日她得见陆沐笙私下会见于初于昔,就立刻起了疑心。但自小的家教告诉她,这后宫之中的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她就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
而后得知陛下昨夜审问了宸妃,她就大感不妙,想要过来把这件事告诉陛下,但那时候闫九卿的孩子没了,宫里乱做了一团,她也没了告知的机会。
闫九卿落得如斯田地,她深感自己有相当大的责任。于是斗胆就来了永澜宫,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本宫本该早些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现在看你这样真是追回莫及。”
曲若离一听,就替闫九卿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娘娘不妨直说。”
鞠瑶姝环顾了一下宫殿,并未发现陆沐笙的身影。“妹妹可有觉得,昨夜之事发生得太过古怪,陛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永元宫中?”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闫九卿却再也不想去谈及它了。“无所谓了是什么原因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若真能如此倒也罢了,但本宫真的害怕,妹妹日后还会再受波折。”
“娘娘此话怎讲?”
“于初和于昔这两个侍卫,妹妹可有印象?”
闫九卿的眼前浮现出在永元宫见到的那两张相似的面孔,她记得花于溪当初唤他们时,唤的正是于初和于昔。
根本不用闫九卿回答,她这恍然大悟的神情早就说明了一切。鞠瑶姝继续说道:“昨日上午陛下在御书房接见了两名侍卫,这两人正是于初和于昔。陛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永元宫,就是这两人告的密。”
“即便真的是他们两个告的密,他们又如何会有我宫里的竹萧?”
说到这里,闫九卿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鞠瑶姝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在这后宫中,最怕的就是被自己人出卖。”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这一次闫九卿没有说话,曲若离率先愤愤地问道。
鞠瑶姝定了定神色,说道:“陆沐笙。”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不可能……”闫九卿几乎是脱口而出。“沐笙不会做这种事!”
鞠瑶姝叹了一口气,“那日本宫在偏殿,亲眼见到陆沐笙私会于初和于昔,也听到是她说要为他俩指一条‘明路’,让他们向陛下告密,并将竹萧交了出去……”
“沐笙已经失忆了,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闫九卿依旧不敢相信,平时这么温顺的一个孩子,就是将她逼向绝境的罪魁祸首。
陆沐笙是曲若离的表妹,她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惠妃言之凿凿,竟令她产生了几分怀疑。“九卿,你先冷静。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把沐笙叫来一问便知。”
闫九卿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去把沐笙找来。”
话刚说出口,她就改了念头,“不必了,我亲自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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