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娘娘，陛下回来了。”

    长孙槿妍握着信件的手猛地收拢，她立刻将信件扔到了火炉之中。“呲”得一声，因为行事匆忙，她的手背不经意被火炉烫到了。但现下却是顾及不得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连忙走到了门口。

    “臣妾参见陛下。”

    连着一月的奔波，慕云祁终于回到了北域。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凤栖宫见长孙槿妍。

    “免礼。”

    长孙槿妍搀扶着慕云祁在桌子旁坐下，莲心递上了茶水。“陛下舟车劳顿，臣妾已经吩咐宫人准备了晚膳，陛下用完就早点歇息吧。”

    慕云祁饮完茶水，便将茶杯放到了一边。忽而闻到了宫内一股焦灼的气息，就问道：“在烧什么东西？”

    慕云祁朝着火炉看去，长孙槿妍见状连忙拉住了慕云祁，正逢莲心端着晚膳走了进来。“没……没什么，陛下还是赶紧用膳吧。”

    慕云祁看着长孙槿妍仓皇的样子，忽而瞥到她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上面一块红灼的伤痕很是醒目。“你的手怎么了？”

    他抓着她的手想要看仔细些，但长孙槿妍却是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没事，不小心烫到了。”接着，她就执起筷子为慕云祁添起菜来。

    慕云祁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他还是一脸平静地用起了晚膳。

    “陛下，这是枸杞乌鸡汤，天气寒凉，喝了能暖暖身子。”

    慕云祁呆呆地看着这个为她殷勤盛汤的女人，数月未见，她似乎变了很多。

    “朕与皇后有多久没在一起用膳了？”

    拿着筷子的手停驻了一下，长孙槿妍努力堆起一抹笑，看向了慕云祁。“臣妾照顾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朕以为，自从皇后失去皇儿以后，便再也不愿理会朕了。”

    长孙槿妍在小产之后就性情大变，整日呆在宫中，不见任何人，甚至于对于慕云祁也变得冷冷淡淡的。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因为痛失爱子所以开始修身养性了。但心细如慕云祁，在与长孙槿妍多次接触以后，慕云祁明白她并不是修身养性，而是对他存着怨怼，所以不愿意再见到他。他自问有愧，也就从来不去招惹她。

    谈起那个孩子，长孙槿妍的眸中就泛出了一丝哀伤。她轻轻一笑，想要掩饰内心的郁结。“陛下多虑了，臣妾以后会尽力侍奉陛下的。”

    “南元昶虽然保留了北域的帝制，但你我都明白，如今的北域已然不复从前，朕这个皇帝充其量不过是个诸侯，你这个皇后也就是个诸侯夫人罢了。”

    长孙槿妍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也做好了面对的准备。但现在慕云祁亲口提起，却让她有些难堪。“臣妾明白。”她淡淡回道，明知此刻她该说些安慰之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蓦地，慕云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孙槿妍。“所以，这便是皇后想要的结果吗？”他突然说道。

    长孙槿妍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她突然跪在了慕云祁的面前，戚戚说道：“臣妾不懂兵事，未能帮上陛下的忙，还请陛下恕罪。”

    慕云祁一拂袖，转过身去，不再看向长孙槿妍。“皇后，你是有错，但绝对不是为了这件事。至于错在哪里，你心知肚明。”

    对面的火炉里，一片燃烧未尽的信笺残留在炉子旁，上面红色的印戳赫然醒目。慕云祁见之，不禁攥紧了拳头。

    长孙槿妍跪在地上，忽而有些明白了慕云祁的异样。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慕云祁，淡言：“臣妾不解，还请陛下不吝赐言。”

    他要离开南瞿之日，闫九卿的话犹然在耳：“陛下回国以后，请仔细身边的人。”

    他早就怀疑了，这次与南瞿交战，北域再不济，也不至于屡战屡败。但是南元昶似乎对他们的下一步动作都了如指掌，是何缘由，他一直没能想透。虽然曾经有过怀疑，但他始终没能肯定。

    直到回到皇宫，看到这样的长孙槿妍，他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慕云祁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视线从那片信纸上移开。他转过身来，俯身看着地上的长孙槿妍，缓缓开口：“皇后是什么时候与南瞿来往的？”

    “臣妾一心忠于陛下，又怎么可能——”

    “你还想狡辩！”慕云祁厉喝出声，强烈的气息引得火炉中的火焰一颤，“当初知道朕在赫连村的，只有杨安杨统领，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让朕提拔杨安的，就是皇后你！”

