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意外成功地了结了七月棉花头寸后,我收到了一封邀我面谈的信。信上的署名赫然是珀西·托马斯。我马上回复,随时在办公室恭候他的大驾。第二天,他来了。
我对他仰慕已久。对于有兴趣种植或买卖棉花的人来说,珀西·托马斯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不论是在欧洲还是在美国,人们经常向我转述珀西·托马斯的看法。我记得有一回,我在瑞士某度假地和开罗的一位银行家交谈,他有兴趣与现在已故的卡塞尔爵士(Sir Ernest Cassel)合作,在埃及种植棉花。他一听说我来自纽约,马上就向我打听珀西·托马斯。对于后者的市场报告,他向来是一期不落地拜读的。
我一直认为,托马斯做生意是很科学的。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投机客,兼有梦想家的视野和角斗士的勇气——他洞悉棉花的一切,从理论到实践无一不精。他喜欢倾听,也喜欢表达观点、理论和摘要。与此同时,从棉花市场的实践到棉花交易者的心理他也无所不知——他有着多年的棉花交易经验,大赚过也大亏过。
在谢尔顿和托马斯公司倒闭后,他就单飞了。两年内他就成功卷土重来,再创辉煌。我从《太阳报》上得知,他在财务上重新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本带利还清了债务。第二年,他又雇了一位专家,来为他研究和策划如何最好地投资他的100万美元。专家分析了他的财产,研究了数家公司的报告,然后建议他买入特拉华-哈德逊公司(Delaware &;Hudson)的股票。
在亏掉几百万美元又赚回更多个几百万美元之后,托马斯再一次不名一文了——因为他在三月棉花上栽了跟头。他前来见我之后马上建议我们联手。不论他听到什么风声,他都会在公之于众之前在第一时间转告给我。我的职责则是实际操盘——他说我拥有他所没有的特殊天赋。
我有千万条理由不愿意这样干。我也不和他兜圈子,直说我可能受不了双重约束,也没兴趣试着适应。但他坚持这是理想组合,最后我只好断然否决,说我不愿意在交易时受到任何来自其他人的羁绊。
“如果是我自己坑了自己,”我对他说,“那是我活该,我会立刻认栽,不会出现持续损失或意外干扰。我向来独立决策,这是最聪明也是成本最低的交易方法。我的思路和其他交易者针锋相对,我甚至和他们从未见过面,从未说过话,从未给过意见,也从未想过要去结识他们,这让我很有快感。我赚钱,以此证明了我的观点是对的。如果我用其他方法赚钱,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会认为这钱不是我赚的。你的建议我没兴趣,因为我只有以自己的方式为自己操盘时才对投机游戏感兴趣。”
他对我的想法表示遗憾,并试图让我相信我拒绝他的计划是个错误。但我不为所动。除此之外,我们交谈甚欢。我告诉他,我知道他会“杀回来”,如果我能为他提供一些财务方面的便利,这将是我莫大的荣幸。但他表示不能接受来自我的贷款。接着他向我问起七月棉花的交易,我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我是如何入场的,我买了多少棉花,价格如何,诸如此类。我们又聊了会儿,然后他起身告辞。
我曾经告诉过你,投机客需要对抗很多敌人,其中很多来自自己内心。我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所犯过的诸多错误。我已经认识到,一个人可以拥有独创的见解和独立思考的终身习惯,但同时又受立场不坚定伤害甚深。毫不夸张地说,普通投机客身上常见的小毛病在我身上是找不到的,比如贪婪、恐惧和希望。但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也很容易犯错。
当时的情况尤其值得我警惕,因为不久前我经历了一件事情,让我发现人很容易被忽悠,做出与自己的判断甚至愿望背道而驰的事情来。那是在哈丁兄弟公司营业厅。(我在那儿拥有私人办公室——一间专供我使用的小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在开盘时间打扰我。我不想被打扰,而且由于我持有重仓且账户赢利甚多,我警惕心非常高。)
一天,市场刚收盘,我听见有人说:“午安,利文斯顿先生。”
我转过头,看见一位陌生人,大概三十几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他就是出现了。我自忖大概是因为他和我有业务关系吧,但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看着他,不一会儿,他说:“我来找你,想和你谈谈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英国著名的历史小说家和诗人)。”接着他就开始滔滔不绝。
