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道路-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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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苏这个人,没结婚的时候,和遛门子狗一样,东家出来西家进去,三天两头不在家。下了班,不是上张家喝酒,就是去李家打够级(朴克)。要是在夏天,经常光着膀子在路灯下一直干到天亮。结了婚,有了女人,情况就变了。守着个可人的小妻子要比和那些“猴子溜子”在一起有趣的多了。尤其是晚上上了床,那感觉和在路灯下干也是无法相比的。从老苏拿到房子钥匙那天起,他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建设小家庭上来了。他刷房子,垒煤池子,垒锅台、搭吊铺,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等把这些活都干完了,老苏又开始清闲起来了。家里这一摊子,小许基本上一个人都揽了下来,几乎不用老苏插手。如果这时候小许怀上孕,生个孩子,老苏也会和院里的其它男人一样“忙孩子”了。可是小许就是迟迟“不上身”。老苏急得抓耳挠腮。你想三十好几的人了能不急嘛?不过,要想生儿育女,还要看修行。急是急不来的。当然老苏是不信这一套的。

    老苏无事可做,又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又想起他那帮弟兄,想起了他的老本行。而且,现在的条件比婚前又好多了。打扑克回来还有热水热汤侍候着,隔三差五的抡个小酒,抱着娇妻再到床上去施展一下拳脚,那个美啊,就不用说了。老苏不知天堂里的日子是个啥样,但他觉得自己眼下过的就是天堂的日子。

    日子滋润归滋润,但没孩子这块心结却一直萦绕在怀。老苏不讲什么“三纲五常”,也不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陈词滥调。他就知道自己一天天变老,不留个“根”不行。看到左邻右舍的男人都拎着个孩子出来进去,一口一个“爸爸”的叫着,他怎么能不眼馋呐。

    老苏这些日子就在琢磨这事,不能再拖延了。他终于下了决心,采纳了小许的意见,和小许一块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医院,找了一个泌尿科专家,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化验结果显示:两个人都没有问题。不过专家大夫说:老苏排出的**,成活的精子比一般的男性相对要少一些,所以怀孕的机率相对就低一点。

    大夫劝老苏最好把烟酒戒了。另外,平时在饮食方面还要有针对性的加些营养食品。同房次数也要加以控制,一个月一两次为宜。而且要选在排卯期。大夫问:“知道什么时候是排卯期吗?我告诉你们,在下次来月经的前十四天左右。如果是本月30号月经来潮,那么本月的排卯期应当在十六号左右。排卯期的前四天和后五天是受孕的日子。”大夫说完这些后,又给老苏开了几小瓶口服药水。

    从医院回来后,老苏信心大增。思想包袱也放下了,精神也放松了,他好象看到那个小生命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今年一定给老婆种上,下年这个时候就看到我儿子了。”老苏在心里说。老苏不仅戒了烟,戒了酒,甚至连茶也不喝了。他对小许说:“从现在开始,咱一个月就操一次,一直到怀上孕为止。”

    小许说:“只要你能咬住牙就行。我没问题。”

    老苏开始养精蓄锐,除了肉食外还加了鱼肝油和猪腰子等补品,老苏浑身是劲,就等着那一下了。

    这天,老苏正在朋友家打扑克,想起了今晚是给老婆下种的日子,天一黑他就坐不住了,不到八点就往家里赶。老苏走到大院外面,看到那一排住户的窗户都亮着灯,自己家却黑着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扑向老苏的心头。他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进大院,刚到门口,老唐就截住了他:“你真是个大爷,可把你盼回来了。小许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

    “你说什么?!”老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眼睛瞪得和铃铛一样。

    老唐说:“六点刚拐弯,小许突然去找老闻两口子,说小肚子痛得受不了了,且下面裤子都被血洇了。老闻一看自己舞弄不了,又找了我一块去家属厂借了一个地排车,拉着小许去了区医院,现在还在急诊室。你赶快去吧,大夫找家属找得火急。老闻打发我回来等你。”

    老苏也不回话,拔腿就往医院跑。一口气跑到医院,迎头碰上老闻。

    老闻说:“你到哪去了?赶快进去看看吧,大夫正找你。”老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把老苏给盼来了。

    老苏一步跨进急诊室门坎,直奔病房,被大夫拦住:“你是谁?”

