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

    闫九卿一走进凤栖宫，就听到了长孙槿妍歇斯底里的呼号。

    慕云祁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比闫九卿早到了些。长孙槿妍还睡在床榻上，一看到慕云祁就从床上跑了下来，抓着他的衣领不断地哭泣着。

    “陛下，咱们的孩子没有了，你要为臣妾做主啊！陛下——”

    自己的亲生骨肉接二连三地丧命，即便贵为一国之君也很难释缓内心的悲痛。但慕云祁明白，自己不仅是一国之君，更是一位丈夫，即便内心痛苦无比他也只能自己一人默默承受，要将更多的精力来安抚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你身子还很虚弱，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慕云祁拉着她的手，想将她搀回床榻之上，但长孙槿妍却死活不肯，推开了慕云祁，非要跪在他的跟前。

    “陛下这一次一定要为臣妾和咱们的孩子做主啊！”

    慕云祁见说不动长孙槿妍，就朝着一旁的莲心吩咐道：“去取件外衣给娘娘披上。”

    莲心取来外衣给长孙槿妍披上，长孙槿妍到没有再拒绝。只是激动地又上前挪了几步，外衣就这么掉了下来。“陛下，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是宸妃的近侍陆沐笙推臣妾下湖，臣妾的孩子这才没有的！”

    莲心和几个宫人一听长孙槿妍这么说，都连忙应和：“奴婢们都亲眼所见，是沐笙把娘娘推下水的，陛下一定要为娘娘和小皇子做主啊！”

    慕云祁一听罪魁祸首是陆沐笙就恨得呀咬。这个女人，从一进永澜宫开始就居心叵测，若不是闫九卿力保，他早就把她五马分尸了。这一回，她竟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来人，把陆沐笙给朕带过来！”

    慕云祁刚吩咐下去，闫九卿就在云柔的陪伴下走了过来。“不用了。”她的双眸因这几日连续不断地哭泣，充满了红血丝且肿.胀异常。从干涸的唇瓣中吐露除了这三个字，但那双眸子却仍是一动不动。

    “闫九卿，为什么不用？”长孙槿妍一看到闫九卿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仇人一般，气势汹汹地朝着她走了过来，怒喝道：“陆沐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什么会来害本宫？是你指使的对不对？你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就见不得本宫有孩子，所以下此毒手！你不让陛下把陆沐笙带来，是怕她把你供出来吧？”

    沐笙啊沐笙，你一片苦心想要替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可你未曾仔细想过，到最后这一切都只会再次落到我的头上？

    “沐笙已经死了，陛下把她带来也开不了口了。”就在刚刚，她清楚地感受到沐笙的温度一点点消失。那个自小围在她身边，一口一个“九卿哥哥”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上苍啊，你究竟还要从我的身边，带走多少人？

    九卿真的，已经抗受不住了……

    长孙槿妍一听，就愈发地怀疑闫九卿了。她的孩子不能无缘无故没有，她必须从闫九卿身上讨回来！

    “闫九卿，你就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吗？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本宫一定不会饶过你！”

    并不是没有感受到慕云祁投注来的灼灼视线，闫九卿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孙槿妍，一字一句像是从心窝里抠出来一般，字字带血：“失去孩子的，不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那是你造孽太深，才报应到你的孩子身上！本宫上次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才换来你的孩子一命，但老天还是不愿意饶过你，非要让它死才罢休！闫九卿，你那都是自作自受，根本怨不得别人！”

    长孙槿妍的话让闫九卿突然明白了，原来是她造孽太深，才报应到这个孩子身上。还有锦昀，还有沐笙……都是因为她，才都年纪轻轻都丢了性命。

    想当初十六芳华，她也不曾想伟大到能够拥济天下，只想安稳于世，却未想五年之后自己竟成了一个祸害，连至亲之人都保护不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长孙槿妍，只因她无力反驳。

    长孙槿妍见闫九卿没有反应，就继续说道：“闫九卿不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吗？怎么不说话了？被本宫说中了，无言以对了是吗？”

    她的伶牙俐齿，不是早就被你们一个一个地拔光了吗？

    她不是个冲动的人，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短短两天时间，三条无辜的生命没有了。出了哀恸，她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不说话，长孙槿妍也觉得没意思，就朝向了慕云祁。她再次跪倒在慕云祁的跟前，哭诉道：“陛下，宸妃指使沐笙谋害臣妾的孩子，证据确凿，请陛下明断！”