他是个图书代理商。我得说,他的举止和口才都不怎么样,外貌也是平平。但他显然很有个性。他在说,我想我也在听,只是听不懂他说的内容。我想我一个字都没听懂,至少当时是如此。结束独白后,他先递过一支钢笔,接着又拿出一张空白表格,我在表格上签了字。这是一张合同,我花了500美元买了一套司各特著作集。
墨迹未干,我就回过神来了,但他已经安全地将合约收入囊中了。我才不想买什么劳什子书呢,买来都没地方放。它们对我完全没用嘛,我也找不到什么可以送书的人。但我已经同意花500美元买了一套书。
我已经习惯了亏钱,因此我在思考错误时从不考虑这个阶段。我考虑的往往是操作本身,是犯错的原因。我总是首先想弄明白自己的瓶颈和思维习惯,还有,我不想两次掉进同一个陷阱。只有一种办法可以为你的错误开脱,那就是吸取教训并在后续交易中获利。
呃,我犯下了一个500美元的错误,却没有发现错在何处。于是,我盯着那家伙以此作为认识错误的第一步。我对天发誓,他在朝我微笑,会心地微笑!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对他大可以说“不解释,你懂的”。因此我也就真的不解释、不寒暄了,单刀直入地问道:“这500美元订单你能分多少佣金?”
他立即摇头,说:“我没法这么做,抱歉!”
“你能拿到多少?”我坚持着。
“三分之一,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他说。
“500美元的三分之一是166美元66美分。如果你把签字的合同给我,我将给你200美元现金。”我把钱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以此证明我的话。
“我告诉你了,我不能这么做。”他说。
“你所有的客户都会签字吗?”我接着问。
“不是。”他回答道。
“那为什么你如此确定我就会签字呢?”
“你就是这样的人。你是个一流的输家,这一点使你成为一个一流的商人。我非常感激你,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赚比你佣金更多的钱呢?”
“严格说来,这问题并不成立,”他解释道,“我的工作并不只是为了挣佣金。”
“那你的工作是为了什么呢?”
“既为了佣金,也为了记录。”他回答。
“什么记录?”
“我自己的。”
“你要记录作什么?”
“你工作仅仅是为了钱吗?”他反问我。
“是的。”我说。
“不会的,”他摇着头,“不,你不是的。如果仅仅是为了钱,你不可能从中得到如此多的乐趣。你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让你的银行账号增加几个钱才工作的,这就像你在华尔街,是因为你不喜欢容易到手的钱。你一定有其他的方式获得乐趣。这不,我也一样。”
我没有辩解,只是接着问:“那你如何找到你的乐趣呢?”
“嗯,”他坦白道,“我们都有一个弱点。”
“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虚荣心。”他说道。
“这样,”我告诉他,“你已经成功说服我签字了。现在我要作废这份合同,并且因为你这10分钟的工作,我愿意付给你200美元。难道这样还不能满足你的自尊心?”
“不是这样的,”他答道,“你看,我其他的同事们也都在华尔街工作了几个月了,却连饭钱都挣不够。他们把这归咎于手里的货和所处的地方。因此,总部派我过来,想证明这是他们销售本领的问题,而不是书或者地点的问题。他们挣的是25%的佣金。我之前在克利夫兰,两周时间内就卖出了82套。我在这要卖出相当数量的套数,不仅仅是卖给那些不愿意从其他代理那里购买的客户,也要卖给其他连见都见不到的客户。这就是总部为什么愿意支付给我三分之一佣金的原因。”
“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把那套书卖给我的。”
“嗨,”他用安慰的口吻说道,“我还卖了一套给J.P.摩根。”
“不,这不可能。”我说。
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真的,我卖了!”
“把沃尔特·司各特著作集卖给J.P.摩根?要知道他不仅有一些善本,甚至可能有一些小说的手稿呢!”
“看,这儿有他的亲笔签名。”他马上拿出J.P.摩根签署的合同在我眼前晃了晃。这可能并不是摩根先生的签名,但那时,我并没有去质疑这一点。他不是也把我的签名揣在口袋里了吗?我只是感到非常好奇,所以我问道:“你是如何过了图书管理员这一关的呢?”
