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个公休日,上午九时许。天气不错,徐燕亭的心情也不错,就想去同事家坐坐。同事叫阿林,住的地方不错:一排排红瓦平房依山而建,与绿树相掩映,看上去很美。房子有五六排,每排六户,单元住房。这片房子本来是给苏联专家盖的,不知为什么“老大哥”没来住,中国人就住了进来。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空地上用竹篱笆圈成一个小院,栽种一些花草树木。阿林家的蔷薇已遮住了半扇窗户,有几朵萎蔫的粉红色的花瓣落在了窗台上。花园中,萹竹和草兰花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徐燕亭和阿林年龄相仿。文革爆发后,和大多数热血青年一样,他俩也不甘寂寞,于是,合伙办了一个叫《红色无产者公社》的组织:写宣言、发海报、招兵买马、很快就拉起了一帮子人,在厂里也算是个不小的山头。他们擦拳磨掌,准备大干一场。今天上党委“炮轰”几下,明天又去车间“横扫”一阵,像所有“革命”组织一样,为捞取政治资本,为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奔走呼号。然而好景不长,由于“站错了队”,他们不得不解散组织。徐燕亭好像“看破红尘”,一头扎进了“逍遥山庄”。不甘失败的阿林被另一个组织的首领拉了过去。夺权后,当上了厂“火线指挥部”的常委。正是因为有了这段经历,两人便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尤其是近两年,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其骚动不安的心情,堪比动物园里下午三点钟发情期的狼。因此,两人见了面,谈得最多的就是女人。因为只有女人才能填补他俩心灵的空虚,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已经耐不住孤独。
徐燕亭一踏进小区的甬道,就发现不远处,有一位穿淡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像一阵风似的飘进一个胡同里。虽然没有看清她的脸庞,但是,那苗条飘逸的侧影,已深深的印在他的脑际上。更难以忘却的是她秀脚上那双小红拖鞋,宛如金色阳光下盛开的红莲。
徐燕亭一进阿林的家门,第一时间把刚才的艳遇告诉了老友。
阿林根据徐燕亭的描绘,左思右想了一会,得出的结论是:“没错,就是她!——前面胡同的夏美津,小名叫津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徐燕亭有点相识恨晚的样子。
“现在发现也为时未晚。”
徐燕亭发现屋里没有动静,小声问:“大姨没在家?”
“刚出去不久。我妹妹上中班,陪她逛商店去了。说要买件夏装。”阿林走到桌前示意徐燕亭坐下谈。
徐燕亭却不入座,而是像初来乍到一样,这个房间走走,那个房间看看。阿林住的这间屋,全是老式的RB家具。这还是RB时他父亲给资本家当经纪人时置办的:一个木床,一个带梳妆台的五斗橱,一个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桌子,还有两把笨重的椅子。这些家具虽然用了几十年了,边角的漆都磨光了,但却依然完好无损。在床头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帧罗马尼亚的油画《等待》,是阿林找本市一个有点名气的画家临摹的。徐燕亭异常欣赏这幅画,每次来阿林家都要多看几眼:一个少女,穿着长连衣裙,赤着秀脚,侧身坐着,双手在编织一件饰物。
徐燕亭坐下后,又问起了女孩:“她年龄有多大了?”
“好象比我妹妹还小一岁,今年二十一岁了。”
“徐燕亭端起杯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呷了一口水,又问:“有没有对象?这是关键。”
“如果是她肯定没有。”
“你怎么知道?”
“她和我妹妹关系密切,前几天,我妹妹还谈起她,说她谈了个对象刚分手不长时间。”
“这就好了——她家里是什么情况?”
“她父亲在银行,母亲当老师,哥哥当兵。按说她应该下乡插队,但不知走了谁的门子留下了。”
“她在哪个单位?”
“在二轻局下属的一个什么厂子,我也不太清楚。”
一波对话之后,阿林把一根香蕉递到了徐燕亭的手上。徐燕亭扒去皮,咬了一口说:“家庭条件比我好,别看我是贫下中农,却希望找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这对于教育下一代很重要。”
阿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拿起一件毛背心披在身上,说:“你想的倒挺远,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想到下一代了。”
“结婚是百年大计,这事不可不从长计议,你说是不是?”徐燕亭心里多少有了点底,脸上也喜形于色。他离开座位,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又捋了捋鬓角,回过头来,微笑着对阿林说:“如果女孩想见见我,你还得让你妹妹在她面前多美言我几句。”
“这事你尽管放心。”阿林拍拍胸脯,说:“你的条件明摆着,三代老贫农,大哥是党员干部,大嫂是全国劳模,你在国营大厂干电工,这一块块金字招牌还不让她看花了眼。”
阿林老家在宁波,为躲避战乱,从老家移居青埠市。阿林中等身材,精干、睿智、目光炯炯有神,语音纯净悠扬,很有磁性。
“你让你妹妹去打听一下,如果没问题抓紧时间见个面。”徐燕亭担心夜长梦多,催着阿林赶快牵线搭桥。
“我妹妹回来我就和她说这件事。不过见面的方式是不是换换样?不直接和女方提这个问题,而是找个合适的日子,让我妹妹约她来我家,你随后也来了,造成不期而遇的样子,然后再婉转地提这事。”
“这办法也行。彼此先打个招呼,有缘就谈无缘则散。”
过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徐燕亭和夏美津在阿林家“不期而遇”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徐燕亭和夏美亭开始来往了。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徐燕亭和夏美津又把关系升格为男女朋友。等到徐燕亭的大嫂,从市革委副主任(四清时,两人在同一个工作组、住同一个房间)手里接过四张文艺会演的票——这可是一件很有神通的事。徐燕亭、夏美津、阿林和他的妹妹、四个人看完演出,随着人流走出市人民会堂时,徐燕亭和夏美津的恋爱关系也基本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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