    慕云祁的视线落在闫九卿的身上，从未离开过。他一直关注着她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彻底地离开他了。

    之前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因为闫九卿总是惹恼他，但这一次却是截然不同的。她即便还在他的身边，就那么近在咫尺，他却根本发现自己根本掌控不了她了。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记得。在他此生唯一的依靠、他的奶娘要离开他的时候，出现过一次。如今又再次出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他真的，害怕了。

    他亲身感受到，此刻的闫九卿再施加哪怕一点压力，就一定会破碎。他太怕失去她了。

    所以即便长孙槿妍说着“证据确凿”，闫九卿也有绝对的怀疑，但他还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被闫九卿任何的压力。

    这一次只能对不起长孙槿妍了。慕云祁缓缓地拉开了长孙槿妍的手，在她倍感错愕之际，朝着闫九卿走了过去。

    “陆沐笙是怎么死的？”慕云祁朝着闫九卿问道。

    闫九卿缓缓地抬起眼皮，看向了慕云祁，“是自杀。”

    “陛下你信吗？陆沐笙前一刻还在御花园推臣妾入湖，怎么可能一回去就自杀了！就算是自杀，也一定是闫九卿逼迫的！咳咳……”

    长孙槿妍因情绪激动一下子咳出不少血，莲心见了连忙把她扶住，“娘娘，您身子还没好，先躺下吧。”

    “本宫不到床上去，”长孙槿妍一面看着慕云祁的侧颜，一面说着，“本宫只求一个公理！”她再三强调这件事，就是害怕慕云祁会因为闫九卿的关系而心慈手软。

    殊不知，她这么再三催促无疑是让慕云祁的心情更加烦躁。

    “陆沐笙已经死了，还怎么追查下去？”慕云祁转向了长孙槿妍，“皇后身子不适，就先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他就拉着闫九卿朝着门外走去。长孙槿妍见状，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知道他不爱她，但难道连他们的孩子都不管不顾吗？

    “陛下！”她一把拉住了慕云祁的袖子，伏倒在地。

    她是长孙家的小姐，继而进宫成为准太子妃，而后一跃成为一国之后。她这一生荣光无限，所有人见了无不敬畏三分。可偏偏在慕云祁面前，她就失去所有人的光芒，变得毫无威严、毫无脾性。但她，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卑贱。

    “臣妾从不奢求陛下的爱，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血，难道陛下为了袒护闫九卿，连这点怜悯都不肯施舍给它吗？”

    慕云祁站在原地，背对着长孙槿妍。有那么片刻，他真的好恨这样的处境，但一看到闫九卿那双如死水一般的眸子，他的怜悯就瞬间被她攫走了。

    “朕的孩子朕自然心疼，罪魁祸首既然已经自绝，朕不希望再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谁都不准再提及！”

    他拉起闫九卿的手，她并没有拒绝，慕云祁却一点都不欣慰。她那副世事无谓的样子，是最让人沮丧的。她果真，连恨他都不愿意了。

    君无戏言，即便这是明摆着的偏袒，所有人都不敢再发话。即便是长孙槿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云祁拉着闫九卿离开了凤栖宫。

    “啊——”

    一声凄厉的嘶喊响彻了整个凤栖宫，长孙槿妍一拂袖就掀翻了整个桌子，上面的茶杯茶壶碎了一地。倏地，地面上传来一记震颤。

    “娘娘！”

    长孙槿妍跪在地上，她紧紧地捧着脑袋，脑子像是炸裂开一般，慕云祁刚刚那绝然的身影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陛下……臣妾帮你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她私心以为即便他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她以后也能有个孩子作为依靠。但如今，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了。她深知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机会，而慕云祁的绝情也让她瞬间跌入了地狱。她万不想在这深宫之中就此孤苦一生，但慕云祁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尽杀绝。

    她深爱他，所以一次次原谅他。这样一次次的原谅究竟换来了什么？如今，她有点怀疑自己了。

    一股急压突然涌上脑门，长孙槿妍的眼前突然混沌一片。紧接着，她就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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