    “我是他男人。”

    大夫打量了一下老苏,说:“你怎么才来。病人怕是不行了,你签个字吧。”

    老苏象没听见一样,就扑到病床,问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初步诊断为子宫外孕。刚才从腹腔抽了一管子液体,结果全是血,子宫外孕大出血,送来的时间晚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不可能!她一直就怀不上孕,怎么能成了宫外孕?”老苏对大夫的这个诊断提出质疑。

    “怀不上有可能,怀上也有可能,现在是怀上了。我们是靠事实说话,而不是凭主观臆断。”大夫回道。

    老苏站在病床前,仔细地端祥着小许,小许静静地躺在那里,灯光下,脸显得更加惨白,眼睛紧紧地闭着,一头秀发变得如同一窝乱草。大夫说她已没有了生命体征。老苏抱着小许嚎啕大哭,肝肠寸断。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早晨小许还高高兴兴地去上班,晚上就阴阳两隔,不声不响地去了另一个世界,连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此刻的老苏,不啻是痛苦,对他而言,没有了小许,他这个家也完了。老苏感到天已塌下来了。

    老苏回到家里,已是半夜二点多。他如同进了一个冰窖,寒气刺骨,有一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好端端的一个家,瞬间变得支离破碎。老苏无法相信小许已经离他而去。想起他和小许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想到分到房两个人高兴的抱在一起的情景;想起这几年的夫妻生活,老苏几乎要崩溃了。他合衣倒在床上,抱起小许的枕头和衣物放声大哭。然后迷迷糊糊地走进一个可怕的梦境。他一个人在一片泥泞中跋涉,越走陷得越深,终于全身都陷了进去……

    一连几天老苏不吃也不喝,没有了小许他就象掉了魂一样,不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老苏幼年丧母,中年丧妻,人生的三大不幸他占了两条,他的命也够苦的了。而且膝下又无儿无女,自己还有什么奔头。

    老苏的遭遇也引起同事和邻居的同情,这几天不断有人来问寒问暖,劝他振作起来。这天下午,老石也来了,他和老苏无话不说。老石进门就说:“我在家歇了两天,今天早上才听说小许出事了。好好的,怎么就……太年青了。”

    老苏不说话。

    老石又说:“人已经走了,回不来了。你的路还很长,千万要挺住,人生就是这样,有高处也有低谷。”

    这时老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我就是个低谷的命,苦海无边,爬不上岸来了。”

    “别丧气,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咬住牙,没有过不去的坎。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这一代人什么罪没遭过,所以你一定要挺住。”

    老苏苦笑道:“你说得轻巧,都什么年纪了还想后福,我没长那么个头皮。”

    “可不能这么说,重耳62岁当皇帝;百里奚70多岁当丞相;姜子牙八十岁才出山。他们哪一个不比你的年纪大?”

    老苏摆摆手,说:“你拿他们和我比,你这不是操我嘛?他们是些什么人?都是天上的星宿,我和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能扯到一块吗?”

    老石把话一转说:“那就和我比,我遣返的时候,连个畜生都不如。谁都可以上来踹你两脚,抽你两鞭子。你还得说抽得好,抽得舒服,然后把那顶坏分子的帽子扣在头上。这还没完,还要打入十八层地狱,再踏上亿万只脚,你说我还能翻身吗?但我这个人就是肚子里有牙。嘴里不敢说,心里就在骂,给我戴坏分子帽子的人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坏人。他们应该下地狱。让他们也永世不得翻身!过了两年,我就扔下锄头又回城了。”

    老苏睇视了老石一眼:“你和我是两回事,你是政治问题,我是家里有难。别葫芦搅茄子了。”

    “是有点区别,但都是遭难,而且政治难比别的难沉重的多。我的意思是说,人这一生都有个三灾八难的。不管是哪个方面的,我们都要勇敢地去面对。所以该吃还得吃,该喝还得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什么都完了。”说着他从脏乎乎的黑提包里摸出一盒午餐肉,两个松花蛋,一瓶栈桥白干,又说:“今天我陪你喝两杯,借酒浇浇愁,以后的事咱再商量好不好?”

    老苏这两天饿得肚皮贴在了脊梁上,看到了酒和肉嘴里也直流口水。老石说得对,路还长,只要小车不倒还得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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