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秃顶男听见李栋的控诉，依旧笑眯眯的，瘦子依旧半眯着眼，面无表情，李栋说的事情似乎和他们完全无关。
“是你们干的吗？”刘萌问。
“警官，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小孩子说话没个分寸，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也不会说他是诬告或者诽谤。”矮胖秃顶男回答说，还对着李栋笑眯眯的看了一眼。
“你们有证据吗？”刘萌看向李栋妈妈。
李栋妈妈木然的摇头，李栋说的事她自然都知道，她还知道这些人跟着她去了工作单位门口，去了李栋上学的学校。
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知道是这些人干的，但她没有证据，所以她啥也没有说。
头天忍着恶心收拾门口洒落了厚厚一层的垃圾，隔天捂着鼻子解下拴在门把手上腐烂生蛆的死老鼠，每天在半夜里被门铃和踢门声惊醒。
这个本该被捧在手心呵护、关爱、照料的女人，在家暴老公很死之后，依旧没能摆脱噩梦，经历着地狱一般的折磨。
每天深夜，她只能在安抚好李栋睡着后，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嚎啕大哭，身体日趋消瘦，容颜急剧衰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精神逐渐滑向毁灭的深渊……
才三十岁出头的她，本是一朵水灵、娇艳的百合，气质出众、优雅知性、娇嫩欲滴……
如今，这朵花已被苦难的生活摧残着迅速枯萎、凋零。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一刻，这朵花就会跌落枝头，化作尘埃……
从李栋妈妈沉默的态度里，刘警官知道结果是什么，于是对着依旧端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该走就走吧，要债归要债，千万别做违法的事，否则我一定会抓到你们的。”
两人答应着，收拾东西从容离去，矮胖秃顶男离开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呼延戈一眼，似乎在说：“你奈我何？”
当呼延戈向李栋母子两道别想要离开的时候，李栋死死抱住呼延戈的大腿，带着哭腔说：“呼延老师、警察叔叔，你们别走，那些坏人还会回来的，我害怕。”
小小年纪的李栋，理解不了功夫那厉害的呼延戈，来了后为什么不打那两个坏人，理解不了警察叔叔为什么来了两次，都不抓走那些坏人。
但他本能的知道，只要两人能留下来，他就安全了，哪怕半夜有人按门铃，踢门，他也不用害怕了。
所以他抱住了呼延戈的腿，想用这种方式，把呼延戈挽留下来。
呼延戈强打着精神，哄着李栋：“呼延老师不能住你们家，要是他们来了，你可以给呼延老师打电话，然后我再过来，好不好？我就住在这附近，很快就能到你家呢。”
————
下楼时，呼延戈心底默默的想着李栋一家的不幸遭遇。
自己牵扯越来越深了，该做个决断了吧，要么早点抽身，要么就全力以赴，帮他们做点什么，但我能帮他们做什么呢？呼延戈觉得很无力。
他之所以当初不愿意和李栋牵扯过深，就是害怕出现目前的状况，自己对眼前的一切很生气、很愤怒，偏偏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挫败。
出于自欺欺人的目的，他宁愿自己不曾参与进来，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知道李栋家的这一切，然后对于他而言，这一切就不曾存在，也不会有此刻无能为力的苦恼和挫败。
奈何，心软就是他呼延戈的本性，当李栋请他陪同回家时，他无法对李栋眼中的期盼和恳求视而不见。
想着这些，他忽然有些怨恨起身前的刘萌来，这些事，怎该是他一个无权无势还没钱的穷学生来管？不该是警察管吗？
凭什么让他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愧疚不安，该愧疚的不该是身前的刘萌吗？
年轻的心性，让他憋不住心底的怨恨，当走到楼下时，他问出了自己疑惑：“刘警官，这样的事你们就不管吗？”语气里带着不满，像是在质问。
刘警官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嘶哑着嗓子问：“你想我怎么管，把他们抓走？凭什么把他们抓走，刚才的事情，你不都看见了，人家合理合法的催债而已。”
“他们到李栋家门上写字了，在他家门口倒垃圾、挂死老鼠，半夜还去踢门。这孤儿寡母的，他们怎么就忍心呢。”呼延戈每说一样心底的怒火就上涨一分。
“证据呢？警察办案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能随便抓人？”刘萌丝毫不受呼延戈愤怒情绪的影响。
“搜集证据不该是警察的工作吗？”呼延戈反问。
“呵呵，还有吗？你一起说出来呗。”刘萌有些苦涩的笑着，停下身子，看着呼延戈问：“你是不是觉得警察每天都是在办公室喝茶、聊天、打游戏，啥事也不干？”
呼延戈哼了一声，要说警察每天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他还真没关心过。
“偷盗、抢劫、贩毒、凶杀、纵火，还有传销、诈骗、洗钱、企业经济犯罪，你觉得是破这些案子重要，还是搜集这两个人的涂鸦、丢垃圾、砸门的证据重要？”
呼延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只要有案件发生，就需要警力的投入。在任何地方，警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撒遍每一个角落。李晨东造了孽，死后让妻子孩子背负，确实很残忍，我也同情她家的遭遇，但我不可能守在他们家。即使我能守在他们家，也解决不了事情。欠债还钱，这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呼延戈无言以对，心底黯然。
“呼延戈，你知道吗？李晨东死后，媒体曝光，影响无比恶劣，上级让我们在限期内破案。为了查这案子，这三天来，我就睡了不到五小时。”可能是因为呼延戈的不理解而愤懑，也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想找个人倾诉，刘萌表露了不少情绪。
“你知道吗？我已经一个周没回家了，我儿子和李栋一样大，今年九岁，前天他过生日我都没能回去。”刘萌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似乎想把心底的压抑也一起吐出来。
看着眼前双眼通红、胡须老长的刘萌，呼延戈为自己胡乱指责感到愧疚，道歉说：“对不起，是我不了解你们的工作，胡乱指责你了，我向你道歉。”
刘萌挥挥手，不在意的说：“得了，没空跟你小屁孩一般见识，赶紧回家吧，我还得回警局开会呢。”
说罢，向着小区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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