“我没看到什么图书管理员,我见到了老先生本人,就在他的办公室。”
“这太夸张了!”我说。所有人都知道,空手走进摩根先生的办公室比带着件像闹钟一样滴答作响的包裹走进白宫要难得多。
但他坚称:“我做到了。”
“但你是怎么走进他的办公室的?”
“那我是怎么走进你的办公室的呢?”他反问我。
“我不清楚,你来告诉我。”我说道。
“其实,我怎么走进你的办公室,我就怎么走进了摩根先生的办公室。我只是和看门的伙计聊了一下,尽管他的任务是把我拒之门外。我让摩根先生签署合同的方法,也和我让你签署合同的方法一样。你当时根本不是在签署一份购买书的合同,你只是接过我递给你的钢笔并按照我说的做了。同样的,摩根先生也是如此,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这真的是摩根先生的签名吗?”疑惑了三分钟,我终于开口问了。
“当然!他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答道,“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是所有的奥秘。我非常感激你,利文斯顿先生,祝你有愉快的一天!”他开始向门外走。
“等一下,”我说,“我一定要让你从我这里挣200美元整。”说完我递给他35美元。
他摇了摇头,然后说:“不,我不能接受。但是我可以这么做!”说完他把合同从口袋里掏出来,撕成两半,递给了我。
我数出200美元,拿到他面前,但他又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问道。
“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合同撕了呢?”
“因为你没有抱怨,反而自己承担下来。换成我,我也会自己承担下来的。”
“但是我是自愿付给你200美元的。”我说。
“我知道,但钱并不是问题的全部。”
他话里的一些东西让我情不自禁地说:“你是对的,钱不是问题的全部。那你其实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反应可真快,不是吗?”他说道,“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是的,”我告诉他,“我愿意。但是我做或者不做,取决于你想让我做什么。”
“带我去艾德·哈丁先生的办公室,让他和我谈短短三分钟时间,然后让我和他单独相处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说:“他是我的好朋友。”
“他今年50岁,是一位股票经纪人。”图书代理商补充道。
这话说得太对了,于是我带他去了艾德的办公室。之后我再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或者有关他的消息。几周后的一个晚上,当我正在出城的路上,我在第六大道的火车站遇到了他。他很有礼貌地抬起帽子示意,我点头回敬。他走过来,问我:“利文斯顿先生,你好吗?哈丁先生好吗?”
“他还不错,为什么这么问?”我感到他话里有话。
“你带我去见他的那天,我卖给他总共价值2000美元的图书。”
“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半个字。”我说道。
“对,那种人不会谈这个。”
“哪种人不会谈这个?”
“那种人永远不会犯错误,因为犯错误必定带来坏生意;那种人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其他的选择;也正是那种人,替我的孩子出了学费,还让我的妻子心情不错。利文斯顿先生,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当我放弃你着急给我的200美元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
“那如果哈丁先生没有给你下订单呢?”
“我知道他会的。我已经搞清楚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搞定他小菜一碟。”
“是的,但是如果他一本书都不买呢?”我固执地问道。
“那我会再回来找你,并卖给你点什么。祝你愉快,利文斯顿先生。我现在要去见市长了。”当火车停靠在公园站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告别。
“我预祝你卖给他10套。”我说,“市长阁下是坦慕尼派(Tammany)的。”
“我也是共和党人。”说完,他从容而出,好像火车一定会等着他似的。而火车果然等了。
我之所以如此详尽地给你讲这个故事,是因为它描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这个人说服我买了我并不愿意买的东西。他是第一个如此说服我的人。按理说,绝不应该再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但是有。你永远不能指望世界上只有一个优秀的销售员,就像你不能指望自己对人格影响力能完全免疫一样。
当珀西·托马斯来访时,我委婉又坚定地拒绝了和他合伙的提议。我当时指天发誓,我们的商业路子将永远不会再会合,我甚至不确认将来是否还会再见到他。但是,紧接着第二天,他给我写信,感谢我的帮助,并邀请我去拜访他。我回信表示我会去。他又来了一封信,之后我就去了。
我后来又多次拜访他。听他说话总能给我带来很多乐趣,他懂得很多,又能懂得用有趣的语言表达出来。我认为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有吸引力的人了。