    “还有这封信！”慕云祁将火炉中的信纸抽了出来，扔到了长孙槿妍的跟前，“这上面的印戳是南瞿皇帝专属，你还不承认与他有往来！”

    “皇后啊皇后，朕真没想到，到最后竟是被自己的枕边人背叛！”

    原来他都知道了，这次来找她就是兴师问罪的，那她也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她和他之间，本来就是她一厢情愿。而那点仅剩的情谊，也在他对她的孩子不屑一顾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她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他不能给她想要的，那她就把他毁掉！

    她就是要告诉慕云祁，她能成就他，也能毁掉他！

    “呵呵……”长孙槿妍冷笑，“陛下现在觉得臣妾是陛下的枕边人了吗？臣妾怎么记得陛下一直是对陛下不屑一顾的？不只是臣妾，还有臣妾的孩子。哦，臣妾忘了，那个孩子也是臣妾逼着陛下才有的，是臣妾不够好，得不来陛下的宠爱。都是臣妾的错！陛下现在满意了吗？！”

    “朕从来没有忽视过那个孩子，它是朕恩骨肉，朕怎么可能对它不屑一顾？”

    长孙槿妍站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指着慕云祁质问道：“那么当初陛下明明知道闫九卿是杀害它的凶手，为什么不替它报仇！现在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有意义吗？”

    往事如烟，每每回首都让她心如刀割。慕云祁已经成了亡国之帝，大仇已报，事到如今她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慕云祁不想跟她再争辩下去，他知道她对他存着恨意，但这些根本不是她背叛他的理由。

    “朕不想再和你说这些，皇后通敌卖国罪不可恕，你该庆幸朕若想废了你，还得报批南瞿。而事实上朕根本就不想废你，只想要了你的命！”

    要了她的命……

    呵，皇儿走了以后，她就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若不是为了给皇儿报仇，她又怎么愿意苟活？

    “比起陛下丢了先祖打下来的江山，臣妾不过是失了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贱人！”一道嘹亮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凤栖宫，莲心在外面闻到这个声音立刻冲了进来。

    一进门，就看到长孙槿妍倒在了地上，嘴角噙着一抹鲜血。“娘娘……你没事吧……”

    莲心抱着长孙槿妍，看向了暴跳如雷的慕云祁，连声哀求道：“不管娘娘做了什么，还请陛下看在娘娘尽力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饶娘娘一命！”

    长孙槿妍拉着莲心的手，“莲心，别求他……”

    慕云祁最后看了一眼长孙槿妍，冷冷地落下了一句话：“明日一早，朕希望皇后在这个皇宫之中永远消失！”

    “皇上，娘娘是逼不得已啊！”

    身后传来莲心的呼喊，慕云祁却毫不在乎。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长孙槿妍当初能够背叛张墨心，如今自然也能背叛他。对于背叛者，根本不可饶恕！

    慕云祁毅然决然地离开，莲心见哀求无果，就转向了怀中的长孙槿妍：“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长孙槿妍推开了莲心，撑着墙面站了起来，缓缓地朝着门外走去。

    “娘娘，你去哪里？”

    莲心一路跟了过去，就看到这个戚戚的身影像是着了魔似的朝着湖畔走去，对于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眼瞧着再走过去就要靠近湖水了，莲心也慌了。“娘娘，别再走了，再过去就要跌到湖中了！”

    “皇儿，母后来看你了……”

    站在湖边的长孙槿妍，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幽幽地落下了这句话。紧接着，就听得“扑通”一声，这个华衣锦服的女人就落入了湖水之中。没有任何的挣扎，一直深入湖底。

    “皇后娘娘——”

    入夜，一声哀嚎响彻了整个皇宫。

    翌日一早，慕云祁正在龙吟殿中批阅奏折。霓音捧着一双锦鞋朝着慕云祁缓缓走来，“陛下，皇后娘娘昨夜投湖自尽了。”

    慕云祁抬头看了一眼鞋子，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长孙槿妍昨夜所穿的那双。她素喜华丽，最爱牡丹，所以衣服鞋子多以牡丹修饰。这双锦鞋，也不例外。

    慕云祁在手上的奏折上印下了玉印，放到了一边，又着手于另一封奏折。

    “陛下，该怎么处置？”霓音又问道。

    “把皇后秘密安葬了，一定要封锁这个消息。再来，去找个能模仿皇后笔迹的人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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