我们无所不谈,这主要因为他博览群书,对很多话题有独到的见解且天生就能作出有趣的概括。他语言中包含的智慧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外,他还有着独一无二的说服力。我曾听过很多人在很多事情上指责珀西·托马斯,包括说他不够真诚。但我有时候也猜想,他之所以拥有惊人的谈话技巧,是不是因为他首先完完全全地说服了自己,所以才能完完全全地说服他人。
当然,我们也会深入详细地讨论市场上的一些事情。我并不看好棉花,而他看好。我看不到任何多头的迹象,但他看到了。他拿出了大量事实和数据,让我觉得我应该被说服了,但其实我没有。我无法证明这些事实和数据是错的,因为我不能否认他们的真实性,但是这些事实和数据并不能动摇我自己通过研究而形成的信念。然后,他不停地说啊说,直到我对自己从交易记录及日报中收集的信息不再确信为止。这意味着我无法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这个市场了。一个人不可能被说服从而反对自己的信念,但是他可能被言语迷惑而将信将疑和犹豫不决。这样更糟糕,因为这意味着他将不能自信而又安心地交易了。
我不能说我变得糊涂了,但我失去了我原有的沉着,确切地说,我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我无法详细地告诉你,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达到现在这个状态的,但是这个状态让我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我认为,这主要是因为他信誓旦旦地说他的数据完全正确——完全是他本人的数据,同时他又一口咬定我的数据并不可靠——并不完全来自我个人而是公开的数据。他一再强调他的数据绝对可靠,是来自于他派驻南方一万多名的代理人的。最终,我阅读市场的方式变得和他一样,因为这就像我们都是在阅读同一本书的同一页,他还把书举在我眼前。他的思维逻辑性很强。一旦我接受了他陈述的事实,那么毫无疑问,我从他的事实中得出的结论就和他一致了。
当他开始长篇大论地和我讨论棉花行情那会儿,我不止看空,而且还做空了整个市场。渐渐地,随着我慢慢接受他的理论和数据,我开始担心之前的头寸是不是建立在错误信息的基础上的。当然,我不可能一方面这样感觉,另一方面又不轧平头寸。既然我轧平空头头寸是因为托马斯让我感觉自己错了,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反手做多。我的思维就是这样运作的。你知道,我这辈子除了交易股票和商品,其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我自然而然地认为,如果看空是错误的,那看多就肯定是正确的。既然看多是正确的,那就必须赶紧买进。这就像我棕榈滩的老朋友佩特·赫尔恩以前常说的:“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必须证明我对市场的看法是正确的或是错误的,而证据只能在每月月底从经纪人那里得到的报表中获得。
我开始着手买进棉花,很快就到了我通常的头寸额度,大约6万包。这次的操作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愚蠢的一次。我并没有按照我自己的观察和推理进行操作,而仅仅是充当了他人的傀儡。我这种可笑的操作当然没有就此打住。我不仅在没有看多理由的时候买入,此后还不断加码,完全与我多年的经验背道而驰。我没有正确地进行交易,只是机械地言听计从,结果亏损了。
市场并没有按照我想的那样发展。当我对头寸有把握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感到不安或者急躁。然而,如果托马斯是对的,市场就不可能这么变化。我不仅有了一个错误的开头,甚至一错再错,结果被市场狠狠地摆了一道。即使这样,我不仅说服自己不接受亏损,不采取任何止损措施,甚至还加仓死扛。这样的风格和我的个性有天壤之别,自然也和我的交易原则及理论南辕北辙。当我还是混迹于投机商号的菜鸟时,都能比现在做得更好。但是,此时的我已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成了另一个人——托马斯的化身。
我不仅在棉花市场做多,甚至还重仓做多小麦。小麦的表现非常不错,给我带来了可观的利润。我愚蠢地试图改善棉花的表现,于是加仓到大约15万包。请允许我告诉你,正是这个时候,我开始感觉不适。我说这个并不是想为自己的错误编织一个借口,仅仅是陈述一个相关的事实。我记得我之后去贝肖尔(Bayshore)调理了一阵子。
在贝肖尔期间,我仔细考虑了一番。我觉得我的交易头寸已经过大了。通常我不会感到害怕,但此时的我却开始紧张,这种紧张让我做了减仓的决定。怎么减?要么出清棉花,要么出清小麦。
现在看来是如此难以置信,尽管我对这个行业相当了解,尽管我在股票和商品交易方面有长达12还是14年的经验,我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棉花给我造成亏损,我却保留了;小麦带给我赢利,我却卖掉了。这真的是一个愚蠢透顶的做法。我唯一能推脱的原因就是,这笔交易其实不属于我的,而是托马斯的。在投机者犯的错误里面,没有几个能比试图向下摊薄成本更严重的了。没过多久,我的棉花交易就证明了这一点。卖出亏损的头寸,保留赢利的头寸,这样显然是聪明的做法,而这点我其实是了然于胸的。直到今天,我仍对我当时的倒行逆施万分惊讶。
就这样,我卖掉了小麦,也“蓄意”地断送了这笔头寸的利润。在我平掉小麦头寸后,小麦一口气涨了20美分/蒲式耳。如果我拿住了小麦,估计可以赚到大约800万美元的利润。而现实是,因为决定继续持有亏损的头寸,我买进了更多的棉花!
我对当时每天我是如何不停地买进棉花依然记忆犹新。你想问为什么我还会买入?只是为保住价格不下跌!如果这样还不算一个超级菜鸟,那还要怎么样才算呢?我就这么不断地投入越来越多的资金,到最后全打了水漂。我的经纪人和我的好朋友根本无法理解我的行为,至今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如果交易的结果不一样的话,我就成为一个奇才了。我不止一次收到警告,不能过于依赖于珀西·托马斯的精彩分析。我一意孤行,反而继续买进棉花,以免价格下跌,我甚至还在利物浦买入棉花。在我最终清楚意识到我的所作所为时,我已经一共买入了44万包,为时已晚了。于是,我卖掉了所有头寸。
我几乎赔光了我在股票和商品等其他交易上赚来的所有利润。尽管我没有输个精光,但也仅剩下了几十万美元,而在我遇见那位才华横溢的朋友珀西·托马斯之前,我拥有几百万美元的身家。我完全违背了所有我在追求成功的路上学习到的法则,这岂止是一句愚蠢可以形容的。
无论如何,懂得了一个人可以毫无来由地做出愚蠢的行为,也算是很有价值的一课。我失去了数百万美元,学到了一个教训:对于一个交易者来说,另一个危险的敌人是,被从另一个聪明的脑袋里冒出来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不过,我也一直觉得,我可能仅仅需要失去100万美元,去学到这宝贵的一课。可惜命运女神并不会让你自己来决定要交多少学费。她只会先劈头盖脸地教育你,然后送上她的账单,因为她知道,无论账单的金额是多少,你都不得不支付这笔学费。当我明白我犯傻的功力是何等深厚时,我断然地结束了这次事件。珀西·托马斯就此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就这样,我亏掉了九成以上的本金。用吉姆·费斯克的话说,九成本金灰飞烟灭了。我成为百万富翁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我用我的头脑外加一点点的运气,赚得了几百万美元。反其道而行之,我又输光了这些钱。我卖掉了我的两艘游艇,开始过一种不再那么奢侈的生活。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开始走霉运,先是大病一场,然后又必须紧急支付20万美元的现金。换做几个月以前,这笔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现在,20万美元已经是我财富大缩水之后的全部身家了。我必须拿出这笔钱,但问题是我去哪儿弄这么多钱。我不想从我的经纪人账户的余额中取,因为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将没有足够多的保证金供自己交易。要知道,如果我还想从交易中把几百万美元重新赚回来的话,就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需要交易本钱。我只想到了一条出路,那就是从股票市场中把钱赚出来。
想一想这条路!如果你对经纪行的普通客户有一定了解,那你一定会同意我以下的想法:在华尔街,寄希望于股市可能是最常见的亏损原因。并且,如果死不悔改,那你将输个精光。
某个冬天,在哈丁公司里有一群野心勃勃人想着要花三四万美元去买一件大衣,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一位杰出的场内交易员——他后来成为闻名世界的一美元年薪族的一员——他穿着一件水獭皮内衬的大衣来到了营业厅。那时候,裘皮的价格还没有那么高,他的大衣也就值一万美元。哈丁公司营业厅的一个小伙子,鲍勃·基文(Bob Keown)下决心去买一件俄罗斯紫貂皮内衬的大衣。他打听了价格,差不多也就是一万美元。
“见鬼,这可是一大笔钱啊!”一个哥们反对道。
“恩,还行!还行!”鲍勃·基文淡淡地说,“差不多一周的薪水罢了,除非你们这帮家伙愿意把这当成一个礼物给我。礼轻情意重嘛,象征着你们认为我是营业厅里最棒的一个人了。有什么高见让我洗耳恭听吗?没有?那好吧,我还是让股票市场来为我买单吧!”
“你为什么要一件紫貂大衣?”艾德·哈丁问道。
“我的身材穿这衣服肯定特棒。”鲍勃边说边起身。
“你刚才说你要怎么付账来着?”吉姆·墨菲(Jim Murphy)问道。他是营业厅里最擅长打探消息的仁兄。
“靠聪明地做短线,詹姆斯,就是这法子。”鲍勃回答道。他知道墨菲只是想打听点消息。
果然,吉姆又接着问,“你准备买哪一只股票?”
“你又错了,伙计。现在可不是买入的时候,我计划卖出5000股钢铁。钢铁应该会跌至少10点。我只要净赚2个半点就够了。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你说呢?”
“你听说了些什么?”墨菲急切地问道。他又高又瘦,黑头发,面黄肌瘦,这主要是因为他从不出去吃午饭,因为他总是担心会错过报价带上的消息。
“别人告诉我,那件大衣是我所有想买的东西里面最合适我的,”他转过身和哈丁说道,“艾德,以市价卖出5000股美国钢铁普通股。就现在,朋友!”
鲍勃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还老喜欢插科打诨。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全世界炫耀他有钢铁般的意志。他卖出5000股美国钢铁后,股票价格却立即上扬。鲍勃一点都不像他说的那样满不在乎,在赔了一个半点之后就认赔止损,并向办公室的人解释其实纽约的天气太暖和,不适合穿皮衣。此外,还说皮衣又不健康,又过于招摇等等。办公室的其他人听了后开始揶揄起哄。但是不久之后,又有一个人为了买这件皮衣买进了联合太平洋,结果这个人赔了1800美元。然后,他开始宣称,其实紫貂只适合给女人们做围巾,完全不适合给一个谦虚又机智的绅士做衣服的内衬。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小伙子想从股市中赚钱来买下这件大衣。有一天,我说我要把这件大衣买下来,以免营业厅亏损到破产。但他们都叫嚣着说这不公平,如果我要给自己买这件大衣,我也必须让市场来给我出钱才行。但是,艾德·哈丁强烈支持我的主意。同一天的下午,当我去皮货商那买这件大衣时,我发现上周就被芝加哥人买走了。
这件事只是个例子。在华尔街,只要有人想让市场出钱来买一辆汽车、一个手镯、一辆摩托艇抑或一幅油画,到最后总是要赔钱。股票市场抠门得很,从来不愿意为我的生日礼物买单。如果我把这些因为想买礼物而输掉的钱攒起来,足够造一所大型的医院了。事实上,在笼罩着华尔街的所有诱惑当中,企图使股票市场变得像仙女那样乐善好施的妄想可能是最多且挥之不去的一个。
一个人之所以不走运,是有理由的。当一个人着手于让股票市场来支付他突如其来的开支的时候,这个人会怎么做呢?唉,他只能希望,他只能赌博。因此,他所承担的风险将远远大于他理智投机的时候。如果够理智,他会对市场的基本情况进行冷静的研究,得出合理的观点和想法,然后再进行交易。现在,他的出发点就是获得立竿见影的回报。他等不起。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市场必须立刻特别关照他。他想当然地以为他不过是想来一场输赢对半的赌博罢了。因为他事先就想好了,要快进快出:打个比方,亏2个点的时候就止损,挣够2个点也就收手。实际上,他已经掉入了陷阱,误以为这真的是一半对一半的机会。我认识的人中就有在这样的交易中损失了成千上万美元的,最糟糕的是那些在牛市中以高位买进,之后却立马遇到了小幅回撤的情况。这种交易方式绝不可行。
是的,这样的愚蠢行径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输光了棉花交易后仅存的那些钱。更糟糕的是,我还在不断交易,结果就不断地亏钱。我固执地认为,股票市场最终一定会为我带来收益,但我看到的唯一结果是我输得倾家荡产。我开始四处欠钱,不仅欠我的主经纪商钱,也欠那些让我不用缴纳足够保证金便能交易的经纪行一屁股债。我开始了欠债的生活,并从那之后一直处在负债的状态。